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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夜色
 看着萧琴离去的背影,张浩德眼睛里闪过了一道惑的神色,想了想还是不明白聂冰冰为什么要作出这样的决定。

 聂冰冰一直是个公私分明,冷静理智的人,而且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家族的利益更重要的了,这是这么些年来跟随在聂冰冰身边工作,自己最深刻的感受。

 但刚刚在这里,聂冰冰却不断的从朋友友情关爱角度,从同为女人的一种理解,从上下级人情关心的角度,百般的劝慰和开导萧琴,一直到把还有点恍惚的萧琴说的点头答应才满意了。

 这与聂冰冰一贯的工作作风差异太大可,简直与自己认识的那位聂家的千金小姐判若两人。

 聂冰冰肯定是有什么考虑才会这么做的,但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张浩德百思莫解,他在萧琴刚刚出去并把门带上以后,就忍不住问聂冰冰:“聂总,我不明白你这样做的意思?”

 聂冰冰嘴角弯了弯,出了一个似乎非常轻松的笑容:“阿德,不用担心,你应该比我更相信萧琴能够很好的处理好这件事情。”

 张浩德眉毛微微一扬,他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他马上醒悟到自己是在和谁说话,他马上闭上了嘴巴,把这股冲动了下去,脸上也没有出太多的变化。他顺着刚刚因为冲动而抬起来的头说:“嗯。知道了!聂总,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出去做事了。”

 聂冰冰笑容面的点了点头,她用很愉快的眼光一直把自己的这位得力助手送出了自己的办公室,随着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她地眼睛慢慢地变的严肃和犀利起来。

 她从面前的茶几上出了一支女士香烟“喀嚓”一声伴随着聂冰冰柔柔的呼吸声,一阵袅袅升起的烟雾模糊了她那精致的俏脸。

 张浩德是六年前在深圳的一次大型人才交流会上认识地。当时金融界正变的暗涌动,变化莫测,一场即将席卷全东南亚的金融风暴正在悄悄的酝酿,对刚刚从美国哈佛毕业回来地聂冰冰来说。她没有预知和应对这场可能爆发的风暴的能力或经验,而父亲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招回,并把家族在大陆的前沿阵地深圳的所有事业都交给了她,这让她很惶恐也很担忧。

 自己去请教父亲,父亲只说了两个字:“传承。”父亲甚至把自己这边家族的精英全部走了。

 只有自己的伯伯在走的时候,看到自己茫然的表情,才忍不住告诉自己,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遭受损失是大部分人必然地结果,但如果能够让年轻的一代通过这场对抗迅速地成长起来。这对一个大家族而言足够了!并且而告诉自己,不仅仅是她。包括自己的另外几个兄弟姐妹,也全部在不同的地方和她一样独自面对风暴的来临。

 既然无可退,不能让,那就战,这就是聂冰冰在思考一个晚上以后,做出来的自己人生在事业上的第一个决定。

 决定了以后,聂冰冰迅速行动起来。

 她飞快地整顿各个部门的业务范围和人事组织结构。采取合并、重排、取消等等手段重新严格而清晰地划分了各自地职权和责任。并设立了强力的绩效考核制度,她对每一个员工都明确地表示了“不合格。那就淘汰!”;

 她废寝忘食的收集所有能够收集到的各家公司,各个金融机构和衍生组织的资料,并重点对这些资料中的财务报表进行了分析判断,寻找每一个可能的战机;

 她每天都在不断拜访各家机构,穿梭于政府、企业、商业服务组织、各大财团在深圳各种各样形式机构之间,那段时间,她笑的自己脸都筋了,这不是玩笑,持续不间断的笑容面下来,到后面她喝口水嘴角的肌都酸痛难忍。

 忙到后面,她发现自己最缺的就是一个高效率的团队中合格的人才,于是她就亲自披挂出马了,在深圳一家大型的人才交流机构,她第一次进行了对人才的招聘。

 一个上午在人挤人的人才市场,她基本上是没有停顿与面前排成人山人海的求职者在谈话,累的两眼发黑,口干舌燥。

 十一点多的时候,已经连续工作了三个小时的聂冰冰招架不住了,她第一次有了开小差的念头,并迅速把它付诸行动。她低声对身边的下属待,让他们帮忙收集条件基本合适的应征者资料,然后就落荒而逃,跑去了洗手间。

 在洗手间里她本来想休息一下,但走进去一看见里面污水横,她赶紧退了出来,一时又不想回到招聘的位置上去,她就漫无目的随着应征者逛,转着转着,她突然发现招聘现场有块地方因为没有招聘单位而人群稀少,甚至还有几张凳子是空的,这对累坏了的聂冰冰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福音。

 她赶紧挤了过去,可是,和她一样看中了那几张凳子人不少,短短几米的距离,等她费尽力气从人群中挤了过去,凳子已经基本上被先到一步的人坐了,不过还有张空着凳子,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就差两步的聂冰冰毫无疑问可以坐到那张凳子上。

 然而,老天就爱和人开玩笑,就在这个抢凳子的紧要关头,意外出现了,一个人轻轻的拍聂冰冰的肩膀,同时有个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小姐。你手机掉了!”

 聂冰冰惊诧的下意识回头一看。一个陌生的男子正站在自己地身后看着自己,而同时聂冰冰地眼角扫到一道怨毒的眼光飞快的在自己这个方向扫过,并迅速的消失在密密麻麻的求职者人群中。

 聂冰冰没有反应过来,问:“什么?”

 那个男子没有吭声,他沉默的指了指聂冰冰的口袋。

 聂冰冰低头一看,自己地手机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空悬在自己上衣口袋处。聂冰冰起码三秒钟都没有回过神来,她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奇怪。我的手机怎么能够这样子挂在口袋上?”

 等她手碰到手机,手机啪地一声掉下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被小偷光顾了。

 聂冰冰没有大呼小叫,她对自己从口袋被划破的地方出的手指笑了。然后才抬头对刚刚提醒自己男子道了谢。很遗憾的说:“可惜,衣服划破了,凳子丢了!”

 那个男子就是张浩德,在看到聂冰冰那不在乎的表情,他也很好奇,尤其听到她抱怨凳子被人占了以后,不由的笑了。

 在他的带领下,聂冰冰和他在另外一个地方找到了凳子。

 两个人坐下来以后,张浩德问她:“找到合适的工作没有?”

 听到张浩德的问话,聂冰冰眼睛眨了眨。本来想如实告诉他地念头在这几下眨眼以后,变成了一个恶作剧的冲动。她马上把脸一拉,嘴角一撇,似乎很难过地说:“没有,我什么证件都丢了。刚刚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手机也要丢了。”说着就把脑袋低了下去,非常的伤

 张浩德有点愣了,有点吃惊::“你今天被偷了两次?”

 聂冰冰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用刻意装出来的蚊子大的声音说:“我是不是很笨啊?怎么老偷我的?”

 张浩德不疑有它。他很担忧地说:“那你怎么办啦?”

 聂冰冰看过不少电视剧,小女生地本此时不越来越有兴致了。她干脆装的再像一点,看看身边地男人会有什么反应?

 “我都来这里好一段日子了,本来还有几个人的,但他们全部回去了,我没有找到。每天走路到处找工作,好累哦!”张浩德默默的在一边听着,没有吭声。聂冰冰偷偷的从头发隙里观察了一下他脸上的表情,发现他似乎很为难也很矛盾。

 半晌,张浩德才从自己口袋里掏了半天,看的聂冰冰好想笑,因为张浩德从身上所有口袋掏了半天,也不过是掏出了三张五元,四张十元,还有好几张五一角的钞票,并且他还很不舍的样子。

 聂冰冰准备等他掏完就准备告诉他自己是开玩笑的。

 但没有想到,张浩德只把一张五元的放回了自己的口袋,又从自己的包里撕了张纸,写了一行字,然后才低声的说:“等下,你拿着这点钱先去吃点东西。记住,出门往左边走有家拉面馆,那里有三块和五块的拉面,你去吃碗五块的,有的牛

 这样你就还有四十三块五钱,你再花两块钱坐11路车到莲花路下,下车以后,那附近有家老乡住宿,十五块一晚,晚上不要到处跑,治安队会查证件的,你没有暂住证会被收容的,再说,盲也多。

 晚上你吃饭就叫那个老板给你打个快餐,五块钱。

 旅馆有电话,你赶紧给家里打个电话,如果能够回去就赶紧回去吧!不能够回去也要给家里报个平安,免的他们担心。

 明天你再到这里来,你应该还可以在买门票以后剩个几块钱,只要有工作,你就赶紧做了,这样你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但注意不要听外面的人随便介绍工作,那都是骗人的,知道吗?”

 可以看的出来,张浩德并不善言辞,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表达的并不清楚,声音也很模糊,但不知道怎么的,聂冰冰心却沉了下去。她感到自己鼻子发酸。

 顿了顿。张浩德又说:“如果明天找不到工作也不要紧,你就到这个地方来,我再给你钱,如果要回去,你也不要叫家里寄了,这里寄钱慢而且很不方便,等明天我一起给你。

 晚上一个人要小心。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就去找那个老板,他认识我的。但睡觉一定要拴紧门…

 看着张浩德递到面前的钱和纸条,聂冰冰再也忍不住了。她站了起来,把钱和那张纸条往张浩德手里一,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对不起,谢谢你!”然后就头也不敢回的赶紧挤进人群走了。

 下午回到公司的时候,她不时地想起在人才市场地那一幕,她虽然没有接钱,但那张白纸上写的那行字后面三个字她却看的很清楚“张浩德。”每当想起这三个字她就忍不住想翘起嘴角来,心里酸酸的涩涩的。

 终于,在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她从一家客户那里拜访回来。因为前面堵车,她就在同行的一个业务部地本地女孩子的指引下。往旁边的道路绕了开去。

 绕着绕着,她突然发现自己上次招聘的人才市场从车窗外一闪而过,说实话,她对深圳此时是一点儿也不熟悉,这座城市变化太大也太快了,所以她看到人才市场,有点惊讶:“哇。我们这样子绕到人才市场来了呢?”

 旁边地女孩子不知道聂冰冰这句话深层的含义。她从表面地话里回应道:“是啊!这里可以连接深南大道…。再到莲花路…

 聂冰冰车速慢了下来,她眼睛在道路两边搜索着。直到一家拉面馆的招牌映入了视线,她就把转向灯打开,慢慢的向那边靠了过去,同时对那个女孩子说:“我请你吃拉面。”

 五块的拉面端了上来,上面飘着几片香芹,还有切的如纸片一样薄的五香牛,热气腾腾的香气四溢,吃着吃着,聂冰冰鼻子一酸,眼睛发涩…

 “聂总,你怎么了?”对面的女孩子发现了聂冰冰的异样,赶紧关心地问道。

 “没事,没事,我吃的急了点,被热气给熏了一下!”聂冰冰掩饰道,想了想又说:“等下你带我去一下莲花路好吗?”

 车子到了莲花路,可聂冰冰把车在这条路开了个来回也没有看见“老乡住宿”她没有死心,把车又开了进去,等到一辆11路车来了,她跟在后面开了进去,她知道深圳公共汽车是必须到站才可以上下客地。

 她一直跟着公共汽车拐了两个弯,才看见汽车停了下来,同时,她也看见了在一堆灰暗的老式矮楼房中的那个小小的“老乡住宿。”

 聂冰冰让那个女孩子在车里等她,她一个人下车往那家旅馆走了过去。

 旅馆很破旧,门口垃圾也很多,街面窄窄的只有一条单行道,门口坐着个穿着大衩的中年男人正在那里抽烟,两颗焦黄的板牙很是明显。

 聂冰冰鼓起勇气,走到那个男人面前:“大哥,跟你打听个人!”

 那个焦黄地板牙开口就是一阵浓浓地夹杂了烟草、大蒜或其他什么气味的口气扑面而来,聂冰冰又不好捂住鼻子,只好屏住呼吸。

 “啥人啊?我这里是旅馆,不是派出所,要找人到那里去。”板牙并不友好。

 见过场面地聂冰冰知道这样的人应该用什么方式沟通才最有效,她没有嗦,直接从包里拿出了两张一百元的钱,就顺利的打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回到车上,聂冰冰马上叫那个女孩子带自己去那个什么工业区。

 对着纸条,聂冰冰在一家五金厂找到了张浩德,当张浩德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聂冰冰简直呆了,这哪里是前几天在人才看到的那个整洁的张浩德啊!

 张浩德穿着一身灰不灰,蓝不蓝的短袖工衣,袖子和领子和肩膀上全是黑乌乌的污渍,连整个头部都是灰蒙蒙的,仅仅带着口罩和眼睛的部分可以看见,鼻孔都是黑的。

 聂冰冰嘴巴抿的紧紧地,她一声不吭,把那个张浩德还拿在手里的口罩,眼睛一把抓过来,往工厂门口保安的怀里一丢,拉着还怔怔的张浩德转身就走。

 聂冰冰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晚的月亮好亮,车子行驶在偏僻的工业区里,夜很美,不知道怎么的,从反光镜里看到坐在后座上张浩德傻愣愣的模样,聂冰冰就忍不住想笑。。

 “那就是个笨蛋!”聂冰冰把手里的烟蒂按熄在面前的烟灰缸里,再次给张浩德下结论道,没有见过这么傻的男人,你见过失业的人穿香奈儿,用手机的吗?(九八年手机很稀少的)还掏块票票救济别人?现在还不容易聪明点了,可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招进来,专心培养的吗?

 你就是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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