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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懿文太子(5)
 “前练侍郎他们几人被贬回原籍,只有两个人去送,知道是谁吗?”京城鹤鸣楼上,两位文士模样的人,边喝边聊,蓝衣文士问道。

 旁边那位青衣文士道:“谁啊,别卖关子!”

 “辽王还有王府记善杨荣!”蓝衣文士道“真没想到啊,整个京城如此多的官员,无人问津,居然是一个藩王去送,世态炎凉到这个程度。”

 青衣文士道:“唉,没想到辽王胆子这么大。”

 蓝衣文士道:“什么叫胆子大,这叫义气,懂吗?谁都知道练侍郎,黄侍郎,景御史三人是为了什么被贬的。那还不是因为上书谏阻皇上易储吗?”

 青衣文士道:“是啊,皇上喜欢燕王,想封其为太子,可是谁知道有练侍郎他们出来力争国本。听说那天在东阁门内众位诤臣跟皇上死谏,幸亏皇上是个明君,最终还是立了皇太孙。那为什么要把练侍郎他们逐出朝廷呢?”

 蓝衣文士小声道:“这你就不懂了,毕竟皇上喜欢燕王,练侍郎他们抚了龙之逆鳞,皇上当时还指其为朋。只是见他们一心为公,皇上才着火,可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不把他们逐出,皇上颜面何在。所以城文武竟然没有一个敢去送行。”

 青衣文士道:“那辽王怎么就敢去呢?”

 蓝衣文士道:“要不怎么叫义王呢,辽王生,重义气。大家都知道,辽王和太子从小好,这练侍郎保了皇孙而遭贬。你想,辽王那脾气肯定得去送。真是路遥知马力,患难见真情。”说着蓝衣文士不竖起了大拇指。

 青衣文士道一脸敬仰的神情:“这就叫太子待之以礼,辽王还之以忠。这一礼一忠真是当朝美谈啊。”

 练子宁、黄魁、景清三人出行那天,朱植特地赶到南城外十里长亭送行。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举动在整个京城乃至全国儒林中掀起了怎样一股热。朝廷中无论文臣武将都为这一行为竖起了大拇指。

 正所谓无心柳柳成荫,朱植最初的想法其实单纯得不能再单纯了,大清早跑过去,不过只想见见练子宁等三人而已,绝对没有那么多想法。

 比如说练子宁吧,在科举策对时,就敢指着朱洪武的鼻子骂:天下有才能的人是有限的,不能动不动就杀人脑袋。谁知道朱元璋反而觉得此人心地仁善,特地给了他榜眼的荣耀。后来成了建文朝的死忠分子,在李景隆兵败之时,他力主杀此人以治其丧师之罪。等到燕王当了皇帝,把他抓到御前,练子宁倔着脑袋骂骂咧咧,最后被千刀磔死,诛了九族。

 这景清更是个牛比角色,作为洪武中的进士,先被洪武贬再被建文送往燕王处当了御史大夫。这人牛啊,一直等到燕王进了京城,大肆屠戮建文旧辰的时候才动手,怀凶器,想刺杀朱棣。谁知道被朱棣看出端倪,命武士搜身搜出了家伙。这人还大叫:“老子就是要杀你为故主报仇。”朱棣大怒,不但剐了他,诛九族,还创造地灭了他乡亲乡里,搞出了个臭名昭著的“瓜蔓抄”所有跟景清有关系的人几乎都被杀光了。当年朱植看到这个事迹时还想,景清是不是打入燕王内部的间谍啊,看着事不成,最后想使刺杀的手段。

 那个黄魁也是在靖难后被燕王杀了的大臣。这三人看来命运是早有安排,从来都是太子一的死忠分子,朱植对此三人根本没有招揽之心。

 本来朱植以为,作为三个因为保护太子后代而被贬的官员,一定会得到同僚的爱戴,那么送行的人也一定会很多。朱植不过想混在人群中看看这位历史上有铮名的练子宁、景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那天早上,朱植带着杨荣匆匆赶到十里长亭的时候,亭中只有三个士大夫模样的人正喝着酒。朱植傻乎乎的谁也不认识,还以为自己来晚了,人已经给送走了,留下几个大臣喝酒。

 朱植连忙上前拱手问道:“请问诸位,练子宁、黄魁、景清三位大人来了吗?还是已经被送走了?”

 一位三十多岁瘦削干的人抬起头问道:“阁下是哪位?”旁边一黑脸同样是三十多岁的人拉拉同伴衣袖小声道:“我看着怎么像辽王?”

 朱植见被人看出来,只得道:“正是在下,不知道几位是?”

 只见三人一同起身,在亭前排成一排,一同跪下就拜,瘦之人道:“草民练子宁,”黑脸人道:“草民景清,”还有一位略胖中年人道:“草民黄魁。”“拜见辽王殿下。”

 朱植这会真的傻了,怎么,怎么就是这三人啊,其他人呢?怎么没别人来送行啊,他窃窃地道:“三位快快请起,其他送行的大人都走了?”

 三人站起来,练子宁一脸凄凉道:“哪里有其他大人。我等三人都是被贬为民的人,怎么还会有人来送?没想到,殿下,居然还能来?”

 朱植听了这话,心里甭提多后悔了。我靠,我狂靠,还以为京城里的大臣们都会来给三位死谏的大臣送行。谁知道大家都成了缩头乌

 本来杨荣得知朱植的打算并不是没有劝阻过,只是朱植说远远看一眼,杨荣也就由他去了。可现在,朱植却成了十里相送的孤家寡人。

 朱植这个后悔啊,真想马上回城。但事到如今,打死也不能表现出后悔啊,他只得着脖子道:“这是什么话,三位大人是为了朝廷社稷被贬的,岂能无人相送。我朱植没读过什么书,但懂得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多亏诸位了,我,我这是替九泉之下的太子感谢各位。”说着,朱植对几人作了一揖。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连自己都激动得不得了。

 那黑脸景清几乎立马给感动得出眼泪,他连忙再度跪下道:“辽王!今景清见识到我大明之义王,可死而瞑目。”

 他这么一说,其他两人也一同跪下,练子宁正道:“辽王说的哪里话,太子仁德,我等虽九死不能报万一。今容辽王十里相送,子宁愧受。”

 黄魁道:“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请受魁一拜。”说着一头磕在地上。

 朱植赶紧把三人一一扶起,道:“三位皆我大明铮臣,如果我朱植不来,岂非说朝廷怠慢了忠心吗?不过三位放心,皇上也是气在一时,过些日子,必能体会三位之心,重招入朝的。这位是本府纪善杨荣。”杨荣这才走过来和三人见礼。

 练子宁向朱植道:“后,皇太孙还靠殿下多多扶持。”

 朱植大义凛然道:“这个自然,太子从小看顾植,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有我朱植一天,自当保护太孙周全。”

 三人又是一揖到地,同声道:“殿下高风,草民感激不尽,他殿下有事,只管说话,我等定当效力。”

 朱植觉得此番总算也没白来,至少收买了三位大臣之心,赶紧拿起一杯酒道:“三位,我代不方便相送的大臣敬诸位。朝中大人们的苦处也请诸位多多担待。”说着一饮而尽。三人此时已经是感激涕零了,一同举杯。

 朱植又道:“时候不早,几位启程吧。来得匆忙,没有准备太多,这里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诸位笑纳”说着从兜里掏出了几锭银子。连这银子也不是自己提早准备的,所以只有一锭十两的样子。三人哪里肯收,赶紧推让。好在杨荣在旁劝了两句,三人才收下。

 望着练子宁等三人逐渐远去的身影,朱植心里那个不是滋味。来到明朝后,自己最怕的就是过去张扬,被朱元璋盯上。谁知道这回可好,自己倒冒冒失失地跑来送行,居然还是一个人。我靠,到哪里显威风不好,非要当着出头鸟。他给老子知道了,自己还不立马失宠啊。

 朱植正哭丧着脸想跟杨荣检讨两句,没想到,杨荣突然跪了下来,一脸真诚道:“殿下,荣今也见识了我大明义王之风采,高风亮节,礼贤下士,请受荣一拜。”说着也磕了个头。天啊,这都哪跟哪啊。

 许多年以后,杨荣才跟朱植说了心里话,自从进府之后,虽然觉得朱植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颇感知遇之恩。但一直到了朱植孤身送三臣的时候,杨荣才深感朱植身上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彻底为之心悦诚服,从此之后杨荣终于下定决心誓死跟随朱植,生死同舟。

 此乃后话,此时朱植哪里想得到这些,但自己也不是傻子,心里的担心现在怎么着也不方便讲出来啦,真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朱植再富于想象力也想象不出,自己今的举动成为京城乃至全国儒林的美谈。朝廷上下官员无不打心眼里佩服这个王爷。大家都以为,辽王和太子好,而这三位大臣为了保太孙而被贬,辽王这种行为就是为了太子来感谢的。在明朝那种政治高下,可能只有辽王这样义字当头的人才能做得出这种不惜冒犯天颜之事。虽千万人吾往矣,这种古之遗风,让每个知道的人为之肃然起敬。

 果然没过两天,这事就传到了朱元璋的耳朵里,朱元璋立马把朱植招入宫中,这回朱植真正知道什么叫雷霆震怒了。

 老朱的黑脸此时已经气得变成了酱紫,几稀疏的胡须,恨不得直了起来。朱植跪在地上,感受着天威,伴随着的还有朱元璋的唾沫星子:“你,你,你这个不肖的东西,你是拿朕去收买人心吗?其心可诛,其心可诛。”朱元璋在书房里快速地来回踱步。

 当听到朱元璋召见自己的时候,朱植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是啊,谁让自己傻乎乎地逞了回义气呢。此时他也顾不得脸上的唾沫,直脑袋跪着,靠,大不了掉脑袋。不过朱植心里觉得还有点希望,至少朱元璋是把自己叫到跟前痛骂,没有直接把自己扔进大狱。

 朱元璋憋着气红了的脸停在他面前道:“说,这些人联名上奏,是不是你指使的。”

 朱植想到,这会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自己又没在背后搞过阴谋诡计,何必心虚呢,干脆有什么说什么:“没有,儿臣从来没有指使过谁上奏。”

 朱元璋道:“没有!胡说,那你怎么敢去送他们三个,是不是亡齿寒啊,是不是因为被朕贬了他们,你不服气啊!”朱植跪得直直地道:“没有,父皇,他们三人是为了山河社稷被贬的,儿臣不过送三个忠臣而已。”

 朱元璋道:“忠臣,是,他们是忠臣,那朕就是好歹不分的大昏君了!你呢,你就是沽名钓誉的大臣!”

 朱植道:“父皇息怒,今儿儿子就说实话吧,反正儿子是你生的,这命也是你的,你要拿就拿去。太子临终之时的确嘱咐过儿子照顾太孙,儿臣知道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但父皇说过不要儿子理这些事,儿臣也谨遵皇命。后来三位大臣为了太孙惹怒了父皇被贬,儿子去送,就是代太子去谢谢他们。国有铮臣,才是我大明之幸。我可怜的哥哥啊,呜…”想想自己莫名其妙背黑锅,也的确委屈的,朱植不嚎啕大哭起来。

 朱元璋看着朱植面的泪水,不像是假造出来的,顿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朱元璋的愤怒主要因为两条,一个就是自己贬走的人,你去送行不就是打自己这张老脸吗?二是担心这个儿子利用这点来收买人心。

 没想到,此时朱植说得情深意切,一点私心也看不到。朱元璋知道自己这个莽撞的十五儿和太子关系不错,也知道太子临终前一定嘱托他照顾皇孙。没想到,这个儿子居然这么耿直,敢冒失宠的危险去送三位冒死上谏的大臣。

 按道理说,自己已经指责三人为朋,朝中大臣见保住了皇太孙,也都不在他们三人的问题上纠,在这个时候谁都怕和三人挂上关系,所以才没有一个人去送行。但自己这个儿子偏偏在这个时候送行,他可是冒着失宠的危险,如果仅仅是为了收买人心,这个赌注下得也太大了,而且也真是没有必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啊。此时朱元璋反而冷静下来,走到案子后面坐下,任由朱植在哭。

 但朱元璋偏偏没有想到,朱植的确心中没鬼,一切事情就那么巧合而已,所以他才能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哭了一会,见朱元璋不再说话,朱植便收了哭声,看来自己这么赌是赌对了。他噎着道:“父皇,儿臣真的没想过这样做会让父皇震怒。请父皇治罪。”说着磕了个头。

 朱元璋想通了一些关节,气也消了一些,道:“朕也跟你说句实话吧,没错,朕的确想过让你四哥当太子。可是思前想后,还是觉得需要定下嫡长继承的制度,否则后有生变之虞。而练子宁他们三个,朕觉得都是忠心不二的臣子,贬走他们是不想他们在朝廷中染了坏毛病,得给允炆留几个能用的人啊。你可明白?”

 朱植听到这,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这才真正是朱元璋的想法,可是我去送送你对着我发的哪门子脾气啊。

 其实朱植不知道,朱元璋在文官集团面前吃了瘪,一直以为有什么人在暗中撺掇着文官们跟自己作对,但着锦衣卫调查,又没查出个缘由来,这些天心里本就窝火。没想到朱植这傻小子偏偏在这个时候蹦出来,去送了虎须的三个大臣。

 早先,朱元璋一下子没把事情想明白,所以把火头烧到了朱植头上。但老朱是何得人物,只要冷静下来稍微把前因后果串联一下,立马把事情想明白,火气也就消了。还觉得自己这个十五儿当真是个讲义气的王爷,当然朱植这种行为算是不给自己面子,但这话又如何能对他说得出口?

 朱元璋又道:“起来吧,大男人家,哭哭啼啼干什么。”

 朱植擦着脸上的泪站了起来,道:“儿臣只是,只是想起太子哥哥悲从心起而已。”

 朱元璋道:“你哥哥为人比你要好不知道多少倍。他虽然薨了,可你看朝中有多少人为了他死保允炆?唉。你呢,就跟愣头青似的,什么事都把心掏出来,不小了,得有点城府。”

 朱植点头答应着。

 朱元璋此时的神情已经完全回复平常,道:“朕见你天纯良,最怕你受小人挑唆,误入歧途,所以朝廷的事你千万不要手,明白吗?”

 朱植一脸诚恳道:“谨听父皇教诲。”

 朱元璋道:“没事多考虑一下辽东的事,上次你说到的辽东对策,朕考虑了一下觉得有一定的道理。所以你抓紧时间拟一个本子拿到朝廷议一议。另外你也该找点人帮你处理公务了,可以草拟一份名单交给吏部。现在离你之藩也没有几天了,你多把心思放到这上面来。辽东自从哈纳出降了之后,一直是无主之地。你去了,要替朕抓住这一片山河。”

 朱植想想道:“儿臣向父皇要一个人,不知道父皇舍不舍得?”

 朱元璋道:“哦?你倒跟朕讲起价钱来了,说说是谁?”

 朱植道:“铁铉。”

 朱元璋抬眼道:“我儿好眼力啊,跟朕一出口就是能人。”

 朱植道:“儿臣听说,铁铉刚正能断事,还萌父皇赐名曰‘鼎石’既然是父皇都看好的人,一定不会错,儿臣斗胆,府中长史一职空缺,请父皇割爱。”

 朱元璋被朱植轻轻拍了一下,感到比较舒服,脸上也终于泛起了笑容,道:“好吧,不过事先说好了,就给你用五年,此人朕可有大用。”

 朱植心想,五年,五年之后你老人家都翘辫子了,哪里还有空管我要人,连忙跪倒谢恩:“谢父皇恩典。”

 朱植从宫里出来,只感觉到背脊梁上又是汗津津的感觉,这一关自己总算是熬了过去。看来后自己一定要更加小心,京城之中,自己又是藩王,一举一动都有着特殊的意义。不过通过这次事件,朱植得到这样一个启示,看来前身是一个行侠仗义的王爷,其实原来那个世界里,唐梓也是一豪之人,平时同学朋友请他帮个忙,借个钱什么的,唐梓无不应承。现在算起来,还有几千的外债。身前身后这两人脾气还合得来,看来后自己可多利用这个元素,义字当头为一些行为打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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