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很古怪
无翼气嘟嘟的快步前行,衣袂如升腾的火苗般胡乱飞舞。这个火一般的女子,脸上的表情冷冰冰,宛如挂上了一层冰霜。
冷粼则紧跟在她的后面,一脸无奈的样子。
“姐姐,不要生气了!真的,我不是有意骗你的!”冷粼本想拉住无翼的袖子,可是又不敢,只好低声下气的说道。
“哼!”无翼冷哼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前行。
冷粼叹口气,加快速度跟上无翼,没想到这一加速之下,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倒“哎哟”一声摔了个嘴啃泥。
无翼忽的停住脚步,伸出手去扶冷粼,关心的问:“你没事吧?怎么会摔倒?”
冷粼脸上
出一丝坏笑,顺势拉住无翼的手,嘿嘿笑道:“你不是不理我了吗?”
无翼脸一寒,轻轻用力试图
回自己的手掌,却发现冷粼紧紧的抓着一点也不放松,呸了一声,不再说话。
好温暖柔软的手掌呵!冷粼赞叹着,站起身来,讨好般的说道:“好姐姐,你就原谅我这次如何?下次再也不敢了!”
“是你说的哦?没有下次了?”无翼的脸上
出一丝笑容。
“保证没有下次!”冷粼大义凛然的说道。
“你还不放手?”无翼娇嗔道。
“嘿嘿…”“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散功了吗?”
冷粼的确是散功了,在心魔幻境中他很清楚,若是自己抗过了凌虚上人那一关,那么自己飞升成仙就问题不大了,毕竟,雷劫比心魔劫的危险
要小得多,而且他又有过一次对抗雷劫的经历。
可问题是冷粼
就不想成仙,上一世,他已经吃够了成仙的痛苦与烦恼,这一世,不如好好的在人间界生活。
在心魔幻境中面对凌虚上人的时候,虽然明知那只是幻象,可是冷粼还是真真正正的把“他”当作凌虚祖师看待,所以不惜自毁功力,消去了后面的劫数,便可不用渡劫,也就不用成仙了。
那些道法,本来就是凌虚祖师传给他的,所以冷粼说得很清楚,从此后,与“他”再无相干。
但是连冷粼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身道功虽然毁了,天妖心法却还在,而且依然是衍妖的境界,只是没有了庞大雄浑的真元为基础,只有自己原生原长的妖力,所以从实力上来说,冷粼比以前倒是退步了很多。
在面对天师道张敬的时候,冷粼
不得已使出了天妖心法,吓退了那些试图捡便宜的家伙,可是,他心里清楚得很,若是真动起手来,他和无翼必输无疑。
“那,以你现在的状态,与白衣决斗时,有几分胜的把握?”无翼掩饰不住眼中的关切。
冷粼苦笑了一下“一成!而且前提是他还停留在上次的水准上!”
“啊!”无翼掩口惊呼“那怎么办?”
“怎么办?等死呗!”冷粼又恢复了平时的无赖模样。
“你…你再说一次?”无翼柳眉倒竖,俏脸含霜,恶狠狠的盯着冷粼。
冷粼想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伸手
了自己一个嘴巴,陪笑道:“姐姐,我是开玩笑的,嘿嘿,现在离八月中秋还有三个多月,加紧用功,未必没有机会赢他!”
无翼的脸色稍缓,皱眉说道:“就算这三个多月天不吃不喝的修炼,也不可能回到你以前的状态啊,而且那个白衣也不可能没有进步,唉,这可怎么办?”
看着无翼拧着眉头不住唉声叹息,冷粼忽然很感动,自己何德何福,竟有这么多人不求索取的关心他、爱护他。
想起
风门的朋友、弟子,还有眼前的火红美女,冷粼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其实他早就知道白衣约他八月中秋决斗的事情,他与白衣,似乎天生就是一对难以分开的冤家,至于白衣托人带信到
风门,估计是为了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们之间的约定,从而警告那些修真者,不要无谓的出手,以达到保全正道有生力量的目的。
可是,这样一来,
风门也得到了休养生息的机会,白衣又很合时机的帮了自己一把。
所以自己决定不回
风门,除了要在人间修行,让心境更加圆
外,还有一条原因,就是他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些朋友、弟子的关心与担心。
道影应该会很好的跟他们解释的吧,这是惟一一个与自己有心灵感应的人,她应该可以明白自己的心境。
脑海中如电般转过了这许多念头,再看面前的无翼时,她还是那样忧郁的皱着眉头。
冷粼收起刚才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一本正经的说道:“其实机会还是很大的,我自从散功后,发觉天妖心法的运转更加
畅自然,而且妖力凝聚的很快,是你根本都想不到的那种快。
“我想,是因为道力和妖力本身相克,以至于以前无法正常发挥出天妖心法的最大威力。所以,你不用担心了,三个多月以后,我一定会比以前更强!”
无翼的一双美目直盯着冷粼的眼睛,似乎要分辨出他是不是在说谎安慰她,可是从冷粼那清如水的瞳仁中,她看出的是感激和温柔。
“好吧!我信你了!”无翼有些受不了冷粼那火辣辣的目光,避开了他的眼神。
二人芥蒂消除,很快就回到了以前那打打闹闹的状态,毕竟,无翼也不是真的生他的气,她只是关心冷粼而已。
接下来的日子,冷粼依然白天行路,晚上练功。
其实以他现在的境界,根本不用刻意打坐,他完全可以做到随时随地
收天地灵气转化为妖气。
不过在散了功之后,天妖心法居然还在,这的确有些出乎冷粼的意料。
他原本只是不想成仙而已,散去全身真元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否则他此刻八成就到了天界了。
虽然天妖心法和以前的正宗道家真元有所冲突,可是很多神通都是借助他那几百年浑厚纯正的道家真元来实现的,比如说衍妖境界的许多法术,以他那点可怜的妖力根本就无从施展。
按照冷粼前不久和那个刘仁的说法,就是说境界到了但功力没到。
所以现在冷粼的状态更加可怜,由于天妖心法是半路习得,并不像凌虚法诀那样修习了几百年,因此,冷粼现在就像一个学会武功秘籍的孩子,却没有能力将武功的威力发挥出来。
还好,有天妖心法的高境界做基础,体内的妖气聚集的很快,按照冷粼的估计,等到了八月中秋的时候,最起码可以恢复到以前的水准。
这其间冷粼又想起了一个令他头痛无比的问题,当他的功力恢复的时候,那就是说又接近了渡劫的边缘,等到天劫再一次降临的时候,他该怎么办?
再一次散功?
冷粼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一段时间,他与无翼谈过很多关于散功的事,他也是头一次才知道,原来散功居然是除了元神自爆之外最危险的事,让他后怕不已。
本来,当无翼知道他为了拒绝成仙而甘愿散功之后,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怪物;但后来,当冷粼傻呵呵的说,他根本就不知道散功居然如此危险后,无翼看他的眼神更像是看一只怪物了。
“无知者无畏啊!”无翼简直都不知道怎么来评价冷粼了。
疯子?还是傻子?
“可是我没觉得散功有多危险啊,嗯,只是跟放了一个大
差不多…”冷粼一脸的迷糊。
后来经过二人一番缜密细致的研究,终于得出一个结果。
他之所以没有患上散功后遗症,是因为他同时习得了天妖心法,让他避免了
身崩溃的危险。
所以现在的冷粼很是苦恼,上一次散功有天妖心法护着,这一次若是散了天妖心法,就真的没有什么倚靠了。
难不成真的为了拒绝成仙而自毁?
不成仙,则成仁!
冷粼猛的摇了摇头,他可没那么傻!
“算了,到时候再想办法吧!反正老子不成仙!”冷粼干脆和自己耍起了无赖。
毕竟,眼前最要紧的是八月中的君山之战,若是打不过白衣被他一掌拍死,那就不用考虑这些
七八糟的问题了。
“娘的,还不如让他一掌拍死我呢!”冷粼踢飞路上的一块石子,忿忿不平的骂道。
以前苦苦修行,就是为了成仙;现在苦苦费心,就是为了不成仙。这个世界变化也太快了些。
无翼知道冷粼最近一直在为这件事发愁,每天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冷粼生闷气。在她眼里,成仙也没什么不可以,毕竟,人间界灵气稀!爆不是一个适合修行的好地方。
“不成仙?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无翼心中暗笑,她可不相信冷粼还有再次散功的勇气和决心。
二人停停走走,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月。
一路上每遇到大点的城市,冷粼都必定到最有名的酒楼大快朵颐一番,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生死都是未知,还不如抓紧时间享受现在来得实惠些!”
无翼也不管他,只是每天都会督促他修行,检查他的进境。
另一方面,她也不得不承认冷粼的确是一个怪物,恢复的速度果然不是一般人所能够相比的。
这一
二人走到一条大河边,宽逾数十丈,河水奔腾,让冷粼想起了浑江,与无翼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冷先生,如果不用神通,恐怕你得游过去了!”无翼看着冷粼一脸愁苦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想下水。
“嘿嘿,我们沿着河边走,看看有没有渡口。”
冷粼的确是不想下水,虽然他现在的神通水火不侵,可是他当时可是亲口对无翼说过,要以一个凡人的身分体验生活,步行到君山,因此看无翼那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他就生气“哼,我就是不下水,也照样能过得了这条河!
“咦,有了!”冷粼眼尖,看到河中心处有一条小船,随波飘
。
无翼稍
感一些,看着河心的船夫,皱起了眉头。
“怎么这些家伙如此不知死活,还来捣乱!”她明显感觉到那个船夫并非一般人。
冷粼哈哈一笑,刚才的郁闷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放心吧,他不是来捣乱的,那是个
人!”
小船慢慢的摇近,到了河边,看着摇橹的船夫,冷粼脸上的笑意更浓。
“法相,你这次来可是为了专门渡我?”冷粼大笑道,一个箭步窜上了小船。
船夫摘下大大的斗笠,
出一个相貌俊美的光头和尚,竟然是法相。
“世上无不可渡之人,小僧渡你一次又何妨?听说冷门主与昆仑白衣大战在即,小僧专程来送冷门主一程!”法相说话总是那么客气。
“咦,莫…一天,你也在啊!”冷粼看着船舱里一个文静的小男孩,又叹了口气“都长这么大了…”
法相微微一笑“师父让我带他来看你!”
冷粼却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怎么回事?怪怪的,咦,你们不会是认为我此次有去无回吧?你这和尚,咒我是不是?”
法相双手合十,神情变得肃穆“阿弥陀佛,师父说你这次决战,非比寻常,所以我就把一天带来了…”
“哎哎,你这和尚,要犯口戒的啊,怎么还是咒我?”冷粼装作生气的样子,转向莫问天“一天,我过一阵儿和人打架,你说我赢还是输?”
不知为什么,以往一天看到冷粼的时候总是非常亲密,可是这次却始终抱着双膝坐在船舱里,默默的发呆。
听到冷粼的问话,他才抬起头来,看了冷粼一会儿,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眼神中似乎多了些东西…”冷粼看着怪怪的一天,有些捉摸不明白。
法相也是一头雾水,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天不肯说话,于是说道:“四个月前,他就不肯说话了,我想他见到你会好些,没想到…”
冷粼向来是关心莫问天胜于自己的生命的,现在看到一天的古怪,他也有些着急。
“四个月了,为什么他这四个月不肯说话呢?”冷粼喃喃着,忽然周身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四个月前,不正是白衣给自己下战书的时候吗?难道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危险?还是…自己真的会一去不回?”
冷粼蹲下身,轻轻的摸了摸一天的头发,柔声道:“一天,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肯说话?”
一天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眼神中竟有一种孩童所没有的忧郁。
许久,他才张了张嘴,低声说道:“我不开心!”
“为什么?”冷粼见他终于开口说话,有些兴奋,但还是尽量保持着温柔的口气问道。
一天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不开心!”低下头,将头倚在双膝之间,默默的发呆。
冷粼见状,知道他又不准备说话了,叹口气,站起身,望着脚下滚滚的河水,也发起呆来。
无翼始终没有说话,关于莫问天的存在她是知道的,不过她却没有想到莫问天竟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法相又戴上了斗笠,很专业的摇起橹来。
小船儿在法相的轻摇之下,开始向彼岸驶去。
就快到对岸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冷粼忽然蹦出一句话:“法相,你老实话,我这次去到底会怎么样?”
法相弯
摇橹,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也问过师父,他说你们都不是凡人,根本无法测得天机。”
冷粼撇撇嘴,无法测得天机?哼,是不能
漏天机吧?
若说般若寺的慧如老和尚没看透这事的深浅,打死他都不相信。
连一天都能够有莫名其妙的预感,难道此次自己真的走到了无比凶险的地步?
几百年来,自己大凶小难经历过无数次,难道这一关自己真的过不去了?
冷粼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所考虑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危,他担心的是,若自己真的死在了白衣的手上,那
风门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恐怕就要永无宁
了。
无翼俏脸煞白,显然也明白了法相的意思,这位火红的女子咬着嘴
,一言不发,默默的想着心事。
法相忽然转过头,似乎是不经意的说道:“师父还说了,凡事无绝对,天道也依人道而变!”
冷粼听得一头雾水,法相的意思彷佛是事情还有转机,这个可恶的和尚,说话永远是说半截,让人猜来猜去,讨厌得很。
倒是无翼听\法相如此说,脸上的
霾散去了许多,红色的瞳仁不停的转来转去,不知道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小船终于在岸边停下,法相又摘下他那大大的斗笠,肃然道:“到岸了!”
三人依次跳下船,只有一天不肯下船,躲在船舱里不愿意出来。
“冷粼,一路小心!”法相说这话的时候,居然一点都不像个和尚。
冷粼点点头,望着船舱中偷偷向外望的一天,忽然有一种英雄末路的感觉。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冷粼想起了这两句话,发觉很适合自己现在的心境。
一直低着头默默无语的无翼忽然抬起头,向法相说道:“大师,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小女子有事要请教!”
法相愕然,转头看着冷粼,却发觉冷粼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施主若有要求,小僧定当从命,请教二字却不敢当!”法相面对着貌美如花的无翼,又摆出了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他早就看出来这个火一般的女子,修为不知比他高了多少倍,只是,不知道她要问自己什么事。
冷粼傻傻的看着无翼和法相走出二十几步远才停下,然后二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把耳朵竖得跟兔子一般都没有听到一个字,唉,人家刻意躲着自己,又怎么会让自己听到?
远远的,冷粼只能看到法相的表情不断变化,一脸的惊诧,然后是摸着光头恍然大悟的样子,再然后又肃然起敬,然后连说带比划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无翼只是偶尔的时候
句嘴,大多时候都是默默的聆听,神情不变,一副从容的样子。
“这两个家伙,第一次见面就搞小动作,这和尚,不地道哦!”冷粼心中不住的编排着法相。
时间不长,二人又一前一后走了回来。
“你们在搞什么鬼?”虽然明知道他们不会告诉他,冷粼还是忍不住问道。
无翼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挑衅般的向冷粼撇撇嘴,却不说话。
法相倒是有些异常,看着冷粼的眼神有些古怪,又摆出那副招牌动作,双手合十,轻喧佛号:“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你们…真是气死我了!”好奇心得不到
足的冷粼气得咬牙切齿。
“好了,小僧告辞了,祝你旗开得胜!”法相戴上斗笠向小船走去。
冷粼忿忿的冷哼一声,拉起无翼的手,怪叫道:“我们也走了,祝你洪福齐天!”
法相一脸古怪的转过头,苦笑着看着冷粼的背影,眼神渐渐转为深沉肃穆。
无翼这次倒是很配合的没有挣脱冷粼的手,任由冷粼握着。
走了没多远,冷粼忍不住开口问道:“姐姐,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无翼含笑摇头,也不说话,目光越来越温柔。
“好姐姐,求你了,告诉我吧!”冷粼近似于哀求道。
无翼还是摇头。
“哼!你们故意串通起来气我是不是?我偏不生气!哼哼,我早晚会知道的…”冷粼忿然道,话锋忽然又一转,可怜兮兮的望着无翼“姐姐,亲姐姐,你就告诉我吧,否则我会睡不着觉的!”
无翼脸上
出一丝笑意,一双美目凝视着冷粼的眼睛,轻轻道:“不用急,你很快就知道了,现在说就不灵了!”
冷粼咯吱咯吱的磨着牙齿,气鼓鼓的看了无翼半天,终于放弃了倒地打滚、撒泼耍赖的招数。
他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深
一口气,仰天长叹一声“唉,你们这些古怪的家伙,怎么专门喜欢欺负我这个好奇心强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