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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是笨蛋吗?”

 儿子毫不容情的批评教姚立人眼角略略搐了下“你说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笨蛋?”姚轩竟还不给面子地重复。

 “什么意思?”

 “你之前不是说,要让妈咪回到你身边吗?为什么现在反而叫她出去跟别人约会?”姚轩蹙眉“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虽然只有七岁,问起话来的架势倒是不输一个大人嘛!姚立人苦笑“你不懂,轩轩。”

 “那你就解释给我听啊!”姚轩不以为然地瞟他一眼“我又不像你那么笨,应该不会听不懂吧?”

 啧!姚立人眼角再度搐。经过这阵子的相处,他可以发誓,这孩子对任何人说话都绝不会这么没礼貌,可悲的,他竟是唯一的例外。

 他在公园的凉椅坐下,决定既然逃不过儿子的问,只好坦然面对。

 “你不觉得你妈咪最近快乐很多吗?她最近比较常笑了,对你的要求也没那么严格,甚至允许你周末可以打电动。”

 “嗯,妈咪真的变了好多。”姚轩同意地点头,在凉椅另一边坐下,若有所思“而且她现在也都让我礼拜五穿便服到学校了。”

 记得他第一次穿上父亲替他买的便服时,妈咪还大惊小怪地尖叫,现在看他每个礼拜五搞服装秀,却都只是笑笑而已,上礼拜他戴上一顶别致的报童帽,她还直赞他可爱。

 当然,赞他可爱的不只妈咪,连级任老师都很惊他的造型,班上好多同学也追问他是从哪里买的…一想及此,姚轩不微微红了脸。

 最近因为多变的造型,他在班上可成了大红人,换座位时,女生抢着要坐他旁边,而自从他开始打电动后,他跟其它男生也有了共同的话题,放学时,也有几个同学愿意跟他一起走回家。

 他开始有了朋友,这一切,也许都应该感谢这个耍无赖硬要搬来家里住的父亲。姚轩神情复杂地望向坐在身边的姚立人。

 虽然他到现在仍然固执地不肯喊他一声爸爸,但在他心底,他早就承认这个男人是父亲了。所以,基于一个孩子童稚的期盼,他真的希望他的父母能够破镜重圆。

 “我也想跟你妈破镜重圆,”彷佛看出他的思绪,姚立人涩涩说道“问题是我不该困住她。”

 姚轩困惑地蹙眉。

 “你知道你妈最近为什么那么快乐吗?因为她的压力忽然减轻了,因为她终于可以放松自己,真正地去享受生活。她可以参加公司聚会,找以前的姊妹淘出来聊天,还可以大大方方接受一个男人的追求…这么多年来,她好不容易才能拥有这么一点小小的自由,我怎么能自私地去绑住她,给她更多的压力?”

 姚轩眨眨眼,饶是他比同年龄的小孩早了许多,父亲这样的论调,他仍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你跟妈咪和好,反而会让她不快乐吗?”

 “…也可以这么说。”姚立人深思后回答“现在不是她去想要不要重新做我老婆的时候,她有权先得到做一个女人的自由。”

 “我还是不懂。”姚轩苦恼地揪着小脸。

 这些年来,他被迫懂了很多事,但这男女之间百折千回的问题,他真不懂。

 “我以为我很聪明,原来不是。”他闷闷不乐地黯下脸色。

 姚立人啼笑皆非地望着他“你已经够聪明了!儿子。”他他的头“这种感情问题你不懂是应该的啦,就连你老爸我这个三十岁的大男人都不容易搞清楚了,何况是你?”

 姚轩嘟起小嘴,横他一眼,并没因为他的安慰感到宽心。

 见他这表情,姚立人失笑道:“我差点忘了,你本来就认为你老爸是个笨蛋。”轩轩肯定是认为,被一个显然是笨蛋的人称赞聪明,也没什么好高兴的吧?他自嘲地摇头“我说儿子…”

 一道直直朝姚轩飞来的球影打断了姚立人,他一凛,大掌一张,反应迅速地为儿子拦截住危险。

 “是、是足球?”看清他替他挡下了什么,姚轩愕然。

 “还好,没砸到你。”姚立人宽怀地对儿子微笑,然后站起身,向几个气呼吁追来的小学生。

 “叔叔,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一个看来最年长的孩子慌张地道歉。

 “没关系。”姚立人笑容未变,一只大手转着足球玩“刚刚那球是你踢的吗?”

 “是…是又怎样?”孩子有些犹豫地承认,似乎怕这个叔叔因此找他算帐。

 “踢得很好啊!”姚立人赞美道,突然停止要球的动作,倾下身向那孩子。

 他惊跳着往后退“你、你想怎样?”

 “别怕成这样嘛,叔叔又不是坏人。”姚立人朝他眨眨眼,颇觉委屈似地说:“只是想跟你们一起踢球而已。”

 “你、你要跟我们一起踢?”另一个刚跑过来的小男生气吁吁地问道。

 姚轩瞥他一眼,惊异喊道:“李学儒!”

 “姚轩!”

 两人惊愕地互叫对方,似乎都不敢相信会在这座公园巧遇,李学儒更直接摆出不快的神色。

 姚立人感地察觉出两个小男孩之间紧绷的气氛,他好奇地转向儿子“你们认识?”

 “是我班上的同学。”姚轩有些不情愿地回答。他并不想告诉父亲,好动的李学儒一向视他为眼中钉,有几回上体育课,甚至还当着其它同学的面讥笑他娘娘腔。

 “你是姚轩的爸爸?”李学儒不客气地问姚立人。

 “我是啊!”姚立人礼貌地回应,他微微皱眉,忽地觉得这孩子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你还骗老师说你是单亲家庭!”李学儒恶狠狠地指责姚轩。

 “我没骗老师!”姚轩辩解。

 “明明就有。”

 “嘿!嘿!别吵架好吗?”姚立人赶忙当和事佬“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李学儒。”小男孩挑衅地回应。

 他想起来了!姚立人脑中灵光一现。这孩子,该不会就是那一次他跟踪姚轩时,拿足球打他头的同学吧?

 他身子一凛,强自抑不腔不悦。对一个孩子发脾气无助于解决问题,他该想想其它办法“李学儒,你不喜欢我们家姚轩吗?”他开门见山地问。

 李学儒冷哼“谁会喜欢娘娘腔啊?”

 “我才不是娘娘腔!”姚轩抗议。

 “明明就是!”“我不是!”“别吵了!”姚立人再度制止两个孩子的舌剑,他蹲下身,一手按在李学儒肩上,另一手则按着姚轩“一起踢球怎么样?”

 “要我们一起踢球?!”两个小男孩同时瞪他,责怪他天方夜谭的提议。

 他微微一笑,站起身,将一颗足球利落地运上大腿,拿双腿膝盖叉顶运,利落灵巧的动作教一旁观看的小学生们啧啧赞叹。

 “叔叔好厉害哦!”几个孩子同声赞叹,就连李学儒也看呆了。

 姚轩自然也惊讶不已,他没料到父亲竟然很会踢足球。

 “我高中时可是足球校队呢!”姚立人朝儿子眨眨眼,星眸一转“有没有人想跟我一起踢球?”

 “我!”

 “我!”

 “我也要!”孩子们抢着举手报名。

 姚立人却单单望向李学儒,后者看了热切的同伴们一眼,只得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你也来吧,轩轩。”姚立人没给儿子拒绝的机会,强拉他下场。

 一伙人便这么在公园草地上踢了起来,姚立人当教练,教这群孩子传球运球的技巧,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就连姚轩,也在他半强迫半鼓励下,下场跟这群小朋友一块儿踢,虽然技巧显得生疏,还经常被李学儒嘲笑,但他渐渐掌握基本诀窍,也慢慢体会到踢足球的乐趣。

 也许是因为要在李学儒面前争一口气,也许是因为父亲在一旁观看,姚轩居然整整踢了将近二十分钟,都不曾停下来休息。

 “喂!娘娘腔,你卖力的嘛。”李学儒不屑地瞪他“你应该很累了吧?还不下去休息?”

 “你才应该下去休息。”姚轩着气反驳“我一点都不累。”

 “你愈来愈?了哦!不要以为现在你在班上比较有人缘,就可以跟我这样呛声!”李学儒摆出一副小氓的神态。

 “哼!”姚轩不理他,径自转身,跟着其它人继续追逐足球。

 “喂!我跟你说话你竟敢不理我?”李学儒忿忿然拔腿跟着跑,眼看着就要追上姚轩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厉的呼唤--

 “学儒!学儒!”

 他愕然停下步履,转过头,向一个长他数岁的男孩,对方是一位邻居大哥,平素跟他感情不错。“干嘛?”

 “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玩?你家失火了!”

 * * * * * * * *

 失火了。

 因为一间瓦斯行意外爆炸,大火迅速延烧邻近几家民宅,熊熊火焰映亮了凄夜空。

 望着空中那张牙舞爪的火龙,姚轩整个人呆了,家里惨遭祝融之灾的李学儒更是惨白着一张小脸,不知所措,姚立人则是冷静地环顾四周。

 周遭一片混乱,几辆消防车开进巷里,全副武装的消防员架起几条水龙,全力灭火,无奈起火点是家瓦斯行,伴随着不定时的气爆,火势滔天,情况危急。

 “学儒,学儒!”李学儒的母亲一见到他,立刻奔过来搂住他,她一面紧紧抓着他,一面哀哀嚎哭“学儒,你妹妹在里面,她困在里面了!”

 “妹、妹妹在…里面?”他震惊得口吃。

 姚立人和姚轩换一眼,也同样震惊。

 “他们说太危险,不知道怎么救她…都是我,都是妈妈不好,我不应该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都是我不好…”“这位太太,你说有个小女孩困在里面?”姚立人猿臂一伸,攫住李太大的颤抖的肩头“她在哪一间?”

 “你、你是谁?”

 “我是你儿子同学的爸爸。”他迅速解释“你别管我是谁。告诉我,你女儿困在哪一间房子里?”

 “就在、在那间。”发颤的手指向瓦斯行隔壁两栋的公寓“在二楼。”

 不妙。姚立人心一沉,看那栋公寓三楼以下全逃不过火舌的侵略,小女孩恐怕凶多吉少,只是既然公寓还没倒塌,就表示还有一线希望,他还有机会抓住。

 不定决心后,他蹲下身,抱了抱姚轩“爸爸要进去救她。”

 “什、什么?”姚轩不敢相信。

 “你在这里等我,记住,离火场远一点,很危险的。”他慎重地代,转过身,找到一个手拿无线对讲机、显然正指挥着现场的消防队长。

 “我要进去救那个小女孩。现在情况怎样?你们手上有什么设备?”

 “你是谁?”正忙的消防队长怒斥他“没看到我们在忙吗?要看热闹滚远一点!”

 “我是姚立人。”他伸手探进夹克内袋,抓出黑色皮夹,在他面前一晃“这是我的证件。”

 “姚立人?你是姚立人!”消防队长吃惊得瞪大眼,显然久仰他大名“我听老乔局长提过你,原来…”

 “现在没空说这些!”姚立人没给对方时间发表感想,快速下令“我需要一套个人装备,还要呼吸器、照明灯、隔热毯、刀具组,你们还有什么设备?”

 “你…你真的要进去吗?太危险了!”消防队长大叫“那里头随时会爆炸的,冷静点,别光顾着逞英雄啊!”逞英雄?姚立人一震,他是在逞英雄吗?过往的回忆如水,一幕幕推涌而来,他曾经无数次出入灾难现场,他救过许多人,也曾意外被困,他曾经非常接近死亡,差点让死神给带走,而当他好不容易离险境后,面对的却是一片黑暗的未来…

 他是英雄吗?他从来就不是!

 “我不是逞强。”他冷静地开口“我评估过,现在起火点的火势已差不多控制住,气爆的危险已经大幅降低,只要我动作快一点,还是有机会救出她。”

 “你真的要进去?”

 “我要进去。”他坚定地响应,他不能见死不救“没时间了!快把东西给我。”

 “好吧!”消防队长点头,叫人拿来他所需要的各项物品,看着他穿上消防衣“你要怎么进去?下面三层楼整个起火了。”

 “你们有云梯吧?我从四楼破窗进去。”

 “你要破窗进去?”

 “没错。”不过几秒钟,姚立人已经整装完毕。

 消防队长不住在心底赞叹,受过专业救难训练的人毕竟不一样。他将一具呼叫器递给姚立人“我们设备不多,这个你拿着,如果你遇上什么麻烦或需要什么,请联络我们。”

 “我知道。”姚立人点头,踩上一辆架好云梯的消防车,与上头的消防队员迅速沟通他拟定的救援计划,然后,当他正打算站上云梯车时,一道惊慌稚的声嗓喊住他--

 “爸爸!”

 他一震,僵硬地垂下头,望向不顾一切推开人群、挤到车下的姚轩。

 他没听错吧?这孩子叫他…爸爸?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哦!爸爸。”姚轩又唤他一次,小小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

 姚立人心弦震。他的儿子,终于肯开口喊他一声爸爸了,他想不到,让一个孩子叫爸爸的滋味,是如此美好,如此令他心酸又感动。

 他扬起,温煦地、充爱意地对儿子许下最诚恳的诺言--

 “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

 * * * * * * * *

 他曾经无数次向她保证,他会回来,而她,也无数次勉强自己相信。

 他会回来,他会平安,他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他是她的丈夫,她最爱的人,他怎么可能弃她于下顾?怎么可能在她最需要他、最盼望他的时候,不在她身边?

 但他,总是不在她身边。

 她生下轩轩那一晚,在医院里痛得死去活来,他在一家意外爆炸的化学工厂,忙着打火救人。

 轩轩还是小婴儿的时候,有一回发高烧,她急得call了他一次又一次,可忙着救灾的他根本没空回电。

 九二一地震那天,全台大停电,他急匆匆赶去消防队待命,撇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对看不到尽头的黑夜。

 她最爱的人,她的丈夫,他是所有人的英雄,却总是忘了自己的儿。

 他是别人的英雄,不是她的…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餐桌对面,传来梁以聪低沉的嗓音。

 于香染蓦地回神,尴尬地发现自己在进餐时竟走了神,都怪桌上这道梅干扫,让她联想起最爱吃这道菜的男人。

 “怎么不吃东西?不舒服吗?”梁以聪温柔地问她。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这道菜看起来好像很好吃。”她夹起一块梅干扣,送入里。

 “听我朋友说,这道菜是这家餐厅的招牌菜。好吃吗?”

 “好吃。”她点头,忍不住又夹了一口。

 他微笑欣赏她品尝美食的模样“看来你果真很喜欢客家菜,带你来这里算来对了。”

 她秀眉一扬“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爱吃客家菜了?”

 “你是没说。不过我注意到几次我们上中式餐厅吃饭,你总爱点酸菜肚片汤、梅干扣、客家小炒这几样,所以我猜想,你大概很喜欢吃客家料理。”梁以聪温声解释。

 于香染一愣。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竟会这么细心观察她的喜好,更没想到自己无意间透许多习

 “你是客家人吗?”他问她。

 她怔怔地摇了摇头。姚立人才是客家人,她之所以爱上客家菜,完全是因为他。

 “你自己在家里也会做这几道菜吗?”

 她又是一愣“嗯,偶尔,最近比较常做。”最近常做,也是因为那个赖在她家的男人吗?于香染拿筷子抵住自己的,神思一时恍惚。

 “怎么又发呆了?”梁以聪温和地取笑她“你今晚好像魂不守舍啊!”“啊,不好意思。”她连忙定定神,朝梁以聪送去歉意的一笑“我今天大概比较累吧,抱歉。”

 “你不需要跟我抱歉,香染,我们现在是约会,不是开会,别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我没紧张。”看出梁以聪是有意逗她,于香染也跟着开玩笑“我干嘛紧张?这个月我还是稳坐业绩女王的宝座,我『摇摆』都来不及了呢!”她朝他俏皮地***眼睫。

 梁以聪不轻声一笑“是是,公司的摇钱树,让我敬你一杯。”他拿起啤酒瓶,为两人各斟了一杯。

 “那怎么敢当?”于香染抢先一步端起酒杯“怎敢让经理敬我酒?应该是我敬经理。”

 两人干了一杯,相视一笑,于香染五颊嫣粉,眼眸莹莹,较平常更明媚几分。

 梁以聪心一动“香染,我…”他正想说些什么时,一串手机铃声忽地响起。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于香染抱歉地比了个手势,拾起搁在桌角的手机,一看屏幕,正是那位最的大客户打来的,她翠眉一颦。

 “是Busine Call?”见她的表情,梁以聪便知这电话麻烦。

 “是啊,可能又来抱怨的吧!”她无奈地叹口气。

 “算了,别接,现在是下班时间,有什么事明天再处理。”

 “这是一个经理该对员工说的话吗?”她睨他一眼“我还以为做主管的都希望员工工作至上呢!”

 “我现在可不是以一个主管的身分对你说话。”他若有所指。

 意思是,他是以一个追求者的身分吗?于香染不笨,自然不会猜不出梁以聪话中含意,她微微一笑“不接的话,这家伙明天一定要骂死我了!”

 她按下了通话键,对方果然劈头便是一阵痛骂,她认命地听着,几次想打断对方,却都逮不着机会。

 “…好吧,我马上过去一趟。”最后,她还是拗不过对方的要求。

 她结束通话,芳还没来得及开启,梁以聪已主动接口:“对方要你马上去处理?”

 “嗯。”“有这么严重吗?”他皱眉。

 “听他说起来好像很严重,我看我还是过去看看好了。”

 “那好吧,我送你。”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

 “我送你。”梁以聪很坚持。

 “那好吧!”于香染也不再推拒。

 两个人匆匆用完饭,在他前去付帐取车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店门外,一面呼吸初冬沁凉的空气,一面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街道对面的大楼,立着一面巨型电视屏幕,屏幕上的主播语气激动地报导着一则新闻:“…今天傍晚,台北市一家瓦斯行发生气爆起火,大火延烧至民宅,一个三岁小女孩被困在公寓二楼,情况十分危急,消防员不顾危险冲入火场营救小女孩,请看记者来自现场的报导。”

 屏幕切换至火灾现场,一个拿着麦克风的女记者情绪亢奋地进行播报:“各位观众,记者目前的位置在火灾现场,请大家看上面,一个消防员正站在云梯车上,准备破窗而入…”

 于香染跟着调转视线,果然发现消防车架起了云梯车,一个男人正站那儿,一手抓着围栏,一手拿工具敲四楼的玻璃。

 在他正下方不过几公尺,火苗迅速窜烧,烟雾弥漫,教人不为他捏把冷汗。

 他真的要进去救人吗?起火点是家瓦斯行呢,不晓得什么时候还会再发生爆炸?那栋建筑随时可能倒塌。真是太危险了!

 不过,那名消防队员显然心意坚定,不管火焰多凶猛无情,仍冲跳进公寓里。

 “…他跳进去了!进去了!”年轻的女记者不知在兴奋什么,尖锐地喊道。

 镜头在她附近转动,照到一个跪在地上痛哭的中年妇女,她身边,站了两个小男孩,其中一个…是轩轩!

 于香染一震,不敢相信地瞪着双手紧紧握、正苍白着脸望向高处的姚轩。

 他怎么会在那里?他在那里做什么?他不是应该跟姚立人在一起吗?瞧他这副担忧的模样,该不会…不祥的预感攀上于香染背脊,她倒一口气,单手捂住

 那个不顾生命危险冲进火场的男人,莫非是姚立人?她僵立着,寒在一瞬间全数竖起,细细的孔,渗出一颗颗冷汗。

 他在里面吗?不!他不可能在里面,那个男人不可能是他!

 于香染拚命安慰自己,她告诉自己,轩轩只是凑巧在那边的,小孩子贪玩好热闹,难免会被这种场面吸引。

 那个男人…不可能是他父亲,不可能是立人,不可能!

 “香染,上车吧!”银白色Lexus在她面前停下,梁以聪头探出车窗喊她。

 她置若罔闻,一心一意瞪着对街的大屏幕。

 “香染!”梁以聪又唤了一声。

 她还是没听到,绷着身子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梁以聪只好亲自下车走向她“怎么了?香染,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她没回答他,脸色苍白得吓人,他蹙眉,跟着调转视线,这才发现她盯的是电视屏幕上的火灾现场。

 “香染…”

 一阵轰然声响从屏幕里传出,像夏季落雷,狠狠劈中于香染,让她惊跳一下。

 爆炸了!那栋公寓有一半当场应声坍落,另一半也岌岌可危,现场一片混乱,尖叫连连。

 他死了吗?看着不停晃动的画面,听着记者微的报导声音,于香染眼前逐渐蒙,冰寒的冷意袭来,冻结了她的血,她呆呆展臂,环抱住全身发颤的自己。

 又来了,那种感觉又回来了。那种说不出的惊慌,说不出的恐惧,那种足以夺去她每一缕神魂的可怕感觉,又回来了。

 她脑海一片空白,无法思索,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周遭人来人往,梁以聪不停地喊她,她看不见也听不到,整个人陷在无边黑暗中,她含着泪,颤着手摸索,想找一条出路,找一丝光亮,可找到的,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挣脱不了的黑暗。

 她好怕,真的好怕。她怕这种牵挂一个人的感觉,怕这样惊惧的、不安的、焦心的等待。他会回来吗?他能平安吗?她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好怕,怕总有一天,她会等不回他。

 “不、不要,不要这样…”她忽地全身虚软,跪倒在地,紧紧地、紧紧地抱住自己“不要这样对我,不要--”

 眼泪,在她思绪迷茫间一颗颗坠落,像失去生命的星子,燃尽了最后的光芒。

 她无神地看着,无神地探出手,抓着空气中不存在的物体。

 “不要死,立人,你不要死…”她喑哑地哀泣“你回来,你回来啊!”她不在乎他救不救得了那个小女孩,她只在乎他能不能平安归来,她不在乎他可以是多少人的英雄,她只想他当她的丈夫啊!

 “不要这样对我,我求你,求求你--”她抬起泪眼,狂地对屏幕恳求,对上苍恳求。

 “香染,你怎么了?怎么回事?”见她这模样,梁以聪整个人慌了,他拉起不停颤抖的她“你怎么哭了?你说话啊!”她说不出话来,像个没有灵魂的破布娃娃,瘫软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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