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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吃过饭后,他们三人又转移阵地到台北市一问酒吧。

 华青是个很爱说话的人,一开口就滔滔不绝说个不停。一会儿来个“思想起”、“想当初”谈起昔日和祖晋人两人一块蹲三大学的趣事,听得棠向往不已;一会儿大说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笑话,害得棠笑的人仰马翻,眼泪直。有时笑话还带点黄或黑色,听得懂的,棠笑得羞涩;听不懂时,好奇地追问起来,可教两个大男人不知如何启齿。

 比如方才华青才说了一个有颜色的笑话,祖晋人听罢,低笑出声,棠却楞头楞脑的不明所以,反问说笑话的华青,华青却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忙把烫手山芋丢给好友。

 “棠,你叫阿晋告诉你。”

 正啜着酒的祖晋人一听也呛住了,瞪了华青一眼。

 棠马上改问祖晋人。

 “阿晋,你说嘛,到底是为什么?”他们笑的那么大声,一定很好笑。

 “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他真怕一夜下来,棠就要被他们染黄了。早警告华青别说黄笑话,他那嘴偏偏闭不起来。

 不过,棠究竟多大年纪了?她真的听不懂笑话里的双关隐喻吗?

 “可是我想知道。”她着祖晋人追问。

 祖晋人第一次对女孩子感到束手无策。

 平常看棠一副乖乖牌的模样,若不是今晚一块出来玩,他还真不知道原来她也可以很黏人。奇怪的是,他倒不怎么讨厌她黏人的方式,甚至宁愿她来黏自己,而不要去黏华青。这是什么鬼心态?

 他甩甩头,喝光杯中的酒

 因为要开车,他们都没喝烈酒,只点啤酒。

 “你真的想知道?”祖晋人被的弃械投降,勾勾手指,示意棠附耳过来,在她耳畔细声的告诉她他们在笑什么。

 听罢,棠望着他们,怀疑他们的幽默感是不是和她不同,否则为什么她并不觉得好笑?

 棠不晓得,其实祖晋人只是草草编了个理由搪她的好奇心,要他当着女人的面揭穿黄笑话的“真面目”说实在话,他做不来。

 使了个眼神给华青,要他若再讲就挑干净一点的。华青尝到了“有口不能言”的苦头,会意的点点头,不敢再在笑话里添加任何有颜料了。

 在吧台前坐了好一阵子,一个丰姿绰约,打扮入时的妇人微笑地朝他们走过来。

 “哟,好久不见了,两位大忙人。”

 华青微笑地和妇人拥抱了下。“你还是一样漂亮啊,仙蒂。”

 “小伙子就是这张嘴甜,我都能当你的娘了。”仙蒂年近五十,看起来却仍像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娘。

 “徐娘半老,丰姿犹在。”祖晋人张开手臂轻拥了拥仙蒂。

 “你也一样,一张嘴不晓得吃了多少糖。”说是这样说,仙蒂还是眉开眼笑,毕竟女人谁不喜欢被人夸证年轻漂亮呢?

 瞥到两个大男人身后的棠,她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的大叫:

 “哪个小子这么有福气,到这么水当当的小姐啊。”她捉起棠的手打量,左看看右瞧瞧。“阿晋,什么时候追到人家的也不通知一声?”

 “啊,不是的。”棠连忙否认。虽然不讨厌妇人的热情,她的话却让她有点窘。

 华青不地凑过脸来。“仙蒂,你怎么不猜棠是我女朋友呢?”他过的女友比阿晋多太多了,阿晋像个和尚,他们身边若有女伴出现,哪回不是他带来的?

 “你?你的眼光哪有阿晋好?”仙蒂一眼认定棠是祖晋人的心上人。她欣赏地看着棠,笑道:“我认识阿晋这么多年了,没见过他身边有过女伴,还担心他会一辈子打光呢。没想到他还懂得『惦惦吃三碗公』,很好,很好。”

 “你误会了。”棠觉得她有义务要替祖晋人澄清。

 “仙蒂,你太看不起我了吧!”华青有点不是滋味。“就算我眼光不好,可是那也不代表棠眼光也不好啊。”

 “哼哼,她就是眼光好才会选阿晋啊。”仙蒂仍坚持她的直觉。

 “呀,你真的误会了。”棠瞥了眼站在仙蒂身后的祖晋人,心生困惑。他不在意被误会吗?“我只是阿晋的摄影助手而已。”不行,她还是要澄清,谣言止于智者,不是就不是。

 “听到了吧,我跟阿晋都没那个福气。”棠的否认让华青觉得扳回一城。他站到棠身边,拥着她的肩,笑道:“不过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棠瞪大了眼,望了华青一眼,顺便不着痕迹地摆掉他摆在她肩上的手。

 仙蒂还下太相信的询问祖晋人:“真的吗?”

 祖晋人笑了笑,不置一语。

 仙蒂凑热闹的心这才稍稍冷却,为他觉得可惜。不过,久不见的热情马上又膨起来。

 往身后的高脚椅蹬脚一坐,她叹气:

 “你们好久没一块来了,真想念以前你们一起在台上表演,风靡台下无数客人的盛况。”忽地,她跳下椅子,兴匆匆地道:“怎么样,今晚要不要顺便来一段?”她期盼地看着祖晋人和华青。

 祖晋人和华青相视一笑,爽快答应。“有何不可?”

 随即哥儿俩转身跳上正在演奏蓝调的舞台,暂时取代了乐团萨克斯风和电吉他手的位置。

 向钢琴手打了个手势,有声有的表演起来。

 店内原本各据一角落聊天玩乐的客人不停止了手边的事,注意到台上的表演。不一会儿,表演者便带动了店内的气氛,昏黄的灯光下,人人像被施了魔法,不由自主的跟着台上表演者舞动起来,整间店变得热闹滚滚。

 仙蒂眼中闪着兴奋的神采,手里打着节拍,陶醉在由祖晋人和华青俩所带动的美好气氛中,感觉时光仿佛倒了十年。十年前,这对哥俩好还是大学生时,就是用他们的音乐在店内施魔法,连续几年,她的店一到有他们表演档期的那天,就会挤。这情形一直到他们大学毕业当兵,各自分散后才结束,然而当时热闹的午夜十二点景象却一直留在她脑海中不曾忘却。

 棠被店内突然改变的气氛吓了一跳,她不由自主的跟随着人群为台上耀眼的表演者倾倒。

 什么音乐能有这么大的魔力?连她这不属于人间的花都抵挡不住?

 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远处台上眩目的星星,明明没沾一滴酒,却觉得醉。

 “他们很,是不是?”仙蒂瞇着眼,向棠笑道。

 棠点点头,舍不得移开目光。觉得台上吹萨克斯风的阿晋像块引力超强的磁铁,他那边是极,她这厢是极,异极相,引力强到拔不开,好可怕的魔力。

 仙蒂像他们的母亲一样,亟与人分享孩子的成就与荣耀,诉说当年往事。

 “想当初,他们还被乐封上『午夜王子』的封号呢。”

 “午夜王子?”棠微笑道:“嗯,真的很适合。”平常凶巴巴的阿晋又多让她见着了另一个面貌。

 拍摄时,他可以温柔地逗人笑:而现在,他也可以放开一切,追求音乐的极致享受,开怀地演奏,魔魅一般的魅惑人心。

 “夜魅…”她低声喃道。

 “如果我再年轻个二十岁,我一定倒追阿晋当我的爱人。”仙蒂一脸惋惜地道,觉得自己生下逢时。望向棠,她道:“要不要喝杯酒?”她让酒保调了杯“玛格丽特”

 “不用了,谢谢,我不喝酒的,给我一杯水吧。”

 她递了一杯冰水给棠。“你真的不是阿晋的女友?”

 棠摇摇头.“不是。”

 “哦,那真可惜说…”明白感情不是能强求的事,她除了觉得可惜,也没办法多做什么。

 若真是命定的爱人,就会在一起;若不是,就算在一起,又有什么用呢?

 想通了这一点,仙蒂转过头,目光投向她的朋友兼孩子们。

 一曲结束,跟着已经罢不能的客人一起大喊:“安可!”

 *********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是童话中爱情的催化剂。

 祖晋人走到昏昏睡的棠面前,蹲下身,与她面对面。

 “想睡了?”他问。

 棠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点点头,点的太用力,差点从高脚椅上摔下来,幸亏祖晋人及时扶住她的肩膀。

 “几点了?”棠连声音都带有睡意。

 他看了下时间。“半夜十二点了。”没想到一下子就这么晚了。华青还罢不能的在台上回味当年的盛景,他在台上远远瞥见棠东倒西歪的靠着吧台,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结束手中的曲子后,他便溜下台。

 “嗯,午夜王子。”她靠在他宽厚的肩上,口齿不甚清晰地呢哝。“好想睡觉…我没这么晚还在外头过…”

 “又不是灰姑娘,十二点钟声一响就要赶紧回家。”她真像是稀有动物。

 仙蒂凑过来。“要不要先让她在后头房间里睡一下?”棠看起来真的要睡着了,她昨天睡眠不足吗?

 “嗯,不要。”棠摇头。

 祖晋人望了台上的华青一眼,又看看棠,才向仙蒂道:“我先送她回去,你帮我向阿青说一声好吗?”

 仙蒂点点头。

 祖晋人笑着在她额上亲了下。“谢了。”

 “有空多来坐坐,店里生意虽然不比从前,一杯酒还是请得起的。”仙蒂有点舍不得他离开。

 祖晋人点头。“好啊,有空就过来。”他模仿她的语气道:“我银子虽没挣多少,一点酒钱还是付得出来的。”

 仙蒂被他t逞笑了。“你这孩子…”让人心里暖和得紧。只是他藏隐内心的温柔,谁看得见?

 看向靠在他肩膀上睡的棠,她又道:

 “来时也带棠来,她是个好女孩,我很喜欢她。”如果他也懂得欣赏棠,那就更好了。

 祖晋人微笑不语,将棠从椅子上抱起,离开酒吧。

 *********6

 都凌晨了,棠还没回来!

 呋拂站在窗台上担心地远眺,考虑着要不要出去找棠

 她从没这么晚还没回来过,通常这个时候,她早就睡的不知天南海北,就算强烈地震也摇不醒她。

 她是间开花的植物,到了夜里,生理时钟自动会催睡,根本没办法从事夜间的行动,所以她只要工作结束,除了到商店买东西以外,都会直接回家,不会在外面多逗留。

 她会怕黑夜。

 但是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她却还没回来。

 她一大早就不知道把海棠花捧到哪里去,已经够教人着急了,万一她又在外头出了事,那可怎么办才好?

 要不要出去找?如果棠被绑架…听说人类现在很流行这一套。牠是不是该在屋里等绑匪打电话来?

 可是,万一绑匪跟牠要赎金,那可怎么办?

 绑架一朵花,然后勒索一只猫…天,牠衷心期望千万别发生这种事。

 棠,你快回来喂,

 呋拂不停地对天祈祷。棠千万不能出事,不然以后谁买罐头给牠吃?

 有车子的引擎声!

 呋拂从二楼的窗子望出去。外头虽一片漆黑,对有夜视能力的牠并不构成困扰。

 有人朝这栋屋子走过来,愈来愈近、愈来愈近,脚步声停伫在门外。牠警戒地下楼,跳到门边的柜子上,防范着,进入备战状态。

 祖晋人抱着棠下车,确定了门牌号码后,走到屋子大门前。

 棠坐进他车里就开始睡,他摇着她让她保持清醒,费了一番工夫才问出她的住址。

 在台北市郊,他不曾来过这附近,又绕了许多条路才找到这儿。

 杵在门前,大门深锁着,他想到了一件很麻烦的事…他不知道棠家的钥匙放在哪里。偏偏棠迷糊糊说出住址后就再也叫不醒,沿路上他试过了好几回都没有用,相信现在也没有办法把她叫起来。已经太晚了,又不知道这里附近哪有锁匠。

 如果进不去,就算送她到家门前又有什么用?总不能将她丢在门口,然后走人。

 可恶!明明只隔一扇门而已。

 犹豫着要不要翻找她的小皮包。钥匙或许在里面,却又极不想窥采到他人的隐私。

 考虑了几分钟,他决定翻找她的皮包。

 钥匙果然在里头!他迟疑地拿出那把像是童话故事里,能够开启城堡大门的金钥匙,暗暗讶异棠住处的门,居然用这么像艺术品的金钥匙来开。

 有点暗,在门的右方摸索到匙孔,他缓缓地将钥匙入。还没转动,门就戏剧化的开启。

 祖晋人下心底的诧异,门开的前一瞬间,他还以为眼前会出现一座辉煌的宫殿!一定是幻觉,可能是沾了酒的缘故。他告诉自己。

 幸而门开以后,只是黑漆漆的一片,没点灯,什么都看不见。

 抱着棠走进屋里,突然跃过他脚边的黑影让他停顿了一下,他利眼搜寻,看见在黑暗中两颗熠熠发光的绿宝石。

 打开门边的电灯开关,灯亮的瞬间,打破了所有的咒。

 看到伏在脚边的黑猫,他才松了口气。

 一楼看来是客厅,他步上楼梯到二楼,找到棠的房间。

 黑猫一直跟在他脚边,并且始终保持一段相当的距离,一对猫眼紧紧盯着他瞧。

 将棠安置在上,替她拉好薄被,看着黑猫跳到上,摩挲棠的脸颊。

 没想到棠有养猫,而且还是一只相当漂亮的黑猫。看起来相当保护牠的主人。

 伸出手抚了抚黑猫僵硬的背脊,他低声道:“别担心,她只是睡着了,我送她回来。”

 他的话成功的让黑猫弓起的背脊渐渐放软。

 好像真听得懂人语。祖晋人隐隐约约觉得有些诧异,奇异自己好像有一点了解这只猫在想什么。

 他的前世该不会是只猫吧!他勾起笑了笑,笑自己怎会突发异想。

 “我想你应该清楚她能睡得像只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吧。”他又抚抚黑猫柔顺的

 “喵。”没错,就是这个情形。为着这句话,呋拂觉得眼前这陌生男人愈看愈颐眼。

 他就是棠决定要爱的人吗?本来昨天听棠转述他说的那些“甜言语”对他的印象相当不好,现在一看,觉得好像比较能接受。

 如果只是像棠所说的“好聚好散”他们都能够接受一段短如朝的爱情,时间一到,就各自遗忘不相往来,不再有羁绊,或许牠不用那么反对棠追求人间爱情的决定。

 “你好像真听得懂我说的话。”呋拂的响应让祖晋人相当惊奇。

 “喵…”呋拂跳到祖晋人臂上,想要多了解他一些,好为棠做判断。

 哀着手臂上温顺的猫,他低笑道:“呵,棠这么呆,怎么养得出这么聪颖的猫咪?”

 “喵!”这个男人真不错,棠要爱他,牠没意见了。只要前提是“好聚好散”

 抬头望见男人眼中深处的温柔,牠心一惊,意志有点动摇。

 这一季的花开时间结束,一切真能好聚好散吗?牠怀疑。

 或许阻止棠才是对的。

 阗静的深夜里,没人知道有一只叫作“呋拂”的黑猫,陷进了极端恼人的矛盾当中。

 *********

 晨光斜照入屋里,看见熟悉的天花板,她眨了眨眼,脑袋一片空白。

 她眼,半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跳到她腿上的呋拂。

 “早安。”呋拂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你昨晚上哪去了,那么晚回来?呋拂怒目瞪着她。

 “昨晚?”棠这才想起昨晚和阿晋去PUB的事。

 “对不起,我和朋友去吃饭,害你担心了对不对?”她晚回来,呋拂一定急死了。

 谁担心你来着?牠才不承认呢。想起重要事要问,牠又道:昨天晚上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7

 恍惚记得祖晋人的脸孔,昨天送她回来的应该是他吧?她不太记得了。“应该是我老板吧,他叫作祖晋人。”

 不要跟他来往太密切。想了一夜,牠觉得棠还是跟那个人保持距离比较安全。虽然他人不错,可就是不错才危险。

 棠掀开被子跳下。“为什么?”

 他不行。牠必须勘棠打消她的主意。

 棠误解呋拂的意思。“什么不行?我觉得他还行的啊。”摄影技术一把罩,萨克斯风又吹得那么好。

 她走进浴室,关上门。

 呋拂在门边大叫:

 反正不行就是不行!完了,看来棠是真的跟牠一样对他有好感。

 棠围着浴巾探头出来。“你才不行咧,他可是你的衣食父母,你不该这样说他哟。”说完又关上浴室的门。

 呋拂用爪子抓着门。棠,你那盆海棠呢?

 棠隔着门喊道:“送人啦。有事吗?”

 你怎么可以送给别人?那是她自己耶!

 “为什么不行?”顿了顿,她又道:“呋拂,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这件事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不要管好吗?”

 呋拂颓丧的离开浴室门前。

 什么别管?棠可是牠的朋友啊,牠怎样也无法眼睁睁看她走入她自己编织的美梦中。

 因为,梦若碎了,该怎么办?

 棠啊棠,拜托你清醒一点吧。

 *********

 “哈啾!”

 星期天一大早,高令晖走下楼,频频打嚏的他引来母亲关心的问候。

 “感冒了吗?”高曼玲停下手边的动作,抬起头看向正从楼梯走下来的儿子。

 斑令晖来到餐桌前,摇摇手。“不…哈啾!”他连忙转过头,出一张面纸捣住口鼻。

 “你看看你,还说没有。”高曼玲一皱眉,伸手摸他的额头试温。

 斑曼玲穿著一袭宽松的手染服饰,长发绾在脑后,用一发簪固定住,看起来相当典雅。无疑的,她是美丽的,虽已快五十岁,但岁月并未在她脸上刻下无情的痕迹,反为她添了一抹成的风韵。

 斑令晖将脸抹净,仍是摇头道:“我没生病,只是有一点过敏。”昨天早上棠送他的那盆花被他顺手带回房里,忘了将它交给家里的园丁老张,搁在他房里一夜,一早醒来,鼻腔气管就有些不舒服。

 待会儿一定要记得将那盆花拿到院子里才行。

 捏捏鼻子,端起桌上的热牛喝了一口,他问:“爸呢?”

 斑曼玲替儿子盛了碗粥。他们家的早餐一向是“中西合璧”清粥小菜加牛面包。

 “他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叫他在上多躺一下。”她柔声地道,淡淡的语调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要不要请杨医生过来看一下?”杨医生是他们家的家庭医师。

 “不用了,我今早量过他的血,还正常的。”

 斑令晖沉默地接过母亲盛来的粥。“那…阿晋没回来,爸有说什么吗?”

 昨天是祖苍柏的生日,买了一个大蛋糕准备一家人一起庆祝,没截到阿晋的人,原本还期望他会赶回来,没想到等了许久,等到厨子特地准备一桌的好菜都凉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爸虽然没说什么,大家也都尽量快喜的为他庆生,但是他知道,阿晋没有回来还是伤了老人家的心。因为他是那么的期盼…尽管这个期盼已经长达十多年,他们父子的心结却还是化不开。这心结,从他开始叫祖苍柏“爸爸”的那一天起便结下了。

 斑曼玲摇摇头。“他哪会说什么呢,只是那么久没见到晋人,说不想念…”

 心知肚明的事实大家心底都有谱,也就不必多说什么了。

 “虽然我知道这其实不能算是我的错,但是偶尔我还是会想,如果你没嫁进祖家来,事情会不会不必演变到这种地步?”

 他知道母亲是因为爱才嫁给断弦的祖苍柏。他的父亲很早就过世,小时候他常常因为没有父亲而被同侪欺负,他甚至不大记得自己父亲的脸孔,所以当祖苍柏出现在他面前时,他鼓励母亲接受这份中年之爱,他希望母亲幸福,而不是一个人寂寞的生活。

 追求幸福并没有错,他一直这样认为。

 “令晖…”

 斑令晖笑了笑。“妈,别担心,我不是在后悔把你到现任爸爸的手里,你们都这么好,没道理一直寂寞下去,需要调整的是阿晋的心态。”

 “晋人很好。”高曼玲衷心道。

 “我知道阿晋好,但是都这么多年了,也早该解开心结了。我唯一不谅解的就是他这一点,他让所有人因他一个人而不开心。”

 “唉…”她悠悠叹了口气。“别说了,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记不记得以前妈跟你说的?这个世上有很多事并不是一再修正就能皆大快,我想晋人总有一天会想通的。别怪他,当然也不必怪你自己,知道吗?”

 “我没怪他,你别担心。”高令晖笑道。母亲就怕他们兄弟阋墙。

 她是一位小学教师,虽已达退休年龄,但热爱教学的她仍在学校里服务。

 斑令晖突然想起一件事“妈,你不是说想退休后陪爸到处走走吗?”

 “是啊,只不过还不是时候。”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高令晖问。

 斑曼玲看了他一眼。“再等一两年吧,我想把手里这班学生带到毕业。”

 这班学生从国小一年级一直带上来,下了相当多的心力,感情最深厚。现在他们已经五年级了,干脆她就带到毕业,也算是为自己二十多年来的教职生涯划上一个完美的句点。

 “喔。”高令晖点头,闭嘴喝粥。

 斑曼玲悄悄打量着已经生得英俊拔的儿子,不道:“令晖呀,难得放假,你怎么老待在家里,不出去走走呢?”

 “就是难得放假,才要待在家里好好休息啊。”爸身体不好,公司阿晋不接,全部的重担都在他肩上,他的时间都送给公司了,只有假能偷偷息一下,所以也懒得出去,宁愿待在家中休息。

 “可是你除了公司,就只在家里走动,妈担心…”

 “放心,我身体好得很,不会因为少出去走走就闷坏了。”

 儿子误会了她的意思。她想了想,换个较直接的方式问:

 “令晖呀,妈是想问你,你也不小了,不知道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子,能不能带回来给妈看看?”虽然是有过几通女人打到家里来找他的电话,但好像都不是他的女友,她很担心儿子天天忙着工作,忘了男人其实也需要爱情的滋润。

 斑令晖抬起头。“心仪的女孩子?”

 见儿子失神了下,她有点紧张地问:“怎么样?有没有?”

 见母亲着急的模样,他不失笑,手肘撑在桌上。“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看他认真地偏着头想,是因为心里有人吗?

 “如果说没有,你可不能要我相亲喔。”他最怕这样了。

 她不给保证。“有缘千里来相逢,相亲也是个认识女孩的好管道啊。”

 不知怎的,高令晖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甜美的笑颜。他摇了摇头。只不过见她三次面,印象偏生这么深刻,硬是将其他模模糊糊的女面貌给挤开。

 会是因为妈说的这个原因吗?他认真地思考着。

 看着母亲期盼的神色,他缓缓开口:“算是有个人吧。”

 算是?这是什么奇怪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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