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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每天天一亮,诗君就踩着相同的足迹,勤快地提着早餐去到练功房。

 她总是心欢喜,精神地期待每一天的早晨。

 这是一天当中短暂的唯一可以见到汉斯的时光,一旦他离开练功房,就难再见到他了。

 森林里的风舒服的吹着,空气很清新,而他们崭新的“友谊”是她精神为之一振的强心针。

 也许是两人之间有了共通点,于是一种无须言语的默契在彼此之间形成了。

 他们总是用中文交谈,他允许她和他讨论诗词,允许她在一旁看他练武,允许她动用他视如宝贝的笔,允许她三不五时地…胡言语。

 有时候她说起“前世”的回忆,他会用他一贯的酷笑说她是不是小说看太多了。

 她因他的随和,他的平易近人而使自己小小的心灵感到足。

 他并不明白她的想法,但对她而言,这是另一种方式的相依偎。

 可贵的是,她发现他对她算是十分“尊重”的,从来不曾逾矩,即使在练功房里只有两人独处。

 表面上她扮演着女仆的角色,心底她对他的情意却和从前一样。

 走着走着诗君似乎听见走道旁的草丛中隐约发出***的声音,像是草丛被拨动着,那样的声音在宁静的晨间分外清晰。

 她大胆又好奇地往草丛里探去,发现了个茸茸的小东西正惊慌失措的挣扎,原来是只小兔子!

 小兔子发现有人后,惊吓得直要往前跳,但它跳不动。“怎么了,可怜的小东西。”诗君蹲下来双手抱起它,经审视发现它的腿像是受伤了。

 “幸好你遇到了我,我老公可是外科大夫呢,我请他帮你医治,别怕哦!”诗君手臂勾着装早餐的竹篮,两手抱起吃惊的小兔子,正要往练功房走去。

 “嗨!”背后传来一声亲切的问候。

 “公爵大人。”诗君惊喜地看向汉斯,今早两人居然在路上不期而遇。

 “手上抓着什么?”汉斯一身运动服,一如往前的俊逸。

 “小兔子,它受了伤。”

 “我看看。”诗君把小兔子举高了些送到汉斯眼前,汉斯仔细地检查了它的四肢。

 “它怎样了?”

 “骨折了,交给我吧!”汉斯自信地对诗君说。

 于是诗君抱着兔子和汉斯并肩走进练功房。

 “放下它,我房里有个药箱去拿来。”汉斯要诗君把兔子放到大厅的桌子上。

 “是。”诗君有点讶然,他竟让森林的野兔登上他宝贵的古董桌!但她仍听话地很快取来了药箱。

 “你看着它,我去找两块小木板。”

 “做什么用?”

 “固定它的腿。”

 见汉斯往屋外走去,诗君得意地对小兔说:“不是盖的哦,我老公的医术一。”

 小兔子当然听不懂,但却安分了许多。

 许久,汉斯找来了木块,诗君见他耐心的用小刀削出适合小兔使用的长度。

 最后调了石膏将小兔的腿骨固定住,绑上绷带。

 这个早晨光忙着为小兔子疗伤,占去了汉斯平时该有的作息时间。

 “谢谢,谢谢,我该怎么报答您呢,恩人?”诗君把小兔的前腿抬起来,向汉斯做出拜谢的姿态。

 “赶快好起来,让我煮了吃。”汉斯收起药箱开玩笑的回答。

 诗君没想到汉斯也会淘气。

 “别吃我,我还小啊,仁慈的医生!”诗君又抬了抬小兔子的前腿做出求情的样子。

 “不吃可以,医药费照收。”

 “好吧!请把帐单寄到我森林里的家,让我妈妈帮我付吧!”诗君顽皮地把小兔子的前腿摆在小兔子白蓬松的两颊,小兔子看起来无奈极了。

 说完两人相视噗哧一笑。

 “该怎么安置它呢,大人?”诗君笑意仍在上。

 “后院里有一个小笼子,以前治疗过一只受伤的秃鹰,现在空着。”汉斯心不在焉地说,视线落在她甜笑的瓣上。

 “秃鹰?那种会吃人的大鸟吗?”

 “森林里本来就有许多动物并不稀奇。”汉斯仍默默地看着她,她说起话来总是表情丰富,笑容总是那么天真无

 虽然先前她曾说过些逾矩的话,做过些稀奇古怪的事,但他视如过眼云烟,一概不予追究。

 因为她的存在居然为他带来完全的自在及放松,他不必刻意的去维持一个“公爵”的威权,不必去顾忌自己的社会地位。

 他没有压力,没有虚假。

 心情就像回到二十年前,他和父母住在香港的那段自由快乐的日子。

 向来晨间他一向习惯独自一人,练功房是他一个人的天地,就算以前女仆送来早餐也都悄悄地来,悄悄地打扫完又悄悄地走。

 他从来不曾去留意。

 如今他在习武健身时,有人在一旁起劲地拍手;练书法时,有人在一旁边擦桌椅边吱吱喳喳说个不停;他喜欢有她的存在,视她为有别于一般女仆。也许是她懂中文,这无疑是拉近彼此距离的捷径。但真正令他心悸的是她看人的神韵。

 他时常发现——她用一种痴痴的近乎深情的眼光在看着他…他虽不说,但他确知。

 虽然大多数的女人都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但他从不被打动;而她却不同。

 也许那样的眼神,在她如月光般柔和,却略带惆怅的黑眸中,清丽动人却略带凄清的小脸上,显得是那么矛盾、具吸引力的缘故吧!

 她是矛盾的,他看出来了,但她的矛盾是为什么?

 而他在想什么?难道他真的被她打动了吗?

 “不,不是动物稀奇,而是…”诗君悠悠地闪动眼睫。

 “而是什么?”她那样的眼神又来了。

 “你是个好心人,我很以你为荣。”诗君说的是真心话。

 但此话一出,只见汉斯突然沉默了。

 他该怎么回答?他该当她是个不自量力的女仆?还是真心拿她当个朋友?抑或假设她是他心中所追寻的绝妙佳人?

 如何回答该是看对方在自己心底的定位,而他竟不确定自己该把她设定为何种角色。

 “谢谢。”他简短地说了声,然后立起身径自离去,他没有进餐厅,而是离开练功房。

 诗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拔的背影——

 他怎么了?

 刚才不是才有说有笑吗?怎么最后连一声再见都没有?!说走就走了。

 他带走了她的好心情,留给她一室的孤寂。

 她怔怔地看着他,心中感到莫名的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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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时间总是特别缓慢而冗长。

 诗君倚在窗台遥望黑幕中繁星点点的天河,那是存在于寂静无声的天空中唯一的璀璨,而她心中唯一的璀璨,今夜不再照映她的心田。

 他的不告而别令她的心像天际坠落的流星。

 她彷徨无助的在夜空下轻声喟然。

 因为她知道自己依附着什么而存在。

 常常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她在自己不真实的幻想中,渴望一个可以倚偎的坚实怀抱。

 在那个怀抱里她不再孤伶伶的,心灵不再飘忽不定。

 她的孤单像天上的月,夜是她的情,繁星是她的泪,泪在静夜中自她的脸颊滚落…

 “诗君,你还没睡吧?”安妮的叩门声。

 诗君拭了拭眼泪,应了声:“还没。”

 “我们下午去逛市集带了好多零食回来,要不要让我们进来串门子?”是朵拉的声音。

 “好,请等一下。”诗君匆匆跑进浴室拧了巾擦了脸,又匆匆前去开门,发现安妮、朵拉、吉儿、伊娃还有茱迪都来了,只差总管老凯利没来,她们手上都拿着一堆零食及饮料。

 诗君看她们每个人都神采奕奕,相较之下自己是那么失意落魄,但她无法拒绝她们,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已和她们建立了友谊,也了解她们都是好人。

 “请进吧!”她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愉快些,合群些。

 小房间突然高朋座,空间一下子变小了,气氛却活泼热络了起来。

 吉儿打开了电视,选了热闹的肥皂剧看,有的人坐在椅子上,有的人席地而坐,大包小包的零嘴全在地上摊了开来一同分享。

 诗君在地上坐了下来,拿了一个透明的水晶糖,正剥开彩的包装纸。

 “喂喂,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事?”吉儿湛蓝的眼眸闪着生动的光采,双手还带动作招了招,加强神秘的语气。

 “什么事?”众女人好奇地问,诗君只是微笑。

 “我们的公爵大人很久没有‘点名’了。”吉儿嘟起娇俏的红

 “是啊,是啊!”一群女人明显地表失望。

 “不知最近他在忙什么?”朵拉无奈耸肩,拿了一个小饼干。

 “整天都不见人影!”伊娃像在抱怨自己的老公般。

 “听门房小安说他天天都深夜才回来。”茱迪拿了第一手资料。

 一群女人打开话匣子,说的便是汉斯·克莱恩,她们心目中的神。

 “诗君最好了,每天都能见到他,我们公爵只要在家,早上一定会上练功房的。”吉儿这一说,所有人羡慕的目光全汇集到诗君身上。

 诗君有些失笑。

 她们共同喜欢一个男子,甚至上过他的,她们彼此不猜忌反而拿出来大肆讨论,而那个男子竟是她的“前夫”——前世的丈夫!

 并不是她容忍的雅量过人;也不是她不在乎,而是——唉!一言难尽。

 她在心底长喟一声,明眸黯淡了。

 “我猜说不定是法姬小姐回来了。”安妮臆测着。

 “不可能,她一回来他们马上就会结婚的。”伊娃马上反驳。

 诗君的失意更加深了。

 “难道是他有了新的情人?”吉儿猜想。

 “也许吧,这不奇怪啊!”朵拉耸肩继续吃着她的饼干。

 “法姬小姐是何许人?”诗君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她的问题立刻得到了众人“热心”的回答。

 “她是个模特儿。”

 “也是落魄伯爵的千金。”

 “更是个爱钱的女人!”

 “不幸的是女王竟撮合他们,订下婚约。”

 “女王?”诗君的心颤了颤。

 “他们的婚姻是女王牵的红线啊,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朵拉为诗君解说。

 “啊!还不是法姬那势利眼又会盘算的伯爵父亲,我猜啊,他老早就相中了咱们公爵万贯,人又长得帅透了,藉女王生日的宴会时要求女王牵红线。”

 “女王是咱们公爵的表姑,她也是好心想要子公爵有了家室,早收心吧!”

 “我们公爵在大庭广众下怎好不给女王面子,当然无法拒绝喽!”

 “法姬的父亲真会打细算,这桩婚姻根本是稳赚不赔,我们公爵是座金矿呢,挖都挖不完。”

 “你们知不知道她这次为什么要去拍写真集?”

 “为什么?”

 “听说他们父女已经破产了。”

 “你又从哪儿听来的?”

 “她家里的女仆和我表姊认识啊!”“天啊!那我们公爵岂不是被她吃定了!”

 “唉,咱们还是别说了,再怎么说,法姬小姐很快就会成为我们的公爵夫人了!”

 “噢!到时候我们的公爵就更不会‘点名’了。”

 七嘴八舌的“研讨会”在高后沉静了下来,那老是被埋没在讨论声里电视中的罐头笑声,这才突出重围引起了众女的注意。

 于是每个人自然而然地把目光转移到电视上,边吃零食,边看笑闹影片。

 诗君眼睛看着电视,表面平静的心湖其实隐隐地泛漾着波澜,但她只有独噙这份感受,无人能诉。

 直到影片结束,糖果饼干饮料一扫而空,安妮她们才在睡意的催促下,各自打道回房。

 送走她们后诗君又是一个人,一个人容易胡思想,一个人容易心事重重。

 但她甩甩头,决定什么都不再想,尽管她忧悒不绝,心情低沉在谷底深处。

 梳洗过后,她用被单包裹起自己充当睡衣,虽然领过几周的薪水,钱不多,她能省则省,晚上她只穿着白色被单入睡。

 她躺卧到上正要闭上双眼,忽然又传来叩门声。

 是不是有人忘了什么东西没带走?

 诗君起仔细包裹好自己前去应门,她们都善良的,应该不会笑她穷得没衣服穿吧!但门一开,令她意外的是——

 “是你?”

 “你睡了吗?”汉斯略带醉意,身上是混杂着香烟及女香水的余味。

 “还没,你喝酒了。”诗君很自然地问他,像面对夜归的丈夫那般。

 “你…在质问我?”他感的牵了一牵。

 “不敢。”她眼帘低垂。

 “我只是去了赌坊。”

 “无须向我解释!”不是有新情人了吗?虽这么想,诗君仍故作无所谓地耸肩。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不,他不过当她是个小女仆,她抬起长长的眼睫看着他,心底驳斥着。

 若真当她是朋友怎么会说走就走,如今又说来就来?

 “不,不敢当。”诗君摇头。

 “需要这么见外吗?”汉斯把手臂靠在她的门扉上,低下头看她。

 他这略嫌亲昵的姿势,及深邃中带着漫不经心的眼神教她慌了心。

 “我只是你的一名女仆。”雇主和劳工,这是他们之间仅有的关系!令人唏嘘却无法改变。

 “你这么认为吗?”

 “不是我怎么认为,事实上确是。”

 “你怎么了?”平常她不是这样的,他紧紧地觑着她幽黯的眼,发现她不肯透真实情绪。

 “没有啊!”她摇着头,黑雾般柔软的发丝失意地在的肩上滑动。

 “你的‘睡衣’真别致。”

 “我没有睡衣。”他说到她窘迫之处。

 “…”他的眼中出现关怀的疑问。

 她只好困难的解说:“我…很穷!”

 “你…找我做什么?”她讷讷地问。

 “想看看你而已…”他站直了高的体格,手臂从门槛上收了回来,醉意渐消,墨绿色感的眸子深刻地凝着她。

 “喔!我以为你是来点名的。”她促狭道。

 “点名?”汉斯边扯出一个慵懒的笑意。“如果是…你愿意吗?”

 诗君的脸上悄然浮现夕阳般的红霞,她的心如波,意似飞絮。

 “我…不知道。”她怔然,心扑通扑通地跳。

 “去睡吧!”他昂了昂下巴,轻笑了下。“晚安。”他握住了她的门把,正要为她关上门。

 她看着他的手,恍若这道门一关,可怕的空虚就会令人窒息般地向她扑来。

 “云磊——”她冲动地阻止了他。

 汉斯停止了动作。

 他看着她,这是他第二次听她叫他的中文名字,不知为何这两个字出自她口中令他感到无比的窝心,他不排斥她这么叫他。

 “怎么了?”他问。

 诗君脸红到了脖了,却无言以对。

 见她不语,汉斯淡淡一笑,低声说了句:“再见。”门却将阖上。

 诗君的小手覆上他在门把上的大手。“不要走!”

 汉斯的眉宇间出一丝惊讶,诗君锁在心头上的情感尽情地在水盈盈的眼中。

 藉着这一轻触,恍如将两个不同的时空在一瞬间拉近了!

 一波波奇异的电,从彼此叠的手传送到两人的心中。

 诗君黑幽幽的眼眸里转着怯怯的忧思,楚楚的痴情,汉斯凝视她,深受吸引的走近她的波光之中。

 一种怦然的情愫在两人的心头漾。

 他关上门,将她搂进怀里,迫切地、深深的、碎般的拥抱她——就像拥抱一个久别重逢的爱人!

 她脆弱心田所编织成似彩虹的梦,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成了真实。

 风在雪白的窗帘上舞蹈,层外飘起雨丝,他走入她的世界…

 她抬起小脸热泪盈眶的仰望他,他俯下头深切的吻她,虔诚的、怜爱的、难舍的…

 这份难舍从他心底不断扩散出来,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不懂这份难舍来自何方,他真的不懂。

 拥住她的那一刻,他蓦地沉浸入一个他自己无法控制的情境之中。

 在他朦胧的意识中,他似乎真的挚爱过这样一个女子——一个活泼、俏楚,与他心灵契合的女子…

 但实际上他从来不曾!也许是她身上有他暗藏在心底所渴望的女特质,因而让他在现实中,有爱过的感觉。

 这样解释自己的感情是否合理?他不得而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的身心因为拥着她、吻着她,而感到真实,安定而喜悦。

 他辗转吻她甜蜜的,探索自己喜悦的由,任由自己的思绪飞驰。

 诗君双臂圈住他的颈子,痴狂的回吻他,像要倾尽千年来对他的爱恋。

 他子的封号是她的芥蒂,他即将成婚则是她的伤痛。但她锢不住自己的爱情,锢不住自己对他殷殷切切的思慕,锢不住自己——当他是夫君。

 她只想穿越思念,真实地拥抱住他。

 即使只有一刻,即使是不真实的温存,即使他当她是个“自愿”的女仆…

 在他的怀抱中她的心湖不再空泛枯竭,灵魂不再无依无靠。

 她不愿放开他,也许下次再能与他相依偎,又是千年之后!

 她不要千年的等待!

 不要…

 她幽怨的泪滑下脸庞、滑进两人里,轻轻地他推开她,眉睫低垂的瞅着她。

 “为什么流泪?”他的手指抚去她的泪。

 “因为我…”爱你、想你、也怨你…但,她不能说,她只是个女仆,不能说逾越身份的话,诗君凄地回视他,言又止。

 “爱我…”这是真情的心语,她解开自己身上雪白的被单,任由它滑落到地上,洁白如雨夜百合的身子,娇柔地裎在他眼前。

 “你的眼泪是月光下最美丽的珍珠!”他低下头吻去她的泪。

 他的话让她的泪愈掉愈多!

 千年之前的云磊对她说过同样的一句话,他的也像千年之前一样温柔…

 汉斯倾下身拾起她的被单,也不知哪来的念头,他低柔地对她说:“去穿上衣服…我们去别的地方。”

 她泪眼?的凝视着他,似乎是心有灵犀,她知道他要带她去的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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