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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副教授,副教授,罗祺攸副教授!”

 一个陌生年轻的嗓音突然进罗祺攸浑沌的脑里,她茫茫然地张开眼睛,一时间还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副教授,你醒了吗?”

 生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罗祺攸抬起头张望了一会儿,才想到自己又在研究室里睡著了。

 她现在已经是医学院里的副教授,不再是当初那个在办公室中打盹的高中生了。

 她自嘲地一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梦到六年前的点滴?

 “老师,你还好吧?是不是又熬夜做实验了?这样不行喔,年纪轻轻的,怎么可以糟蹋自己呢?”一个女大学生手不认同地朝她晃著食指。

 罗祺攸温温地笑了。“小表,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年纪轻?”

 “当然有,你不过只大我两岁,还长得娇小可爱,站出去不说年龄,别人一定当我是姊姊。”女学生不服气地说。

 “事实是,我是你的老师,而你是我的学生。”罗祺攸好脾气地笑着。

 “哎呀!就是这点气人。你干嘛这么厉害?出国念书五年就大学毕业兼拿了两个博士学位,这种天才很教人嫉妒耶!”小女生耍赖地嚷著。

 罗祺攸挂著耐心的微笑。“是吗?我这么不受啊!”

 “老师,别闹我了,你明知道你这位不摆架子的年轻小教授有多受学生爱戴、有多少男同学爱慕你,又有多少教职员想娶你回家,甚至连医院那边也有不少医生跃跃试,行情好得让人眼红啊!”

 见女学生夸张地比手画脚,罗祺攸听傻了。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新闻。

 她好笑地摇头否认。“我长得很不起眼呀,你是不是搞错八卦的对象了?”

 “什么不起眼?你是中等美女好不好?那种清清秀秀、给人很亲切、很舒服的感觉,加上你平和的性格、丰富的学养,啧啧,真是个完美老婆呢!”女学生赞赏地咋舌。

 “完美?”这个形容词让她想到遥远的另一个人。

 这些年来他应该是更完美了吧?

 看老师又恍神了,女学生还是先办正事的好。

 “不瞎扯了,我是特地来请老师参加明天的送会。”

 “送会?谁要离开了?”罗祺攸温润的眼眸黯了一点。

 “我啊,上次不是跟你提过了吗?我也要出国念书了喔!”女学生兴奋地说。

 罗祺攸高兴不起来。

 唉!又有一个人要离开了。

 “恭喜。”她有气无力地祝贺,转身收拾一旁的原文书。

 女学生不满意地摇头。

 “太没诚意了,你一定要去送会,这样我才会走得高兴。不过一定要睡再来喔!你这么不会爱护自己,我走后你还是找个男人来照顾生活好了,这样就不必孤零零地住在研究室里了。”

 “我有住的地方,只是偶尔睡在这里罢了。此外,我并不孤单。”罗祺攸慎重声明。

 女学生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拜托!一屋子的老鼠、几只不安份的猴子,哪比得上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啊?”

 学生过于大剌剌的言词让罗祺攸微紧了眉峰。

 “女孩子讲话要含蓄点。”她轻斥道。

 新世代的女学生无力地叹了口气。“我真的很难相信,你这种老古板居然只大我两岁?而且可以爱动物,不要男人?”

 “这种感叹我从小听到大,你可以省略跳过。还有其它正事吗?”她抱起一叠几乎将她淹没的参考书偏头问著。

 女学生见状立刻伸手要帮忙。“没事了。你这些书要搬去哪里?我帮你带一半。”

 罗祺攸摇头婉拒了她的好意。

 “这是从大学附设医院的图书馆借来的,跟你要去学校的方向相反,我自己来就行了。”

 “真的没问题吗?”

 女学生担心地看着她摇摇摆摆地晃出门外,由衷地希望真有一个男人来保护罗祺攸这个濒临绝种的好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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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祺攸惊险万分地从遗传研究中心移动到马路另一头的附设医院,笨拙地闪过人群,终于搭上了电梯。

 在电梯中稍作休息,她安静地等著开门。

 门慢慢拉开一线隙,一股冷气面袭来,吹僵了她的手指,差点就要把珍贵的绝版书砸在地上。

 她忙地收拢手臂闪出门外,意外地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背影。

 “咦?那个人好像…”她下意识地跟了过去,愈靠近那个背影,四周的温度就愈低,渐渐析出她的记忆。

 “鄞皓天?”她低呼,惊喜地加快了脚步追上前头的黑衣男人们。

 听到她的呼唤,前面三个身穿黑衣、高大的男子停下脚步,纳闷地看着一叠飘在白色布上的原文书朝他们接近。

 疑惑的眼光随著颠簸的身影移到行伍中央那个异常俊美的男人身上。

 罗祺攸兴匆匆地站到对方面前,不顾紊乱的呼吸,不顾手中摇摇坠的书堆,努力要出脸跟对方打招呼。

 那急切的模样让其他两个虎背熊的大汉忍不住伸出手臂想帮她一把,唯独她正对面的男子不动声,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起伏。

 一旁路过的护士看不过去,叹了口气,顺手接过她手上一半的书,减轻她的负担。

 罗祺攸匆匆丢下感谢,连忙用空出的手把眼镜推正,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

 从头到脚扫过一遍后,她激动地抬起头,眼角隐约闪著亮光,软软的嗓音再次响起,充了重逢的感动。

 “你是鄞皓天吧?好久不见,你还是跟高中时一样…好看。”

 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旧识,罗祺攸高兴得有点语无伦次。

 鄞皓天的脸上没有表情,淡淡扫了她一眼后,形状完美的嘴缓缓开启。

 “罗祺攸。”他用的是肯定句,没有半丝怀疑,口气平常得就像是在校门口跟人打招呼。

 听到自己的名字,罗祺攸更是难掩重逢的喜悦,在厚重的眼镜下的小嘴笑得好大,兴奋的样子就像吃到糖的小女孩,可爱得教鄞皓天身旁两个面貌凶恶的大汉不自主地也跟著笑弯了嘴。

 “我就知道我没认错,果然是你。高中毕业后就没再见过面,有六年了吧!你还是一样俊得让人睁不开眼,能碰到像你这样漂亮的人机会不多,也多亏这样,我才能认出你来。”

 罗祺攸说得很热络,鄞皓天仍是那一张脸,没有任何情绪,一如美丽的石膏像,缺少生气。

 他静静地听她说到一个段落,终于有了第二个动作。

 他轻轻一颔首,吐出两个字。

 “再见。”

 说完就转过身去接续之前的步调,动作俐落潇洒,显得格外无情。

 跟班大汉为难地追了过去,离开前送了罗祺攸一个安慰的眼神。

 罗祺攸没有受伤的表情,反而怀念地傻笑着。

 他们真的再见面了!当初鄞皓天说的就是这回事吗?

 “罗祺攸!你还要看多久啊?人都走光了,可以回头看看我这个没有存在感的小护士是不是也很眼呀?”被晾在一边的俏护士走上前去轻拍她的肩,唤回她的注意力。

 闻言,罗祺攸才发现身边还站个人。

 这位帮她分担书堆的护士小姐不但善良,连人也长得美;纤细的身材配上雅致的脸蛋,古典脱俗的气质油然而生。但当她说话时,语调里的豪气不相配地破坏了所有的风情。

 她疑惑地斜了头,镜片后的眼珠不停打转。

 她认识这个人吗?为什么该有眼的感觉?

 一看到她茫然的样子,护士小姐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真不该期望太多的。

 “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我也习惯你们这群感官动物见忘友的习。我是柳萸君,是你不肖高中同学尹卓伶的多年室友,我们一起吃过几次饭,这种小事忘了也无所谓。”她说得自暴自弃。亏她眼尖认出她来,她却当她是陌生人。该称赞自己记好呢?还是怨叹自己长得没有特色,让人一眼就忘?

 经她一提,罗祺攸系统化的脑袋一转,终于翻出陈旧的记忆,找出这号人物,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啊…啊……你就是柳萸君!”

 “我刚自我介绍过了。”她无奈地深了口气,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倒楣毙了,不但要负责照顾黑道份子,就连遇到朋友也被忘得一乾二净。

 “抱歉,我不太会记人的长相。”罗祺攸愧疚地说。

 “是吗?你对那个黑道二哥却是念念不忘啊!”柳萸君口气微酸,毕竟被人遗忘的滋味不好受,跟那群恶人扯上关系也教人不能忍受。

 “黑道份子?你说的是皓天吗?”罗祺攸推了下眼镜,疑惑地望向她。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二当家,鄞皓天先生喽!”

 柳萸君不屑地撇撇嘴,发现她们这样抱著一堆书堵在路上聊天似乎很不智。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好了。你这些书要搬到哪里?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示意罗祺攸往前走。

 罗祺攸浅浅笑着,细致的脸颊红润发亮。

 “我拿到学位后就到医学院的基因遗传中心工作,参与遗传精神病行为的研究还不一年,也在大学的生物系兼了几堂课。”

 柳萸君点点头,她记得罗祺攸念的是基础科学,会走上研究的路并不教人意外。

 “你比我资深,我来这家医院还不一个月呢。”一想到这段“腥风血雨”的日子,柳萸君忍不住咬牙切齿,祸源就是那群恶劣份子!

 罗祺攸没注意到柳萸君话里的怨意,仍带著笑往前走,温顺地随口聊著。

 “真巧,这么快就遇上你。其实平时我很少到附设医院来,要不是为了查资料,我是难得离开实验室的。我那个不肖的高中同学最近还好吗?”想到柳萸君刚说的话,她忆及另一个也是许久没见面的老同学。

 一说到这,柳萸君像是被雷劈到似的停下步伐,怔怔地瞪著她。

 “那个曾经跟我同居过的疯女人是你的高中同学;而刚刚那个办好出院手续的黑道二当家也是你的高中同学?”

 “黑道二当家?”罗祺攸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指鄞皓天吗?他不是坏人呀!”他应该不屑膛那种浑水吧。

 柳萸君不耐地挥挥手,不急著修正她的想法,她只想知道他们之间可怕的缘份。

 “所以说你、他、跟她,都是同班三年的同学喽?”

 见罗祺攸点了头,柳萸君不可思议地跌坐在一旁的候诊椅上,神情恍惚地低喃。

 “你们那是什么班级啊?净出一些行为诡异的怪人!”最可怕的是,他们都会出现在她的身边,扰她的生活。

 罗祺攸看着柳萸君像是中的白脸,不解她在害怕什么?

 转向鄞皓天离去的方向,她的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再度遇上鄞皓天,过去的时光更令她怀念了。

 他还是很像“他”,加上高中的点滴,这两倍的情谊让她非常高兴与他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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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的长廊上,三个高大的黑衣男子无声地往医院大门迈进。

 带头的那个身型颀长完美,步伐优雅人,无论走到何处都闪亮得引人注意。

 背后的两个雄壮威武,紧蹙的眉头加深了面容上的戾气,也是路人的焦点。

 三人绕出医院见到停在门口的黑头车,后面的大汉才一脸悲苦地抬头向站在车旁、右手裹着石膏的壮硕男子打招呼。

 “大哥!”

 两个壮汉异口同声地喊道,要不引人注意都难。

 一时间,周遭穿梭的人群都静止了,小老百姓们害怕地用眼角偷瞄这群身穿黑衣、气势惊人的男子,然后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加快速度地从一旁绕开。

 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戚砚熙仍是一脸平静,方正刚毅的面孔加上飞扬的浓眉,很有当家气魄地说:“还叫大哥?你们真想改行,不做广告改当黑道吗?”

 说完他不著痕迹地叹了口气,当初他真不该答应鄞皓天的提议。

 不应该为了揣摩客户的心境、寻找广告创意的灵感,就让全工作室的人一起扮漂白的黑道。虽然是发出不少好点子,但也因为这群弟兄玩得太投入,引人误会,还跟照顾他的护士起冲突,让他本该平静的住院日子增添了不少困扰。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天天泡茶,有空就来医院看看戏,只有他这个“大哥”

 不但要养伤,还得负责善后。

 想到辛酸处,戚砚熙不怨恨地往鄞皓天看去,赫然发现那个总是意气风发的“二当家”居然有些反常!

 鄞皓天沉默地倚在车边,绝美脸上的表情似乎是震惊。

 戚砚熙兴味的挑挑眉。认识鄞皓天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有“人气”的样子,肯定是发生事情了。

 他不动声往方才同路的部下奇怪的表情瞥去,试探地问:“出院手续办得如何,怎么脸色这么差?”

 听到大哥关心的声音,其中一个叫阿虎的大汉忍不住良心的苛责,爆出话来:“大哥,手续我们都办好了,只是二当家…”他警戒地偷瞄鄞皓天的反应。

 “怎么了?”戚砚熙好奇地挑了挑眉。

 确定二当家没有动作,阿虎才敢继续讲下去。

 “刚刚二当家遇到他多年不见的高中同学,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人,让对方很难堪。”

 说著说著,阿虎想到小女生那张可能很失望的小脸,与同伴对看了一眼,一起拧紧了心疼的眉头。

 看到这两尊高壮的门神恶心兮兮地挤出可怜的线条,戚砚熙不用猜也晓得这个高中同学肯定是个女的,而且还是那种娃娃型,才能让他同情心过剩的弟兄们心疼成这副德行。

 这下戚砚熙更惊奇了,鄞皓天居然会为女人失神,天下奇观哦!

 他好奇地转头打量那尊优美的雕像,等著他的是早已看腻的冷漠俊颜,之前的闪神早被冻结成冰。

 鄞皓天冰冷地睇了戚砚熙一眼,再扫向“告状”的阿虎,只是轻轻一瞥就出对方头冷汗。

 即使他衣架子般的身材没有人家魁梧,精致的五官没有人家凶狠,脸上也没有任何不悦的神情,但,就是这样才教人害怕。

 “阿虎。”

 冷调的男音轻轻响起,被点名的阿虎立刻立正站好,恭敬地视二当家狭长的眼眸。

 “我们刚刚的目的是什么?”

 “替大哥办出院。”阿虎战战兢兢地回答。

 “办好了吗?”冷调的声音没有起伏。

 “办好了。”

 “那还有什么疑问?”鄞皓天轻抬眉睫等著他的回答。

 这时阿虎的冷汗已经从头滴到脚底,心寒了,脑袋更是清楚。

 “不,没问题了。”他识相地说出鄞皓天要的答案。

 鄞皓天觎了他一眼后开门坐进车里,没有多馀的废话。

 在场的弟兄们立刻松了一口气,冷汗也滴了不少。

 他们很怕,很怕这样平常的对话会给他们的二当家什么灵感,而那总代表著某种噩耗。

 因为鄞皓天是恶魔,一个上帝精心包装的魔鬼!

 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否招惹到他,也无法得知在他无生气的面容下打的是什么主意。通常都要等到不幸发生后,大夥才有线索猜测是某年某月某所种下的祸,可到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阿虎把冷汗擦乾了,却擦不掉心里的疙瘩。

 不知道今天这个小曲将会在几天几月或几年后产生报应?

 他可怜兮兮地望向大哥。

 戚砚熙却回以一个爱莫能助的微笑。

 “你自求多福吧。”

 他只是个挂名的大哥,有很多事是管不了的。

 不过他知道一定会有事发生,而且还是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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