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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三回 惊追杀弘历议报复 罪
 在室亲王弘历府上吴瞎子说起了端本家的来历“他们是前明年间败落的二百年的大世家啊!历年来改名换姓以保镖为生直到康熙三十年才封刀。后来便聚族习武种田不再扬手江湖。不过他们家的牌子太亮了每逢年节各地的绿林镖局子和黑白两道的朋友们还都要给当家的拜贺送礼。去年老太爷过世临死前吩咐说‘以后江湖上的事情谁要再手就立刻轰出家门。太平盛世习武只是为了健身种田吃饭比干什么都强’。”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嫣红和英英说“爷别看她们现在有了身份可老爷子生前规矩大她们恐怕连个回门的地方都找不着了。”

 弘历叹道“这位老爷子深通养身活命之道啊…”正要往下说就见邢家兄弟押着铁头蚊走了进来便停住了口直盯盯地看着这个铁头蚊。黄河风涛中曾听到过他喊叫过两声;槐树屯里也只是远远地瞧过一眼。此刻铁头蚊近在眼前才知道他不过三十岁上下生得白白净净半点凶相也看不出来。只是他个头虽小一双眼睛却骨骨碌碌地出了不安份的模样。弘历问他“你为什么叫‘铁头蚊’是你的头特别结实吗?”

 “小人原名叫范江水里营生马马虎虎还是不错的。江湖上有人损我叫我‘泛江虫’这太难听了。有一次在水里讨换一船瓷器、几个兄弟下凿子也没凿沉它。我一个猛子潜过去在水下把船撞了个大从此就有了这个浑名儿。”

 弘历带着微笑说“你一生作孽不少啊!不过只要你好生承认是谁出谋造意又是谁勾结了江湖上的人来取我性命的?本王体念上天好生之德少不得还你一个正经的出身。”

 铁头蚊连连叩头说“谢王爷生。谁指使我们去干这件事小的实实不知。这事原来是黄水怪领头的他说北京有个三王爷要取一个仇人的性命银子出到三十万。还说如果我能在黄河里办成这事就分给我十万。我想得此富贵也足可以洗手不干了就答应了他。那个王府的师爷我见过三四回。有时他说是姓课可过两天又说自己姓王后来他又说是姓谢。黄水怪失手那天谢师爷又去找了我叫我邀集江湖好汉们在6地上截杀。并且当场就给了我二百两黄金和五万银票说事成之后还要再给我二十五万就是三十万也能商量。结果我们就在槐树屯和王爷们遇上了。事败之后李制台追得太紧我就逃到北京来找那位谢师爷。我先去了老三王爷府可那里的太监说府中没有这个人。后来我又寻到了小三爷的府上门上的人说谢师爷早就死了正说着时又出来一位旷师爷他说姓谢的没有死就把我诓到府里了。我也不是没眼睛的人能看不出他是不怀好意吗?趁着小解我钻到府中的湖里潜水逃了出来…小的上边说的全都是实话再不敢有一句欺瞒的。”

 弘历只听得心动神摇双目呆。尽管他早就知道三哥的身边怪事迭出可一旦证实了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竟然能出资几十万两银子收买黑道人物穷追数百里苦苦地想要自己的性命!想着弘时平那温存揖让、彬彬有礼的模样他那莫测高深的笑容弘历竟不打了个寒颤…如今事已至此下边该着怎么办呢?故作不知显然是不行的了那么公开揭他吗?老一代的“八爷”余波犹存;新一代的“结案”方兴未艾;曾静的案子还在审理之中这一直动不安的朝局到哪天才能平静下来呢?可偏偏在这时又出了一个“三爷谋嫡”的大案子岂不是让父皇更加伤心难过吗?但事已到生死关头如果他隐忍着不说出来不但自己的身家性命难得保住就是到了父皇百年之后自己想当个弘昼那样的安乐公恐怕也是办不到的。他咬着牙思前想后终于拿定了主意我已经让过多次了杀人可恕情理难容。有这么一个虎狼心肠的哥子不管是为君还是为臣也都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他狞笑着看了一眼吴瞎子和铁头蚊吩咐道“你们都起来吧。话说透了我们就能化干戈为玉帛。不除掉后患我就是把你们抬举出来也架不住别人还来整治。要想清这个理儿咱们就好说话了。”

 吴瞎子说“四爷的意思奴才们是再明白不过了。江湖上为争个堂主什么的还投毒下药的打翻一锅粥呢何况是这样的花花世界?有什么吩咐您只管说吧。”

 “哦这不能说是我一人的事至少和你们也都关连着。”弘历慢悠悠地说着“拿不到那个旷师爷就说不清河南的事情;河南的案子破不了李卫和你们都少不了要吃挂落。所以我决心除掉这个旷某人这差使就着落在你们俩头上。”

 吴瞎子一愣“他要是躲在三爷府里不出来我们要想活捉他恐怕是不容易的。”

 弘历一笑说“只能活捉必须活捉!姓旷的手里走失了铁头蚊他就得防着自己成为第二个谢师爷也叫人家灭了口。我断定他是宁肯逃出去也不会再留在三爷府的。这个人就交给你们俩了办法嘛自己去想。”

 铁头蚊突然一笑说道“我知道了那姓旷的在南市胡同养着一个婊子叫什么李大姐的。咱们在那里捂他说不定还真能办成了呢。”

 吴瞎子也笑了“好今天晚上就掏他的窝去!”

 弘历这天夜里就睡在书房等着吴瞎子他们的消息。可是待到上三竿却还是不见人影弘历的心里已是十分不安了。就在这时邢建业走了进来把当天的邸报送到嫣红的手里。又说“王爷刑部里的励大人来了爷见是不见?”

 弘历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说“快请进来呀老励来了还闹什么客套呢?”说着就去看那份邸报只见头条就是云贵将军参劾杨名时的奏折说他“私扣盐税请旨查拿。”弘历吃了一惊想去翻杨名时的辩折时里面却没有。这时励廷仪已经进来叩头请安了弘历一边叫起一边说“圣旨上问曾静的那些话早就一条条地开列清楚了。你问我问还不都是一样嘛。”

 “不不不王爷卑职来见王爷不是为了曾静的案子。”励廷仪一究风度慢腾腾地说“今天卑职回到部里听说要出李绂等人的红差还说要让李宗中监斩所以我才急急地来见四爷的。李绂就是有罪但罪也并不该死。请王爷赶快去见见万岁也请圣上开一线之生机恕了他吧!”说着间他的眼圈已经红了。

 弘历腾地便站起身来他翻翻邸报那上边并没有说处李绂斩立决的旨意啊?励廷仪在一旁说“是刚刚接到的旨意‘提出李绂等四名人犯至午门外候斩’。”

 弘历更是不明白了。“推出午门候斩”那是唱戏时说的词儿就是在前明君昏臣的时候也只是把大臣们带到午门外的廷仗房里廷仗皇上怎么能这样处置呢?他思量了一下说“我马上就到畅园去你到午门外去看着李绂等着我的话再让他们开刀。”说完二人分头上马各奔东西。弘历在双闸门外下了马直奔澹宁居而去。他来到雍正这里时就听见皇上在里面说“是弘历来了吗?你进来!”

 弘历进来后只见皇上正在写大字彩霞和引娣两个一人一头儿地抚着纸。皇上此时的心情好像也并不是生气的样子。他叩头请安后却不站起来正要说话雍正倒先开言了“你来见朕是为李绂他们乞命的吧?”

 弘历被皇上一语猜中索笑着说道“父皇明鉴何尝不是呢?儿臣已经让励廷仪去了午门等着儿臣这里的消息。”

 雍正说“秦狗儿你到午门去一趟。就说宝亲主的话让励廷仪还回去办他自己的差使。”雍正一边写字一边吩咐着又对弘历说“你既然来了就在这里等消息吧。”

 弘历连连叩头说“请阿玛给儿臣一个实底儿不然我就是身在这里侍候着心里也安定不下来。”

 雍正却哈哈大笑起来“今天杀的是6生楠和黄振国因为他们确实罪不可恕。至于李绂和谢济世他们俩虽也有罪但朕还没有糊涂到那份上知道他们是罪不当杀的。朕只是要他们陪陪法场收一下他们的援之心。弘历呀你也是几经死难的人要知道光是读书是办不成大事问得从历练中来让李绂和谢济世见一见血比他们只读《四书》要有用得多!”

 弘历的一颗心此时才总算放了下来不管怎样李绂和谢济世二人的命是保住了。他上前一步说“李绂这个人有些矫做作儿臣说过他几次了。比如别人给他送了礼他是一定不会收的。可是送礼的人一走他却又觉得后悔这就是心地不纯也太爱名。好在他还有些克制的功夫。儿臣常常想圣人造出道理来就是让天下人去用的。清廉总比贪贿强爱名也比图利好能克制就总比不克制好一些。他为官清廉就凭这一条杀了他就害大于利。”

 “嗯你这话说得还算懂得些道理。起来吧。”

 弘历起身来到皇上身边。见皇上竟然在写着孙嘉淦的“言三事”不大吃一惊。他口就说“皇上您要把这奏折当成条幅来张挂吗?”

 “不。朕只是把它抄出来聊以自戒而已。唐太宗时名臣魏征就敢直言劝谏皇帝。孙嘉淦也是本朝的魏征就是把它挂起来又有何不可?今早朕已了旨意孙嘉淦晋升华殿士一下子就给他加了两级!”他边写边说“孙嘉淦和李绂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心中只有君而没有他自己;而李绂则是一心一意地要给自己树名这就是他们二人的区分!那天朕大动肝火并不是因为孙嘉淦说了‘亲骨’的话而是因为他敢言别人之不敢!朕当时怒是看到了他的‘停纳捐’觉得他也是为读书人说话。后来朕仔细看看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再说他的奏折也没有同任何人商量。他无愧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的大丈夫!他一片忠正之心直透纸背。哪怕他的措词再烈朕也能受得了也照样升他的官!不能这样做没有这样的度量就不算是个好皇帝。”他回过头来看着弘历说“你也这样的度量懂吗?因为从今起你就要以太子的身份来办事了。习孙嘉淦为臣之心也习朕的为君之道!”

 弘历万万没有想到雍正竟然当面以太子相许心里突然狂跳不止。他连忙双膝跪倒叩头说道“皇阿玛秋正盛您这话儿臣万万不敢当!从儿臣自身说阿玛也不应当说出这话来。先帝立嫡太早以致兄弟相争至今余波难熄史鉴可畏呀!”

 雍正眼下的神情似乎是十分倦怠但也十分平静。他长叹一声说“你不知道昨天夜里这里是通宵的热闹啊!弘昼、方苞、张廷玉和鄂尔泰刚刚才出去。此刻朱轼和图里琛他们正在抄捡弘时的那个贼窝子哪!”

 弘历吓了一跳“啊?”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更不敢相信刚才的话是从雍正嘴里说出来的。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结结巴巴地问“三哥他…”

 就在这时高无庸一挑帘子走了进来弘历瞧他的眼圈都红了显然也是一夜没睡。他跪下刚要说话雍正就问“黄振国和6生楠都处置掉了?在哪里杀的?”

 “回万岁他们已经杀掉了。奴才遵旨在午门外问了话又带他们去菜市口动的刑。黄振国说‘辜负国恩罪有应得’;6生楠说‘想不到一章竟送了自己的性命’。”

 “李绂和谢济世呢?”

 “回皇上李绂是奴才亲自问的话。奴才问他‘你知道了镜的好处吗’?”高无庸看着雍正的脸色在说着“李绂说‘臣至死也不认为镜是好人’!——谢济世奴才也是问的这话可他说的奴才不懂。他说‘镜是今天的周兴和来俊臣’。奴才让他说清楚些他却说‘我没理由让你这狗杀才听懂’!奴才也就回来了。”

 雍正的脸上似喜又似悲他长叹一声说“你哪能懂得他的话那周兴和来俊臣都是武则天时代的酷吏呀!传旨李绂革去顶戴职衔戴罪去修《八旗通志》归方苞管辖;谢济世往阿尔泰军中效力行走。”

 弘历忙在一边说“皇上阿尔泰离中原万里之遥又是蛮荒不之地。谢济弱书生怎么能受得了那个苦?还求皇上开恩。”

 雍正笑了“那里不像你想的那么糟平郡王福彭就驻军在那里。他早就夸赞谢济世问和人品不会给谢济世亏吃的。放到别的地方下头的官员不知他是犯了什么大罪就会任意地作践他或者千方百计地找他的毛病。到那时你说朕是杀也不杀?”

 “皇上圣明!”弘历佩服得简直是五体投地了。就这么一个“充军配”里头竟还有这么多问。从这件事里弘历也体会出皇上的心说到底还是仁慈的。现在他更惦记的是弘时的事。昨晚他还在府里商量着怎么能逮住那个旷师爷呢可今天他们全都进了囹圄了。不过要说起来他最最关心的还是有关“太子”的事。他正在这里胡思想雍正已在上头说话了“弘时的事情你不要管他也不部仪处朕要用家法来治他的罪。从今天起你要兼管着军机处和上书房以及兵户两部的事。一来习政务;二来也代朕担当一些劳累。朕已看了你许多年了你能干好的。重要的是你要时刻记住‘防微杜渐’这四个字。弘时为什么会栽了下去?他就是不懂得这四个字才一点一点地滑下去的。到现在得他人不是人鬼又不是鬼的连朕看着心里也十分难受…”说着时他已经下了眼泪。

 引娣连忙过来她手里捧着一块巾劝着皇上“万岁爷您从半夜到现在一眼未合一说起来就伤心流泪。三爷不好不是已经把他拿了吗?您也犯不着老是这样想不开呀。”

 雍正接过巾来擦脸可泪水却越擦越多。他哽咽着说“朕的子嗣远远不如圣祖弘时又变成了猪狗都不如的畜生!天哪…朕是前世作恶还是今生凉德您竟让朕一天舒心的日子也不能过呀…”他伏身在龙案上浑身上下都在剧烈地颤抖、搐着泪水也涌而出把孙嘉淦的奏折全都打了。

 殿的宫女太监们谁也没有看到过皇上如此失态。弘历、高无庸和引娣等人连忙上前扶起他来又安排他睡到里面大炕上做好做歹他说着安慰的话。雍正也真是乏透了他带着晶莹的泪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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