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苏州-随意当铺
一道窈窕纤长的身影从铺子外头快步而入,
儿没半点大家闺秀的端庄婉约,秀丽的面容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大姐!”
范洋一路冲进当铺的大厅,哭丧着脸瞪着在一旁把玩玉镇纸的范江。
“怎么着?”范江微挑眉睇着她。
“咱们无端下江南,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不就是你自个儿提的议?现下你又有话说?”瞧范洋扁嘴的模样,范江不
觉得好笑。
是洋儿自个儿说江南富庶天下知,加上好山好水、地灵人杰,不仅出騒人墨客,还出了不少俊俏美人;不管男男女女皆是美态,若是一访江南,肯定是美不胜收。
她也是听信了她的谗言,才把心一横下江南的。
不过,苏州这儿…确实是教她打从心底爱上了。
那洋儿这会儿还嚷嚷个什么劲儿?
“我…”范洋无言以对,不
无奈地坐在一旁,恼道:“我不知道江南的男人竟是这般瘦弱啊!”千金难买早知道,万般无奈不知道啊!
倘若她范洋早知道江南的男人都是长成这个样子,她就不会提议下江南了。
“男人不都一样?”范江睨了她一眼。
瘦弱有什么不好?瞧起来便觉得赏心悦目,倘若是正值十五、六岁束发之龄的,那更是极致了。
“哪有一样?”范洋没好气地直起身子,敛眼瞅她“大姐,我的身形在北方是不是算很一般?”
“不就高我一些?”
“在咱们北方是不是算常见的?”
“算…是了。”若硬要论,其实是比寻常的北方姑娘再高上一些;至于涛儿算是异类,因为她的身子不好,遂长得纤弱些,倒有几分江南姑娘的样子。
“可不是。”她哀声叹气地坐下“不是我太高,是这儿的男人太矮!”
范江微挑起眉,总算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
“咱们北方人虽是人高马大,但其中也不乏有些矮个儿,就如涛儿;同样的,南方人大抵是比北方人矮了些,但其中也不乏有些高个儿。你再仔细找找,有空就到外头晃上两圈,多走个几趟,肯定会瞧见人中龙凤的;咱们初到这个地方,还不够
稔,你再待个几天便会找着中意之人。”范江安慰道。
“可…”范洋扁了扁嘴“可太高的,瞧起来便觉得不够纤细,甚至还有些
壮,像极了庄稼汉之类的莽夫,那些我全瞧不进眼的。”
倘若要她屈就那等人,她倒不如窝在卧龙坡,哪儿都别去。
那等莽夫卧龙坡上多得不胜枚举,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她连瞧都不想多瞧一眼。
“照你这么说,符合条件的可真是难寻啊!”范江还以为自个儿够挑了,想不到二妹比她还要挑呢。
“是难寻啊!”从北到南都找不着心怡的,这还不难?
不、不对,应该说全都是花问柳和大哥惹的祸,害得她在京城里待不下去,才会把心一横,决定远离他们下江南,现下才会遍寻不着心上人。
“说到底,全都是花问柳那混蛋害的!”范洋喃喃低语,
脸气恼。
“他又哪里犯着你了?”尽管她的声音很小,范江还是不小心听见了。
“他哪里犯着我?”范洋不
勾起冷笑“打从我到京城,他便像只苍蝇,天天在我身旁飞个没完没了,倘若有人想要亲近我,他便无所不用其极地搞破坏;就算有王公贵族瞧上我,他也会动用大内的势力全力阻止,教人打消念头,甚至还对外放话,说我是他的人…”
一想到这儿,她便忍不住浑身发颤,不只是气恼,还有骇惧,倘若一辈子都逃离不了他的魔掌,往后的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
“那些王公贵族又不合你的口味。”范江
了
干涩的
,笑得有点无奈。
唉,问柳是拼了命地在力保洋儿,可她
儿不领情。
天晓得问柳为了要阻止一干恃权而骄的王公贵族,在外欠了多少人情?还不都是为了保护洋儿不受人欺侮,可惜的是,她浑然不觉啊…“是不合我的口味,可何时轮得到花问柳来干涉?他以为他是谁啊?”倘若她瞧不上对方,她可以自行处理,根本不需要他多事“不过是个小小的按察使,却大胆地四处放话,教众人不敢亲近我;甚至伙同大哥一道监视我…别说是王公贵族,就连平民百姓都不敢靠近我了!教我在京城不管走到哪里,都让人指指点点的,而那个自私的混蛋竟然那般简单地打碎我的梦…他是个恶鬼啊,大姐。”
范江紧抿着
,隐忍着笑意。“可他现下不在这儿。”
“他自然不在这儿,要不我下江南是为了什么?”她顿了顿,倏地又勾起笑容道:“我长得国
天香,岂能任他糟蹋?我自然得逃,逃到这儿…可惜这儿的好男人真不好找。”语毕,她无奈地叹口气。
范江睇着她,心底暗叹:真狠!倘若问柳知晓洋儿这回下江南纯粹只是为了闪避他,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好了,苏州的美景不少,你
个空到外头赏美景、静静心,犯不着一来便急着找心上人。”范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替她打打气。
从不知道洋儿竟是如此急着出阁,才甫到苏州便急着到外头寻找好货
。
“大姐,身旁没个窝心人,再美的风景都不美了;而且我年岁也不小,都二十了,再这么拖下去,岂不是要同你…”说到一半,她突地打住。
范江挑眉睨着她“我可没打算要出阁,我一个人自在又逍遥,犯不着多个累赘在身旁。”
这等优闲的日子,她可是盼了好几年才拥有的,可不能教人轻易地破坏。
“可我想要找个心怡之人,而且…”她和大姐不同啊,她可不要孤家寡人地过一辈子。
“我知道,就是要纤细一点的,最好是个
读诗书、
腹经纶的斯文君子,若是壮志未酬的抑郁文人,那就更是上上之选…”范江老早就知晓她的条件,如果范洋再说下去,她的耳朵都快要长茧了。
她真不知道她这妹子的脑袋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要的竟然都是这般古怪之人。
“唉,难啊!”范洋又感叹起来。
是谁说天涯何处无芳草的?
怎么她都找不着?
不,不是她找不着,而是有人从中作梗,存心要她落得孤独一生!
“全都是花问柳那个混蛋害的!”她握紧粉拳,气恼地吼道。
倘若不是他,说不准她现下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我倒觉得问柳没啥不好。”范江忍不住要为他说些好话“他长得
俊的,眉藏丰采、眼带桃花、鼻韵刚毅、
勾生光…”
范江记得花问柳长她几岁,过去在卧龙坡时,她曾见过他年少时的模样。
说真格的,他长得还
人的,在她眼里算是上上之选,是珍品了,就不知道她
脑子古怪思想的妹子到底在嫌弃他什么?
“我呸!在我眼里,他长得跟驴子没两样,我光是瞧见他肌理分明的胳膊,我便浑身发冷;而他一靠过来,我便脑袋空白;要是他贴得极近,便准备瞧我握拳打人了。”
男人太过剽悍,她只觉得厌恶,一点儿也不想欣赏,更别说他究竟是俊在哪儿了。
“武人出身,能纤瘦到哪里去?”
就只因为这一点而讨厌他?
唉,看来问柳要死不瞑目了,洋儿居然是为了这等理由拒他于千里。
“而且他也太黑,那古铜色的肌肤总让我觉得带有血腥味,好似在沙场上杀戮惯了,我就是不爱;我爱的是一般寻常的男人,很寻常、很寻常的那一种。”说是寻常,为何竟是这般难寻?
“唉…”范江无言以对。
问柳求官是为她、捧书夜读是为她、东奔西跑更是为她,他这般努力讨她
心,无非是希冀她能够回头多瞧他一眼,哪怕是匆匆一瞥也好;可惜的是…她家妹子不领情啊。
落花有意,
水无情哪!
难得她善心大起,打算充当月老牵红线,哪知遇上洋儿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还真不知道线要怎么牵哩!
*********
数个月后
要瞧就瞧个够吧!
再把眼睛瞪大一些,尽管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吧!
范洋勾着魅惑众生的笑容,笑颜显得优雅而温婉,只见她眼波
转,款款扫过在她身旁驻足不走的人们。
唉,祸水,她是祸水啊!可有什么法子?她这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呀。
现下,她正走在苏州最热闹的市集里头,一身简单的湖水蓝薄衫和罗裙,微敞的襟口
出大片雪脂凝肤,
间的束带圈着不盈一握的纤
,束带上头还悬着一个小锦囊,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惹得路人心猿意马,不由得将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笑容可掬地扫视围在周围的男人们,一边不动声
地暗暗打量,却没瞧见半个合意的人。
唉,近个把月了,怎会连个中意的人都没有?
是这儿不好吗?不如…再去京陵看看好了。
不过,倘若要再换地方,大姐肯定又要给她一顿骂了。
到苏州的这段时
,她若是不用守铺子,便会找机会到外头晃晃,城南城北地四处跑,所到之处皆是人
聚集的热闹市集;可人多并不表示她定能找到合意之人啊。
唉,真是令人
气。
还是…再观察一段时
吧!倘若真是找不着合意之人,到时再找大姐商量好了。
先这么着吧!
暗自打定主意,范洋便打算要杀出重围,可谁知道身旁的男人们硬是将她围住,甚至半推半就地将她给架到一旁冷清的巷子里头…
*********
这是怎么一回事?
潋滟的水眸缓缓梭巡一回,范洋倏地勾起一抹温婉的微笑道:“不知各位大哥将我架到此处所为何事?”
呵呵,他们该不会是笨得想要轻薄她吧?
真是的,他们怎么会蠢得以为她会任他们摆布呢?
“想同姑娘聊点贴心话罢了。”
带头说话的是个油头粉面的男人,瞧起来不过弱冠之龄,在范洋眼里尚且显得太过稚
,而且还教她厌恶。
“我得同你聊天吗?”范洋脸上的笑容微僵。
他凭什么以为她定会同他聊?他要不要到湖边去照照自个儿的模样?他以为她有法子对着他那一张臭脸聊天吗?
她的好心情全被打坏,现下只想走人。
“欸,我在同你说话呢,你要上哪儿去?”
见她掉头往旁边走,男子随即快步向前,一把擒住她细
的小手。
范洋微挑起眉,瞪着扣在自个儿手上的
手。
这是什么意思?真是令人想吐,而且恶心透顶!
她不由分说地
回自个儿的手,那油头粉面的家伙一时没防备,顿时摔得人仰马翻。
“哎呀!”
杀猪般的惨叫声可笑地响起,范洋见身旁的人正忙着扶那男子起身,随即趁
离开。
啐!碰上这种人真是倒霉,简直是浪费她的时间,往后上街还是要小心一点,别再教这种人有机可乘。
不入
的人到处都有,她能避就避也就是了;要不一个不小心在众人面前
出真
情来,这往后可就难以避人耳目了。
在这儿,无人知晓她出身自卧龙坡,是北方山贼之女;众人只知她出身不凡,个性婉约,是个大家闺秀…
好不容易来到这儿、换上新的形象,岂能教这些浑小子给破坏?
忍啊,非忍不可!当前之道唯有走为上策,免得她一时气不过,不小心出手太重,那可要招惹恶名加身了。
范洋一边思量着,一边快步朝巷尾走,可惜走没几步,一干人又围了上来,教她不由得拧起眉头,
出恼意。
可恶,倘若不是大家闺秀得要小步走路,她才不会教这干人给逮住。
这下子,可真是没完没了。
“你打了人还想跑?”之前摔倒的男子恶声恶气地吼道。
范洋倨傲地瞪着与她一般高的臭小子,冷笑道:“你是个男人,而我不过是名弱女子,岂有可能动得了你半分,更遑论是打人?”
男子的脸随即涨成猪肝
。
“既然没打人,那我能走了吗?”
她暗地里偷偷握紧粉拳,拼命地隐忍怒气,就怕自个儿一时沉不住气,拳头飞到他身上去。
“不能,你还没同本少爷聊天。”
“咱们素昧平生,有什么好聊的?”她的时间宝贵,
儿不想要浪费在他身上!
范洋一个闪身便想要走,下一刻却又突地被那男子擒住,她不
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她果真是祸水啊,就连登徒子也教她给引来了。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旦惹恼了我…啊,你打我?”男子忽地松开紧抓住她的手,摀着自己的眼睛。
“打你就打你,难不成还要挑日子?”她的手何其高贵,是他这下
胚子碰得起的吗?就算他真是教她给打成重伤,她也吃定他没有脸去四处宣扬,既是如此,她还有什么好忍的?
“你!”男子突地往后退一步,身旁一干看似家仆的汉子马上会意走上前。
“拿下她,用掳的也要把她给掳回府去。”
“咦,真要动手?”范洋不
倒退一步,整个背脊几乎要贴上后墙了。
一干汉子领命,徐缓向前。
范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真的不想动手,不想教眼前这一干无赖发现她的真面目;但是…有些人不给个明白是不会懂得放弃的,再者,倘若他们会这般对她,必然也会对其他姑娘这么做。既是如此,她就难得地大发善心,当起正义之士,也算是为民除害。
“来吧!”
当范洋正打算要卷起袖子,给他们一顿教训时,巷头突地闪进一抹利落的身影,教她不由得瞇起眼来。
这身影…好熟悉啊!
可这儿是苏州不是京城啊,他不可能跑到这儿来吧?
况且,当铺迁地这件事她并没有告诉他,他没道理会知晓的。
然而当那身影愈走愈近,范洋终于瞧清了他的真面目。
混蛋,到底是谁
的密?
范洋正气恼着,眼角余光却瞥见一只大手往她的颈项袭来,她马上毫不客气地接下,将一肚子的火气发
在那只手上。
只见她把大手狠狠一折,男子的手骨随即传来可怕的碎裂声,教其余的人全都惊愕地瞪大眼。
“还有谁要上来?”范洋恼火地大吼,表面上看似对着那群壮汉们说话,然而她几
火的双眼却始终瞪着十步之外的身影。
懊不会是大姐吧…
不对,大姐知道她的
子,绝对不可能这么做的。可若不是大姐,他又怎会知道铺子迁到苏州呢?
“洋儿。”
倏地,一道柔情似水的嗓音温温地传来,教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双腿都发软了。
真是教人想吐!
明明就是个骁勇的汉子,却爱与人扮温柔,教人浑身起
皮疙瘩,真不知道要往哪里藏。
可恶,他怎么会跑来?
难道天下之大,也没有她范洋的藏身之处?
“洋儿,我总算见着你了。”
范洋傻愣愣地瞪着花问柳推开一干碍眼的男人,大剌剌地走到她面前,一张过分漂亮的俊脸漾
笑意,漂亮的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直盯着她。
“你怎么会在这儿?”
瞪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范洋没好气地吼道,
儿忘了自己在苏州辛苦建立的淑女形象。
“因为你在这儿。”花问柳愉快地扬起笑容。
尽管双眼疲惫地快要合上,双腿也快要不听使唤,他还是固执地想要看她一眼之后再休息。
范洋翻了翻白眼,抖掉一身
皮疙瘩。
不管,她要走了。
“洋儿!”
花问柳只来得及见她脚一蹬地,随即轻巧地凌空跃走,剎那之间便消失在翘檐层迭的楼宇之间。
唉!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找着她的,没想到她大小姐还是一样不给面子,才见上一面随即又消失不见了。
看来他只得再回当铺一趟了。
好累!
不过能够瞧见她,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