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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荆襄之战·二十二
 西坠,淡淡的血腥之气越过汉水,弥漫在樊城周围之上。

 顾良洪傲立在一块突出的巨石之上,借着最后一抹夕阳俯瞰着数里之外的黄渠城。这里是黄渠县方圆十里的至高之处,正好让他用作此次擒王之战的指挥中枢。从得到消息那一刻起,他便全力在此谋划着这一场被他视为决定的一战。除了将樊城周围近五万大军调来此处悉心布置之外,还亲率其中一万精锐坐镇于此。他手中可以调动的兵力几乎已经全在此地了,现在万事俱备,便只等着杨诚来自投罗网了。

 一过子时,便是杨诚约定来取黄渠之了。等待本来就是让人难耐的,但更让他烦扰的是刚刚接到的战报。虽然由于汉水的相隔,他与夏侯超的三万大军之间的音讯已经完全中断,但之前刚刚结束的战斗却让隔江相望的樊城守军看了个真切。即使是无法得窥战事的全貌,但谁胜谁败却是一目了然的。本来他还指望着有夏侯超的加入,能够让他在生擒杨诚前获得一个好消息,哪知道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杨诚分明已经过了汉水,再加上荆州军近来的频繁活动,对于荆州军主力就在此地几乎已经毋庸置疑。他实在有些想不通,本应防守空虚的襄城,为何竟能挡住他三万大军的步伐,更有头痛击的实力。难道荆州军并非传闻中所说的只有五万士兵?但想想又根本不可能,三家早已在暗中搜集天下各地的情报,兵力分布更是重中之中。荆州军的兵营向来都是与百姓相邻,极少有建在僻远之地的;更何况州以商而兴,天下之人皆可以在其境内自由行动。根本难以藏住秘密。不论是三家还是其他势力所得到地情况几乎都是一致的,杨诚根本不可能另外藏有大批士兵而不为外人所知的。

 夏侯超的惨败顿成他的一个心结,虽然他知道心浮气燥在战前是一个极大的忌讳,但他却无法制止自己地思绪。这一战关系实在太重大了,之前从未想到过失败的他,此际心中却多了几分忧虑:战前他自以为已经搜集了足够多的着于荆州军的情报。但现在看来却存有太多的意外。比如水之战时靖海营那种种特异而有效的战法、威力惊人的火神弩、程比传闻中还要远的弓箭、逃过他严密情报网的数万大军…总总地一切都让他有着挥之不去的困惑。所以眼前他迫切希望解决的不是至关重要的襄城,也不是突破武关决战关中,而是尽快结束这一切困惑的源头:荆州军的最高统帅杨诚。只有这样,他才能恢复自信,接不久之后的天下逐鹿。

 “父帅,敌人已经开始行动了!”一身戎装的顾祝升领着略显疲态的夏云匆匆而来,面色焦急的说道“我们布置在黄渠周围地七处大军附近都出现了数量不等的敌人袭扰,不过敌人根本不与我军接战。总是一击便走。”

 顾良洪转过身来,沉声问道:“没有人擅自追击吧?”

 顾祝升摇头答道:“那倒没有,各军都严守父帅的军令,固守营地,敌人数量极少,倒也构不成多大威胁。只不过…”略显迟疑之后,顾祝升继续说道:“到现在我们仍没有敌人主力的任何消息,或许真如那封信上所说,他们正在图谋进攻南乡。”今天早上他们终于收到了顾凯锋的密信,只不过那名信使已被人截杀。尸首被弃在樊城之外。而那封明显不是顾凯锋笔迹地“密信”便光明正大地放在尸首之上。从那之后,樊城与南乡之间的消息便被隔绝,接连派出地四队斥均是下落不明,显然已落入敌人手中。

 顾良洪点了点头。颇有些自得地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不用再提此事。那封密信绝对是杨诚所安排的,说不定他早已在途中设伏。就等着我们乖乖的率兵北上呢。况且他这人向来极重信义,他既然说过要来取樊城,又岂会自食其言?”

 “话虽如此。不过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那名信使确实是顾将军地亲信,杨诚此信实在让人心疑,我们此次的首要目标是要攻克武关,一旦南乡被陷,就算我们再夺回来,那这么久的准备便完全白费,又需从头来过,只怕会贻误战机,成一生之憾。”顾祝升恳切的说道,这已是他第五次向父亲劝谏了,见对方仍不为所动,又继续说道:“况且兵法还有云:兵不厌诈。杨诚虽然为人重信义,但却是个带兵多年之人,现在两军战,哪里还有那么多信义可讲。”

 顾良洪淡淡一笑,顾祝升的这番劝谏显然并没有起到作用。“兵法兵法,我看你书读多了反而更迂腐了。”顾良洪语重心长的说道:“不管他诈也好,虚也好,只要我们不,他又奈何得了我们?你想要亲率五千人打通南乡与樊城的联系,那才是自投罗网!顾凯锋手中兵力达十万之众,就算荆州军倾巢而出,只要他们稳守营盘,又能奈何得了他们?就算他杨诚真的是要进攻南乡,我看没有十天半月也不可能分出胜负,只要过了明天,他还能封锁得了多久?”

 “可是荆州军的实力不容小窥啊,父帅也是亲眼见过的,现在我军一分三,只怕会被他逐个击破。”顾祝升犹自争辩道:“

 在看来,襄城显然已有防备,夏侯将军他们恐怕无攻下襄。倒不如命他们沿汉水而上,急速行军三便可抵房陵,那里河道狭窄、水湍急,靖海营根本不可能再封锁河道;同时我樊城之军也随之北上,到时大军汇合一处,荆州军才真的无法奈何我们。”

 顾良洪面色异样的看了一眼爱子身后的夏云一眼,后者却是眼帘低垂,望着脚尖一动不动。这段时间夏云和他的儿子打得火热,让他喜忧参半。喜地是夏云虽然出师不利。但到底还算是个人才,若今后能被网罗在顾祝升的旗下,也是他顾家的一件好事;忧的却是夏云与自己为敌多年,此番又不是真心为自己效力,天知道他故意靠近自己的独子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想到这里,他不动声的说道:“这些可是你自己地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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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祝升闻言一怔。旋即明白了顾良洪的心思,当下斩钉截铁的说道:“虽非我一人之意,却是我现在真心所想。”他和夏云可是真刀真的斗过的,这次出征荆州他父亲又在暗中对夏云处处设防。此次分派给夏云的那队骑兵,名义上归他节制,实则每都要向顾良洪数次汇报夏云的动向。而他自己每次想要和夏云单独相处,都会受到卫队的强硬阻止。顾良洪心里的担忧,他当然是一目了然。

 顾良洪深深地看了顾祝升一眼,吐出一口气自信的说道:“你说的为父岂有不知?只是此番不管杨诚来不来。为父都不可以放弃此地。若是杨诚真的敢来,当然最好,擒得他荆可取;若是他不来,也是无妨,届时我们找一颗头颅,大肆渲染,有这城中的数千百姓为我们做证,短时间内我就说这颗头颅是杨诚的,又有谁会不信呢?若是这个消息传到襄,你认为夏侯超他们会没有机会吗?”

 顾祝升和夏云均是一震。这还是顾良洪第一次说起全盘的计谋。若是当真如此,就算杨诚要取黄渠只是一个幌子,那也可以让他们获得一场不小的胜利。谣言的力量有时甚至远胜百万大军,更何况散布这些谣言的又是荆州地百姓。只要谣言一散布开来,杨诚在荆州又身乏术。荆南和州势必会不战而。除非杨诚出现在各地亲自辟谣。否则都无法阻止这股,说不定凭着夏侯超手中的三万人。便可以克下襄之后横扫整个荆南,截断杨诚等人的退路,那战局便再无悬念可说。

 “孩儿受教。”顾祝升心悦诚服的拜道:“父亲深谋远虑。孩儿佩服之至,之前无状冲撞父帅,还望父帅见谅。”夏云抬头看了二人一眼,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他对顾祝升总算彻底失望了,此子实在是从善如,只要谁说得有理,便立即毫无保留的倾向于谁。就如同他之前两度说服过他,得到他全力地支持。不过现在他却第二次得到了顾祝升地背叛,也是最后一次,夏云心里暗自说道。

 顾良洪点了点头,欣慰的说道:“你已经很不错了,我像你这么大地时候,根本不敢在你爷爷面前说半个不字。对了,襄城守将的底细你们查到没有?”其实他手中早就有吴振翼的资料,不过却是极为简略,定下攻取襄地计划后,便立即着手展开细致的调查。

 顾祝升站直身来,略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孩儿早就飞鸽传书给洛,刚才刚刚收到回信。据说这吴振翼曾在征西之战中有过出色的表现,立下极大的战功。不过因其出身贫寒,又得罪了各大将领,所以潘家在上报朝廷时便作了隐瞒,仅给了他一个普通的嘉奖。经我们内部的人多方调查,总算有了一些真实的情报。”

 “哦?”顾良洪饶有兴趣的问道:“此人到底如何?”能让他手下的猛将夏侯超首战便吃了大亏的人,他还真不敢掉以轻心。同时也让他对潘氏家族微有不:荆、扬、三州他们顾氏涉足不深,手中的情报大多由潘家提供,却没想到三家联合之下,仍然能收到虚假的东西。

 “当年潘宗向镇守凉州时,贼寇四起,各地守军不断战败,令得潘宗向焦头烂额。”顾祝升徐徐说道,当年凉州之倒还有他们顾、郑二氏的功劳。“吴振翼当时手里只有不足百骑,但却屡屡击败数量远胜于他的贼兵,由此便获潘宗向尝识,一举擢升为一营之副统领。西域之战据说他曾大败乌孙大军,只是此战回来的人大多对此闭口不谈,我们又没时间派人查证,仅知道他确实立了大功。不过那一战却让数名统领丧于敌兵之手,是以被各将所不容,战后虽说是升为武威郡尉。却是个没有实权之人。这次潘泽海调任襄郡守,便把他一道带过来了。”

 “原来如此。”顾良洪沉道:“若是杨诚不在襄,恐怕现在多半是由此人主持大局了,我们到底比人家打得仗要少啊!”说罢又意味深长的看向夏云,自信的说道:“潘家这些废物,竟然将如此人才弃之不用。以后哪里有资格做我们的对手!若要是我,绝不会放弃如此人才!”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樊城郊外,杨诚正与吴嘉火席地而从,一边大口地嚼着随身携带的干粮,一边望着近在咫尺的城楼。

 “真是爽快,要是有

 好了。”吴嘉火着嗓子说道。他们所处之地离城墙地,城上来回巡逻的士兵的一举一动都尽入眼帘。饶是他自认胆大,也不敢放纵自己的嗓子。因为一旦让敌人发现他们地踪迹。绝对会立马奉上数十只劲矢作为见面之礼。虽然他和杨诚都不是弱手,但面对这样的“大礼”恐怕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接下的。

 杨诚淡淡一笑,轻轻说道:“攻下樊城,我自会陪你好好喝上一回。”入黑以后,他便带着吴嘉火径直来到这里,经过整整两个时辰的秘密观察,樊城的一切已了然于。虽然樊城的守卫极是森严,但这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根本起不到多大的防范作用。一度他们甚至利用巡逻士兵之间的间隙。悄悄地攀上了城墙,若不是知道顾良洪已不在城中,他们恐怕还真忍不住要做一回大帅府的不速之客。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并非只有顾良洪知晓。

 “看来这顾良洪对大人真是青睐有加,除了留下不到五千人马看守大本营。其他的全都去了黄渠了。要是张破舟那小子在这里。可真要让他捡个大便宜。”吴嘉火朗的笑道。这两天樊城周围的兵力调动频繁,一切均没有逃过他们的观察。说起兖州军的兵力部署,他这个情报头子只怕不比顾良洪本人差多少了。

 杨诚看着吴嘉火说道:“若是他在这里,你岂不是要落空了?”吴嘉火是个豪耿直之人。这只他们朝夕相处,极为融洽。再加上吴嘉火本身便是个人才,在荆襄之地又极有名望,杨诚心里已经准备对其大加培养了。吴氏本就是荆州一大望族,更难得的是极少有其他大族的恶绩,对于后平抚那些大家族对自己地怨恨,实在不无裨益。

 吴嘉火扁了扁嘴,叫苦的说道:“大人,您给我的可是三百人,不是三千人。若是你所说的援军不到,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来取这樊城啊。”在荆北躲躲藏藏的过了这么久,吴嘉火早就憋不住了,眼看从杨诚手里讨了个差事,却让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虽然他入荆州军时尚短,不过他对杨诚在荆北地家底可是了如指掌地。荆北五营的四万人有九成都在北边,留在这里地除了洪承业的长沙军三千人,便只剩杨诚那五百亲卫队了。他的手里虽然还有几百人,但这些人做些鸣狗盗倒还在行,要想攻城掠池,只怕还拿不上台面来。

 所以当知道杨诚只分派给了他三百人之后,他心里地火已经灭了一半了。虽然当初他敢一个人独闯谢明伦占据的武陵,但这次却再不能任他肆意胡为,毕竟身上担着三百人的身家性命,又是他第一次参加真正的战斗,心里早就在打着鼓了。

 “你就放心好了。”杨诚打气的说道:“你比我安全多了,顾良洪四五万人马等着我,你面对的才五千,而且还有两万的援军,怎么算也输不了。”

 “有这么多吗?”吴嘉火怀疑的问道,但看到杨诚的表情又确实不是在骗自己。两万人,就算荆南和州的兵力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他实在搞不明白杨诚到哪里这两万援军给他。数次想问,杨诚都笑而不答,他也没再说出来了。

 正在这时,四道黑影闪电般扑了过来,转瞬便抵二人身前齐齐停住。虽然已数次见识过四卫的身手,吴嘉火却仍不免有些惊讶,对他来说,杨诚和四卫简直是深不可测。要知道他在荆州虽然算不上第一,但也是有数的几人之一,但与杨诚等人比起,却是由衷的自叹弗如。

 “各部已行动完毕,一个时辰后便可集结。”欧凌哲声音虽小,却清晰的传入二人耳中。族四卫初时虽然受命寸步不离的保护杨诚,不过随着双方了解益加深,他们便也不像以前那般固执。毕竟以杨诚现在的实力,只怕还没有几人能威胁到他的性命。若是他蓄意想逃,就连他们四个联手也未必留得下他了。没有了这层约束,使得杨诚凭添了四个强大的臂助,否则哪敢如此大胆的离大军,以身犯险。

 杨诚点了点头,淡淡地问道:“敌人都没动吧?”

 “均如圣主所料,敌人各军都固守营寨,没有派出任何人追击。不过斥暗探仍然派出不少,特别是黄渠周围,顾良洪派人占据了所有险要地势,我们也不敢轻易深入。”欧凌哲恭敬的回道。

 杨诚开心一笑,轻松的说道:“我都明白的告诉他,所有的布置都在我眼中了,他居然不为所动,那我们也不能殆慢了贵客。”说罢曲起身子,对吴嘉火嘱咐道:“马上就是子时了,记住,只要江中火光一线,立即做出大举攻城的态势,只要敌军一,便可乘隙发起进攻。”

 “如果敌人不呢?”吴嘉火担心的问道。

 “那就丢下樊城,全速赶来黄渠,或许还赶得上。”声音犹在,杨诚及四卫已悄然离去。

 吴嘉火皱了皱眉,嘟嚷着骂道:“***,第一次上战场就要以少胜多,老子不想出名都不行了!”

 夜风吹过,天上的弯月悄悄的藏了起来,大地顿成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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