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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大早送牛的工人车声吵醒了她的好梦。

 伸展了慵懒的骨头,起身换上休闲服便下楼来,买了早餐顺便拿著热牛上楼。

 一大清早,已有几个欧里桑与欧巴桑在活动。

 邻居老阿嬷似乎讶异她的早起。“蓝小姐,今天这么早?”

 采凝不太好意思。“昨天睡早了些,所以今天才起得早。”

 她人已走远,但身后仍传来不断的叨絮:“对嘛,别老是睡到九点多才起,不然久了会成懒骨头的…”

 叨絮声直至她进入电梯间方休。采凝不由得责怪自己,没事起那么早,只赚著了一席训话。不过话又说回来,除了黄家的老阿嬷外,其他邻居可不曾如此关心、注意过她的作息,实属难得啊。

 坐在沙发上翻阅著今的报纸,她如往常般的享用面包与热牛;待阳光倾室,才记得该出门上工了。

 时序已进入秋天,太阳脸的机会渐少。穿戴整齐,准备一天新的开始。

 穿梭在车阵中,她的如意125似乎无法畅行,只因车多、路小。

 来到服饰店,惠凤姐仍在睡梦中。是以她开启了电动门,开始了今天的营业。

 一大早便有贵妇上门——“小姐,我要那一件,还有那、那——”

 一连指了三件摸del身上的洋装,拆卸花了一些时间,终将衣服到客人的手上。“试衣间在后面。”

 候了一会,等她出来后,采凝由衷地赞道:“小姐,您的肤质真。”

 客人笑眯了双眼。“我看起来还像小姐吗?”

 “像,一点也不输十七、八岁的女孩。您结过婚了吗?如果是的话,肯定是您保养得太好,要不便是肤质特佳,您这种皮肤可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

 一句句甜言褒美,令客人心花怒放,原本的怨言也一扫而空,当下阿莎力一句:“全包了,多少?”

 “我算算。现在这款虽然已过了打折期——”她仍不忘尽力怂恿,一句:“不过是你,还是算折扣给你。”更是哄得来人心动不已。

 结完帐,贵妇还喜孜孜地提出门。唉,老天爷所赐的三寸不烂之舌,若不加以发扬光大,岂不浪费?

 才两、三个小时,她已为惠凤进帐八万元,而且还是现钞不是刷卡呢。

 不过至惠凤来接班后,她人也到了牙科诊所候诊。

 坐在候诊室里翻阅杂志,总觉得有一双眼不时地窥探著自己;但只要她一抬起头来,那道灼人的视线随即离开。害得她还怀疑起自己不光牙神经有问题,连脑神经也过敏了。

 约莫二十分钟后,挂号小姐终于叫她了。待她一如往常坐定,医生的声音令她疑惑了;但是一张嘴巴张得老大,实在无机可问。

 “消肿了不少,还疼吗?”

 “不了,医师。”

 他可不给她机会。

 “那擦个药便可以了。来,张大嘴。”

 一回又一回、一遍又一遍,她终究还是没问出口。不过不是她不问,而是他根本不给她机会问。

 一直到她步出了诊所,心的疑惑令她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招牌——卓汉民牙医诊所七个大字在阳光折下熠熠发亮。

 卓汉民?是同姓同名,但又不同科,不会是他才对。疑虑减轻后,她才安心地离开。

 在诊所内的汉民,此刻正好得个空闲。

 “医师,刚刚那位蓝小姐是你的旧识吗?”

 心思细腻的跟诊小姐发现老板心不在焉,再加上他无视于女患者的问话,与往常的他实在有著天壤之别,令她不得不怀疑。

 翠美是他开业至今的元老,跟在他身边也有长一段时间了,对他的习也略有了解;不过她的观察入微还是令他佩服。

 凝视前方,汉民不晓得该如何解释他与蓝小姐之间锋的过程。

 “不算识,不过算认识吧。”

 翠美已得到知的答案,且这种问题私人的,不便再问,因此她便专心工作去了。

 见她一走,汉民继续埋首于其他病人的病历中。

 不一会,诊所内的电话响起——“喂,卓汉民牙医诊所,您好。”

 是朱医师。

 汉民一接过电话,仲业便急匆匆地问:“你去哪?”

 “什么我去哪?没头没脑的,叫我怎么回答你?”

 仲业这才发现自己语焉不详。“我是问你,昨天你怎么不在PUB内?”

 “哦,原来你是在问那件事。”

 他并不认为昨天的临阵逃有什么不对。谁叫他们先小人,拐他去PUB,后来又——“怎么了?看见我们左拥右抱,你受不了吗?”

 说的是哪一国废话!“我才不受影响呢。我只是觉得…我们的职业似乎不适合连在那种场所。”

 “喂,看不出来你这么古板。”

 “是形象问题,不是古不古板。”

 “好、好,全是你的一套说法。不过,你也别忘了,我们可不像你老是‘

 趣缺缺,别指望我们当圣人了。”

 圣人呀,还早咧。不过说真的,自己对女真的是提不起兴趣来,莫非他真的——不爱女人吗?不会吧?

 想想自己走过的年头中,的确没有哪个女人涉入或是留下痕迹的。

 常年旅居国外,金发、褐发、红发…的妙龄女子,什么没看过。是,他认为男女之间相处所应产生的火花,对他而言却是陌生的。再加上自己也洁癖的,来路不明、浪漫过头的一夜情是他坚决反对的;而主动上门的,他也一概谢绝门外。

 就不知他的洁身自爱是否太过分了些。

 “仲业,我会不会病了?”

 仲业开玩笑地附和:“何止,简直就是病入膏肓了。尤其是与异的对待关系来说,更是严重到无可救药,做朋友的我建议你去看看医生吧。”

 “你少神经了!我不过是对异不来电罢了,又没排斥过她们。”说得他宛如病得很惨似的。

 咦?有语病哟!

 “不来电?那还不简单。偶尔充充电,还怕电不来吗?”

 “电,哪来的电可充?”他就不信仲业能有什么办法。

 仲业干笑两声后才说道:“中山北路的莺莺燕燕不少,或许你会找著全身充的美女也说不定。”

 他就知道,只有他才会想出这么下三滥的烂点子。“你留著自己充吧,我还是决定放弃。反正一个人无事一身轻,何必拖个家累来扛?啊,我有患者上门了,不说了,bye!”

 结束电话,又开始忙碌的工作。

 采凝拖著疲惫的身心回到家附近的超商正采购消夜——“叮咚…光临!”响亮的问候声拉回了她半混沌的脑子。

 “嗨,接班?”现在正值换班时间。

 “是啊,蓝小姐也刚下班?”她是个人尽皆知的朝九晚十一的“超级赚钱女”

 “嗯,刚下班。你们没瞧见我已经张不开眼了吗?”采凝夸张地眯了下眼。

 进入店内挑了几样消夜及加热的热牛,正结帐,巧见汉民也进入这家超商。

 “嗨,真巧,你也来了。”

 “这么巧,你——”见她这身盛装打扮,仿佛才刚下工似的。

 “刚下班。”明白他的疑惑,她坦言不讳。

 “这么辛苦。”

 “还好啦。”这一切全是自己自找的,她怎敢喊辛苦呢?“你也休了?”

 “早休息了。输入病历到一半,觉得有点饿便出来。你——这么晚了还吃消夜,不怕身材走样吗?”这是现代女子最具危机意识的一环,难不成她不怕吗?

 这一点对身高一七○、体重四十七的她而言,根本不造成问题。她所该烦恼的是,不知未来该去哪找一张优渥又长期的饭票哪。

 “若要我这身保持了近三十年的好身材变形,那非得十分用心规划才行。”

 的确,眼前的她除了姣好的面容外,那一身修长更是没话说。

 站了好一会,她累了地道:“好晚了,我该早早休息才是。无法足眠才是美容的天敌,bye!”

 真像她的个性,来无影、去无踪。上一秒,她还站在他眼前;下一秒,她已消失。他摇了摇头,继续未完的事。

 坐在服饰店内,一大组修指甲的器械一一排列在桌上;小至磨,大至上彩,采凝一点也不马虎地细心完成指甲美容。

 “小姐,那一套可以试穿吗?”

 这下可好,一进门便是要求试穿的,指甲油还没干咧。

 “对不起,那一套已售出了,您可以挑这一杆的嘛。”指向最容易拆卸的那一杆套装区。

 女客看了看。“真的不能试穿看看吗?”也不想想她已伫足在这家服饰店门口

 多少回了,怎么看都觉得喜欢这一套,一时要她转移目标,实在太过残酷。唉,她真的中意那件洋装呀。

 采凝在心底默数:五十、五十一…五十九、六十。

 “可以的,我马上取下来,您先坐一会。”她现在的模样和刚刚坚持的态度,还真有十万八千里的差距哩。

 没十五秒,那一套洋装已到女客手中。

 “试衣间在这。”待女客试穿出来,还合身的。采凝便又开始施展其三寸不烂之舌:“哇,真像是专门为你量身打造的耶!”

 “是吗?”女客本来便已中意,又一经她赞美,更是松了荷包。只是——“这一套不是已有人…”

 “我再调一套还她,不打紧的。”

 “太好了,真的太谢谢你了!替我包起来吧。”

 她使出这一超——“见人说人话,遇风便转舵”易便告捷。

 即使经济萧条,然而妮妮服饰丝毫未受影响。这可得归功于她舌灿莲花的功力了。

 惠凤终于出现,采凝玩笑地说道:“一天比一天晚,你是不想做了是吗?”

 她翻白了眼。“蓝小姐,你搞不清楚状况啊?此店为我开,老板娘有不能迟到的理由吗?”

 采凝将钱柜中的现金交给她保管。“进帐一万五千元,点收。”

 惠凤接过手,拿出她的金手指,响亮有声地点著钞票,数完后还煞有介事地说:“少一张。”

 采凝大刺刺地坐了下来,丝毫不理会惠凤刺耳的杂音。

 “喂,少一张耶!”

 “少?你不会倒贴呀。”

 惠凤拍了下她的肩膀。“叫我贴钱,门都没有。”

 明知是玩笑,她也不示弱:“喂,难不成你想叫我贴?回去等个几十年吧,最好想都别想。”

 “噢,我会多想几回的。”惠凤还装出一副讨打的模样。

 “去!”采凝啐了她一口。

 玩够了,惠凤才问她:“蓝蓝,我觉得有点累耶。”

 “累?你不会是想关掉这家店吧?”不行,这可是她的经济来源之一,怎么可以结束营业呢?

 惠凤知道她误会了。“不是啦。我是说,我的年纪也不小了,到现在还没个归宿…”

 起先她还想认真地听惠凤的理由,现在她则——“不会吧?你在开玩笑对吧?”

 “我像吗?”惠凤没好气地回她。

 采凝还正经八百地看了她数眼。“不像。只是…你该不会是到了思期吧?”

 唯有如此才会急著想结婚;反观自己,仍是思期未到,所以才不急著找对象。

 只见惠凤双手托著下巴,一幅惘样…看来,她的红鸾星真的动了。

 “惠凤,你打算怎么寻找你的真命夫君?”见她默而不答,采凝又问:“电视节目相亲好吗?”她摇头。“我才没那么逊,得上电视推销自己。”

 这话是…“那你——”

 神秘地一笑,将她的心事全漏出来。

 “你早就找著他了?”

 惠凤点点头。“我们就在这认识的。”

 “在这?”太不可思议了!在这种小地方也可以谱出恋情?她等不及想知道他们的恋爱史了。“他月薪多少?存款多不多?有房有车吗…”

 不需多了解便可知道,奉金钱为主义的采凝必问的问题。

 见惠凤摇头,她可慌了:“什么意思?你为什么摇头?不会是他什么也没有吧?”

 对于嫁给一名一无所有的男人,那种窘迫是采凝所无法想像的。

 惠凤故意钓她的胃口:“他还不至于一无所有啦,至少还有我——”

 “天呀!他打算吃软饭吗?”

 推理得也太离谱了。惠凤赶忙解释道:“他有工作,不至于得靠吃软饭维生。”

 她松了一口气。“那还好。如果他这么没志气,我就和你绝;因为我保证会看不过去的。”

 惠凤也知道她的子,不过她可不至于因弃友的。“他有工厂,家里也有土地,要车子、房子都没有问题;至于存款,你自个去问他吧,我开不了口。”

 不用她开口,采凝早打算好好审讯那人了。

 “他的家人将来和你们同住吗?”

 “这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喽!她真是标准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型的。

 “当然有。你没听过一个厨房容不下两个女人吗?我奉劝你,偶尔才到婆家玩个三天两夜会妥当些。”照她的说法,好似已身经百战似的有了不少心得。

 惠凤倒不担心。因为她很明白自己的子,再历害精明的公婆,她也可以四两拨千斤,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只可惜——“我不想和公婆住也难了,因为临璜没有父母,他们的牌位全跟在他的住处,你想——”

 听完惠凤的解说,她大有受骗上当之感。“你在耍我!”

 哪来的耍?不过是玩玩而已。让她紧张一下下,不过是要让她神经活动活动罢了。“我才没有。”似笑非笑的暧昧,惹来一阵讨打。“你好坏!这样玩好朋友的真心。”

 “怎敢?是你问得太急,才不是我哄骗你呢。”

 “是你回答得太慢,还嫌我问得太急,你…”一阵玩打发,惠凤突然静了下来,目光望向门口;而她也顺势看了出去,回过头来咋了咋舌。“他是矿工吗?”

 惠凤摇头。“我们这里有矿坑吗?”

 “那他是打哪来的?一身黑如炭灰。”

 对一向看惯白皙斯文人的她而言,皮肤黝黑的他肯定是劳力的付出者;因为只有终在太阳底下讨生活的人,才有幸得此黑得发亮的肌肤。

 惠凤向前接他:“临,我的挚友采凝,你可以叫她蓝蓝。”接著她又介绍:“蓝蓝,万临璜,我的——”

 不待她说完,采凝接口:“你的男友。对不起喔,我可以冒昧问你一句话吗?”

 惠凤眨眼地向她暗示,要她可别问些太白的话,尤其是金钱方面的问题。

 采凝故意闪过她的暗示,打算回报适才的戏,吊一下她的胃口。

 临璜大方地回:“可以,你请问。”

 礼貌十足,她在心底暗暗打下分数。

 “我是不懂你既然是个小开,为什么还会晒得一身漆黑?”

 漆黑?有这么惨吗?“我做的是室外工作,晒太阳的机会很多,皮肤黑自然是免不了的。”

 采凝接下来的话更令人饭。“你可以搽防晒油、抹隔离霜,甚至使用美白——”惠凤嗤笑出声,引来她的不:“喂,我是为了你的将来设想耶。现在的头毒辣,你不怕他晒出皮肤癌来,我还怕你成了——”“寡妇”两字并没说出口

 地就此打住。

 “呸!呸!呸!你喔——”

 “别我不我喔,这是事实。咱们是好朋友,我当然关心你。”

 临璜马上搭腔:“惠凤,蓝蓝真是你的好友,我听得出来她是关心你的。”

 他的识时务,令采凝大有惠凤所托对人的感受。“惠凤,恭喜你。”

 她突来的转圜,令惠凤怔愣在当场。

 “恭喜我什么?”脸已羞成红苹果似的,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

 采凝借故道:“我该休息了,你们慢慢聊吧。细节我就不用了解了,过婚期可不能瞒我哦,bye!”拎起包包,便走出妮妮服饰店。

 中午随便一盘微波炒米粉便打发了她的中餐,下午到美容教室时已十二点半。

 半路出师的她并非美容师,而是美容教室的解说员。

 来了这,她得抹上浓妆以突显自己的职业。此时,一张烫金的喜帖显眼地被贴在公布栏上,她凑前一看——我们要结婚喽!

 谨订国历十一月六,农历九月十八完婚。

 因为我们的婚礼,是以成了非凡的日子。期盼您的莅临,使我们的婚礼更加生辉。

 地点:××饭店,请于下午六点准时入席。

 新郎吴舜国新娘郭宁雁敬上这怎么可能?她看呆了。“宁雁才二十岁,她要结婚了…”

 打击,好大的打击!宛若震耳聋的大雷般,劈得她闪躲不及,不知该作何反应。

 陆续有学员与讲师进来,她暂收失神的心绪,回到座位上。

 班主任萍一进办公室,便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采凝,你怎么了?”

 抬头看了萍姐一眼,她有感而发地道:“为什么大家全赶在这个时候抢搭婚姻列车呢?”

 她不懂采凝的说法,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不过是雁雁结个婚,怎么就让你感到郁闷了?”

 采凝这才侃侃而谈:“我的服饰店老板娘早上才宣布她打算结婚了,现在又看见宁雁的红色炸弹,我…”

 “你该不会为了大出血才会…”

 她很爱钱是不争的事实,但还不至于为此而备感心痛;毕竟包出去多少,将来回收的只有加倍而不会减少——但前提是她得与人共赴红毯才行啊。而她郁卒的却是,她们这么快就放弃单身列车,而改搭双人列车结婚也。

 “红包我才不在乎,只是…结婚好吗?为什么她们非得以结婚来做最完美的注解呢?我不懂,结婚到底有什么好处?”

 哦,原来她为的是这档子事呀。

 萍才想好好地开导她,不料上课铃却在此时响起。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但采凝却始终开心不起来,再加上学员们又——“你知道吗?我老公呀,说有多体贴就有多体贴,也不会大男人主义。我做饭他就帮忙收拾,我替小孩洗澡,他便已收拾好孩子的替换衣服。他的贴心,真令人窝心极了。”太太甲的夸奖褒美,令听者莫不羡慕不已。

 太太乙也上一脚:“我老公也不差,我洗衣,他会跟随在我身边晾衣服。”

 说的时候脸上还不时泛出喜悦之,随之而出的感言更令人感动。“我希望能早点为他添个小宝宝,可以让他更开心…”

 当他们愉快地谈论著婚姻,采凝的心竟有些蠢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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