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米苏开始弹琴了。
但总是弹没两、三下,就烦躁地合上琴盖,躲回房间去耍自闭。
不管任何人敲门,她总是一律不回应,一直到好久以后,才愿意打开房门,然后像个无事人一样,跟大家正常地谈笑。
但,就是不说弹琴的事情。
“缇拉,你有空跟妹妹聊一聊。她最近
怪气的,我跟你爸都很担心她。徐母烦恼地跟缇拉提起这件事。
知道内情的缇拉,不知该如何开口说明。
缇拉抓抓头,想了一会儿后,才慢慢地开口。
“妈,米苏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她如果遇上了什么问题,也需要时间慢慢去解决。”
“可是她还这么小…”徐母
心的心疼。
“妈,米苏就要
二十岁了,她已经是个大人,必须开始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了。”
“我有点后悔让米苏这么小的时候,就把她一个人送到国外去,早知道啊…”“人没有早知道的事啦!妈,你不觉得米苏这两年有很大的改变吗?”
“有啊、有啊,她长高长胖啦!”徐母点点头。
这一点她倒是很满意。小时候看她矮不隆略的,有一段时间她还烦恼得要命,深怕她会长不高哩!
缇拉笑了出来。
“妈,以前的小米苏很害羞,老是跟在我身后跑,什么事都往心里藏。可是她这一次回来,我觉得她变漂亮了,不但开朗、大方,也很勇于表达自己的情绪。”
“你说她
怪气的,是好现象?”徐母迟疑地眨眼。
唉,她真搞不懂他们年轻人的想法。
此时,门外的电铃响了起来。
“我去开门,搞不好是卡布过来找你的。”徐母站起来。
“哼,臭卡布他最好不要来!”缇拉的脸拉了下来。
“夫
头吵、
尾和,你闹了两天的脾气,也该收敛了。”徐母拍拍她的肩,起身去开门。
没多久,果然看到卡布嬉皮笑脸地走进来。
“老婆,今天心情好不好?”他弯
给她一个甜甜蜜
的亲吻。
“思哼,还可以。我妈呢?”缇拉的脸蛋微红。
“她去找我妈聊天了。”卡布坐到她身边,伸手要揽她。
“走开。”她拍开他的手。
“跟我回去吧?我好想你耶!晚上不能抱着你睡,感觉真空虚。”他强搂过来,对她苦苦哀求。
“那你还要
我乖乖请假在家孵蛋,不准我去上班吗?”
“不敢、不敢!一切都随你的意,可以吧?”
这场意志力之战,他投降了。
虽然他担心她的身体,不过,他的退让能换来老婆的笑容,比什么都值得。
“但是要记得,如果身体不舒服,就要马上告诉我。”
“思。”缇拉开心地点头,抱着他亲了一记。
“哦喔,好恩爱喔!小心老爸看了会高血
。”一道认侃的嗓音,从楼梯口传下来。
“嗨,小米苏。”卡布抬头对小姨子打招呼,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下个月就要
二十岁了,不要再叫我小米苏了。”米苏皱皱小鼻子。
“是是是,米苏小姐,很荣幸能见到你。”
“你对我姊姊献?勤就好了,不用对我这样啦,感觉真不诚恳,其诺哥就比你好多了。”
缇拉闻言,笑倒在沙发上。
卡布则是眨眨眼,不确定自己要怎么回应她。
“我出去晃一晃,掰掰!”米苏跟他们挥手后,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看到卡布碰了一鼻子灰的表情,缇拉又格格笑了起来。
“米苏现在越来越性格了哦!”卡布啼笑皆非地摇头。
缇拉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近他,用手肘顶了顶他的
。
“喂,你有没有发觉到,最近米苏和其诺之间,有点不寻常哦!”“你也注意到了?”
“他们两个人眼对眼的时候,我都觉得空气热得快要烧起来了。要说他们之间没有暧昧,除非是我爸那种不肯承认现实的人,才会否认。”
“看来,第二套下午茶又要配成对了。”卡布很严肃地宣布。
缇拉笑着倚进他怀里,心中不停地猜想,小米苏的恋情会不会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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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苏四处晃
了好一阵子,越晃心情越沉重。
最后,她在小公园一角的长椅上坐下来。
最近父亲老是问她回学校的
期,打算帮她预先订好机票。
可是,她说不出口,说不出她不想回去音乐学院,说不出她已经无心继续学琴。
“烦死了…”
“什么烦死了?”背后一道嗓音冒了出来,吓了她一跳。
“其诺哥?你怎么老是像无业游民一样,说出现就出现?”她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他坐到她身边,偏头看着她。
“你干么这样看我?”他的眼神好怪异。
“…我是卡布。”
他冒出一句答非所问的话。
她像看神经病一样地瞪他。
“你少来了!我刚刚才见到卡布哥到我家去接姊姊回你们叶家。”
“原来是因为你刚刚遇见了卡布。真可惜,是我开玩笑的时间挑得不对。”他叹口气,有些扼腕。
难得他想开开玩笑说。
“不用忙了,这位大哥。就算我没先看到卡布哥,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你的啦!”米苏受不了地翻翻白眼。
其诺听了十分讶异。
“从小到大,我跟卡布的同学总是会认错我们,就算是我爸妈,也偶尔有搞错的时候,为什么缇拉跟你,一眼就能分辨出我们?”
“为什么不能分辨出你们?我从来就不觉得你们两个人长得像啊!”米苏耸耸肩,一脸的理所当然。
“那就好,否则我还真担心要是有一天你把我跟卡布搞错,那就糗大了。”他
齿一笑,安慰地拍拍
口。
“放心啦!你跟卡布哥一点儿都不像。”
其诺笑了。
米苏不知道,世上唯二觉得他们双胞胎兄弟不像的,一个是她姊姊缇拉,另一个就是她自己了。
“这会不会是上天的旨意?”其诺摇摇头笑叹。
“什么旨意?”她好奇地问。
“上天派了一对不会搞错我们兄弟的姊妹花,让我们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个体。”
他的话让米苏沉
了一下。
接着,她突然抬起头,期待地看着他。
“做什么这样看着我?”他觉得她的眼神太热烈了一点。
“其诺哥,你觉得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吗?”
“我认为是。”
“那么,你觉得我独一无二的特点是什么?”她双眼亮晶晶地瞅着他。
“唔…你很甜。”他思索了一下。
“难道你是辣的吗?回答具体一点的啦!”她下甚满意他的回答。
“我的意思是说,你有种会让人想亲近你的气质。”
“那我弹钢琴时,有什么独一无二的特色?”她继续巴巴地问着他。
“我是音痴,听不出来。”他爱莫能助地摇头。
她听了不
有些气闷。
“那就算了。”她起身就想走。
“你要回家了?”他拉住她的手臂。
“我还想再晃一晃。”她不想回家去。
下管是看到客厅里的那台琴,还是看到老爸的脸,她都觉得压力很大。
“你最近有没有继续练琴?”
“没有。怎么了?”她疑惑地看他。
“我听你爸爸说,他打算安排你在你二十岁生日那天
一手,弹首曲子给大家听。”
“我爸?他怎么可以自作主张?”她先是讶异地瞪大眼,接着是燃起熊熊怒火。
其诺深思地看着她,突然,像是预防她会逃掉一样,他把双手
到她的肩上,低头瞧进她的眼底。
“米苏,你诚实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很抗拒弹钢琴?”
“你在说什么啊?”她视线游移着,不肯看他。
“每次讲到钢琴的时候,你的眼神就会变得闪躲不安。”
“我没有…”她扭着肩膀,想要挣脱他的手掌。
“你的反应就像现在一样,嘴里否认着,眼睛却不敢看我。”他的嗓音突然变得好严肃、好低沉。
“你
讲,我才没有这样——”
“米苏,看着我!”他低喝。
米苏一怔,不由自主地抬头回视他。
视线与他相
的一刻,她的眼中立刻充
泪水。
“你干么这么凶…呜呜…”她捣着眼睛,可怜兮兮地呜咽起来。
其诺低叹一声,放松了手劲,张手一伸,将她往他怀里一带,密密实实地拥着她坐回长椅上。
他让她挨着他大哭特哭,哭到他觉得
前一片
后,才开口安抚她,叫她收收眼泪。
“要不要说给我听?”他温柔地问道。
“我现在很讨厌弹钢琴。”她伏在他的
口,闷闷地说。
“讨厌弹钢琴?”难怪她几乎都不碰琴了。
“应该说,我已经失去演奏的能力,再也不是你们所认为的音乐小天才了。这个学期末,学校办了音乐会,而我做了一件让老师和学校都蒙羞的事。”
“
奔?”他猜测。
“不,我跳火圈。”她认真地回答。
“…”“…”两个人死死地互瞪着。
最后,叶其诺先认输。
“好吧,我们从头来过。米苏,你做了什么事,让你认为学校和老师们都会蒙羞?”
“我…一个音都没弹,就下台一鞠躬了。”
“你爸妈知道吗?”
“我只有告诉过姊姊,只有姊姊知情。”她摇摇头。
“要不要说一说?”他抚拍她的背,一脸的怜惜。
“学校的竞争很
烈,
烈到我无法想像的地步。几乎所有的人,都会把彼此当成假想敌。所以我没有朋友,在那里我觉得孤单得要命。”
她紧抱着他,娓娓说出这两年来一直独自忍受的苦楚和压力。
“还有呢?”他引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想再回音乐学院了,但是每当爸爸一脸期望地看着我,我就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抱着她,轻声地笑。
“我以为你很坚强,怎么会被这一点小事打败呢?”
“我才不坚强!”她捶了他的
口一下。
“我还记得当年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独自背着包包,勇敢上飞机的模样。”
“你们觉得我勇敢,是因为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一坐上飞机就哭了。”
“真的?我还以为你第一次坐飞机,一定兴奋得不得了呢!”他讶异地看着她。
“才怪!我上飞机哭,下飞机后看到身边有一堆外国人,也吓得哭出来。到了学校更惨,我因为半夜想家哭;因为英语不好,听不懂老师的要求哭;因为找不到同学一起上厕所哭;因为半夜肚子饿,好想吃卤味跟珍珠
茶哭;因为…因为…呜呜呜…”
令人难受的往事,像垃圾一样,拚命地从心底挖翻出来,越挖越深,越挖越多。
说到最后,她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只能用力地捣着
,哭得好伤心、好伤心。
其诺默默地将话语已经破碎成千万片的泪娃娃揽进怀里,低叹一声,心疼地将她紧紧抱住。
“我知道,我知道了。嘘,不要哭,不要哭…”他在她耳边低哑地轻声喃道,温柔的音调从她心房上拂过,为她捡起一片片无人可诉的心酸和害怕。
他们都忘了,就算她的音乐天分有多么的好,可十多年来从没离过家的她,依然只是个孩子而已。
“米苏,这就是成长。如果你能跨过这些困难,就会真正的成
。”他语重心长地告诉她。
他知道她还有一段路要走。
“我觉得,长大让人一点儿也下快乐。”
“哦?”“小时候,我就一直追着姊姊、你和卡布哥的脚步,天天盼望着自己快快长大,才能跟你们平起平坐,一起上学、一起玩游戏。偏偏,我好不容易一年一年地长大了,却渐渐才明白,原来你们也是会一年一年地长大的。”
“可怜的孩子,数学下好,受的苦也比较久。”他拍拍她的头。
闻言,她揍了他一拳。
“还有,你跟卡布哥你书念得好好的,没事
什么跳级啊?害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离我又远了一步,让我难过死了!”她至今仍然对这件事埋怨不已。
“呃…我会跳级,也是不得已的。当年是卡布想跳级,身为双胞胎弟弟的我,怎么能输给哥哥呢?所以我也只好跟着拚了。”其诺无奈地回答。
“总之,我小时候的记忆里,都是不断地在你们身后追逐。所以,我觉得长大这件事,对我来说好痛苦、好漫长。”
他笑睇着她,然后紧紧地拥紧她。
“你放心,现在你已经快追上我了。”
“是啊,我还要再等一个月,才可以追上你。”她有些无奈。
他轻笑出声。
“二十岁生日那天,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到时看着办喽!”
想到爸爸四处
放风声的举动,米苏顿时感觉头痛不已。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解决的办法吧?
为了安慰一脸忧愁的小女朋友,叶其诺低下头,用亲吻来镇定米苏的心神,顺便抚慰她追了他一辈子的傻劲。
现在,她好不容易终于快要成长到可以跟他平起平坐、一样是大人的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