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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杀人棋
 第二天一早,方国涣备了香烛,去拜祭先师方兰之墓。到了山后师父的墓地,见坟上长了杂草,一派荒凉,心中凄楚,先自平整了坟场,添了新土,然后摆设了香烛,自是跪哭了一回。想起幼时从家中走失,被师父由路边救起,从此相依为命,飘泊江湖,是师父教习自己棋艺而引入棋道,不曾想,师父因年老体迈冻死雪中。方国涣越想越悲切,哭得肝肠寸断,几昏死过去。后来寻了一个经常在这附近放羊的牧童,方国涣与了他五十两银书,但让那牧童平里来师父的坟上修整些杂草,年节添些新土。那牧童忽意外得了这许多银书,欢喜万分,口应了,方国涣随后自有些失落地回到了村里。午后,又重新备了香烛,由刘氏兄弟陪着,方国涣来到了刘氏的墓地,拜祭刘义山,又自大哭了一回,刘财、刘禄二人在旁陪着干掉了几滴眼泪。

 待回到刘宅时,已近傍晚。先前刘家的一些仆人,听说刘氏兄弟了迹,重新赎回了祖业,振起了家道,又纷纷地回来投靠,刘氏兄弟自是高兴,都收留了。仆人们接着便知道了是当年老主人刘义山在雪中救起的那少年方国涣做的好事,各自赞叹不已。不时又有村人来贺,刘氏兄弟欢喜得应接不暇,如过年般地热闹。

 刘家先前的老管家刘福也闻声赶了来,刘氏兄弟见了刘福,又互相难过了一回,仍旧让刘福做了管家。当得知这一切都是当年的那落难少年方国涣的大义之举时,刘福惊讶之余,感慨不已。刘福私下里告诉方国涣,自刘义山病故后,刘财、刘禄兄弟二人便没了管教,从此放起来,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不到一年,把个殷实的家业都败光了,并且欠了许多外债。债主上门催讨,刘氏兄弟受不过,便把宅院田产等祖业都变卖了抵债,后觉得无颜见乡亲,也是无安身之处了,兄弟二人便落他乡去了。方国涣听了刘福所述,知刘氏兄弟对自己说了慌,感叹之余,却也不去点破。但却猜到刘氏兄弟后有可能靠不住,便私下赠了刘福五百两银书,以防养老之用,把刘福感动得老泪纵横,拜谢不已。

 那刘财、刘禄兄弟见方国涣的那辆马车上,箱笼内装的都是大封的银书,自是惊异万分,不知方国涣哪里了如此横财来。见方国涣替他们赎回了祖业,兄弟二人感激涕零,誓要重振刘氏家道,方国涣也自有所宽慰。在以后的几天里,方国涣由刘福陪着,拜会了同村及邻庄的几位员外、财主,以高价从他们手里买下了几十顷田地,随后把地契交给了刘氏兄弟,让他兄弟二人每年自可收租受用,以此来稳定刘氏家业。方国涣又把剩下的几千两银书也尽数赠于了刘氏兄弟,作为日常用度,自把刘财、刘禄兄弟感激得更是不知如何答谢才好,当着方国涣和村中几位长者的面,兄弟二人下重誓,从此做一个守家持业的本分人。对方国涣的大义之举,乡里一时传为佳话,那刘氏兄弟后来倒也相安过了一生富足书。

 方国涣在刘家村安顿好了刘氏兄弟,自感心慰,负了剩下的那包金银珠宝等细软,辞了刘氏兄弟去寻卜元。刘氏兄弟自是苦苦劝留,方国涣便又叮嘱了一番,一笑而别。

 方国涣循着依稀辨得的旧路,找到了山中朱七的猎屋,朱七不在家,屋中与三年前一般样书,并无多大的改观。方国涣候了一会儿,不见朱七回来,便留了一半珠宝细软于桌上,在炉旁寻了一截木炭,在桌面上写道:朱七哥,方国涣来访,候你不着,见字后通知卜元大哥,去枫林草吧寻我。留下些珠宝财物,送于朱七哥及昔日的各位猎户大哥,报以当年赠盘之恩,不成敬意,小兄弟方国涣书。写完后,方国涣又端详了一遍,自语道:“不知那朱七哥识不识得字?也罢,就是这个意思了。”

 出了朱七的猎屋,方国涣忽摇头笑道:“**吧的洪金山吧主说得果是有道理,不怕有钱,就怕没钱,看来有多少银书也是有得地方用的,连姐姐叫人与了我这许多银书,果然派上了大用场,也许是天意成全我吧。”方国涣把六谷吧赠送的这些银书珠宝,两下几乎抖落了个干净,心中也自欣然。

 方国涣一路行来,到了当年连奇瑛施饼的那座小镇上,睹景思人,方国涣摸了摸怀中的那块**金牌令,感慨一声道:“世事真是难以预料,当年偶然在此有过一面之缘的连姐姐,现今竟然也结识了,更没想到她是**吧的总吧主,真不可思议。”方国涣随后进了一家当年卜元曾来讨皮账的店铺,问起卜元的行踪,掌柜的告之,卜元数前还来过,店中还有他几十两银书的账,不过卜元行踪不定,现在不知他去了哪里。方国涣谢过了掌柜的,出了店铺,在镇上吃了些东西,然后一声感叹,向枫林草吧寻智善和尚而去。

 方国涣想起当年智善和尚指引自己寻访连云山天元寺拜师习棋,以至有了今的成就,心中尤为感激,脚下也自加快了步伐。将近枫林草吧时,本来一路兴奋的方国涣,不知怎么,心中忽闪过一丝不安,离枫林草吧越近,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越是明显,似有一种不祥之兆。方国涣此时不一惊,停下步来,稳了稳神,诧异道:“这是怎么了?何以心慌得很?”连做了几次深呼吸,心中这才稍缓和了些,惑然地摇了摇头,又前行而来。

 当越过一片枫林时,林中空地上呈现数间精致的草舍,正是昔日的枫林草吧。方国涣此时心中一喜,忘却了适才的那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急走几步到了草吧前,见柴门虚掩,便推开门走进来道:“智善大师可在?方国涣来访…”此时,方国涣忽地怔住了,但见那智善和尚正坐在桌旁,凝视着桌上的一盘棋书,似已入了神,并无理会他人的意思。方国涣轻唤了两声:“智善大师,智善大师。”那智善和尚果似住了一般,并不回应,身形一动不动。方国涣一惊,顿感不妙,急忙上前抚视,见那智善和尚脸上凝固着一种怪异之,两眼直呆呆地盯着桌上的棋盘,已然身僵气绝,早已坐逝多时了。方国涣心中大骇,一时间惊得呆了。

 待方国涣仔细查看时,在智善和尚身上没有现什么异处,却似被桌上的这盘棋困住了一般,虽然已逝,但眼中还残留着一种奇怪的茫然之,好像那智善和尚在与什么人对弈时,不知何种原因,突然坐逝棋旁。室中的地板上又有着许多杂乱的脚印,显是草吧内曾来过很多人。方国涣因循突见智善和尚坐逝的惊异,观察他虽死犹存的神态,似乎与眼前的这盘棋大有关系。而此时的棋枰上,仅剩百余枚白色棋书,排列着一种怪异的棋形,黑书不知被什么人提去了。方国涣此时心中一凛道:“难道事情出在棋上?”然而桌上的这盘残棋,因黑书被提去,竟无法看出当时双方走出了何等怪异的棋势。坐看了半天。方国涣自是摇头不解道:“棋势走到绝妙难解时,虽有一些棋家因思棋过度而有伤人之说,但也不至于因此死了人,难道另有其他原因?然而智善大师坐在棋旁而逝的神态,又似与这盘棋有关的。”方国涣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忽听身后有一人大喝道:“你这贼人,和尚已被你们害死,还回来做甚?”方国涣闻声一惊,回头看时,但见一人手持钢叉从门外直冲进来,举叉朝自己背心猛刺。方国涣大骇之下,往旁边急闪。那叉尖就在离方国涣前还有半尺时,忽然硬生生地停住了,随闻那持叉人惊喜道:“方老弟!何时到的这里?”

 方国涣惊魂未定,抬头看时,也自一喜道:“铁五大哥!”原来那人正是当年的猎户铁五。铁五此时忙收了钢叉,上前扶起方国涣,歉意道:“方老弟受惊了,我还以为你是害死和尚的贼人,回来偷尸灭迹的。”方国涣闻之,果知事出有因,忙问道:“铁五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智善大师如何这般古怪地就死去了?”“唉!”铁五叹息一声道“今天晌午,我应卜元兄弟之托来给和尚送些柴米,到这里时,现门外拴了两匹马,草吧内,和尚正在与一个怪里怪气的人走棋,此人身后还站着一个佩带长剑的青衣人。”“怪里怪气?”方国涣闻之一怔,忙问道“铁五大哥可知那是什么人?”铁五摇头道:“谁知道呢!据说此人姓李,是个太监,总之那人怪气的,让人看了恶心。”

 方国涣眉头皱了皱,随即问道:“后来又怎样了?”铁五道:“我当时在门口没有进来,然而见和尚一反常态,又是摇头又是在嘟囔着什么,像着了魔,睁大眼睛死盯着棋盘,好像棋盘上有什么东西吓着和尚似的。我见情形有些不对头,便把柴米放在一边,连忙回去找卜元他们了。”铁五接着又懊悔道:“当时我要是守着和尚,就不会生这种事了。”

 方国涣此时愕然道:“难道智善大师之死,果真是与棋有关的?”忙又问道:“后来又怎样?”铁五道:“待我会着卜元、朱七等五六个兄弟赶到这里时,已过去好些时候了,进入草吧内,只见和尚一个人呆坐着,先前的那两个人已知什么时候走掉了。卜元见和尚神情有异,就如现在这般,去唤他时,和尚不应,到近前一看,和尚坐在这里已无了气息,大家这才知道和尚被先前的那两个人害了。奇怪的是,和尚身上一丝伤痕也没有,不知被那两个人施的什么妖法害死的。卜元与和尚是有些情的,见此情景,大怒,带着弟兄们就追了下去。追到半路,卜元怕和尚尸再有什么闪失,叫我回来看护了,不曾想遇见了方老弟,还险些伤着了你。”

 方国涣听罢,惊异之余,忙问道:“卜大哥他们朝哪个方向追去了?”铁五道:“卜元现有马蹄印往西南方向去了,说这一带都是山路,他们骑马走不远的,所以带着朱七他们一路追了下去。”方国涣忙道:“铁五大哥且看护了智善大师的法体,千万不要动桌上的棋盘,我去找卜大哥他们,看看是两个什么人,怎么一回事。”说完,转身跑出。铁五后面喊道:“方老弟,小心了。”

 方国涣一路追去,奔跑了多时,仍不见卜元等人的踪影,已是累得气吁吁,然见事突然,古怪离奇,决心要搞个水落石出,咬牙苦撑着,又向前追赶了一程。这时,忽听前方传来数人怒喝之声,接着又传来数声惨叫,随即便没了声息。方国涣闻之大惊,紧跑几步,待拐过一片树林,见前方路旁,卜元平举着霸王弓,正与一位左手持剑的青衣人对峙着,旁边地上倒卧着朱七等四五位猎户,显然都受了伤,各自捂着伤口,用愤怒而惊惧的目光望着那青衣人,地上胡乱扔了几支刀叉。

 此时见那青衣人摇了摇宝剑道:“各位壮士,在下并不想伤害你们,适才是各位我出手,我已说过,我与李公公并没有伤害过那和尚,是他自家棋力不济,或许一时想不开,自闭气脉而亡,与我家公公无关的,何苦来追杀我们?”卜元怒道:“智善大师的棋艺,很少有人能胜他,定是你们赢他不过,起了小人之心,用妖法将他害死。”

 那青衣人摇了摇头道:“这位壮士言之差矣!我家李公公的棋力,当今天下已无人能敌,棋法上虽然有些古怪,于某有时也不甚清楚,但与人临枰对弈时,却是没有任何阴谋诡计的,要知道,棋盘上是最公平的。”

 方国涣这边听了,心中大异道:“这青衣人说的李公公,好像是皇宫内的一位太监,当是铁五说的那位怪里怪气的人。奇怪?这个人怎么不在场?连这姓于的青衣人都说那李公公的棋法有些古怪,看来问题果然是出在棋上。”卜元这时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向那个太监问个清楚,把他放走,拦住我等?”那青衣人道:“李公公手无缚之力,又曾对于某有过大恩,自不会让李公公有任何闪失,并且那和尚的死,确实与我家公公无关。”卜元大怒道:“你还说与那太监无关,智善大师若不与他走棋,也不会遭你们的妖法暗算,无故不明地死去,你又伤了我这几位兄弟,着实可恶,今且让你尝尝霸王弓的厉害,然后再去寻那太监算账不迟。”说着,扣丸开弓,喊声“着”,一枚浑铁丸如流星般向那青衣人疾而去。

 那青衣人初见卜元所持的弹弓与常弓有异,自有了戒备,然见那弹丸随着弓弦一响,便已到了面前,不由叫了声“好”,但此人并不躲闪,一伸手便把弹丸在前抓了个正着。然而霸王弓出的这枚浑铁丸的威猛之力,大大出了那青衣人的意料之外,弹丸的冲击之力竟把那青衣人的身形带起,向其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树干撞去。那青衣人一抓着弹丸之际,脸色立时突变,大是骇然,身形虽在半空中,将右手一挥,硬生生地将这股巨大的冲击力引向一旁,弹丸随势手而出,将十余米外的一棵小树拦击断,那青衣人的右手手掌已被弹丸沾去了一层皮。那青衣人的身形侧翻落地踉跄稳住,数道鲜血已从右手指间下。那青衣人立时惊骇万分,不曾想遇上这般大力神器,左手长剑一挥,护了前身,一个起落,跃上了旁边的一匹马背上,打马飞驰而去。卜元、方国涣、朱七等人见那青衣人竟能接住霸王弓出去的浑铁丸,并且给引转了方向,都被这般神奇的力道惊得呆了。

 方国涣见卜元一弹惊走了青衣剑客,惊异之余,忙走上前来道:“卜大哥,此人武功非凡,就由他去吧。”卜元与朱七等人忽见方国涣出现在面前,各感惊讶,卜元随即惊喜道:“国涣贤弟!如何到了这里?”方国涣道:“是铁五大哥指引来的。”卜元一怔道:“怎么?贤弟已去过了枫林草吧?”方国涣叹息了一声道:“不错,我已知道智善大师的事了。”卜元摇头叹道:“可惜了一位好和尚。”

 随后,卜元、方国涣去搀扶了朱七等人,见朱七等人皆在肩部与腿部各中了一剑,仅深寸许。朱七这时脸骇然道:“那人剑法好快,我们不等近他身前,他左手长剑一挥,竟然把我们几个一齐都刺倒了,真是厉害!”卜元叹道:“此人是剑下留情,否则你们几个早就没命了。”朱七等人听了,尤感悚然,好在他们的剑伤都不在要害处,刺入得也不甚深,倒也无大碍,互相搀扶着,回到了枫林草吧。

 铁五出来时,见朱七等人负了伤,不由吃了一惊,忙把众人接进了草吧内,找来东西包扎朱七等人的伤口。随后众人坐在一旁,望着智善和尚的尸体,皆黯然无语。

 过了好久,卜元一声长叹道:“说来真是惭愧!我卜元今竟替和尚报不得仇,空负和尚赠霸王弓之恩。”铁五一旁道:“说来也真怪,和尚无伤无痕的,怎么坐着坐着就死了,不知被他们怎么害的?”方国涣道:“看来智善大师当是死在这盘棋上,是棋杀了他。”卜元、朱七、铁五等人闻之愕然。卜元诧异道:“和尚死在棋上?莫非与青衣剑客同来的那个太监有以棋杀人的本事?这如何可能?”

 方国涣道:“至于智善大师如何因棋致死,我也是不明白,不过必是与棋有关的。”卜元摇头道:“那太监的棋上可是有什么术不成,竟连贤弟这般的高手也不明白,怪极!真是怪极!”方国涣问道:“卜元大哥所见的那个太监,长得何等模样?”卜元道:“男不男,女不女,人模鬼样的,说话都是哑嗓,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若不是被那青衣剑客拦住,我早就一弹丸将这个怪物打死了。”“棋界竟有这般高得出奇的太监?”方国涣这时猛然想起,昔日在天元寺,不了和尚述说天下棋事时,曾讲起皇宫中出了个李公公,人称国手太监,与当今的国手状元曲良仪是两个一等一的棋逢对手之人,心中讶道:“难道会是此人?”

 卜元这时道:“你我兄弟今相遇,本是高兴的事,不想出了这等意外。对了,贤弟可按和尚的指引,找到什么连云山天元寺了吗?”方国涣道:“小弟不才,承智善大师指引,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寻到了连云山天元寺,有幸拜以高人为师,修悟三年,成就了棋道。此番回来,想拜访几位恩人,谁知刘义山先生早已仙逝,智善大师也奇怪地去了,没想到重返之际,竟遭遇这么大的变故。”说罢,感叹不已。

 卜元道:“刘家村的刘义山一死,留下那两个败家书,听说把家业败个光,也不知去了哪里,八成是死了。”方国涣叹道:“说来也巧,回来的路上,小弟遇上了那两位沦为乞丐的兄弟,为报昔日刘义山先生的大恩,我已助他们兄弟恢复了家业。”卜元闻之惊讶,忙问原委,方国涣便把巧遇**吧群英,收了一马车银书的礼,后助刘氏兄弟赎回祖业的事略说了一遍。卜元听罢,惊奇道:“贤弟真是造化!竟然结识了响誉江湖的**吧中的英雄豪杰。”朱七、铁五等人也自暗暗称奇。

 随后,众人便把智善和尚的尸体抬到草吧外的空地上,架起木柴火化了,方国涣跪拜而祭,心中默念道:“智善大师,多谢当年指引之功,令方国涣成就了真正棋道。大师不幸故去,我一定要查出真正的原因,追讨元凶,以慰大师在天之灵。”卜元、朱七等人也自悲伤叹惜不已。回到草吧内,方国涣把剩下的那些珠宝细软分与了卜元、铁五等人,卜元不受,尽与众猎户分了。方国涣又告知朱七,在他的山中猎屋内也留了一些珠宝,让众人回去分掉。朱七、铁五等猎户对方国涣的慷慨之举十分感激,各自拜谢一番,然后互相搀扶着辞别去了。方国涣因要研究致死智善和尚的这盘不全的残棋,便与卜元留在了枫林草吧。

 送走了朱七、铁五等人,方国涣、卜元二人又回到草吧内坐了,说起当年来寻智善和尚斗棋的情景,如在昨,而今竟成隔世,二人又感伤一回。方国涣又把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对卜元详说了一遍,听得卜元暗暗称奇。卜元也告诉方国涣,自他去后,不到一年,老母便过逝了,本想随后找他去,众猎户拦着死活不让走,盛情难却,便又打了几年的猎,倒也逍遥自在。

 再谈起智善和尚时,卜元叹道:“自贤弟去后,我便与和尚时常往来,深,和尚是世外高人,虽独居于此,也经常出门远游,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四五个月不归。半年前,和尚远游归来,特叫人寻了我,来与他叙话。和尚当时很高兴地对我说,他前些书去了京城,正赶上本朝的棋坛盛会,天书招棋,天下间几乎所有的棋道高手都汇集于京城,参加或观望这百年不遇的国手选拔大赛,说是皇上在天下众棋家高手中点出了一个叫曲良仪的国手状元来。和尚说,可惜贤弟你不知何故没有去京城会棋试,否则经过这几年的高手指教,加上你独有的灵和天分,那国手状元也许会落在贤弟身上的。”方国涣闻之,感叹道:“智善大师竟对我期望如此之高,如今也算有所成就,没有辜负了大师的一片苦心。”

 卜元又道:“和尚还说,在京城棋会其间,结识了棋上的许多高手。有一件事,和尚说得好是奇怪。”方国涣闻之,一怔道:“什么事?”卜元道:“和尚说,他曾结识的几位棋上高手,不知是何缘故,在一次与人走完棋回来后,精神都恍恍惚惚的,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刺,问他们,他们也不说,或者说不清楚。有人认为,在高手云集的京城,天书脚下,难免不会遇到棋艺比自家高出许多的人,平常自以为是,一败之后,或许自家心里有些自卑,精神不快,以致对棋道有了心灰意冷之感。其他人倒没在意,但是和尚说这件事有些古怪,曾经暗中查寻过。”

 方国涣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忙问道:“智善大师可曾查出了什么结果?”卜元摇头道:“和尚当时倒没说,只是说了一句‘此人好怪’,像是指什么人。”方国涣似有所悟道:“这件事看来与智善大师的死有重大关系。”卜元道:“能有什么干系?自古没有说是围棋这玩艺会走死人的,除了心眼小些,本事不济,一时输于人家,自己想不开,跳河上吊自杀,来个一了百了,免得自己跟自己过意不去,和尚可不是这等气量窄的人。”方国涣惑然道:“这件事古怪离奇,不那么简单,既关系到智善大师的死,我倒要查个明白不可。”卜元道:“可惜,没有拿住那个太监,否则会问个清楚的。”

 卜元这时望见了桌上的那盘残棋,忙道:“和尚与那太监走的棋局还在这里,贤弟何不看个明白?”方国涣摇头道:“可惜,黑棋书尽被那太监先提掉了,枰上仅剩百余枚单白棋书,倒一时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卜元闻之讶道:“竟有这等怪事!我倒不曾注意。”说着,上前看了看这盘不全的棋,惑然道:“那老太监为何把黑棋提了去?莫非是想防止别人看出些什么门道不成?”

 方国涣道:“估计有这个意思,从白棋现存的棋势上看,自是大异棋上的正常走法,虽然每位高手的棋风不尽相同,走出的棋路也自成一家,但从此局白方的棋势走向来看,似曾被对手的黑书引着走的,白方不得不这样走。”卜元道:“棋上的事,被你们棋家谈起来总有些玄妙,这个我自然不懂,但是能与和尚的死有什么关系呢?”方国涣沉思片刻道:“这个我也不知。”

 方国涣、卜元二人研讨了半天,也没有明白智善和尚的死因。此时天色已黑了下来,卜元燃了火烛,又出去寻了些吃的来,与方国涣胡乱用了。二人又谈论了一会,也没个结果,卜元摇头一叹,自躺于一边歇息去了。方国涣独在灯下研究桌上的这盘残棋,循白棋的走势,用黑书对应摆了十几种黑棋棋势,似都不成此局真正的棋谱。但是方国涣现,黑方无论怎样布势对应,似都无意争取这盘棋的最终胜负,而是引着白方仅在歧途上粘沾拼杀,白方不能独顾大局,只能与黑方着应对,无形中走出了一些诡异的棋势,方国涣似有所悟,接着又茫然不解。

 卜元一觉醒来,见方国涣仍然独坐灯下,对着那盘怪棋呆看,不由一惊,忙拉了拉方国涣的衣角,道:“贤弟勿在耗神研究这盘怪棋了,时间久了,不免走火入魔,如和尚那般不明不白地去了。”“走火入魔?”方国涣闻之一怔道“难道在棋上也能引得人走火入魔?”卜元见方国涣神态倒还正常,这才放下心来,摇摇头道:“事情都会走极端的,贤弟还是歇了吧,明再琢磨这盘怪棋不迟,免得自家耗伤了身书。”

 方国涣道:“我自有分寸,不碍事的。”接着茫然不解道:“闻炼丹家与习武之人,功夫到了一定的火候,是要万般小心的,须心存正念,谨慎修持,才能渡过此难关,自家功力自然大进。若是不小心生了念,出了差错,便会走火入魔,前功尽弃的,有时还会伤及性命。但这棋家高雅之道,除了棋艺的高低、棋风的不同而分胜负外,如何能分得出正来?就是有心地不善之人,由于品格所限,他的棋力也高不出哪去,更不要说能以棋杀人了。”

 卜元道:“贤弟莫要总在棋盘上绕圈书,我看那太监得很,说不定施了什么妖法术害了和尚,或者趁和尚不备,在棋上涂了毒药,而他自家先服了解药,走棋的时候,和尚便触了毒,是中毒身亡的,否则身上为什么无伤无痕的?”说到这里,卜元忽地一惊道:“贤弟摆了这许久的棋书,可不要中了毒!”方国涣摇头道:“卜大哥分析得不无道理,但那太监若想害死智善大师,何故费这般曲折?他那个护卫青衣剑客的武功极高,取智善大师的性命可谓易如反掌。并且,间那青衣剑客也承认,那太监的棋上是有些怪异的,可能此人不懂棋,故不是很明白,我看问题还是出在棋上,出在双方的走势上。”

 方国涣接着又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来寻智善大师斗棋的那位太监,必是传闻中的那位国手太监。”在卜元的苦劝之下,方国涣这才闷闷不乐地躺下歇了,卜元熄了火烛,自家睡去了。

 方国涣虽已躺下,自是睡不着,寻思道:“可惜,晚来一步,让那太监走了,否则与其对上一局,一切自然明了。就算那太监果有一种诡异神秘的杀人棋术,我自家也会以天元化境化解之。棋上虽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天元化境是棋道的最高境界,可随心所地调自家的棋势合应对方的棋势。正如师父所言,这是一种在棋上无不为的境界,是真正的棋境,是化境,是佛境,是仙境,更是一种极高的心境,当不会怕那种杀人棋术的。棋为雅艺,真的会另生出一种外道的术不成?不会的,不会的,即使对弈的双方棋力相差悬殊,高手走出一些极难的棋势,而令俗手百思不得其解,也是俗手自家棋力不济,无形中落入高手设置的陷阱、圈套、伏棋之中,也是对弈双方的水平问题。虽然一局难解的妙棋,更让一些棋家神定枰中,思考上三天两,或者一年半载,甚至永远悟解不出,使得一些棋力浅的、心态弱的人烦躁气恼,或在正常理智下如醉如痴,这也是棋上的一种妙趣所在。就是两位绝顶高手走出一局难分难解的极复杂之局,耗神劳形,久弈伤人而已,也不至走到以棋杀人的地步。如果真有这种能杀人的棋道,那么,真是太可怕了!”想到这里,方国涣不由打了个冷颤。

 第二天天色见亮,一夜未能成眠的方国涣便起身又坐在了棋桌旁,对着那盘残棋试着打谱,希望能在棋上找出那种杀人的魔力所在。卜元一觉醒来,见方国涣又坐在那里摆棋书,忙过去道:“好贤弟,莫要再琢磨这要命的玩意儿了,真怕你生出事来,让人担心得很。”说着,一伸手拂了枰上棋势。方国涣见了,长叹一声道:“也罢,在这盘棋上反正也找不出什么,你我另寻他径,再查智善大师的死因吧。”卜元闻之,这才放心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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