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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2)
 “怎么了?”

 放下电话之后,毕安婕就一脸茫然地呆在那里,直到迪亚戈担心地轻抚她的脸颊,她才惊叹地“哇!”了一声。

 “爸妈说他们明后天就会到,而且他们好像比大哥还要兴奋呢!”

 “是吗?”迪亚戈笑笑,自后往前环住她,双手十指互扣锁在她前。

 “真奇怪,”毕安婕又开始困惑地猛搔脑袋了。“难道他们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我是要和一个‘多情的西班牙人’订婚吗?”

 “多情不好吗?”温柔的吻细细地印在她鬓边,迪亚戈问。

 “多情就容易变心,请问好在哪里了?”毕安婕没好气地反问。

 “我不会。”迪亚戈低喃。

 “我知道你不会,可是…”毕安婕愈来愈困惑了。“爸妈又不认识你i,他们怎会这么相信你?”

 “你大哥跟我相多年了。”迪亚戈指出事实。

 毕安婕想了一下。“说得也是,只不过,真没想到大哥的说服力那么好,这么快就说服爸妈了,我还以为要奋斗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月呢!”

 “这么顺利,不好吗?”

 “当然好,只是有点意外罢了!”

 “让我们这么想好了,”迪亚戈轻轻道。“只要我们订婚了,珊德拉就该放弃了吧?”

 毕安婕双眼一亮“对对对,只要我们订婚了,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觊觎你的女人赶走了!”又兴奋起来了。“不管老的、年轻的、小的,统统都赶走,哈哈哈,太好了!”

 “…”这女人,会不会醋过头了?

 一整天,珊德拉都在庄园前焦急地走来走去,一会儿喃喃自语地骂个不停,一会儿阴沉着脸色哼哼哼冷笑,看得路过的工人们都以为她要发疯了,纷纷走避。

 直到傍晚时分,远处一辆车直驶而来,珊德拉立刻上前去。

 “爸爸,你们终于到了。”

 而贝莉雅,不同于往日那种心虚又愧疚的神态,这次她出现在庄园里,竟是怒气冲冲而来,一下车就像支失速的火车头一样直往庄园里闯,并怒吼着。

 “在哪里?那个女人在哪里?”

 而闻声自书房里出来的迪亚戈一见到贝莉雅,竟也神色大边,慌张地往后瞄一下紧跟在他后头的毕安婕,想把她推回书房里,但毕安婕反而更好奇地往前探,他只好尽量用身子挡住她,然而还是挡不住她歪出来的脑袋。

 “妈妈,你怎么…”

 “果然是她!”贝莉雅愤恨地指住了毕安婕。“就是她害…”

 “妈妈!”迪亚戈震怒地咆哮。“你敢再多说一个字,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贝莉雅僵了一下。“为什么?明明是她…”

 “妈妈!”迪亚戈又警告地怒吼。贝莉雅咬着牙,指住毕安婕的手放下了,但仍憎恨地瞪住毕安婕好半天后,方才不甘不愿地把目光移向迪亚戈。

 “好,要我不说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要和珊德拉结婚!”

 狗,要迪亚戈和那只猪结婚,门儿都没有,去作梦吧!

 毕安婕期待地转注迪亚戈,猜想他一定会即时、立刻、马上,断然拒绝,然而过了好半晌后,迪亚戈不但没吭半声,还皱着眉头沉起来了。

 “迪亚戈?”

 迪亚戈为难地瞥她一下,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是继续沉着,毕安婕不愕然。

 请等一下,现在是怎样,他…他不会是真的想和那只猪结婚吧?

 可恶!可恶!可恶啊!

 她不相信迪亚戈是真的想和珊德拉结婚,所以,必定是为了贝莉雅想说而被迪亚戈阻止的那件事。

 究竟是什么事,为什么不能让那个她知道?

 昨天,贝莉雅撂下那个条件之后,说要给迪亚戈二十四小时考虑,原以为经过一夜深思之后,迪亚戈应该会改变主意。

 没想到他竟然还在考虑!

 那件事到底有多严重,为何迪亚戈宁愿考虑要牺牲一辈子的幸福,也不愿意让她知道?

 如果她去问迪亚戈,他会说吗?

 不,不会,他都被得不得不考虑和珊德拉结婚了,那就表示,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她知道那件事!

 那她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迪亚戈和珊德拉结婚吗?

 就在毕安婕惶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突然,手机响了,她下意识拿起来接听,下一刻,她狂喜的大叫。

 “大哥!”再下一秒,她嚎啕大哭“我不懂啦,大哥,怎会变成这样,怎会变成这样…”哭哭啼啼的,她把自贝莉雅到达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一股脑统统说了出来。“他真的在考虑要和珊德拉结婚,我不懂怎会这样,真的不懂啊!”“小婕,别哭,先听我说。”

 “呜呜呜?”

 “我们已经在镇上了,你有没有办法瞒着迪亚戈偷溜出来?”

 “当然有,他已经被珊德拉住了!”

 “好,那你赶快来,你想知道的事,我们都知道…”

 “咦?”毕安婕两眼瞪大了。

 毕妈妈莞尔。“对,你是在西班牙出生的,而且在五岁以前,你几乎都是讲西班牙语,中文反而只会一、两句。所以当你小六学西班牙语时才会那么快、那么流利、那么标准,因为你本来就会了!”

 毕安婕完全的傻住了。

 “其实以前西班牙的橄榄油大都是输出到意大利,完全没有自己的品牌。”又轮到毕爸爸说了。“当时你蔡叔叔就是打算做出西班牙橄榄油自己的品牌,那时合伙人有三个,一个是我,一个是你蔡叔叔,一个就是迪亚戈的爸爸…”

 毕爸爸双眸微眯,在回忆往事。

 “要创新一个品牌是很简单,但要打出市场就真的很不容易了,因为当时的市场几乎都被意大利的品牌垄断了,为此,我们都忙得天翻地覆,包括你妈妈和蔡叔叔他老婆也是,只有迪亚戈的妈妈贝莉雅,公司的事,她不会,橄榄园的工作,她也嫌太辛苦,因此,迪亚戈的爸爸就建议把你托给贝莉雅照顾,这样你妈妈工作起来也比较安心。但贝莉雅她…该怎么说呢…”

 毕爸爸很无奈地深深摇头。

 “她既不想工作,又觉得闲在庄园里的日子好无聊,就干脆把你丢给迪亚戈照顾,自己跑出去玩,而迪亚戈,由于他是独生子,对他来讲,你就像是平空多出来的妹妹,宝贝你宝贝得不得了,才七、八岁大的孩子,就会帮你洗澡、换布、喂、哄你睡觉…”

 说到这里,毕妈妈突然又打岔进来一句。

 “记得你会说话时,第一个会说的竟然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

 “戈戈…”毕安婕无意识地喃喃道。

 不是“哥哥:ㄍㄜ·ㄍㄜ”而是“戈戈:ㄍㄜㄍㄜ”

 “对对对,你还记得嘛!”毕妈妈又叹息。“迪亚戈可真是个好孩子,你被他宠得好任,但他始终是那么的疼爱你,我想就算你说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尽办法去为你摘星星,对你可说是千依百顺,才会…才会…”说不下去了,毕妈妈无助地瞥向毕爸爸。

 毕爸爸重重的叹了口气,不想讲,但不能不讲。

 “记得你常作的那个噩梦吗?其实那不是噩梦,而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

 闻言,毕安婕仿佛被冰水当头淋下来,突然觉得好冷好冷…

 “虽然迪亚戈一直说与你无关,是他自己不小心的,但你的噩梦告诉了我们事实是什么,因为你的任,那支铁耙子的耙齿穿透了迪亚戈身上大半重要器官,包括颈部,他因此在医院里待了整整一年…”毕爸爸的语气很愤怒,因为那都是女儿的任所致。“不断的手术又手术,复健又复健,最后,他离开医院时,就注定往后一辈子都是哑巴,再也出不了声了!”

 毕安婕张嘴,想说话,却挤不出半点声音来。

 “更悲惨的是…”毕妈妈沉重地低语。“他人都还躺在医院里,他爸爸和妈妈就离婚了,因为他爸爸责怪他妈妈没照顾好孩子,他妈妈责怪他爸爸只顾工作,两人相互指责、吵架,最后终于分开了。而且…”

 毕妈妈摇着头,一脸痛惜。

 “他妈妈不要他,连他爸爸也在再婚子的拒绝下,只好把他托给开设孤儿院的好友照顾,每个月付出一笔费用作为教养费。自那而后,他明明有父有母,却不得不在孤儿院里生活…”

 毕安婕又张嘴想说什么,却依然讲不出半个字来,唯有泪水默默地垂落下来,心,好痛好痛,痛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而你,”毕妈妈轻抚她的脑袋。“自那件事发生之后,你每天每天都会作噩梦尖叫着醒来,不得已,我们只好把你带回台湾,说也奇怪,回台湾之后,你就不再作噩梦了,好像把在西班牙的一切都忘了似的,连西班牙语都不会说了!”

 “当我听说迪亚戈被送到孤儿院的时候,我真的很生气!”毕爸爸忿忿的接着又说。“立刻决定要把迪亚戈接到咱们家来住,可是迪亚戈担心你看到他之后又会作噩梦,坚持不肯,但我不肯放弃一直想说服他,最后,他终于退了一步,要求我们先带你去看看他,如果你不害怕,他就跟我们回台湾。可是…”

 “你一看到他就开始尖叫,一直一直尖叫…”毕妈妈无奈的说。

 “所以,他下定决心要留在孤儿院里,而我也只能放弃了!”毕爸爸黯然道。

 “可是,他从来没有怪过你,一丝一毫都没有,”一想到那个善良的好孩子,毕妈妈就感叹不已。“始终都那么的关心你,不时写信来询问你的状况,我们知道他是想念他的‘妹妹’,也尽量提供所有关于你的讯息给他…”

 “后来爸妈觉得用电脑来联络应该会更迅速、更方便,”终于轮到毕安达说话了。“就把这件事告诉我,要我透过电脑跟迪亚戈做更多的联系,而迪亚戈就如同爸妈所说的,他最感兴趣的就是有关于你的事,所以,我每天都会跟他联络一次,或者传送照片录影给他,或者告诉他你又闹出什么糗事了,几乎像写记一样每天向他‘做报告’,直到有那么一天,我发现他…”

 他稍微顿了一下。“好像爱上你了,我马上告诉爸妈,爸妈兴奋地一致同意说如果你也能爱上他就好了,就想说要把你送到西班牙来,可是…”

 “迪亚戈不同意!”毕妈妈咕哝,很不以为然的语气。

 那孩子实在太善良了,总是一意心别人,为自己考虑得太少了。

 “他说你都过了那么久的平静日子,不想再刻意去揪出你的噩梦。”毕爸爸更不以为然。“他真是想太多了,都过那么久了,彼此都长大了,你怎么可能还认得出他呢!”

 “幸亏发生了柯建霖那件事,不然他不知道何时才会让你来见他呢!”

 “为了你着想,他终于不得不同意让你到西班牙来,不过,一直到他站在你面前,你都没认出他时,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啊,对了,你一定很奇怪吧,既然他是哑巴,又怎会说话呢?”

 “这就要再提到当我说要带他回台湾时,他要求先让你见见他再说,但你一看见他就开始尖叫,当时他好心疼好心疼,拼命想要安慰你,”回想到当时,毕爸爸忍不住又摇头。“可是他根本就无法出声,急得他眼眶都红了…”

 “也许就是那样强烈的感情发了他脑内的潜能,突然间,他就能够用脑子跟人家‘说话’了…”毕妈妈感叹地道。“听起来好像是他在说话,其实是他的脑子在跟你的脑子说话,他只要跟着动动嘴,人家就以为他是在用嘴巴说话了。”

 “以科学方式来说,就是以超强的脑波震来传达语言的讯号…”毕爸爸解释。“刚开始时只能一对一,慢慢的,他可以同时和很多人对话,最后,不管距离多远,只要他想跟谁说话,都可以经由无线电波传递脑波震,那个人就可以清清楚楚的听到他‘说话’了,尔后,打电话或用电脑和人家通话就不是难事了…”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超过十个,连他妈妈都不知道,还以为他是经过治疗才恢复了出声说话的能力呢!”

 “好了,我们说完了,现在,你可以发问了!”

 问?

 问什么?

 问那些她早已经遗忘,但就在刚刚爸爸妈妈的叙述中,又一一回到她脑海里的记忆?

 其实那些记忆一直都在她脑子里,甚至比任何记忆都来得更清晰,只是当时幼小的心灵承载不起那么沉重的罪恶感,便下意识把它排除在记忆之外了,但她并没有真的忘记它,所以她的噩梦才会不断的、不断的重复。

 直到现在,在爸爸妈妈的叙述下,那些记忆很快就回来了,因为,她长大了,了解自己做的错事就要自己承担后果,再大的罪恶感也不容许她逃避,所以,她选择面对它。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那么,你自己决定该怎么做吧!”

 该怎么做?

 当她是那么的爱那个男人,又欠那个男人那么多的时候,该怎么做,还需要思考吗?

 不,不必了,该做的事只有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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