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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相信。”华儿丝毫没有疑顿。“如果我是他,为了我深爱的人,我一样也会毫不犹豫将匕首刺向膛。不能为他而生,至少为他而死。”

 晴天霹雳击中莫尧皇的心坎,他强忍住打击,装作面无表情。

 “他呢?你深爱的人也能这样对你吗?”表情可以假装,但语气全然了底。

 “我不知道。”莫尧皇也能如此待她吗?她不敢想。

 “不知道?”莫尧皇大吼,怒气腾腾。他握住她的肩膀,摇晃著。“你深爱的他究竟哪点好,值得你为他付出?你是我的妾,为什么还爱上别人?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他也爱她啊!纵使将自己生命托予她,他都不在乎地爱她啊!

 华儿讶异地凝视这双邃秘的黑眸,虽然焦急愤躁纠结其中,依然不改它的魅惑。

 他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她自作多情?

 算了,即使是她误会都无所谓了,她不想再隐藏自己的感情,深爱的人近在咫尺,她不愿再把情感扔到天涯去。

 华儿伸手抚上莫尧皇的脸颊,似乎要确定他的存在。

 “请你告诉我,你也能像江仲云对待采葛那般待我吗?”

 莫尧皇错愕,脑里迅速思考华儿言中之意。

 “没有什么深爱的他,自始至终,我爱的只有你。”华儿笑着流泪。“进门前、进门后,我爱过的男人唯有你一个。”

 莫尧皇僵若木柱,神情呆然。

 华儿自嘲地摇摇头。她果然是自作多情。别再丢脸了,回去吧!

 她转身,仓卒迈开步伐,莫尧皇急忙抓紧她。

 “别走!”这是狂喜里掺点不安的请求。

 华儿抬眸上莫尧皇欣喜若狂的目光,还来不及思索,就被牢牢拥入怀。

 “不要离开我,我需要你!”卸下所有的伪装,莫尧皇将自己最真的感受全盘托出。“没有你,谁来陪我诗谈词?没有你,谁来教我信任?没有你,我的生命、我的爱要投注何处?华儿,唯有你,我的孤独才能停泊。唯有你,我才能相信至死不渝、天长地久。”

 似串串珍珠的泪水滚落华儿两颊。

 她深爱的人,终于在她触手可及之处,鸿沟再也不是跨越不过了。

 人的夏日,正当烂漫…******

 红惜百无聊赖地往莫尧学房里探头一看,里头正厮杀起劲。

 “等等,让我再思考一会儿,这步棋我要回。”莫尧学手按“马”就要退回原处。

 “尧学少爷,你没听过起手无回大丈夫吗?”吕老总管笑咪咪地。

 “棋子尚未离手呢!我还有机会不是吗?”莫尧学嘟嚷著。

 吕老总管大笑。不管怎么走,总而言之,他是赢定了。

 “啊——你们下棋怎么不找我?”红惜不地问道。

 “你会这玩意儿吗?”莫尧学瞥了她一眼。

 “你少狗眼看人低。我可跟著我家小姐十多年,棋艺不见得比你差。”莫尧学虽也是主子,但个性使然,与红惜的相处总像朋友一样。

 “对了,华儿堂嫂呢?你没跟著她?”

 “小姐跟少爷出门了,说要到邻县赏花灯。少爷不许我陪,害我快无聊死了。”

 红惜索坐下来。“少爷最近变得好奇怪,老是往蘅芜楼跑,带著小姐四处逛,还说要将小姐迁到别香院,可小姐不肯。也对,蘅芜楼虽小,住久了也有感情。”

 “我也觉得堂哥近来变了许多,不再是愁眉深锁,待人的态度明显柔了些,笑容也不再是以往的皮笑不笑,反倒给人一种温煦的感受,仿佛又回到从前的他。”莫尧学偏著头,困惑道:“老总管,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吕老总管玩著棋子,高深莫测地一笑。

 “奇迹出现了,不是吗?”

 莫尧学与红惜面面相觑,如坠五里雾。

 吕老总管仍是笑,再补充道:“命中注定的真心人终于重逢,如此而已。”

 ******

 四围山中,一鞭残照里。

 “看这天色,再半个时辰就可以抵达靖安了。”莫尧皇朝同坐马车的华儿说道。

 “少爷,您怎不让红惜跟来呢?她一个人一定很无聊。而且你只带一个车夫,万———”

 “华儿!”莫尧皇没好气地瞅了她一眼。“我只想与你一同赏花灯,要那么多闲杂人等干嘛?还有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少爷、少爷地叫了,也不要再用敬称了,我们的距离仍然如此遥远吗?”

 “习惯了,没办法…”华儿低首嗫嚅道。

 “我不管。”莫尧皇将她揽进怀“我是你的丈夫,你当然得喊我名字,什么‘少爷’,以后一律不准从你口中出现。”

 “名字?不是喊相公吗?”华儿抬头,疑惑道。

 “只有你能直呼我的名字。”他故意不看华儿澄澈的褐眸,扬起的嘴角漾著些许羞涩。“懂了吗?”

 华儿偷偷抿嘴笑着,原来他也有这种表情。

 自从明了彼此的心意后,他几乎天天留宿蘅芜楼,有空时还会带她四处游玩,以前养在深闺的她,这才知道天地的广大。

 有他的陪伴,无疑是幸福的。只是,这份幸福能持续多久呢?

 他或许不在意,但是她相当清楚人们投而来“关注”的眼光有惊讶、有讥嘲,也有羡慕与嫉妒他貌比潘安、卫价,而她却丑似无盐,如此极端的搭配,怎不引人注目?

 虽然他大而化之的态度稍稍抚平她自卑的心灵,然而,她的不安仍旧强烈。

 她能拥有这个男人多久?即使有海山般深高的承诺,她依然恐惧。这也是为什么她始终不愿告知他十六年前的事实,她不能把握他们两人之间会有长远的未来,那么至少让这段回忆保持美好的状态,就算将来有了变卦,相信他也不会忘了它才是。

 相信地久天长、至死不渝的地,却无法坚信眼前得来不易的爱情。她实在可悲…就在华儿思绪怆仲中,马车到达了靖安县,正是璀璨燥热闹之时。

 将行李放置客栈后,两人就相偕至大街。

 长长的街道,虽非元宵,却张灯结彩,各式各样的花灯、灯谜、民俗杂技、小吃…应有尽有。

 突然间,天空绽放出五彩缤纷的烟火,繁华耀眼,好生人,让华儿暂且忘却心中的烦闷,脸庞出灿烂的笑。

 而一旁的莫尧皇却忘了抬头观赏难得一见的烟火,目光炙热地锁住华儿侧脸,一时看傻了眼。

 烟花光彩映照于她开心的脸容,一抹深切的吸引自莫尧皇心湖开,层层涟漪晃动著他的自制力。他徐徐靠近她的耳畔,正拍手叫好的华儿兴奋地转过头“尧皇,你看,那形状像不像——”

 猝然,朱贴上他的。

 褐眸张得圆大,她反向后一退,却教莫尧皇大手一环,退无可退。

 温热润的舌头相互绵著,极其所能地考验彼此的自制能力。

 直至无法呼吸,两人才挪开距离。

 华儿垂首,手指有意无意碰触著自己的嘴,眼角余光拚命审视周围。

 幸好众人都专注于天空的绚丽,他们又站在人群之外,接近黑暗的角落,应该没有人看见。

 “你担心什么?”莫尧皇早就看出华儿的顾虑,促狭地笑问。

 “尧皇,大庭广众的,你怎么…”一接触到他深邃晶亮的眸子,华儿不添上几分娇羞,眼波转不定。

 “没办法,谁叫我的娘子如此令人著?”莫尧皇揽住她的细肩,笑得真切。

 “别开玩笑了,我有什么人之处?”华儿尴尬地别开脸,莫尧皇却托住她的下巴,四目相对。

 她难道不知道吗?她真挚的笑靥、善良单纯的心思、体贴的情,是多么使他著与沉醉!

 “华儿,绝美的容貌我阅过万千,我也曾经以为这张面皮代表女人的一切,可是,若真如此,为什么我始终找不到幸福的入口?后来我才明白我忘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他柔情丰溢地凝视她。“那是因为你的出现,我才真正了解的…再美的容颜也经不起岁月的摧残,再动人的外表也赢不了内在的久远…华儿,是你无尘的心吸引了我,让我这个缺角的圆,能寻著圆的幸福。无论你脸上是否长有胎记,在我心里,你都是最美丽的女人。外人如何以世俗的观点打量你我不管,我只知道…我爱你。”

 一束曙光进了原本因自卑、不安几要关闭的心扉,华儿盈著泪水,释然笑着。

 莫尧皇见状,倒是手足无措。

 “怎么哭了?我说错什么了吗?”每一句都是他的肺腑之言啊!

 华儿摇摇头,泪珠沿著颊旁滑落。

 他知道她的心结。她的忧愁,他没有坐而不理!

 这次华儿没有在意四周,她双手紧紧抱住莫尧皇。口中不断重复著“谢谢你…”******

 远处的喧闹声依旧,回到客栈房间的华儿倚在窗前,似乎对那彩光十仍然眷恋。

 “舍不得吗?我们明晚再逛一回,反正这灯会会持续个三五天。”莫尧皇自她身后环著她的柳

 “怎行?莫府的事不用管吗?出来太多天不好吧!”华儿蹙眉说道。

 “府里自有老吕打理,不用我烦恼。”他将头埋入她的发丝里,汲取她每一分味道。

 这个动作令华儿身躯不自觉燥热起来,她闪躲开,笑道:“会的,别了!”

 “是吗?”莫尧皇眯起笑眼,瞳眸含著澎湃的爱恋。“原来你怕啊!那我得好好‘伺候’你一番你 ?br />
 莫尧皇直搔著华儿处,笑得她手脚并用,四处躲挡。

 “不要闹我了!像小孩子似的。”华儿柔嗔道,脸颊泛著浅赭。

 “这是你调教出来的啊!能怪谁?”莫尧皇耍赖地辩解。

 看到华儿开心,他也跟著喜悦。以往情绪是属于自己的,如今却深深被她牵动,随著她而起伏。

 曾经以为一个人海阔天空,想如何就如何,不必受谁制约,是最大的享受;

 可是华儿闯入他的生命后,他才明白真正的享受为何。

 相知相伴,如此一生,就算要他舍去现有一切,他都愿意。

 “咦?这是什么?”华儿脚下踢到一物,拾起一看。

 打开囊中物,华儿神色顿时改变。

 “这是我的。很漂亮的石头,对不对?”莫尧皇拿起在她眼前晃了晃,淡蓝色的光泽历经十多年后,未曾稍减。

 华儿了一口气,心回怦然。

 “它对你很重要吧!”

 “嗯!”“跟十六年前有关吗?”华儿忍不住问,想彻底明白他的心情。

 莫尧皇若有所思地注视著她。华儿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心想自己是否问了不该问的话,启他疑窦?之后,莫尧皇收回目光,脸上掠逝一抹叹息。

 “这颗石头是我十六年前和一个女孩约定的信物。”

 “你们约定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应该知道。”莫尧皇视线牢牢钳住华儿,等待她的反应。

 华儿心跳漏了数拍,扯开嘴角弧度,试图掩饰本有的慌张。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有另外一颗石头。”他不可能看出来的,她和十六年前差太多了!

 莫尧皇眸光一闪,了然藏于心田。

 “我的意思是,你读过诗经不是吗?石头上刻的这首诗你应该明了涵义。”

 “当。当然了!”华儿松了一口气。“它的意思是:无论死生或距离遥远与否,都不相忘弃,相与执手,以期白头偕老。出自邶风击鼓篇嘛!”

 “不错,你的诗经底于打得颇稳。”不知怎地,莫尧皇此刻的笑容令华儿头皮有些发麻,感觉好像了什么底似的。可是,她应该没出马脚啊!

 “这就是我跟那个女孩子的约定,要与她一同白头到老。”莫尧皇目光柔情似水。

 华儿突然羡慕起十六年前的她,居然能让他有如此温柔的表情…“可惜,从南昌回到宜丰后,不管怎么找,都没有她的踪影。十多年了,物非人也非,再怎么强烈的思念,终究改变不了事实。所以后来我才会把采葛当成她的影子,因为她同在河中救了我。不过影子毕竟是影子,并无真实感。我倒觉得——”他凑近华儿面前,十几年来的相思倾覆全身。“你比较像她,那股捻几乎只要稍稍靠近你,都可以感受到。”

 华儿怔住片刻,脑子里仓卒搜索任何可以反击的话语。

 “那个女孩脸上不可能长有胎记吧!所以我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莫尧皇深思地抿著嘴不语。许久,他颔首。

 华儿回以不自然的笑脸,内心无可避免地怅然若失。

 如果他知道她就是十六年前的她,会是什么表情?失望?无奈?还是让回忆保持在最美的模样吧!

 “不过…”莫尧皇似要反驳。

 “什么?”华儿再度紧张。

 “没什么,我们该就寝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不管她长相如何,不管她是否是十六年前的女孩,他对她的爱绝对不会有所改变…******

 今的灯会比昨更为热闹,天际的绚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水面的灿然。

 “今天人好像比昨晚多了许多。”华儿说道,与莫尧皇并肩走在人群里。

 “这是当然的,因为今晚是轴。”莫尧皇自自然然地牵著华儿的手。

 “什么轴?”华儿掩不住好奇与兴奋问道。

 莫尧皇故作悬疑地淡淡一笑。“你有没有发觉周围的人们不是一对一对,就是夫妇同著小孩儿?”

 华儿闻言,左右张望。“真的唉!为什么呢?”

 莫尧皇点点她额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们逛完大大小小的摊子,最后停在卖水灯的摊前。莫尧皇选了个鸳鸯水灯。

 “你想放水灯?”华儿似乎也兴致盎然。

 “不是我,是我们。”他拉著华儿穿越人,走到街市尽头,潺潺水声悠然萦绕耳畔。

 尽头一转,不消一盏茶的脚程,映入华儿眼帘的是她从未想过的景象。

 繁星点点,飘浮于水面,而当微凉的南风轻拂起,繁星霎时摇身一变,宛若众仙下凡,婆娑起舞。

 “好美…好像梦境才会出现的画面…”华儿感动得无以名状。

 “那我们就同游梦境吧!”莫尧皇轻轻执起她手,步向河畔。

 两人默契十足地放下水灯,燃烧的火焰随著河水漂流,灿烂夺目的美丽仿佛在祝福这对夫妇。

 “你知道此地放水灯的习俗吗?”莫尧皇凝视著光芒闪闪的褐眸,拨开她肩前散落的青丝,为她情不自

 “不晓得。不过看起来好像得要两人合作才行。”华儿观察了一下沿岸人们的举动。

 “水灯本是祭河神之物,为的是讨它喜悦。不过靖安放水灯有著更深一层意义,相传只要彼此心仪的两人一同放水灯,河神就会降下祝福,两人就能白头偕老,永不分离。”柔婉的言语自他口中发出,像添了一层又一层的蜂

 华儿害羞地低著头,内心默默地祈祷著这份祝福的降临。

 “其实之所以带你到靖安,除了欣赏花灯、游逛外,还有另一个目的。”莫尧星认真的模样令华儿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他这种表情,并不多见。

 “我想娶你。”他的语气是坚决的。

 华儿一愣,静止了足足半刻。

 “你不是娶过我了吗?”还是如娶正房的礼仪呢!

 “那时娶的是白小昱,并不是你啊!我希望给你一个名分。”

 “好啊!不过既然是娶妾,就用不著那么多繁文褥礼了。”反正一切就如他的意,她也想当个名副其实的如夫人…如夫人吗?跟别的女人分享他?

 华儿有些黯然。

 “谁说我要娶妾?”莫尧皇握住她的双手,热烈的情感借由温度传输到她全身。“我要娶你做我的正房、莫府唯一的女主人。”

 “什么意思?”华儿讶异地注视他严肃的脸。

 “我会休掉袖琴和采卿,从此之后绝不娶妾。”

 华儿吃惊地退后一步。她看得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可是,这么突然…还要休掉她们…“琴姐与三姨太并无过错,怎么可以随便休掉她们呢?”

 “我就料到你会反对。”莫尧皇无奈地说道。“可是你愿意与她们分享我这个丈夫吗?”华儿迟疑了。爱情本身就是一种独占的情感,再怎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抹煞这个事实。

 是的,其实她自私,她想霸占。她爱他啊!但是…“没有理由休掉她们吧!无缘无故的,她们会受到伤害的。”

 “如果我不休掉她们,才是对她们最大的伤害。”天底下大概找不出第二个像华儿这么愚蠢的女人了,竟硬是要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问题是,她这份单纯地近平愚蠢偏是他所钟情的。

 “怎会?”华儿不解。

 “华儿,你应该明白,没有爱的婚姻对彼此都是折磨,而我这样折磨自己和她们已经好几年了。我娶妾,图的是一时的享乐,未曾付出真感情。放了她们,就像放了采葛,我希望她们能寻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一辈子锁在冰冷、没有未来的莫宅里。”莫尧皇情深义重地表白。“我爱你,我的爱只能给你,我没有办法再分给别人了。”不仅是因为他的挚情,还为他的体贴感到欣慰。他愿意为人著想、为人付出,他已经从以往“不信任”的桎梏里解了。

 “你同意吗?”

 华儿望着他,半晌,回答——“答应我,你要为她们寻到一条最适合她们的路,千万不能伤害她们。”

 U身拚命摇晃她的身体、然而何采卿毫无反应。

 她傻傻地拔下短剑,以为如此可以减轻何采卿的痛苦,想不到门口突然一声尖叫,她猛地站起,无辜地望着门前那一群人。

 莫尧皇怔怔地注视华儿沾鲜血的双手与手中的短剑。

 看着众人的眼神,华儿立即领悟到自身立场的尴尬。她扔下短剑,使劲地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我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什么不是你?”刘袖琴抢先开口,如花似玉的容颜蒙上一层阴险。“你未免太狠心了,采卿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非得这样害她?”

 闻言,莫尧皇一挑眉,斜视著刘袖琴,但她完全没发觉,只顾著继续痛责华儿。

 “你居然将她的脑袋砸个稀巴烂,你还是不是人啊?”

 莫尧皇的神色更阴郁。

 “真的不是我!”华儿冲到莫尧皇面前,伸手想抓住他,却惊两手的肮脏。

 “尧皇,你相信我,我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谁都可以误会她,但她无法承受尧皇不相信她。

 下人们窃窃私语,目光几乎都不具善意。地上躺著个死人,而白华儿持著沾血的剑,任谁看了都会怀疑。

 然而,仍有人站在华儿这边。

 “少爷,华儿姨太情敦厚,不可能杀人的!”吕老总管急忙替华儿辩解。

 “是啊!堂哥,华儿堂嫂的个性你应该最清楚,她不是这种人。”莫尧学也着急说道。

 红惜则哭哭啼啼的,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谁晓得她是什么女人?”刘袖琴的大嗓门过了求情的言语。“搞不好你们都被她的外表骗了,其实她骨子里恶如蛇蝎也说不定!”

 “不会的!”红惜高声否定。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下人说话了?”刘袖琴一巴掌就要甩下,却被莫尧皇怒声喝止。

 “够了!”

 刘袖琴咬牙,忿忿地放下手。

 莫尧皇站在原处一动也不动,冷漠的目光直直入了华儿眼里。

 好一会儿,他才干涩地开口“来人,把她关进柴房,不准任何人接近她。”

 “少爷!”

 “堂哥!”

 mpanel(1);吕老总管与莫尧学同时喊叫,但莫尧皇置若罔闻。

 当下人钳制华儿双臂时,她全然不挣扎、不喊冤,清澈如镜的眼睛定定凝视莫尧皇。紧接著。一丝安心的光芒在她瞳里闪过。

 华儿被带走后,莫尧皇遣离了闲杂人等,只留下莫尧学与红惜,并命吕老总管前往衙门报案。

 莫尧皇走近尸体,看清她的面貌后,悲戚地合上眼。

 半晌,他忍住悲痛,察看尸体的状况,赫然发现有一个香囊掉落在旁。只消一眼,他即明了香囊的持有人为谁,他不动声地放入怀里。

 此刻,押守华儿的下人来报。“少爷,五姨太说有件事定要禀告您。”

 “说!”

 下人简短陈述后,莫尧皇攒眉吩咐红惜,她肿著眼点点头,便尽速奔回蘅芜楼。

 接著,莫尧皇又在何采卿半握的手中发现一张纸,上面扭扭曲曲写著“白华儿”三字。

 “堂哥,你不会以此就断定是华儿堂嫂所为吧?”莫尧学紧张地问道。

 莫尧皇将纸张凑近鼻前,心头的假设渐次成形。

 “少爷…我、我…拿来了…”红惜大口大口地气,一边挥舞手中的信封。

 莫尧皇接过信封,同样闻了闻。

 果然…“堂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莫尧学揣测道。堂哥那种严厉中蕴涵愤怒与悲伤的神情,是他未曾见过的。

 “尧学,我问你,我们为什么会聚集在采卿的房前?”莫尧皇寒著嗓音道。

 “当时你和我在书房里讨论事情,然后老总管来报告了些事情。接著琴姨太来了,没多久,三姨太的一个丫鬟也出现,说三姨太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和大家商量,要我们全部过去。”莫尧学将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你不觉得奇怪吗?采卿有事,商量的对象应该只有我才对,为什么是全部的人?”

 “我当时也觉得怪怪的。不过,也许她真的有什么重要事想告诉大家。”

 “在她的房里,这不是十分可笑吗?”莫尧皇指出疑点。“还有,刚才站在门口时,你看到了什么?”

 “华儿堂嫂持著短剑,血迹沾了手,而地上躺了个人,只看得见下半身。”

 莫尧皇心痛地垂眸,按著额头道:“我和你看到了相同的景象。”

 他可以感觉到,他将要再次承受某种“背叛”了。

 ******

 大厅里,气氛低

 捕头率领衙差们侦查完现场,随即返回大厅,准备收押涉嫌最重的华儿。

 下人将华儿带进,捕头正要接手之际,莫尧皇出令喝止。

 “慢著!”

 “莫少爷,您可别妨碍办案!”李捕头不悦地道。

 “我不是妨碍,而是凶手根本不是华儿。”

 此言一出,众人睑大变,刘袖琴赶紧反驳“相公,你在说什么呀?大伙儿亲眼看见的,白华儿杀了采卿。”

 “我们只看见华儿拿著短剑,可曾看到她行凶的过程?”莫尧皇注视刘袖琴的目光,几乎是深恶痛绝的。

 刘袖琴呼吸一窒,游移的眼神显出恐惧。

 “话虽如此,”李捕头说就事论事“白华儿仍是嫌疑最大的人。”

 “她不会有嫌疑的,我知道凶手是谁。”说完,莫尧皇无法避免地心头一阵酸楚。

 在场每个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莫少爷,空口说白话是没用的。”李捕头警告道。

 莫尧皇不理会他,迳自站定刘袖琴的面前。“袖琴,自首吧!”

 刘袖琴愀然变,其他人则是瞠目结舌。

 “相公,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诬赖我是凶手?”

 莫尧皇神情冷峻,唯有华儿能看穿他心中的哀伤与凄凉。

 “并非诬赖,而是肯定你就是凶手。”

 “笑话!你有证据吗?”刘袖琴仓皇问道。“为了袒护你的白华儿,你连我都狠心拖下水。”她特别加重“你的”二字,仿佛在提醒他的移情别恋。

 “那我请问,为什么我们聚集在采卿房前,房门尚未踏入,你就知道里面躺的是她?”莫尧皇尖锐地问道。

 “我…我有说吗?”刘袖琴明明心虚,却又硬撑地反诘。

 “有啊!我听得清清楚楚。”莫尧学做第一证人。

 “我也是!你还劈头就骂了我们家小姐一顿。”红惜赶忙回应。

 其他下人纷纷头接耳,回忆当时的状况,没有人能否认曾听到刘袖琴说这样过的话。

 “就算有又如何?那里是瑟锦院,我会认定倒下的是采卿,有何错误?”

 “是啊!你说的没错,不过,连尸体全身都没看过,还能马上判断出她是头部被砸得稀巴烂的,恐怕就只有你了。”

 此言一出,刘袖琴顿时血尽褪,身子也开始颤抖。

 “我只是…猜测。”

 “华儿手持短剑,一般人看见了,都会认为采卿是被剑刺死的,你的猜测未免过于神机妙算。”莫尧皇步步近她,铁青著脸孔。

 “我…反…反正不是我,采卿手里不是握著纸张,上面不是写著白华儿吗?”刘袖琴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你没有接近尸体,为什么知道纸张的事?”

 刘袖琴呆滞而无力地跌坐于地上,宛若听见那个计划了好久的幸福未来,在顷刻间破灭的声音。

 “这张纸与你送去华儿房里的信有著相同的脂粉味,华儿从不用脂粉,采卿则是最讨厌薰衣草的味道,所以这两样东西绝不可能出自她们之手。”莫尧皇痛苦地攫住刘袖琴,摇晃著她。“为什么?!采卿和你有什么仇恨,你为什么下此毒手?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想问自己啊!”刘袖琴空的双眼泛著泪光。“为什么你从来不肯爱我?为什么你总是需要这么多女人在你身边?我对你忠实,你连感激都不施舍给我;那些女人一而再、再而三背叛你,你却仍然连不去。为什么?你告诉我啊!”莫尧皇垂下了手,巨大的悲切正以极快速度啃蚀他。

 “所以,我要杀了那些女人。”刘袖琴倏地出魑魅般的笑容,黑白分明的大眼凶光闪闪。“二姨太、元采葛,还有何采卿,她们该死,她们全都背著你偷汉子。尤其是那个何采卿,真是蠢得可以,才三两句话就吓得她遣走了所有婢女,还乖乖照我的吩咐请你们观赏她死亡的好戏。女就是女,永远改不了的下,哈哈哈…”她的笑声回在大厅,刺耳而凄厉。

 “她们…不是自杀?全是你一手安排好的?”莫尧皇的声音显得虚幻而遥远。

 “相公,我都是为了你,你要感谢我才是。”刘袖琴脸上已失去正常人的光彩。“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只要她死,我们就可以一辈子幸福地在一起了。”

 莫尧皇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谁,他牢牢抓住她的手臂。“华儿没有背叛我!”

 “我知道,但是她阻碍了我们。”刘袖琴理所当然地笑道。“所以,死路一条。”

 话声甫落,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朝华儿扑去,而华儿居然不闪躲、不逃开,任由刘袖琴扼紧她的脖子。

 “华儿!”莫尧皇拼了命拉开刘袖琴,被她抓伤了脸孔。

 李捕头和衙差合力制住了刘袖琴,莫尧皇则以身体挡护华儿,生怕刘袖琴再有疯狂的举动。

 “为什么不逃?白华儿你这么想死吗?”刘袖琴披头散发地大喊。

 华儿泪不止“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爱他…比任何人都爱他…”

 刘袖琴停止了挣扎,表情在一瞬间凝住。“我早该看出来的…我早该看到你的心,而非你的外貌,我早该阻止相公爱上你的…”

 刘袖琴就这么被押离了生存许久的莫宅,华儿哭倒在莫尧皇怀里,泪水似乎怎么也不干。

 ******

 睽违已久的景象依然存在,只不过…荒凉了。

 沿著湘红池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晓得何时何地才会是终点。

 倏地,有人从身后牵住他的手,莫尧皇回头,看见华儿担忧的脸庞。

 “怎么了?”他问。

 “我觉得…你好像快要消失了一样…”微风起华儿的青丝,同时也动她内心的忧思。

 “怎会?傻瓜!”莫尧皇著她的发丝,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然而,华儿心里太清楚了。他一直强忍著,把所有的自责、伤痛全往肚里

 刘袖琴带给他的打击,也许超乎他所能承担。

 不知不觉中,华儿视线模糊,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尧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在你身边守护你。我知道我没有什么能力,但是只要你需要我,天涯海角、刀山油锅,我都愿意追随承受。”听起来如同老掉牙的承诺,却是她最真诚的心意。

 “这是你说的,千万别忘记。”莫尧皇敛起笑意,嘴角肃然抿成一直线。

 “那么我要你答应我,不准故意再将自己置身危险中,知道吗?”

 华儿泪眼微垂,颔首。

 “袖琴的事已成过去,我不希望你把它当成你的责任,更不希望你用你的生命去换。当袖琴掐住你脖子时,我的心脏几乎要停止了。我没有办法想像失去你的生活,我可以不要任何人事物,但绝对不能没有你。”莫尧皇的声音在发抖,一思及可能失去华儿,他害怕得几乎发狂。

 “我也是啊!”华儿哽咽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不想看着你痛苦。

 我知道琴姐带给你的打击很大,可是我却不晓得该怎么办,我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果能够,我多盼望你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由我一个人承受就好。”

 “我不要你一人独自承受。”莫尧皇紧紧地拥她入怀。“所有的情绪,不论喜怒哀乐,我们都一同分担。”

 “那么让我陪著你,你的忧伤就是我的忧伤,你想在湘红池畔走多久,我也要跟著走下去。”华儿认真地说道。

 “不用走了,我已经找到终点。”莫尧皇托住华儿的脸庞,含情脉脉。“曾经的伤害和背叛在你出现后已化成灰烬。对于袖琴她们,我有深深的愧疚,但是我不会再将自己锁在悲伤的塔里,因为我们的情绪是共有的,我不要你因我而伤心难过。”

 华儿绽放欣喜的笑颜,莫尧皇俯身贴近她的脸庞,薄尚未印上,华儿脚尖轻踮,环住他的颈子,主动送上香。如何都无所谓,只要他不再心伤,只要他快乐,她就心满意足了。

 “你不会怪我将你关在柴房吧?”莫尧皇在她耳畔低问。

 “你打一开始就不相信我是凶手,所以才将我囚在柴房,而非立即把我送进官府;你当时的眼神早已说明一切了。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毋需言语,单凭彼此的心灵契合,就能察彼此的心思,这就是信任的魔力。莫尧皇终于更深一层地体会到了。

 想。事实太明显了,况且小昱才是“正主儿”一切都合理之至!

 “这位是…”莫尧皇瞟瞟华儿,寻求答案。

 “她…”华儿不想多做隐瞒,深呼吸后启口“她是我的二妹,白小昱。”

 小昱慌张地扯扯华儿衣袖,华儿朝她安抚一笑,然而笑容中蕴藏著不易察觉的落寞。

 莫尧皇并不怎么感到诧异,他挑挑眉,颇具兴味地说道:“原来你就是白小昱,果然有出水芙蓉之貌。”

 华儿虽然尽量避免揣测莫尧皇的言外之意,可心头的窒闷却怎么也挥不去。

 mpanel(1);“尧皇,小昱想同我住段时间,可以吗?”

 “可以啊!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妹子,想住多久都不是问题。?”莫尧皇豪答应,眼里浮起不怀好意的光芒。

 “还有,这件事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白家。”如此要求,华儿没有把握莫尧皇不会追究原因。

 出乎意料地,他竟微笑点头,什么也没问。

 “唉!看来我这纸鸢是白拿来了,你们姐妹俩一定有许多话要聊吧?我不打扰了。”走出房门时,莫尧皇特意回头瞥了小昱一眼,畔洋溢著别具深意的笑。

 那临别一眼,华儿看得比谁都清楚。

 ******

 蘅芜楼前石桌上,两杯花茶发散著清香与热气。

 “这是我特地吩咐红惜泡的,你最爱喝的花茶。”华儿说。

 “谢谢。”小昱拿起,闻了闻这熟悉的味道,神情足。“对了,这里似乎不见有什么下人在。”

 “平常就只有红惜,今儿个我让她跟老总管下棋去,反正我们姐妹聊天,她在一旁也怪无趣的。”

 “莫少爷没安排其他婢女给你使唤吗?”小昱有些打抱不平。

 “是我自己不要的。我已经习惯只有红惜,再多出些下人,反倒不自在。何况,我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来服侍我。”华儿理所当然地答道。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不像千金大小姐。”小昱没好气地笑道。不过,正因如此,才像她最爱的大姐。

 简单、朴素、无无求…“大姐,你真过得幸福吗?”小昱突然转移话题,神情凝重地看着华儿。

 “超过我所求所想。”华儿嘴角一扬,尽可能不将心头的失落表现出来。

 “他爱你吗?”无法言语的小昱,比平常人拥有一颗更为感的心。她察觉得出来,他们之间动的情感,是毋需一言一语即能明了的。她问得如此直接,华儿反而不知怎么回答。

 “我相信你们两人的答案是一致的。看来这个莫少爷并不如外头传闻那般苛刻蛮横,最起码他对你是真心的。”小昱实在非常开心。原本她在山中听到代嫁消息时,担忧得差点昏倒,因为柔弱温顺的大姐哪承受得了莫尧皇这种纨子弟的凌?幸好事实并非她所想像。华儿垂首,无奈与叹息织于她的眸中。

 “我爱他,我知道他也爱我。可是你不觉得他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吗?我现今这个位子不是我的,所以这份幸福不应该属于我。像你就比我适合他,无论是才、貌、艺,你都出众,最重要的是,他要娶的本就是你,所以…”华儿无法控制这种想法蔓延。虽然尧皇曾给她许多承诺,但她不希望尧皇后悔,不管怎么讲,他有权利得到更好的,小昱比她优秀太多了!

 “大姐,你在说什么?”小昱听得莫名其妙。“虽然进莫宅以来我只看过莫少爷几眼,但我十分清楚,他眼里只有你。就算我想要,他也不会看上我。”

 “不,他一直看着你,你没感觉吗?”

 “没错,可是那个眼神绝对不是喜欢我的眼神。”小昱手语愈打愈快。“大姐,幸福不是必然的,也不是可以随便顶替的。你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自己所爱的人啊!”无声的语言提醒了华儿——信任。可她不是不信任,而是…为了他好。

 “两位颇有闲情雅致,在此饮茶谈心啊!”莫尧皇双手置于身后,脸上的笑容似是居心叵测。

 “你今天上午不是要去李老板家吗?”华儿挪出位子,下意识地让莫尧皇坐于她们中间。

 “事有轻重缓急,有些事情非得先解决不可。”他朝小昱微笑,得小昱一头雾水。

 华儿中一疼,局促地起身道:“我去吩咐厨房一声,教他们送点糕饼过来。

 厨房的朱老头做的糕饼最好吃了。”

 “等等!”莫尧皇捉住华儿手臂。“我跟你一起过去。”

 “你不是有话跟小昱谈吗?”其实她是害怕才想逃,她害怕自己的猜测成真。

 “要谈的人不是我。”莫尧皇转向花园方向大喊:“你可以出来了,再不出来我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随著他的呼唤,一名高壮男子徐徐步至楼前。他皮肤晒得黝黑,配上一双浓眉大眼与结实的四肢,身著布衣裳,一眼就知道是名山野村夫。然而,从他全身自然而然散发的坚毅与权威来看,又不像个普通人。

 小昱惊诧地自椅子上跳起来,随后扁扁嘴负气地别开头,儿不愿注视来者。

 男子看到小昱的模样,只能搔首踟蹰,不知从何开口。

 “艾老哥,事情办好了,我可不欠你人情了。”莫尧皇拍拍他的肩。

 “知道了,少你拢 蹦凶硬荒头车匕琢怂?谎邸?br />
 “走吧!”莫尧皇迳自拉著华儿离去,留下这对气氛沉重的男女。

 ******

 “等一下,放开我。”华儿使劲回被莫尧皇抓得发疼的手腕。“你那么用力,我的手很痛。”

 “我的心更痛。”莫尧皇愁眸锁住她。

 “你说什么啊?”华儿故意忽略他的凝视,惶惶然地环顾左右。“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你怎么留他们两个单独相处呢?万一小昱发生危险怎么办?不行,我要回去。”

 莫尧皇只手挡住她的去路。“他比任何人都要担心你妹妹的安危,我相信你妹妹也很期盼他的到来。”

 华儿静下心思忖。莫非他就是那个保护小昱的人?

 “他们的事他们自己会好好处理,现在应该来谈谈我们的事。”

 “谈、谈什么?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华儿心虚地齿而笑。

 “为什么逃避我?”莫尧皇的语气掺杂丝丝愠怒。

 “我有吗?”华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自从白小昱来了之后,你总是有意无意在逃开我,适才连位子都帮我安排好了。你这么希望我和她在一起吗?”

 华儿讶异地抬头,上莫尧皇忿忿的目光。

 “你以为我刚才要解决什么事情?你以为我和她能擦撞出什么火花?抛弃你娶这个原本该娶的女人,这就是你认为的我吗?还是你根本不爱我——”

 “当然不是!”华儿握紧拳头激动地否定。“我只是认为你可以有…”

 “更好的选择吗?”莫尧皇替她接完话。

 华儿愣住,好一会儿才回神。“你偷听我们讲话?”

 “不用听也晓得。你的心思我看不出来吗?我真搞不懂我自己,为什么偏偏爱上你这种女人?别的女人是尽全力守住自己的丈夫,而你总是把我往外推。对你而言,我究竟是什么?”酸楚了莫尧皇全身,眼睛、鼻子、嘴、手脚…不断侵蚀他。

 “我的生命里,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华儿轻启朱,柔和哀伤的语调真诚诉说她的感情。“因此,我希望你有更幸福、更美好的未来。小昱出现后,你的眼光总在追逐她,假如你喜欢她,我绝对没有第二句话,你有权利做更佳的抉择。”

 “你这个笨蛋!”莫尧皇都不晓得要哭还是要笑。“谁的眼光在追逐她?那是因为刚才那个男人拜托我寻找白小昱,结果她居然在蘅芜楼出现,我看她只是要确定她的身份。艾老哥是我在南昌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为了偿还人情,我才懒得趟这淌浑水。做了媒人,反倒被自己的子误会,我冤不冤啊?”

 “媒人?他和小昱…”

 “他们可是两情相悦的佳偶,难不成你还希望我去拆散他们吗?”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华儿只能木然地摇首。

 “你呀!教我信任,却不信任我的感情;信誓旦旦说要在我身边守护我,而今却想将我送给其他人。这样对我公平吗?”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定伤到他了,她真的是笨蛋,笨到家了…“以后我绝不放开你的手,无论面临什么环境,绝不放开!”华儿紧紧握住莫尧皇的双手,以证明自己的承诺。

 莫尧皇心满意足地回以拥抱。“我不会有什么选择的,因为我只要你。”

 承诺如此真实,心意如此坦自,为什么她老是傻傻地被自卑绊跌呢?

 “咱们走吧!”

 “去哪里?”

 “我不是说有事情要解决吗?该是时候了,马车在外等候,让我们回到最初的相遇之所吧!”

 ******

 窗外风景一幕换过一幕,一个转弯,马车进了羊肠小道,远方是潺潺的水声。

 华儿侧头浏览景,困惑加惊讶的表情在脸上轮番出现,直至马车停在一栋老旧的宅邸前,她才忍不住叫出来“这里是…”

 “你到过这地方?”莫尧皇直视著她的侧脸。

 “我…”华儿不结舌。这个地方是十六年前他们一块儿游玩之处啊!尧皇为何特意带她来到这里呢?他…该不会发现了吧?

 “下车吧!”车门开启,莫尧皇主动扶她下车,她的心跳漏了两拍,耳子不由自主发烫。“你好像非常紧张?”他饶富兴味地观察她。“脸都红了。”

 “有吗?大概是天热,火气大。”华儿可以想像自己的神情有多么不自然。

 “喔?那我们到附近的溪边逛逛吧!近水的地方会比较凉快,走。”他不由分说拉著华儿走向宅边的小径。

 小径的尽头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正值夏秋之际,水量特别充沛。

 “这条溪包含我十岁以前许多的回忆,我常跟尧学在这里抓鱼、戏水,每每得全身答答才肯罢休。”陶醉在回忆里,莫尧皇容光焕发。“有一回,正好是我十岁之时,尧学在睡午觉,我贪玩,一个人跑来这里,想不到脚没踩稳跌入溪里,偏偏又遇上水最湍急之处,眼看我就要到阎罗王那里报到时,一个小女孩奋不顾身、冒著也可能被冲走的危险救我上岸。因为她的出现,我的生命添了无限光彩。她没有心眼、没有城府,世界在她看来都是美好的。我不知不觉爱上她,爱了十六年。”

 华儿心弦随著他的叙述逐渐绷紧,熟悉得无以复加的回忆也随之打开。

 当时只想救人,顾不得水是否湍急。好不容易将人拉上岸,却发觉周围竟无一人,她年纪小,尧皇昏不醒,她急得放声大哭,本可回头找人帮忙,却又怕林中野兽将他吃。

 后来仔细想想,他应该是被她的哭声醒的,安然无恙。

 “那个女孩非常幸运,能得你如此痴心爱著。”她有预感,尧皇什么都知道了。

 “真的吗?也许我爱的只是记忆。”见华儿不甚明白,莫尧皇伸手取下她际的香囊。

 至此,华儿也不否认了。她叹气道:“失望吧?你爱了十六年的人竟然是我。”

 “是的。”这回答令华儿无奈地闭上眼,但他还有下文“我非常失望你为何不主动表明,若非老总管的暗示和我自己的猜测,我或许什么也不会明了。”

 “因为我已经变了,再也不是十六年前面容姣好的女孩。”

 “我当初喜欢你是因为你的脸吗?”

 简简单单一句反诘,令华儿不自觉绽放出灿美笑颜。

 “我和你一样,”莫尧皇取出石头。“一直在等待。不停的等待。但是当我不由自主爱上你的时候,我才发觉,这段回忆对我来讲,真的成了回忆。你是不是这块石头的拥有者已经不重要了,即使不是,我还是爱你。不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个承诺我要重新给你。此生此世,绝不改此志。”他将香囊递还华儿。

 华儿鼻头一酸,握紧了香囊。

 “对我而言,也是如此。我爱你,不是因为回忆、身份、权位,而是因为你就是你。”莫尧皇执起她的手,两人眼底尽是彼此的身影。“就这样一起走一辈子吧!”

 ******

 华儿注视面前的男人许久,扩的外表挂著和煦的笑颜,她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消化完他的言语。

 “你说我脸上的胎记…不是胎记?”

 “是的。”艾虎自信的颔首,小昱温柔的眼波随著他,先前的负气似乎未曾发生过。

 华儿与莫尧皇面面相觑,仅有四人的内厅顿时静谧。

 “倘若不是胎记,会是什么呢?所有看过的大夫都说是胎记…”华儿不能理解艾虎的认定从何而来。他看起来并不像大夫,即使眉宇间透出不容忽视的坚持,她还是很难接受他的说法,毕竟脸上这个记号已经伴随她十多年了。

 “胎记在婴孩出生后,有些会慢慢褪去,有些则会遗留。无论哪一种情形,症结皆在婴孩时代,又怎么会发生在当时已经七岁的你身上?”艾虎有条不紊地分析。

 “就算它不是胎记,也不能改变任何事实。这个记号始终无法抹去——”

 “如果能够呢?”艾虎充把握的笑容令华儿一愣,视线足足停留在他面容好一会儿。然后,华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请你别跟我开玩笑了,这是不可能的事。”她以为艾虎纯粹说笑。

 “一般大夫都会误诊为胎记,因为他们找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但是我只消一眼,就看出你的问题所在。假如你愿意,不出个把月,我保证可以让你恢复成最初的肤容。”

 面对艾虎从容却蕴涵无限魄力的言语,华儿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而小昱朝她点点下巴,她在小昱眼里读到“信任他”三个字。她侧头瞟瞟不发一语的莫尧皇,但见他低首沉思,艾虎的话仿佛挑不起他任何一丝期待或兴奋。

 他如此的模样,教她更加不知所措。

 话说回来,这个艾虎到底是哪号人物?为什么能做此保证?她到现在都还不清楚他与小昱的关系,身为长姐的她,实在难放心将小昱交给这种看起来不怎么可靠的男人。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因他的存在,小昱浑身散发著幸福的气息。

 “莫老弟,尊夫人好像在怀疑我的能力。”艾虎朗地笑道,华儿的犹豫他十分了解。“不必担心,我绝对不是庸医,凡我开口保证过的案例,从未有失败的纪录。”

 华儿双手紧握成拳,迟疑地回答“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

 ******

 夏夜的脚步逐渐无所寻觅,温的南风也渐被凉爽的金风取代。

 朦胧月影自树梢升起,华儿独倚阑干,任由思绪散落,左手不由自主抚上脸颊,回忆一幕幕在脑海里播映。

 “记号”能够消除…这几乎是遥不可及的痴人说梦,而今却有人信誓旦旦的保证。

 高兴吗?她明明该有这种情绪的,可为何她的心思却纷不堪?不是不相信艾虎的能力,而是不懂换回七岁前的那张脸,对她有何意义?

 然而,无法否认的是,她心底确实留有冀望。

 尧皇会怎么想呢?他希望她回复吗?虽然她深信他不在乎她的容颜,但“女为悦己者容”的心态却绕她心房不休。

 脚步声踏近,华儿兀自沉浸思索,没发觉来者胶著的眸光。

 莫尧皇将手中衣裳轻轻披上华儿肩头,华儿此刻才回过神。

 “你专心什么呢?连我上楼都不晓得。”他柔和的微笑霎时暖了华儿的心头。

 “夜凉如水,怎不多穿点?小心生病。”

 华儿听话地拢了拢衣裳,经他一提醒,她才发觉自己双臂的冰冷。

 “对艾虎的医术没有信心吗?”莫尧皇试著猜测她的心事。

 “不…我不是…”华儿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莫尧皇没有继续追问,目光自她身上挪移到天际的一轮明月。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艾虎是我的救命恩人?七年前我还在南昌的时候,为了多点财产月,那些偏房们处心积虑想除掉我,竟使出下毒一招,将我害得人事不知。老吕心焦如焚,带著我遍访名医,结果找到艾虎的父亲,可惜当时他外出云游,只剩艾虎一人。艾虎外表虽然毫不起眼,但他确实继承了他父亲一身的好医技,甚至‘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我的病就是他治好的,所以你大可相信他的医术。”

 “你…你真的希望看到十多年前的我吗?”或许,真正让她矛盾纷的是恐惧——恐惧自己的深信会成灰烬,恐惧恢复后会在他眸里发现前后不同的感情。

 “不是我希不希望的问题,是你,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于你。”莫尧皇搂住她的细肩,手掌的温热借由肌肤的传达渗进华儿心扉。“改变也好,不改变也无所谓,只要你的心始终如一就够了。”

 华儿望进他的黑眸深处——没有闪烁,没有谎言的影子。

 “我可以相信你,对不对?”

 莫尧皇温柔地摩挲她的左颊。

 “这是你教我的,当然。”

 恐惧一点一滴地消逝了。

 尾声一个月后,莫府开始热闹起来,下人们纷纷张灯结彩,喜字贴内外,而宜丰人们茶余饭后谈的尽是莫府少爷的婚事。

 赶在中秋之前,婚礼盛大地举行。

 当,莫尧皇几乎无心招呼客人,拜完天地后,将新郎官对外的责任全丢给吕老总管与莫尧学,就迳自冲向新房。

 穿戴凤冠霞帔的新嫁娘安静端坐沿,红盖头遮蔽住她的脸。

 莫尧皇不忆起和华儿的第一次成亲。幸亏老天爷垂怜,否则愚蠢至极的他就会失去深爱的另一半了。

 他拿起秤尺,怀著多来的思念,挑落红盖头。

 映入他眼帘的是洁白无瑕的脸孔、眨动的明眸和畔自然的弧度,他的正朝他盈盈笑着。

 他没有半分迟疑与惊诧,立即牢牢拥她入怀,好似怕她下一瞬就会消失无踪。

 “艾虎那个家伙真够狠,居然无声无息把你带离我身边!就算要治疗你的脸,也用不著让我一个月都看不到你。”

 “你现在不是看到我了吗?”华儿视线锁紧他。一个月的相思煎熬她一样难以忍受,可是艾虎说若要疗愈,就得前往他在九岭山的住处,且一个月内不准见任何人。

 她迫于无奈只好答应,同小昱与他前去。

 “你…习惯这张面孔吗?”她怯怯地问道。

 莫尧皇注视她,眼神的柔情与以往相同,并没有什么差别。

 “我看到的还是原来的你,我爱的还是你。”

 华儿霎时绽放笑靥,双手环于他颈后。

 除去脸上的记号,也许不是想消减自卑,而是想证明自己没有爱错人、信任错人。

 真正的爱情,不是一张面皮可以衡量——这是尧皇教会她的。

 莫尧皇拨开她额前的刘海,勾人的黑眸贴近了她…夜幕低垂,新婚之夜正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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