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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这是第几次了?她也懒得数了。

 他一再拒她于千里之外,实在是可恨。但最可恨的是,她管不住自己,管不住仍然想亲近他的心。

 所以,她再度徘徊在风丞扬的家门外,推演着等会儿可能发生的情况。

 其实,再怎么沙盘推演,也就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把脸皮装甲化。

 “阿真?”风家老阿嬷推着载辛勤工作成果的推车回来,又见苏曼真盘旋她家门外。“怎会搁在外面呢?”见她再来访,心里是真欢喜。“来来来,先入来坐,上次阿扬真是糟,对你那么凶,你跟我讲,是不是伊把你赶走的啊?”

 阿嬷的热情又将她入门,她顿感温暖,尤其对照着风丞扬对她的刻薄。

 “伊今要很晚才会返来,你若是要找他,去机车店卡快。”

 听到他在机车行,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免得又被他赶走“没关系,我今天是专程来看你,上次走的时候,没跟你说一声,真是不好意思。”

 “这件代志阿扬不对卡多,不过恁不是朋友吗?伊怎会对你这款态度?彼天你走了后我有念过伊,伊却惦惦没说啥。”她不懂年轻人的关系,就算人家女孩冒昧了,但自己孙儿的态度却也太过反常,她不曾看过他如此对待上门找他的客人。

 “因为是我…”厚脸皮。她真能这样说出口吗?所幸--

 “阿巧婶,我的衫你洗好咩?”

 屋外有人声响起,打断她们的谈话。

 阿嬷朝屋外观望了下,应个声,随即向苏曼真代几句:“我有人客,你稍坐,我去招呼。”

 苏曼真楞楞地点头,视线随阿嬷招呼着客人进门,那是个微胖的中年妇人。

 “早就洗好了,正想讲卡晚替你送去,怎么好你家己来拿?”阿嬷边往内堂走,边说。

 “顺路啊,就顺道来啊。”那妇人回道。

 阿嬷提出一袋衣服。“衫在这,给恁洗得清清净净,还熨得整整齐齐。”

 “努力喔。”妇人掏出几张钞票给阿嬷。“这是工钱,你收好,我来走喽,卡晚叫恁家阿扬再去阮家拿搁洗的衫。”

 她们又寒暄了几句,妇人才告辞。

 “顺行。”

 阿嬷送走客人后,注意力又回到苏曼真身上,她拉着她一起在藤椅上坐下。

 “阿嬷,你替人洗衣服赚钱啊?”苏曼真问道。她是曾听机车行老板说,自从儿子媳妇去世之后,阿嬷靠着帮人家洗衣服和捡破烂,把风丞扬带大,即使现在风丞扬在机车行有了收入,阿嬷仍然继续这些工作。

 初听闻时,她有些震惊,今天真见识了,她还是觉得讶异。

 “是啊,我这老人也只能帮人家洗衫兼捡字纸来赚钱,加减贴补。”

 苏曼真注视着阿嬷长着茧的双手,又又黑又皱,实在跟自己的差很多,尤其她的年纪这么大了,还得这样拼老命。

 她不明白,既然阿扬都已经在机车行工作了,为什么还让老人家这么辛劳?老板还说,阿扬休假时也会帮忙阿嬷,难道真是阿扬的薪水太微薄,养不起这个家?

 赚钱养家真的很困难吗?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因为这不是她能理解的世界,她也从来不属于这个世界。她的生活起居向来都由别人打理好,不用自己烦恼动手。每天睁眼所看到的爹地妈咪、所接触的所有人也是光鲜亮丽,不为生活所苦。

 可以说,她从小到大都不用思考这类的问题--钱从哪里来?怎么来?

 就连帮她开车的老李,还有家里那一大票的佣仆,每个人拿的薪水也都很优渥,哪里还需要落魄到捡破烂?他们甚至还不用亲手洗衣服,不是送洗就是直接丢洗衣机。

 她也不是天真地以为每个人的生活都像她一样,电视、书籍报章对于其它阶层的生活百态时有描述,但对她而言,这些都是遥远、虚幻的,她都当作故事看看就罢,也不会去仿真他们的心理及所处的环境,毕竟那与她平接触的人事物有些距离,即使是喜欢在她面前戏称自己是平民的小笙,她的家世也非泛泛…

 但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角落,风丞扬就是这个角落里第一个让她接触到的人。

 而也许,他们之间的天差地别也是当初他吸引她亲近的因之一吧。

 他,是她生命里特别的存在。

 回过神来,她看着眼下大相径庭的两双手,不觉间,喃喃着心中的疑问:

 “阿嬷为什么要帮人洗衣服赚钱?”当话出口时,她才发觉自己问了蠢问题。

 “当然是为了生活啊!”阿嬷朗地回答。

 “这样不是很辛苦?”她问。又一个蠢问题。

 阿嬷不以为忤,她微微一笑,如春风,又如母亲轻抚孩子的手。“当生活成了习惯,就不感到辛苦啦!”在她的笑脸之后,隐藏着坚强的韧。“而且就算感到辛苦,又安怎呢?日子还不是同款要过下去?也不如想卡开,心情放轻松,颠倒可以苦中作乐。”

 她真的很佩服阿嬷,在这样的逆境之中,不但坚强,还能乐观。

 “阿嬷你好厉害!”

 “这算什么厉害?”阿嬷摸不着头绪,但她突然叹了口气。“?嗫ㄔ绫绕鹄矗你今仔看到的都不算啥。”一个苦笑浮上,是难以忘怀却得放下的痛。“上艰苦的是阿扬伊阿公死去那时存,搁来就是伊父母车祸的时存,是讲这拢已经过去,我?喟⒀锫肼吖?戳恕!拱㈡值拿嫒葑**荩?剖腔匾涑**谋?恕?br />
 苏曼真的心绞了起来。

 生命中的支柱相继断裂,一个女人,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几次?

 “阿嬷,对不起,我说话让你难过了!”她自责。

 “没啦。”阿嬷拍拍她。“我是想要讲,最可怜的是阿扬这个囝仔啦,伊父母死的时存,伊才几岁,就要跟着我这个老阿嬷吃苦,唉!”

 苏曼真很难过,她不爱看到老人家愁眉苦脸的模样,

 她试着开口想引开话题,但阿嬷像是悉她的心意,手搭上她的,说:“难得有机会有人陪我说话,阿真你不介意让我吐吐苦水?”

 她望进她的眼,那里面深埋着好多东西。

 阿嬷笑了笑:“阮阿扬这个囝仔,从小就很懂代志,又很友孝。那时存,我推车出去捡字纸,伊差不多这么小--”她比了个与她口同高的位置。“就跟着我的身边?辔宜拇ψ?够岚镂野嶂桨澹?瞥怠!顾底潘底牛?莘鸫┰搅耸惫猓?氐侥歉鍪贝?!肝沂翟诤懿桓室粒?惶瘸院谩⒋┖茫?榈酶?易≌饧淦莆荩?裁惶群煤枚潦椋?藕σ脸ご笠院螅?靡?セ?档曜龊谑帧!?br />
 苏曼真静静听着,虽已听老板说过,但现在直接碰触阿嬷的回忆,有更深的感触。她想象着一个推车,上面堆了很多东西,一个老迈的身影,旁边一个小小的身子,两人卖力地推着车,在昏黄的光照下,在街道上蹒跚而行。

 “这中间,有一件代志,我现在想起来搁会惊。阿扬有一段时间,差不多伊十七、八岁那时存,常常拿钱返来,搁替我买一台电视,就是客厅那台啦,讲要乎我会冻看电视,卡轻松,伊实在很友孝。”阿嬷神色欣慰,又倏地脸色一变,很是忧愁。“我本来以为那是伊在外面工作领来的薪水,没想过有什么问题。直到有一天,一些青面獠牙的少年囝仔,染头、吃烟,有的搁刺青,讲虾米他们那样输给阿扬,不啦,搁要输赢一次,我吓死啦!”虽然都已经是好几年前的往事,她仍心有余悸地拍拍口。“我那时存才知,原来阿扬去?嗳思移锬ν谐奠?当热**没乩吹那?J怯?乩吹慕苯稹:罄匆了淙桓橛?四切┥倌赅钭校?还?烈换乩次揖颓笠粒?蟾?嗳热?⒙蟾槠锟斐盗耍∫蛭?沂翟诤芘拢?粮改妇褪瞧锬ν谐鋈ィ?懦龀祷鏊赖模?粮槠锬ν谐?嗳瓤欤?鞘歉榭ㄎ蘸眉副叮 ?br />
 苏曼真恍然大悟,原来老板说他不再比赛,是因为阿嬷的要求,而且还不只如此,她甚至要求他别再骑快车。

 那么,那时在淡金公路上,他因她破了跟阿嬷的约定--不,不是!

 他只是顺从自己的心。

 她可以感觉到他对速度的渴望,如果他不能驰骋于速度的领域中,他就会像被囚的鸟,不能飞。

 但是,阿嬷…她会担心!

 看着老人家那似是已无风雨的淡然实则仍挂心的愀怆,她也不感染了些许惆怅。“阿嬷,都过去了!”她只能这样安慰老人家。

 “是啦,都过去了。”只是回忆起这些往事,却仍然感到揪心。“我家己吃苦不打紧,实在没法度忍受阿扬出代志,搁看一次悲剧的发生。”

 苏曼真再次深深地望进她的眼,这次看见的是,一个老人最真切的愿望。

 阿扬,是她剩下的唯一。

 所以,她一定要竭尽所能地保护他!

 苏曼真懂得她的心情,她看着她蜡黄瘦削的脸庞,那上面布着岁月的痕迹,何其沧桑,却又是何其伟大。

 她与她家族里的长辈不同,那些长辈们都是尊贵地让人伺候着,他们疼她,却也给她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而阿扬的阿嬷却让她觉得亲切,而且她是如此毫不保留地疼爱阿扬。

 她微微笑,献上她对阿嬷的敬意:“阿嬷,上次你说要拿阿扬小时候的照片给我看,可是后来阿扬回来了所以没看到,这次我还能不能看啊?”

 “当然可以喽,讲这种客气话,我去拿出来。你不知道,阿扬小时候多古椎啊!”她骄傲地炫耀着。“可惜那些照片都是阿扬父母还在的时候帮他拍的,他们走了之后,阿扬就没再拍过照片了。”

 看过他们那张全家福的照片之后,她当然相信风丞扬小时候有多可爱。

 只是,父母骤逝的意外,对他的成长造成多大的影响呢?

 如果他的父母还在的话,或许照片里那个可爱小孩的笑容就会一直跟着他。

 这样,她也不会每次都被他气得牙又泪涟涟了。

 * * * * * * * *

 货车逡巡在拥挤的巷间,几番波折之后,司机好不容易找到了提货单上的地址。从助手席走下的送货员确定了地址无误,却找不到该户的门铃,只好扯开喉咙大声喊叫:

 “有人在吗?我们是欢喜百货送货过来,请帮我们签收。”

 “签收什么?”风丞扬大跨步从屋里走出,疑惑之中掺杂着几分不耐。

 “这是你们订购的洗衣机,麻烦在这里签名。”送货员朝屋内张望了一下,问道:“请问要搬到哪里呢?”

 风丞扬的目光随着送货员的手指方向,从货车上的洗衣机到收据到送货员探询的视线,他微微皱起眉。“错了吧?我们没有买什么洗衣机。”

 “咦?有风丞扬这个人吧?虽然不好找,但是这个地址是这里没错吧?”

 是这个地址没错,但东西不是他们的。“你知不知道这洗衣机是谁订的?”到底是谁?连收货人的姓名也写上他的。

 “呵,这么快就送来了,有效率的喔!”

 柔细的声音伴着娇俏的身影款款出现在面前,解答了风丞扬的疑惑。

 苏曼真满意地看着搬下车的洗衣机,丝毫不觉风丞扬向她不悦又危险的眼神。

 “你的杰作?”冷淡的语气,但仔细一听是从牙钻出来的。

 “是我对阿嬷的心意!”她纠正他,他的杰作两字听来真刺耳。

 睨了她一眼,不想多与她纠,吐出一句:“心领了!”转而向送货员说道:“麻烦你们把东西运回去,有问题的话找这位小姐。”

 “嗄?可是…”

 他才不听送货员的可是,转身就要进屋。

 苏曼真拿过送货员手上的收据:“是签这里吧?”她直接签上自己的名字,再递还给人。“东西放着就可以了,你们先走吧。”

 心领了是吗?她非要他收下不可!

 “喔,好!好!”送货员见任务达成,自然是迭声说好,就怕货被退回,他们多了麻烦,也因此,他们迅速收队差去。

 “喂!等等!”

 决得让风丞扬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他对着货车狂吼,反而让车子更快开走。

 他只好回头瞪着始作俑者。“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洋洋得意,以胜利者的姿态回他话:“我都说了,这是我对阿嬷的心意。”又忽而敛起笑容,诚挚地说道:“阿嬷帮人家洗衣服那么辛苦,我想洗衣机可以帮她不少忙。”

 她的表情变化让他颇为玩味,但继之而起的是极度的厌恶,他的语气也变得更横:

 “不用你费心,你的好意我们担待不起,你的善心真这么泛滥,可以去帮助更需要的人。我等等会跟老板借货车来把它载走。”

 他就是要跟她作对吗?“这是我要送给阿嬷的礼物,轮不到你作主!”

 “阿真啊…”苍老的声音介入了他们的对峙,在屋内的阿嬷将他们的争执都听进耳了,她步出门来,走向苏曼真。

 听见了阿嬷的叫唤,两人都安静下来,上前搀扶老人家,看见对方与自己相同的动作,也不约而同顿了顿。

 阿嬷看看他们,笑了笑,然后搭着苏曼真的手,说:“阿扬以前就跟我提过啦,买个洗衣机搁有什么烘衣机,安呢卡轻松啦!不过我想喔,外面的洗衣店都比我卡大卡有规模啦,还有什么干洗的,人家衫若是要给人洗,拢码给这些洗衣店。啊我搁会有人拿衫给我,是因为附近厝边识,他们卡喜欢用手洗,讲用手洗卡清净。所以想想咧,我要是用洗衣机,他们不就用家己厝内的洗衣机就好,何必搁拿给我,你讲对不?”看着苏曼真轻咬下的懊恼失望样,阿嬷心里有些不忍,她更不愿看见他们两人为这事争吵。“所以是我真正不需要洗衣机,你呒通怪阿扬。”

 要怪只能怪自己!是她多事,结果她的好意成了人家的麻烦!

 苏曼真怏怏不乐,很难释怀。

 阿嬷只好再试着说几句安慰她:“真正很感谢你的心意,只不过一来不需要,二来无缘无故怎堪接受你送的东西?”

 “我想帮忙啊!”她气自己,自己的好意原来是如野人献曝般的多余,为什么她之前没有察觉到?她真的很想很想为他们做点什么。稳定了自己的心绪,她再问:“那我能做些什么帮忙你?”

 风丞扬冷冷地打断:“到此为止,我们不需要你的怜悯。”

 阿嬷略微不地看了他一眼:“阿扬,你这样讲会乎阿真很艰苦。”

 他微微地一撇。她难不难过,他,会在意吗?

 不过,阿嬷在意。他轻叹。“阿嬷,我会?嗨?煤盟担你先入去,好不好?”他不知道她三番两次造访有何企图,难道他上次给的难堪还不够吗?他是该好好跟她沟通沟通,因为她不只扰到他,也会扰到阿嬷。

 真的可以放心进去吗?她看看这两个少年人,在他们两个之间的,也许不是她所想的简单。“好啦!你们少年人之间的代志,我确实也讲不到话,不过你要好好讲,呒通把话讲得那么难听。”

 在转身进屋之前,她再看苏曼真一眼,虽然明白这女孩全是一片好心,但他们也不必要全然接受,的确该跟她好好说说。最后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孙儿身上,希望他说话能婉转一点,别伤了人家女孩子的心。

 阿嬷进屋之后,苏曼真累积好久的怒气与委屈一口气地爆发:“不是!”为什么他要这样说她?“我才不是怜悯!”她对他的心情从来都不是怜悯!

 “那你是为了炫耀你的富有跟好命喽?”他哂笑,笑得讽刺,笑得凉薄。“我们是穷人家,不及你的阔气,可以这样随随便便出手就上万块的东西送人。”这一刻,他笑得有点悲哀。“我们已经见识到了什么是有钱人,大小姐,请回吧!”

 她不解地看着他,突然觉得可悲,但可悲的是他还是她?“你不要曲解我。”她的情绪已经不再激动,取而代之的是淡淡心伤。“我纯粹是因为看到阿嬷很辛苦,才想帮忙她。”角微微一勾,也学他一个哂笑。“为什么你要把我的心意扭曲得这么丑陋?”

 为什么?她倒是质问得理直气壮。“你的作为就是让我有这种感觉,从你用钱间接我教你骑车开始,到今天送我们一台洗衣机,都是在向我夸示你的富有。你用你的角度来看我们的匮乏,再用你的想象来揣测我们的需求,然后再说要帮助我们。”

 他的字字句句都像包裹了细针,刺得人心淌血!

 他的抿出了最轻蔑的弧线,犹如一记回马,给与敌人最致命的一击:“有钱人,你所谓的帮助到底是足了我们还是足了你自己?”

 她以为她已经领教过也能习惯他的刻薄,没想到他毒辣的程度远超过她的想象。她又再一次尝到,那种赤献上自己的心却反被狠狠刺一刀的感觉。

 她错了吗?

 是错在不该在他身上花费太多心思,还是…就如他所说,她每个动作的背后其实隐藏着自己的私心?

 自己的…私心?!

 她好想哭,为这痛苦的领悟,也为他看待她的眼光,以及所有错的一切。

 她眼眶中浮现的泪光,引动他的不安,让他的心情更显浮躁,出口的话越发咄咄人:“你这个不知人间疾苦、安居在城堡的公主,我们所经历过的,你哪能体会?你又能为我们做什么?”

 她定定地看着他,泪水浸润的瞳眸澄澈清亮。“那就请你告诉我,告诉我能做什么,也许就像你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给的不是你们需要的,可是我真的想你们好,请你不要怀疑我的真心。”她的私心就是想为他付出啊…哼!真是天真!“你是谁呢?我们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们要接受你的帮助?为什么你要平白帮助我们?这教我怎么不怀疑你在想什么?”

 “我真的是很单纯很单纯地想让你们好过一点,想对你们好啊!”她的付出并没想过要回报,如果真要说有的话,她唯一要的就是让他们的距离更近一点。

 “是喔?”说得这么斩钉截铁,他倒想试试她能做到什么地步?他们不需要她的施舍,不过…“那好,我也很不想让我阿嬷这么操劳。我机车行的薪水虽然不多,但还是可以勉强维持我跟阿嬷的生活,偏偏我就是说服不了阿嬷放下工作,她觉得她要趁她还能动的时候,替我多赚一点钱。”

 “这是她疼你的方式吧?”她心有戚戚焉。那是阿嬷希望能多为他做点什么的心情。

 “是啊。”风丞扬脸上原本的讪意消失,神情显得恍惚。“可是她疼我,我也想疼她啊,我也想她好好享清福,悠悠闲闲过日子。”

 “所以…你要我做什么?”

 她的问话唤回他的注意,聚焦在她脸上的又是讥诮。“你说呢?不过我不认为你这个天真的大小姐可以做到我想要的。”

 他希望阿嬷不再劳动,而她直觉想到的就是用金钱解决,但这不是他想要的,事实上经过方才,她也知道这办法不会有任何效果。

 再说,他笑她是天真的大小姐,就是讽刺她只会想到用钱的办法…

 “我会让你对我改观!”

 语毕,她坚定地走进屋内,风丞扬跟在她身后,等着她上演的好戏。

 她在后庭找着了蹲伏于地、埋头洗着重重叠叠衣物的阿嬷。

 真正看到这幅景象,心,真的不忍。“阿嬷,我帮你洗衣服。”

 “阿真?”阿嬷回头看,苏曼真已卷起双袖,蹲在她身边,接过她手上正洗的一件衣衫。“这不好啦!你没洗过衫吧?呒通啦!”她极力阻止。

 他们俩在外面是怎么说的,怎么最后竟变成阿真抢着要帮她洗衣服呢?

 “阿嬷,我可以的。”她要证明她真的行。“先把衣服泡在这肥皂水里,然后再拿出来在洗衣板上,对不对?”她做得有模有样,好似真有那本事。“你看,阿嬷,我做得很好啊!”阿嬷只得无奈苦笑,就算她可以,也不能让她真的动手。“唉,你是人客咧,我怎可以让你做这款代志?”她的手细白娇,不是一双劳动的手。

 见她还是坚持,她只好向孙儿讨救兵:

 “阿扬,你不赶紧请阿真去前厅坐?”

 闻言,原冷眼旁观的风丞扬开口说:“大小姐,这种活你做不来的。”

 她抬头瞪他一眼,有些埋怨。不再理会他,继续对阿嬷采取攻势:“那阿嬷你陪我聊天。不然你继续洗衣服,我也要继续陪你洗,没道理你能做我就做不来!”

 阿嬷招架不住,求救的眼神看向风丞扬。“阿扬?”让阿真再下去,她的衣服会来不及洗好。

 冷漠的眼神,彷佛有所思。他在她身旁蹲下,悄声在她耳边说:“你用这种办法?”高挑的眉表现出他的不以为然。“小心别把衣服洗破了。”

 又来了!他对她一定要这么冷嘲热讽吗?她的不甘驱使她更加卖力。

 这让阿嬷更伤脑筋。“阿真,你这样我怎么担得起啦,真是要命喔!”

 “阿嬷,你就乎伊去吧!你还赚了一个洗衣工咧!”风丞扬凉凉地说。

 “阿扬,讲什么风凉话?”阿嬷怒责他。他真是“放鸡蛋无,放屎有。”

 风丞扬即使被骂也无动于衷,他静看着苏曼真生涩的洗衣动作。

 只知用蛮力,毫无技巧可言,心想她果真娇生惯养,而且很“呆蠢”但…她这种傻劲却微微触动…

 触动什么?他啐了一声。

 “哎哟!”突地,苏曼真一声尖叫。

 “怎样了?”阿嬷赶紧探问,拉起她的手查看。“哎呀,你怎会血了?”

 “我的指甲断了,到指甲。”她声音娇腻中带有浓重的哭音,可是她的骄傲不许她在他面前示弱。“没关系,一下就好了。”

 “洗衣服洗到血,也真有你的。”果然,风丞扬的讥讽又在耳边响起。

 又被他看扁了!她是个无用的千金小姐…

 心有不甘,她自己的手指,漫入口中的咸腥血味更坚定她的决心,她一定要证明,证明她不是他所想的那么无用,她继续…

 “呒通搁洗了。”阿嬷抢走她手上的衣服。“阿扬,你带阿真去糊药。”

 “真的没事…”她嗫嚅。哪敢让他带她去上药?那岂不是会彻彻底底被他瞧不起,永翻不了身了?

 “走吧!”出乎意料,风丞扬向她伸出了手。“带你去上药。”

 她讶异地对上他的眼,他…

 她读不出他的想法,但,他伸出的手很人,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她伸手。

 “可是…”阿嬷还是继续在洗衣服。

 “你不上药,阿嬷会怪我的,你要让阿嬷生我的气吗?”他说,眼里出现些许的警告意味。

 是呀,她没帮到忙,反让阿嬷生起气的话,那可是巧成拙了。而且…

 她回头看看阿嬷,她正清洗着方才她沾上衣服的血迹。

 唉,其实,她已经是帮了倒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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