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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2)
 原想对唐大嫂说什么的唐书槐,忽地惊讶地转注裴璃。

 原来如此,last one,她一直都以为在他的心目中,她只有屈居最后一位的价值吗?

 徐缓地将目光再移回唐大嫂那边,他的表情格外平静。

 “小璃她怀孕了…请不要让她…太激动…”

 两秒后,裴璃霍地转回身来,讶异地目注唐书槐:原来他是怕她太激动会影响胎儿,才阻止她生气的吗?

 而唐心兰则在一怔之后,愤怒地尖叫了起来。

 “怀孕?怀孕?她怀孕了?太过分了,妈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等我生了之后,你们才能生吗?”说着说着,她居然大哭了起来。“你姊夫就是因为我都生不出孩子,他才会到外面找女人的,现在,你们是故意要给他理由和我离婚吗?”

 “大姊…”唐书槐轻轻道。“领养个孩子吧!”

 唐心兰面色大变“你你你…”怒火烧干了她的泪,也烧红了她的眼。“你是说我永远都生不出孩子来吗?亏你是我的亲弟弟,竟然对你的亲姊姊说出这么冷酷的话,我…我要去跟妈说!”

 愤怒的女人跑走了,唐大嫂犹豫一下,也跟着离开了,待病房门阖上后,裴璃才慢条斯理地回到边。

 “其实…”她歉然地瞅着唐书槐,因为刚刚误会他了。“我并不是说不应该帮忙家人,而是,真的需要帮忙的,自然要帮,可是不能让她们完全依赖你,她们自己也应该负起责任,不能老是逃避或依赖别人嘛!”

 “不用解释…”唐书槐握住她的手。“我都明白…”

 她感激地俯亲了他一下,再次拉好被单。“那好吧,快睡吧!”

 “嗯,好。”他阖上眼皮,却又马上拉开。“小璃…”

 “干嘛?”

 “你排行老三?”

 “嗯啊,跟你一样。”

 “那你妈妈出国回来…分礼物的时候…你就不可能是last one吧?”

 沉默一下下,裴璃笑了。“当然不可能。”

 唐书槐点点头,再次阖上眼,睡了。

 而裴璃又坐回边的椅子上,打开杂志,却没有一个字看入眼里,也没有半张照片印入脑海中。

 她不可能是last one?

 爱说笑,打从她有记忆以来,坏康的不用说,只要是好康的事,她就是永远的last one!

 如果是外人,她根本不在乎,但自己最亲爱的父母,总是标榜对待子女就是要讲究公平的爸妈,小至分糖果,大至挑房间,不管怎么分、怎么排、怎么唱名,她都是唯一的last one。

 是有意的吗?

 她真的不知道。

 个别来讲,爸妈对待她就如同对待她哥哥和妹妹一样,非常的公平,丝毫不偏颇。

 然而,一旦把五个兄弟姊妹放在一起,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之下,她总是被放在last one的位置上,不过,这种状况对向来不爱与人争的她而言,也只是有点小困惑。

 真奇怪,为什么number one的位置总是轮不到她来坐呢?

 直至她国二那年,他们一家人外出参加喜宴,路途上不幸发生追撞意外,前座的爸妈只是受惊吓,后座的五个孩子们则分别受到轻重不一的伤,由于是在高速公路上,救护车久久才来,而且间隔相当一段时间后才来第二辆,又过了大半天后第三辆方才赶抵。

 令人错愕的是,当时,即使伤势最重的是她,但最后一个被爸妈送上救护车的也是她,理由是…

 “上回是谁先?”

 “老大。”

 “那这回就该轮到老么先,然后是老大、老四、老二,最后是老三,大家要轮来,这才公平。”

 公平?

 公平?

 不懂,她真的不懂,这算什么公平?

 这种时候,又怎能讲究公平?

 他们知不知道,他们所谓的“公平”差点害她失血过多而死?

 那一回的车祸外伤在一个多月后痊愈了,却在她心中留下一道难以愈合,名叫“心痛”的伤痕。

 或许,她应该老老实实的把心中的不平说出来——好孩子应该要诚实,按照她直的个性也应该如此,但不知为何,独独在这件事上,她心里总是另有一个倔强的声音在低语:

 她要的是主动的真心,不要被动的虚情。

 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就算只是倒数第二也行,她希望爸妈能主动发现到对她的不公平,而不是必须经过她的“提醒”他们才会注意到他们总是“忽略”了她。

 所以她装作不在意,耐心地等待着。

 就像从来不发脾气的人,一旦爆起怒火来总是惊天动地、翻江倒海一样,向来不爱与人争的人,一旦对某件事认真起来,总是特别执着、特别坚持、特别顽固。

 然而,在她高三上的某个深夜里,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放在last one的位置上,并觉悟到她永远都只能待在last one的位置上,而且,她完全没有抱怨的资格和权利。

 记得那一夜,因为心情不好,她躺了半天睡不着,干脆起来念书,念到半夜肚子有点饿了,想说到厨房找东西吃,谁知在经过一楼爸妈的卧室时,从门内传出的声音,意外地发现爸妈也还没睡,而且他们在吵架…

 “你今天这么做太不公平了!”

 “我又怎么了?”

 “大家都分到了礼物,为什么只有小璃没有?”

 “没办法,掉了一份礼物嘛!”

 “那也要补一份给她呀!”

 “我直接从机场回来的,哪有空去补买什么礼物。”

 “在机场的免税商店随便买一样也可以啊!”“我很累了好吗?”

 “可是…”

 “那你到底要我怎样嘛?明明不是我的孩子,我都养她这么大了,你还想要求我多少?”

 “秀梅,你…”“你在外面搞女人,我不跟你吵,还让那个女人生的孩子登记为我生的孩子,不让她知道她是私生子,又尽我所能地公平对待她,但你有没有替我想过,她愈大就愈像她亲生母亲,我一看到她就会想起你曾经背叛过我,心里就好痛好痛,恨不得把她赶出去,永远都不要再见到她…”

 “那是我对不起你,孩子是无辜的呀!”

 “我知道她是无辜的,所以才会尽全力去爱护她,但是…但是…如果她不是那么像她亲生母亲就好了…”

 “秀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默默地,挂着脸泪水,她悄悄回到楼上卧室里,静静地端坐在书桌前,思索着这一切。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妈妈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因为,妈妈是真的很疼爱她。

 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虚情假意,其实妈妈连看都不想看到她,所以,在这个家里,她才会被放在last one的位置上,所以,他们才会那么的不在意她的生死,在她伤重时,还在那边讲究“不公平的公平”任由她差点失血过多而死。

 因为,她从来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可是,不管妈妈有多么痛恨见到她,在她的心目中,妈妈永远都是她最爱的,也是唯一的妈妈——她甚至没想过要去探究她的亲生母亲究竟是谁,所以,她愿意成全妈妈的期望,离开这个她最爱的家,不再让妈妈见到她,妈妈也就不会再心痛了。

 再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心痛的滋味了!

 因此,她毅然离家北上念书,远离那个总是last one的回忆,是为了妈妈,也是为了她自己,她也不想再心痛了。

 然而,远在台湾的另一端,她却又碰上了同样的情况。

 杨振东,她的第一个男朋友,在他的坐命之中,篮球排第一,朋友排第二,吃喝玩乐排第三,家人排第四,功课排第五,而她,永远都是last one。

 不,远离南部家乡来到北部,她不要再被放在last one的位置上了——即使她的理智了解last one并不等于就是虚情假意,但下意识里,她还是在两者之间画上了等号。

 被放在last one的位置上,是因为对方并不是真心重视她、在意她的,就跟她妈妈一样。

 所以,她和他分手了。

 而在林尚文的心底,成绩排第一,实验排第二,教授排第三,同学排第四,家人排第五,至于她,不必怀疑,就是last one。

 于是,她也和他分手了。

 如今,她的丈夫,最爱的男人,最起码,他曾经有过一次把她放在第一的位置上,所以,她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机会给错了,在他的生命中,她始终是last one…

 不,不要了,她不要再被放在last one的位置上了,那是会让人椎心的痛,痛得让你觉得害怕,因为害怕,所以决定远离。

 她更不想让孩子也尝受到被放在last one的心痛。

 往后,她的生命中只会有孩子,而孩子的生命中也只会有她,他们彼此会是彼此生命中的唯一,不再是last one,而是…

 Only one!

 想到这里,悄悄地,裴璃抹了一下眼,却发现手上全是泪水,她苦笑,决定进浴室里去洗把脸,免得被唐书槐发现而起疑心。

 就在浴室门关上的那一瞬间,病上的人也打开了眼。

 深邃的眸子盈了怜惜,还有无尽的歉意,从不知外表无忧无虑的她,心中竟埋藏着那样深刻的痛楚,他早就应该察觉到的,但他却疏忽了那么久,难怪她要离开他。

 打从结婚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深深感受到,一个人能受另一个人的影响到什么程度。

 每天清晨,怀抱着小子柔软温暖的体醒来,那种“不再是孤单一人”的领悟,还有“她终于属于我”的足,总是让他自觉体内的每一颗细胞都充了男人的自傲与力量,使他深信可以面对所有的困难,再是天大的挑战,他都能够应付得过来。

 而傍晚,当他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里,接他的是一张灿烂无比的笑靥,还有一声亲昵又俏皮的招呼“回来啦,老公!”

 而后是关切的询问;“累吗?水放好了,你要不要先去泡泡香浴水?”

 不用香,也不用泡浴,光只那样温柔体贴的一句话,刹那间,他就好像被仙女的仙女点了一下似的,一切的困倦都消逝了,只剩下心的柔情与爱意。

 对他来讲,她就好像是他生命中的能量源,有她在,他的生命才有活力。

 然而,当她毫不吝惜地施予他所有时,他却自顾自享受她的付出,忽略了她最单纯的心理感受,这是他的自私,此刻,他深深懊悔了。

 不过,他会纠正过来的。

 虽然,幼时的记忆太深刻,当年妈妈怨急的声音:“是你,都是你害的!”那尖锐的指责犹仍在脑际迥,就算有那么多的人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他还是挣扎不出愧疚的伽锁,始终被绑缚在“他必须还债”的牢笼之中。

 可是,现在,为了挽回心爱女人的心,他不能不暂时撇开偏执的意识,认真的思索:

 那,真的是他的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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