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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独自撑一间赌坊真是累煞人的事,若不是有阿东阿西阿南阿北四个主要的伙计帮手,还养着一票“大的保护”“小的跑路”的下人们听凭差遣,多多恐怕早就累毙在楼梯口被踩来踩去了。

 “盈盈怎么还不回来?”她哀嚎着。

 刚刚主持了七场的骰子和五场的牌九,还斗了三个时辰的斗…她现在全身的骨头只要稍稍一推就会整具散开来了。

 呜呜呜…好苦命喔,下次她也要争取去做侦查的工作,就算跑路跑到两条腿软掉,也比全身的骨头都散掉好吧?

 “阿南,我先上去休息一盏茶辰光,楼下有事再叫我。”她无力地拍拍阿南的肩膀,待道。

 阿南恭恭敬敬道:“是,多姑娘…耶,盈姑娘你回来啦?”

 多多猛然回头“盈盈!”

 “看到我干吗一脸热泪盈眶?”盈盈好整以暇地走了进来。

 多多飞扑过去,一把巴住她“盈盈,我要换班,明天换我去侦查,你看场子…呜呜呜。”

 “那怎么行?”她颊畔的梨窝昙花一现,快得让多多以为自己看错了。

 “为什么不行?”

 “好不容易我跟对方套上点情了,事情开始有点进展,现在换手只会破坏大局。”她正义凛然地道。

 何况她跟他约好了,明儿要一起共游碧山慈若寺的,嘻嘻…多多张口结舌地看着她在笑,讷讷地道:“可是,可是…”

 “乖多多,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赌坊就辛苦你了。”她拍拍多多的脸颊,笑地道:“我有大事待办,是很重要的,关乎我们赌坊生死存亡的大事,你忘了吗?所以再怎么忍辱负重,再怎么艰辛困难,我都会完成任务的。”

 呵呵…郝公子还说明天要请她吃上好的素斋,慈若寺旁的“莲子居”一桌素菜动辄就要三五两银子以上,好吃得不得了,她已经迫不及待明天的到来了…”

 多多脸同情地望着她“你在外头奔波,真的很劳累喔?对不起,我都忘记了你是冒着多大的险去和敌人周旋,又是吃了很多苦才能潜伏到敌人的身边探听消息,摸清底细…我真不应该,在赌坊里还敢叫苦…盈盈,对不起,你放心,赌坊有我在,你放心去完成任务吧!”

 看着多多认认真真的神情,盈盈忍不住有一丝心虚和愧疚。

 “明天帮你带莲子居最好吃的点心回来,好不好?”她摸摸多多的头。

 多多眼儿一亮,欢呼了起来:“好!好喔!就这么说定了。”

 “今天赌坊里有什么状况吗?”她主动挽起了多多的手,关切地问着,边往楼上走,还不忘吩咐阿南。“让厨房送几笼汤包上来,再泡一壶铁观音。”

 “是,盈姑娘,马上就来。”

 深夜。

 梦淮支着下巴,人清澈的黑眸痴痴地望着窗外的月亮。

 现在,盈姑娘在做什么喔?

 一想到明天就能跟她碰面,共游碧山,还能坐下来共斟共饮共食…他的口就止不住地狂跳,怎么也抑止不了那怦怦然。

 盈姑娘真是个了不得的女子,打点支撑着那么大一间赌坊,难得的是可以将平素乌烟瘴气的聚赌之地.变成一处又雅致又高贵的地方,将赌的境界提高,不落俗套…

 这样精明的商业头脑和非凡手腕,果然不是寻常人能及。

 爷爷和爹一定会很喜欢她的…

 “我在胡思想什么?”他连忙将放肆的思绪抓回来,暗骂自己.“盈姑娘是个像夭仙船的人物,我这种凡夫俗子怎么匹配得上喔?再说我们才刚刚认识两天,怎么可以起这种冒昧唐突的念头喔?”

 他拼命地敲着自己的脑袋,气恼自己的居心不良。

 “我真不是个君子,怎么可以这样想喔?”他勉强镇定下来。

 只是望着皓月当空,他的脑子里又充了盈盈的一颦一笑…

 这种事,恐怕不是想管就管得住了的啊!

 同一个深夜——

 沐浴过后,一身清香暖的盈盈裹着银月的锦袍,蜷缩在窗前望着天空发呆傻笑。

 多多端着一盘热腾腾的小包子走了上来,见状差点把盘的包子撒了一地。

 这这这…这会是她认识了一辈子的盈盈吗?

 “盈盈,你…”她悄悄了口口水,走到她身边,小手在面前挥了一挥“还好吗?”

 盈盈懒洋洋地回过头来“嗯?”

 她的思绪还陷在今天牌楼里发生的点点滴滴…还有他温暖有力的怀抱。

 盈盈的睑颊儿红了起来——真是羞死人了。

 “你居然在脸红。” 多多指着她的脸花容失

 “谁脸红?”她白了多多一眼,睁眼说瞎话, “你看错了。

 “可是你明明…”

 “那是刚沐浴完,给热气熏的。”盈盈理所当然地道。

 多多挠挠耳朵,必须承认她真的是很笨,从以前到现在都不懂盈盈。

 “好吧,没事儿就好了,”多多在她身边窝坐了下来,拿起一颗小包子嚼了起来“对了,今天有飞鸽传书,是爱爱。”

 “她有消息了?”盈盈果然关心起来。

 “是啊,说她家那个君子言带她到云南去了,还 把云南形容得说有多美就有多美,而且东西说有多好 吃就有多好吃…”多多叹了一口气,羡慕得不得 了“为什么找到十全大补好相公的人不是我喔?又 多金又英俊又疼我…这样两情相悦的人哪里找 去?”

 “或许也不是很难找的。”盈盈没头没脑冒出一 句。

 “咦?”多多狐疑地瞥向她,可是怎么也捕捉不到她脸上任何一丝异状。

 盈盈随手拈过一个小包子,也吃将起来“信里还说什么?她会回来看我们吗?”

 “她说云南离这儿太远了,而且他们回程的时候还要到京师去拜见父母,所以如果回到数来堡,恐怕也是明年开的事儿了。”

 “女人果然是有了异就没人了。”盈盈的话里没有任何火气,有的只是冷静剖析后的觉悟。

 “可不是吗?”多多哀声叹气“可我还是很羡慕。”

 盈盈笑了起来,温暖地看着她“傻丫头,有什么好羡慕的?姻缘天注定,说不定很快你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真命天子。”

 “怎么找?”多多捧着小脸,眨眨蒙的大眼睛“唉,还是多赚点钱比较可靠吧。”

 “钱要赚,人也要嫁…”盈盈自言自语,脸又红了。

 多多再度警觉地瞥向她,不过盈盈精明得不得了,表情又立刻恢复平静。

 “干吗一直盯着我瞧?”她淡淡地挑眉“早点儿吃完早点儿睡吧,明儿还有很多事要忙喔!

 “…噢。”是她疑神疑鬼吗?怎么觉得…盈盈好像有点儿不太一样了喔?

 低头思索了老半天,多多还是研究不出个什么来,最后只好宣告放弃。

 老实说,要她这颗简单的脑袋瓜想那么复杂的问题,还真是大大难为她了…

 睡吧睡吧!

 盈盈今没有刻意打扮,自然已红齿白娇媚若 花,足以颠倒众生。

 但是说不打扮,她还是簪上了一柄宝玉金黄梳, 将头乌黑的青丝衬映得更加柔美动人。

 梦淮紧张地站在湖畔等她,修长玉立的身子穿着一袭简单的白袍,束紫带下系着一方翠绿的随身玉佩…

 他也是一身清雅朴素,却自有一股掩不住的风意态。

 盈盈发现自己开始同手同脚…

 等到来到他跟前,他畔那抹然的笑容更是害她忘了怎么呼吸。

 “盈姑娘。”他毫不掩饰见到她的欢喜“你今天好美。”

 她好不容易镇定住的心魂,一下子七八糟了。

 “呃,我们…走吧。”她四肢僵硬得继续同手同脚。

 “你今天身子不适吗?”、他跟随在身边,有点忧心地问。

 “没…有哇!”她连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稍稍冷静些“你今天要有心理准备,碧山慈若寺有三百层的台阶,寻常人等爬到一半就没力了,我可不希望待会儿半路还得背你。”

 她的关心让他感动“盈姑娘,我会努力的,决计不造成你的负担。”

 她轻哼了一声,睨了他一眼——体格瞧起来是不错,不过一般的世家子弟向来手软脚软,耐不得,她已经准备好了待会儿他累瘫在阶梯上的时,要一路踹他股,怎么也要把他踹上去。

 因为莲子居就在慈若寺旁,没爬上去怎么吃得到好吃的素斋喔?

 只是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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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也爬不动了。”趴在台阶上得像条老狗的居然是她自己!

 可恶,不过半年没来爬,她的体力竟然退化成这 样?才爬了不过一百二十阶…

 盈盈累得头昏眼花,粉的额头是汗珠,她挥 着手,一脸打死也不再继续爬了的表情。

 梦淮发不气不,还是那副玉树临风的模样, 他关切地蹲坐在她身边的石阶上,好心地用袖子帮她 拭着汗。

 “你还好吗?”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很好的样子吗?” 她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呜,真丢脸,亏她还是撂过狠话的。

 他虽然被骂,还是好脾气地继续替她擦汗,关心 地道:“如果你真的很累,不如我们下山吧!”

 “不行!’,她的两腿又酸又虚,简直就像筛子般颤抖不停,可是一想到这一下山就跟好吃的素斋挥手道别了,她就心不甘。

 好吃的,免费的,有人请的素斋,怎么可以错过?何况她答应了多多要带莲子居最好吃的点心回去的。

 “那…”他想了想,眼睛亮了起来“我背你吧!”

 “你…背我?”她呆了一呆。

 “是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腼腆地道。

 她怀疑地打量着他…嗯…手臂很有力这是考验过了,可是他的腿力…尤其背着一个人爬阶梯上山会不会不稳,没走几步路就直接从一百二十几阶叽里咕噜滚下来?

 到时候她还得当垫背的,一路滚下去不死也重伤…

 梦淮没想到她把自己的“能力”想得如此不堪,还以为她是在体恤顾念他,怕他太累…他感动得一把握住了她的小手。

 “盈姑娘,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他眼神发烫,表情专注。

 她心儿咚地一声,双腿又开始发软…可恶,都歇息好一会儿了,怎么身子还是这么热,腿还是这么虚弱?

 “那…好吧!”她勉强点点头。

 他欢呼了一声,很快就背对着她蹲了下来,出宽阔的背。

 盈盈的脸好红好红,她羞涩地着手,口干舌燥,心跳加速…凝视着他伟岸的后背,突然发现…他可是个男人…坚硬的、强壮的、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真的…可以吗?

 她的脑际闪过男女授受不亲这几个字,可是他的后背散发着温暖和令人深深信赖的气息…她情不自地心动了。

 “盈姑娘?”他惑地回过头来。

 她一惊跳,小脸更滚烫了“呃,马上好,马上好。”

 扎手扎脚地爬上他的背,他坚实的手臂很快地托住了她的,缓缓起身…她赶紧抱住他的脖子。

 “要抓紧喔!”他叮咛着,开始举步爬阶。

 “嗯。”她软软地应道。

 这样趴在他身上,姿势不是很好看,却…很暖心。

 他乌黑的发丝绾着丰厚的发髻,漾着淡淡的、清新又浓冽的香夷子气味,微带麦色的颈项和耳垂摸起来也很舒服…她发现自己像只小狗般,趴在他耳边、颈边嗅着闻着,而且还乐此不疲。

 她偷偷地笑了,连忙忍住。

 呵,虽说他的脚步还是很稳很有力,不过太阳当空又背着她,他还是有些流汗了哩!

 她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来,偷偷地抹着他颈上的汗珠…还可以感觉到他肌肤感地颤动了一下。

 “盈姑娘…”前头的他,声音有点怪怪的,好像带着一丝压抑的低沉和沙哑,还有微微的息, “这样有点…。”

 不只颈项的肌肤,连…心都糟糟地起来了。

 她轻掩小嘴“唉呀对不住。”

 嘻嘻,人家说怕的男人会疼老婆喔!

 不知怎的,看他背着自己一副刻苦耐劳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要欺负他一下。‘

 走着走着,她强忍着继续玩他颈子和发丝的冲动,吐气如兰地在他耳边呵道:“你说点什么话好不好?很无聊的。”

 他浑身肌肤感地觉察着她不时散发出的幽香和温暖呵气,勉强抑制着动的情绪,努力想着在这种“要命”的时分可以聊点什么。

 “盈姑娘…你平…有何消遣喔?”匆忙间,他只想得出这种老套的话。

 她噗地一声,还是忍住了笑“嗯,我想想喔,开场子赚钱赢钱,是我最喜欢的消遣。”

 他傻眼了“呃…”“那你喔?你平时又有何消遣?”她反问。

 “平时帮家里处理点小生意,写写字看看书,就这样。”他腼腆地道,对自己生活的枯燥乏味甚感歉意。

 “小生意?”她有点儿失望,肯定是卖卖烧饼或牛面,要不就是茶铺子什么的。

 小生意嘛。

 那他就不是她心目中那种很有钱很有钱的相公对象了。

 不知道为什么,盈盈心底强烈的失望像是不单纯只是这个原因…

 他觉察到背后的她沉默了,有些忐忑地问道:“盈姑娘,怎么了?”

 “没…事儿。”她清了清喉咙,努力振作精神。

 问明白了,不是很好吗?这样她就可以死心了,别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只要查明了他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赢钱的,就可以挥一挥衣袖,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了。

 可是为什么她却一点都快乐不起来喔?

 “盈姑娘,你一个姑娘家要支撑一家赌坊,很辛苦吧?”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敬佩和怜惜。

 她微微一震,小脸竟有些热扑扑“没什么,有多多和伙计们跟我一道,何况赚钱是件多么有趣的事,一点都不辛苦。”

 “你的家人喔?”

 “我的家人…”她愣了愣,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想到往事了“很早就不在了,我和爱爱、多多是远方一个村庄的青梅竹马,十岁那一年,发生大瘟疫,我们的家人都没能逃过…从此迹天涯,后来因缘际会之下,我们辗转来到了数来堡,就在这儿落地生。”

 他的眼眶蓦地热了,隐隐水气蒸腾,怕她瞧见急忙眨掉,可是声音却怎么也无法掩饰那份怜意和沙哑“对不起,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她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么私密的往事告诉他喔?不过既然说都说了,也没什么好怪罪的。

 .“世上伤心的事不止我们这几件,”她轻轻道, “何况都过去了,你不需要跟我道歉。”

 气氛隐约弥漫着淡淡的郁然,盈盈感觉到他背着自己的动作更加轻柔,手臂却是更加抓紧了她,竟莫名有一种被抚慰的温暖…”

 她好像…能感觉到他在想什么,他的手臂像是在紧紧地保护她,无言地告诉她,他会保护她…

 她的心没来由地柔软了。

 盈盈轻轻地偎近了他的肩头,将下巴完美熨贴地倚入他的颈项,小手抱得更紧了。

 对他,她的确有一种奇妙的信赖感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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