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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等到陶于薇再一次睁开眼时,屋里很暗,点了盏不太明亮的油灯。从窗外的光线看来应该是入夜了,她晕了好几个时辰?

 “…渴,水,金子,我要喝水…”

 目光蒙眬间,一道人影走近,动作轻柔的扶着她未受伤的另一边肩头,小心的一小口一小口喂她喝温热的参汤。

 “这不是水,有点苦,里头有药味,金子,妳糊主子,我要罚妳…”陶于薇想举起手捏金子脸颊,这是她常做的捉弄方式,可是她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手也无力举高。

 “不许调皮了,安心养伤。”伤势刚一稳定就不安分,她没想过这一次若是、若是…他不敢想象。

 咦!这声音、这声音…不是金子!“怎么是你?!”

 陶于薇怔忡地望着两颊瘦削,面青髭的脸孔,一时间以为又在作梦了,只是梦中的男人年轻了些,他比较干净。

 “妳伤得很重,连续发了三高烧,不断的呓语和盗汗,为免把大家的体力都拖垮了,所以决定轮照料。”他没说的是这些时全是他一手打理,不许任何人接近。

 那种失去她的惶恐他再也承受不住,眼看着她血淋淋地倒在怀中,气息微弱,他竟束手无策,口像被硬生生撕开般剧痛,出的不是他的血而是她的血。

 那一刻,他有多痛恨自己,明知道她有危险还放任她的任,自负地认为做了万全准备,绝对万无一失,附近几座山头的土匪都被他剿得一乾二净,不可能留有后患。

 可是他被打脸了,一着错,全盘错,他没料到还有意想不到的一批人马暗中潜伏着,在最防备松散之际狠招尽现。

 身上犹带血腥味的葛瞻杀气外,他的指节上有重击某物留下的狰狞血痕,至今他体内的惊惧尚未平复,口涨的怒气和害怕无处宣,他差一点又要受撕心裂肺的痛苦,她对他…很重要。

 重如性命。

 “你能帮我叫金子来吗?我不舒服…”跟个一身邋遢的男人同处一室,就算她不当名节是一回事也会别扭。

 “哪里不舒服?”葛瞻心焦的往她身侧一坐,长臂一伸抱住娇软身躯,丝毫不见男女大防。

 身子一僵,她笑得有点虚。“不、不是伤口疼,是…呃!我想净身,浑身黏糊糊的…”

 怎…怎么回事?她心口咚地一跳,好像有什么小兔子跳进心窝,他的贴近让她好不自在,感觉心很慌。

 陶于薇试着平静心底的躁动,那种从未有过的心慌意令她十分慌张,她想是因为梦的影响,才将梦中女子的心思投注在这个长相一样的男子身上,没事的,不要慌。

 可是她忘不了昂然而立的结实背影,以身相护的力拚恶徒,他出的每一滴血是那么刺目,还有他叫人留恋的温暖怀抱。

 她想,在那一刻死去也是无撼的吧!因为她感受到被保护的幸福感,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两心牵绊,情意绵。

 “不行。”他厉喝。

 身子一缩,回过神的她面委屈。“可是很难受…”

 “妳的伤口才愈合,一动又会扯开伤处血,再忍忍,乖,等结痂了再好好洗一回。”察觉声音过厉,葛瞻放软了声,纵容又心疼的轻柔顺黑发,眼中缱绻眷恋。

 经此一事,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心,前一世被他忽略的浓烈爱意涌上,令他既惶恐又不安,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明明想远离好保她一世安乐,却是牵丝攀藤的放不开。还有陶于燕、赵家军、他想一刀刺向心窝的葛鞅,以及该千刀万剐的南越皇贵妃商兰娣,曾是大皇子妃的她虽受宠却无法封后,百姓们不会允许,她是否后悔当年的一时走偏?

 “不要说我乖,当我是你养的宠猫,我觉得自己在发臭,浑身腐败血腥味,我一定要洗净全身,我受不了这股臭味。”像泡在酸菜缸里,一身酸死人的腐臭味。

 “不许胡闹,一切以妳的身体为重,别以为吵闹有糖吃,妳不照顾好自己怎么对得起一心为妳设想的蕙…蕙妃。”他差点口而出喊蕙姨,所幸及时打住,未引人疑心。

 一提到已逝的娘亲,陶于薇的神情多了几分低落“我想娘,如果她还在的话一定不会让我全身脏兮兮。”

 “妳…”这只连受了伤都要往野地钻的小狐狸!一声轻喟从抿紧的瓣逸出,给人很无奈的感觉。

 “哪个女孩子不想得干干净净,人家差一点就没命了,死囚都有上路前的一顿餐,我不过擦擦身也不行,后见了我母妃,她准会竖起好看的柳眉啐一句,『臭丫头。』”陶于薇好不可怜的低下头,语气中微带哽咽的泣音。

 因为太了解她了,明知道她是装的,葛瞻的心窝还是像碎了般,心生不忍。“别闹了好吗?

 薇儿,我保证只要大夫一同意妳净身,我一定让妳痛痛快快地洗个过瘾。”

 又是薇儿…她脸颊微酡。“我很臭。”

 看到她不的嘟起嘴,一如他所熟悉的娇气,他忍不住低笑出声“我一点臭味也闻不到。”

 “那是你鼻子有问题,被沟泥堵住了。”她半恼半羞的堵着气,想用言语打击他。

 他再度发笑,积存多的郁雨过天晴。“这次没保护好妳是我的错,不会有下一次。”

 一见他眼中迸出的冷冽厉光,陶于薇忽生情动,止不住的爱恋如泡了水的豆子,瞬间发芽。“不是你的错,要不是我闹着要玩水也不会遇到拦路打劫的土匪,与你无关。”

 土匪吗?他嘴边一抹冷笑。“少说话,再多喝一口参汤,妳了不少血,要补回元气。”

 带苦味的碗放在边,被得喝了好几口的陶于薇觉得嘴苦涩,她求饶地喊停“喝…喝不下了,肚子很涨,我快吐了,啊!你…你在干么…”

 她倏地两颊飞红。

 “帮妳消食。”她不好移动,免得又扯裂伤口。

 一只散发热气的大掌覆于她腹上,只要是一名女子都会不自在、脸臊红,羞到无以复加。

 可是神色自若的葛瞻像是没瞧见陶于薇的羞臊,大手一下轻、一下重的按,恍若对待心爱的女子,珍之,重之,无微不至的呵护,不忍心她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原本想说什么的陶于薇说不出话来,心底那株小幼芽以她惊愕的神速茁壮生长,出叶片,壮实枝干,绿绿的小树已具参天大树的雏形,她有了自己也掌控不了的依恋。

 只是,人有三急。

 “我…我要恭桶…”她很急,昏了三天,她怎么不急。

 “我抱妳去——”头皮忽地一痛,一束黑发捉在莹润手心。

 “葛广之,你是男人!”她怒视。

 正要弯下身将人抱起的葛瞻蓦地一顿,身子略僵。“我不会偷看,反正是小姑娘身板,没什么看头。”

 “你、你混蛋!”闻言,她气愤地踢了他一脚,这一踢她赫然发现力气回复了三成,但是因为用力过度,伤口裂开了,她又被火速送回上,重新上药,包扎好后,这才在金子的服侍下终于解决急难。

 “那些人不是土匪。”白文昭肯定的说。

 哼!需要费事解释吗?

 稍有眼力的人都瞧得出端倪,突然窜出的蒙面黑衣人身手矫健,行动快速,反应极快,全体动作有规律的一致,明显受过一段时的严苛训练,底盘极稳。

 他们身上没有土匪惯有的匪气,眼神漠然不带散漫,能收能放的杀气犹如变的虫子,隐身在人群便是平民百姓,没人察觉得出他们刚干完一笔杀人买卖,手上还有死人残留下来的血。

 更重要的一点是蒙面。

 既然干了烧杀掳掠的土匪勾当,便有豁出去的莽勇,一群没有明天,不怕死的亡命之徒,穿上黑衣是为了隐藏行踪,好方便行抢,何必多此一举以黑布覆面,怕人认出相貌,人财皆失的死人岂能出面指认谁是土匪?!

 其实中途劫杀的破绽并不少,鞋子的统一,服饰的一致,连长剑的出招方式都十分雷同,尤其是只用眼神沟通的方式,那是军中或暗卫才有的专门教导,一般匪徒不可能学到这般良的密语。

 思其及,葛瞻不想起前一世,他是不是忽视了什么,被巨大的悲怆蒙蔽了双瞳,未去深究劫杀三公主车队的是不是真是土匪,只听信运棺回来的官员片面之词,他记得那批盗匪最后隐匿深山野林之中,查无踪迹。

 一个公主的死草草了结,未逮到真凶,为何没人追究事后责任?沿路的府衙,接待的官员,离出事地不远的驻兵所,居然无一人被撤职查办,此事好像一滴水落在河里就此隐没,无波无澜,涟漪不生。

 那时的他在干什么呢?

 对了,那时他送完她最后一程,面色漠然的进宫见昌平帝,说服他和赵家出兵助他攻打南越国,粮草、兵马准备齐全,他的复仇之路就此展开。

 “查,一个不落的彻查,翻天覆地也要查个明明白白,我要知道他们究竟从哪里来,受谁的指使,真正的目标是谁。”三公主为劫杀对象可能是障眼法,他们想要的到底是何人?

 他吗?还是另有其人?

 葛瞻百思不得其解,千名青衣卫出自天耀城,其忠诚度可信,背景也都干干净净,全是他南越国人,跟着他大大小小也打了几场战役,他信得过自己人。

 反之,陶于薇只带了数名宫女、太监微服上路,并未大摆公主阵仗,她那边的人数更简单,十手指头数得出来,要从其中挑出威胁较大的人并不容易,除了孔方…

 孔方?!

 葛瞻黑眸冷了冷,认为自己想多了,一个管事会有什么仇人,最多是利益不均遭人惦记罢了,谁会这般大手笔地雇杀手将其杀害。

 前一世,他死时二十八岁,因此他不晓得自己死后又发生什么事,例如昌平帝死于何年,继位人是谁,葛鞅和商兰娣这对狗男女是否遭受报应…人死万事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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