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关洛争雄·三十二
外杀声震天。
张破舟高立在一个依着牌坊临时搭起的高台上,脸色凝重,不时下达着一道道命令。为了预防顾良渠趁隙反击,杨诚将他和洪承业分别部署在蓝田以北的两处要道上。而且在他俩临行前,杨诚还千叮万嘱,让二人更因觉受重用而鼓舞。
本来他的防区并不在韦曲,而是在离此数里之外的一小片丘陵处。可是却突然接到叛军绕过蓝田,直奔引镇方向的消息。若是他按兵不动,虽然可以拱卫蓝田,以保不失,但势必将与叛军失之
臂。情急之下,他已经无法征得杨诚的同意,况且平
里杨诚便告诫他们不可死守军令,要见机行事。思虑之下,他立即派人知会附近的洪承业,再派机警之人联系杨诚,自己则放弃刚刚筑起的防御工事,将主力转移到韦曲镇来。
韦曲镇俱是平原开阔之地,虽不是通往引镇的必由之路,但却是不错的选择之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张破舟运气太好还是太差,他刚刚抵达韦曲,还没来得及构筑防御,顾良渠便杀来了。
一看到对方来势,张破舟便不由
了口冷气。近两万的铁骑在平原上放马狂奔,那气势是何等的慑人。而他只有八千步兵,和一个连一道矮墙也没有的破烂小镇。强如荆州军,也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抗衡两倍于己的强悍骑兵。
不过张破舟也是个胆大包天之人,形势危急之下反而更加冷静。他立即命令部队以镇子为中心四散隐伏,以水沟、土堆和宅院为掩体,构筑出一道临时的防线。
没想到敌人却并没有在这里停留的意思,前锋五千骑兵几乎是呼啸而过。连一名骑兵也没有从镇子里经过。一直到了第二批骑兵时,方才有一支千人小队冲入镇中准备抢掠一番。不过见镇子已经空无一人后,抢掠的计划显然已经行不通了,便也迅速离去。张破舟倒还真忍得住,竟然任其而去。
一直到第三批骑兵时,终于让张破舟钓到了一条大鱼。一队三百多人的骑兵进入了镇子。而且其中竟然有几人装饰明显与别地将领不同,显然职位不低。在他们小歇片刻准备离开时,张破舟骤然发起进攻。对方显然没想到自己前面过了这么多人都没有异常的小镇,竟然暗藏埋伏。虽然这三百人极是骁勇,但在数千神箭手的蓄势而发下,哪里挣扎的余地。片刻之间这场伏击战便漂亮的结束了,除了张破舟特意吩咐留下的两人,其他人尽皆伏诛。
张破舟连忙审讯二人,不过对方显然也颇有些骨气。任张破舟怎么问,就是毫不松口。正当张破舟沮丧不已时,又有数十骑冲进了镇子。虽然战斗结束得快,被伏地人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不过到底是两名高级将领失踪,哪能不引起叛军的警觉。在数十骑的细密搜索下,张破舟眼见已经藏不住了,只好再次出手。可惜虽然留下了这数十骑,但却让镇外的敌骑逃脱了。
不一会儿,大队的骑兵去而复返。将韦曲镇围得水
不通。看到对方这阵式,更让张破舟兴奋不已:若不是对方重要人物落到自己手中,怎么可能动用这么大的阵仗。当下立即传令坚守,同时放出信号,希望可以通知到附近的友军。
叛军不知道镇子里到底埋伏了多少。一时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派出游骑绕镇狂奔,不时投掷些火把。希望可以
着敌人现身。可惜他们面对的是张破舟地靖南营,前来放火的游骑还没点着几把火,便纷纷被冷箭
中。连一个也没逃回去。
僵持没多久,朔方铁骑终于忍不住了,催动了数千人开始冲锋,
烈的战斗便开始了。韦曲镇太小了,小到容纳靖南营的八千人便显得极为拥挤。没有了闪避的纵深,张破舟只得硬着头皮与敌展开硬仗。
弓箭手正面面对骑兵毕竟有着难以掩藏的劣势,虽然借着配合默契的战阵和少量的宅院,但这一仗去仍然打得极为艰苦。镇外的防线没多久便被骑兵完全撕裂,镇内镇外完全陷入了混战之中。
张破舟暗暗叫苦,朔方铁骑的将领也是暗暗称奇。对方虽然全是步兵,但身手却异常灵敏,凭着
巧地小盾和短兵器,砍马腿、捅马腹,对骑兵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小镇虽然没有什么防护,但却足以令骑兵不能放马狂奔,一旦速度减慢,这些高傲骑士们便会立即陷入苦战。而那些四处游走的士兵不断施放的冷箭,更让骑兵们头疼,明明是两人
斗在一起,对方的箭手却是毫无顾忌,
出地箭就如长了眼睛一般,直往朔方骑兵身上奔去。
只有在镇外还稍好一点,步兵们没有什么可供遮挡地掩护,在骑兵的强烈冲杀下,根本难以坚持。是以战斗没进行多久,镇外地战半便渐渐结束,而镇内的战斗却愈趋白热化,一直
战了半个时辰,仍然不分胜负。双方死死的咬在一起,任何一方在没有打倒对方前都无法
身而出。
正在骑兵逐渐占了上风之时,洪承业带着靖海营终于赶到了。这一来叛军不得不分出兵力加以应对,没想到洪承业比张破舟还要难对付。虽然他所处地是完全没有屏障的原野上,但却利在极为开阔。远在叛军骑兵没有冲来之前,洪承业便将八千人完全的分散开来,两三个人一组,每组之间相隔数十步,一眼望去,原野上到处都是游走的步兵。
叛军士兵见状大喜,以这样的松散阵形面对骑兵的冲刺,那不是在找死吗?可是当他们冲进去的时候,却再也高兴不起来。小组的步兵虽然完全不能抗衡冲刺的骑兵,不过一个小组失利,周围的小组却可以趁机发难。而且随着步兵越来越散,骑兵来回冲杀一次的收获简直乏善可陈,反而在四面八方飞来地羽箭中遭到惨重的损失。甚至有几支掉队的
步兵松散的包围圈中左突右冲。被步兵们零敲碎打,少,没几下便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叛军的领军将领终于变得凝重起来。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啊,人数相当地骑兵面对步兵,又是在平原开阔之地,居然看似占尽威风。实则落在了下风。每次局部争夺虽然均是以骑兵的胜利而告终,但付出的代价却是对方的数倍。而这个时候,这个将领却偏偏下了一个让他抱憾终生的命令:分兵突进。
靖海营四下游走的小组士兵就如令人厌恶的苍蝇,挥之不去。朔方铁骑的大锤砸上去,虽然能砸中一两只,但其他的却又纷至杳来。不过一分却更加糟糕了,一般地步兵面对骑兵的冲锋可能无可奈何,但荆州军却个个都是神箭手,高速行进的骑兵并不能逃脱他们的利箭。所以当两三名骑兵瞄上两三名步兵时。他们便踏上了死亡的冲刺,还没来得及挥起他们的长刀,利箭便已经
穿他们的
膛。
洪承业的到来令张破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心神不宁的骑兵们被迅速地清理出镇子。稍作整顿之后,张破舟立即进行反击,与洪承业遥相呼应起来。一场怪异的步骑对决便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
羽箭横飞,鲜血四溅。
战一个时辰之后,朔方铁骑终于忍受不住了,他们以近五千人的代价,换取了敌人不到两千的伤亡。此战之前。只怕没有一个人敢相信,以他们可以与当年强悍地匈奴骑兵相比拟地朔方铁骑,会在一支以弓箭为主的步兵手里吃这么大地亏。不过事实摆在眼前,却容不得他们不相信了。步兵们越战越是得心应手,骑兵们却越打越沮丧。再打下去只怕会遭受更大的损失。
“轰…”朔方铁骑想要
身。不过却已经迟了。有了张破舟和洪承业
差
错之下的羁绊,已经为咬在后面地刘虎争取了足够的时间。当神威营和勇力、勇武二营的近两万骑兵在地平线处闪电驰出时。便已经宣告了顾氏手中最后的一支精锐的命运。
“人人都是神箭手…想起来还真够可怕的。”刘虎擦掉刀身的血迹,还刀入鞘。在他的神威营面前,惊慌失措的朔方铁骑简直不堪一击。他甚至连他最拿手的群狼战术也懒得用,直接以冲锋、切割、围杀,在一个时辰内便打得这一万朔方铁骑溃不成军。
这次张破舟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在他伏击的那三百人里,竟然是顾良渠和朔方铁骑的几名主要将领。也就是说除了派作前锋的那人外,朔方铁骑的高级将领几乎被一锅给端掉了。朔方铁骑
得要与他们死战,也是无奈之举,却没想到正好让他捡了个大便宜。
不过荆州军那惊人的战力,却仍然给刘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前虽然也见识过靖威营那恐怖的箭术,但那是在步骑保护之下,所以看起来倒还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这一次却是他们单独面对强大的骑兵,却能留下如此骄人的战绩,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一般来说,弓箭手是步兵中最为脆弱的,没有其他步兵的保护,他们不要说面对骑兵,就是面对数量相当的步兵,也是绝对没有什么胜算的。可是杨诚却将弓箭手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神箭手,一般军中千人之中能有十个神箭手便算了不得了。就是当初在正威营时,能和杨诚的箭术相比的人也是屈指可数。他和杨诚一直并肩做战,深知杨诚每战所造成的巨大杀伤力,几乎是没有一箭落空的。
一般的弓箭手
出十几箭便已经无法拿捏准头了,
上百箭便双手已经
力了,但杨诚却能
上千箭,而且始终如一。由于弓箭手在战场少鲜有超过十次以上的
箭机会,是以一般人对此并不在意。但是杨诚以自己独特的方法训练的荆州军,却已经有了和寻常弓箭手完全不同的区别。超强的耐力、超准的准确以及过人的敏捷,一队强大如此地弓箭手,足以推翻以往一切对应弓箭手而制定的种种战法。
他甚至不
暗自忖度,若是神威营面对上杨诚的亲卫营,会是何等结局呢?首先要想像对付其他弓箭部队那样近乎零伤亡的取胜就不可能了。第一轮箭雨里至少就得付出上百人的代价。一般的弓箭手只管
对方向就行了,但杨诚地弓箭手却是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目标,同样的箭雨,却会产生数以倍计的伤害。接下来呢…想到这里,刘虎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了。自己和杨诚永远都不会为敌的。
被五花大绑的顾良渠本以为刘虎会对他极尽羞辱,没想到对方一来之后就在那里愣愣的不知道想些什么,时而会心而笑、时而皱眉凝思、时而又摇头感慨,根本连正眼也没看他。刚才战斗开始时,张破舟料定他是重要的人物,便用破布
住他的嘴巴,丢在了一个隐蔽地茅坑里。等他被提出来时,双眼所见已是尸横遍野了,虽然心知自己的铁骑在此遭受惨败。不过他却不知道那是近乎全灭的程度。
“唔…唔!”
身屎
,身上还有不少蛆虫
动,这种感觉简直没有人能忍受。顾良渠早已顾不得什么,拼命的扭动起来,希望刘虎能尽快将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顾大将军还在这里呢。”刘虎淡淡的看了一眼扭动不已的顾良渠,捏了捏鼻子,大声喝道:“来人,快给顾将军洗洗。这可成什么样子。”脸上
是歉意,刘虎的心里却是不住偷笑:这张破舟还是歹毒,竟然将顾良渠丢在了臭不可闻的茅坑里,而且一丢就是近两个时辰不闻不问。顾良渠生在豪门大族里,虽然并不是娇生惯养的。可何曾如此狼狈过。
“哗…”几桶带着泥浆地浑水当头泼下。顾良渠的脸已经被气成了酱紫
,望
的眼神更是极尽怨毒。
“嗯。这味儿…”刘虎在面前扇了扇,将脑袋稍稍凑前了一点“实在想不到啊。我久仰您的威名,竟然会在这里碰面。哦,看我,来人呀,快把这破布
开,那东西都快钻进去了,这可怎么行。”
“呸!”破布一经拔掉,顾良渠便急忙啐起来,接着又哇地一声吐了一地。刚才他在茅坑里便不知道吐了多少回了,可惜嘴被堵住,又硬生生的被他
了回去,现在想来心里那个恶心,简直无以复加了。
刘虎摇了摇头,见顾良渠这般模样,他也没心思再作
他了。当下令人带他去冲洗一番,再换了身还算干脆地衣服,直接把谈话地地点改在了刚才张破舟所立的高台上,整个战场尽收眼底。
虽然冲洗了许久,不过身上地味道却仍然未能彻底去除。顾良渠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看了看四周正在打扫的战场,他不
长长地叹了口气,面色顿时颓然起来。他本来以为顶多损失上数千人罢了,但看这形势,恐怕他的朔方铁骑大半已经倒在了这片战场上。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这支部队竟然落得如此结局,他的心已经完全凉了。顾氏家族所凭仗的两支大军,一前一后全败在了战场上,从此再没有与其他两家分庭抗礼的实力了。
“我来做个
易如何?”刘虎却春风得意,竟外的赶在叛军来援之前打败了朔方铁骑,简直让他犹在梦中一般。如此,他便可以
出手来,对入关的叛军
头痛击。更让他期待的是,顾良渠败得太快了,他大可趁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设下一个大大的陷井,让他们主动往里面跳。原本因为赵长河倒戈而横在心里的阴影,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他简直乐得忍不住哼起小曲儿来。
顾良渠冷冷的看了刘虎一眼,别过头去一言不发。顾凯锋投降的事他也知道,他当时也为之齿冷。但是现在轮到了自己,他却无论如何也跨不过那道坎。更何况潼关已经大开,这场战争的胜负已经没多大悬念了,一旦大陈覆灭,他又如何能有立足之地呢。
“顾家已经完了。”刘虎特意加重了语气,希望可以打破对方最后一丝的幻想。“不管哪方胜,你们都没有任何机会。相比之下,若是朝廷获胜,顾氏的处境恐怕会更好一点。你是聪明人,这些道理不用我再多说吧。”
顾良渠嗤然冷笑,仍然没有回应。三家获胜,顾氏就算不能分到之前商量好的那一份,但不管投靠郑家还是潘家,至少也能有一席之地。顾氏的主力虽然已经尽损,相比起另外两家当然远远不如,但仍是天下有数的大族之一,必成两家都要争取的对象。至于投向朝廷,历朝对反叛的处理向来不讲情面,就算能为顾氏保存一点血脉,不过要想再拥有一丝权柄,也绝无可能了。
“看来你还没能看清形势啊。”刘虎状是惋惜,摇头叹道:“郑氏和顾氏已经没有成功的可能了!你或许会认为两家现在合在一起仍有近百万的兵力,比起朝廷似乎仍然有绝对的优势。笑话,打仗是比人多的吗?你也算是个边
名将了,难道还看不清楚吗?开战以来,你们何偿打过一场漂亮的胜仗,而朝廷去连战连胜。再打,仍然是这样!”
刘虎的话说得异常坚决,引得顾良渠也不
有些触动。他一直统帅边军,自然知道三家所谓的那百万大军究竟是怎么回了。大陈连年用兵北方,精锐士卒多聚于此,各州所拥之兵,皆是边军和京畿卫军挑选后剩下的,仅从素质来看就不只低一点两点了。再加上各家为了迅速崛起,这些年在各地横征暴敛,早已惹得民怨沸腾。三家并不是不知道这点,只是想着尽快夺取天下,然后再慢慢安抚。是以这次他们竟然答应了赵长河那极为苛刻的条件,以获取进入关中的时间。
三家与赵长河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他也并不清楚。只是知道赵长河并没有参加这次的对长安的大战,真正入关的其实只是聚集中洛
的三家联军。是以他才会冒险突进,希望能挡住朝廷西逃的要道,一劳永逸的结束这场战争。只是没想到天意
人,竟然让他糊里糊涂的被张破舟给抓住了,连带朔方铁骑也一同遭灾。他的前锋将军冲锋陷阵倒是一员猛将,但是却是个毫无谋略之人。没有顾良渠的朔方铁骑,就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向左壳,战略已大打折扣了。面对上刘虎这样的人,失败自然再所难免。不过若是让他知道朔方铁骑竟然首先栽在了杨诚的两支步兵手里,恐怕他会更加惊讶了。
“等到走投无路是再投降,跟现在表面威风时投降,顾将军应该能明白其中的区别吧。”刘虎低声说道,末了昂然而立。“你的骑兵还有两千人,要打我也花不了什么功夫。他们是生是死,尽在你一念之间。顾将军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说完刘虎迈步而去,留下愣在那里的顾良渠。
只剩下两千了!顾良渠彻底
气了,若是能让他恢复自由,恐怕他第一个就要杀掉那个前锋将军。他被擒之前已经有超过万人过了这里,没想到竟然又折返回来。刘虎并没有说大话,单凭他当
以五百大战他一万骑兵的实力,这两千没有得力将领指挥的骑兵,确实是没有什么挣扎的余地。
自己真的要降吗?看到高悬的
头,顾良渠不
陷入
芒之中。确实,现在投向朝廷与之后被打得走投无路了再投降,其间有着天渊之别。连连的惨败已经让他之前必胜的信心有所动摇,到底谁能获得最终的胜利,他已经难以分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