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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文留书出走,引起硕亲王府一阵动,退婚风波相形褪,端原以为事情会就此结束,岂料一个月后,居然有媒婆上门提亲。

 对方同样是前清重臣之后,家世人品无可挑剔,这桩门当户对的婚姻立即获得瑞政欣然应允。

 “我不嫁。”端态度强硬,任凭众人苦口婆心、说尽好话她依旧抵死不从。

 “你…你敢再说一遍,你敢再忤逆我的话…”端政额头上青筋暴,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她早死了千千万万次了,他几乎对她毫无办法。

 “阿玛--”端两膝一弯重重的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好不凄凉“女儿愿侍奉父母终身不嫁。求阿玛成全。”说完,连磕了几个响头。

 “你的孝心阿玛明白,但是为女儿觅得好姻缘也是为人父的心愿。”他扶起端“再说对方的家世人品是全京城数一数二的,你嫁过去不算委屈,咱们硕亲王府也能一吐晦气…”

 “难道在阿玛的心里,看重的只是面子问题而已。完全不顾虑女儿的想法和意愿?”端抢道。

 “你…你…”端政瞠目结舌,手一甩将她推开“我不需要和你解释,现在我要你嫁,你就得乖乖的给我嫁出去…我先警告你,你若再敢犯大不讳、出言顶撞,我就拿出家法治你,看这次还有谁能救你!”

 李瑄瑄见苗头不对,赶忙上前拉拉女儿,低声下气的说:“,别惹你阿玛生气,他也是为你好,你就乖乖的听话吧!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将来你就会懂了…”

 “额娘,请你原谅我。”端挣脱李瑄瑄的手,奔上前跪在端政面前,郑重的说:“我不嫁,就算请出家法,阿玛要打死我,我也不嫁。”

 “你…好!我今天就打死你,教你不能再忤逆我的话。”他冲到祖宗牌位前请下家法,对着大厅众人说:“这次谁再敢阻挡我打死这逆女,我就连他一块打死。”说完,举起藤杖,一鞭鞭的打在端的身上。

 刺耳的杖声回在大厅内,人人目瞪口呆、噤若寒蝉,恐于端政的威严,谁也不敢阻拦…端虽不避不闪不吭一声,但毕竟是纤纤躯体,硬吃几鞭后,伏地不起,万分凄惨悲凉…

 眼见女儿命在旦夕,仍不愿哀求乞怜,李瑄瑄心痛如绞,如同藤杖击打在自己心上,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彬地哀求:“王爷息怒,饶了女儿一命吧!”她嘤嘤悲泣、声泪俱下“身子骨薄,不起打…求求您息怒,大发慈悲,饶了她吧!否则…她就要被打死了…”

 “我就是要活活打死她,谁敢阻拦我,我就连他一并打死…”

 端政瞠目怒言,话未说完,李瑄瑄已匍匐前进到他脚边,哀哀告饶。

 “王爷,您饶了她吧!要打就打我好了,我教导无方,全是我的错…”

 “反了、反了,你们母女俩当真是要造反了,小的忤逆、大的不逊,简直是活活想气死我…好!我就先打死你们,全都一了百了…”

 端政怒不可遏,转而将愤怒发在李瑄瑄身上,挥起藤杖猛打…众人见状,惊愕万分,更不敢出言阻拦…

 “别…别打额娘…住手…”端强忍椎心刺痛,爬伏在李瑄瑄身上,阻挡无情的藤杖。

 端政在气头上,母女情深根本无法打动他的恻隐之心,反而火上添油不肯罢手。

 哇--突然李瑄瑄口吐鲜血,顿时厥了过去。

 端政见状大惊失。藤杖陡然滑落,但是骄傲的他始终不肯拉下脸,去关心一下子的情况,还怒言下令“滚下去,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说完,扬长离去。

 端顾不得浑身的伤痛,连忙扶起李瑄瑄探视她的伤势,泪水如决堤般冲刷而下。

 “额娘、额娘…你醒醒,别吓我…额娘…”

 呜咽一声,李瑄瑄勉强睁开眼睛,随即又呕出一口鲜血,把端吓坏了,抱着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为什么要…拒婚?为什么…”李瑄瑄气息微弱,身子渐觉冰冷。

 “额娘…”

 “你忘不了…他…是不是…你为了他才拒婚的,是不是,哇--”李瑄瑄又吐出一口鲜血。

 “额娘,别说了、别说了。”她声泪俱下,心痛如绞“已经去请大夫了,您歇着别说话…别再吓我了。”

 “我知道…你一定是为了他…额娘知道…没有人比我更懂你…”她微颤着手抚摸女儿的脸颊“傻呀!他哪里看得见你所受的苦…你真是太傻了…”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端不住摇头,也不明白为何要这么说?

 “忘了他…彻彻底底的把他给忘记,永永远远不要再想他…答…答应我!”李瑄瑄眼眸直望着女儿。

 “额娘…”

 “答应我!”李瑄瑄紧握住女儿的手。

 端噙着泪水,紧咬着下,终于点头应允。

 “那…我就放心了…”李瑄瑄手一松,人就厥了过去。

 李瑄瑄病情转危,当夜就没再醒过来了,一直拖到清晨她终于撒手尘寰。

 端政在睡梦中惊醒,虽即刻赶到子病榻前,但终究还是未能见她最后一面。

 他触摸她泪痕犹新的双颊,想起昔日鹣鲽情深,如今竟天人永隔,一颗心阵阵痛,脸孔痛苦的纠结着,但是骄傲的他始终强忍着心伤,不肯让泪水掉下来。

 直到这一刻,他仍然有所保留,端怨恨起阿玛的绝情,站在他身后冷冷的说:“如你所愿了,你再也不用看见额娘。”

 端政一愣,倏然起身站在女儿的面前,绝快的说:“你凭什么指责我?真正害死你额娘的--是你。”

 他手指着端,恶狠狠的说:“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端大愕,脸色刷的惨白,身子颤栗,语音哽咽的说:“是…是我害的…是我害死了额娘…”

 一连串深沉哀痛的打击,此刻端再也承受不住了,她几近歇斯底里的放声尖叫、抱头痛哭。

 端家毕竟是前清皇族,所以李瑄瑄的丧礼庄严隆重、倍极哀荣。

 白衣缟素,送完李瑄瑄最后一程,日子似乎又和往日一样,只是端璀璨的笑容不再,整个人傻了、呆了,整、整夜深居德芳阁,像是对一切作最沉默的抗议。

 重孝守丧期间,一切喜庆不宜,再也没有人来提亲,也没有人敢沾惹她这号麻烦人物。只有小灵儿替她打点里里外外,照顾她吃、照应她穿,小灵儿眼见她一的消沉,除了心急还是心急…

 “小姐,你吃点东西吧!要不喝点热汤也好。”见端仍一动也不动,小灵儿泫然泣“你一身的淤伤未愈,现在又不吃不喝,铁打的身子也不起这般折腾…你好歹说句话,应小灵儿一声呀!小姐…”

 “怎么?这样就能一死了之了吗?”房门突然敞开,声音朗声扬起。

 “姑…姑小姐。”小灵儿畏惧的喊。

 姑小姐显瑞是端政最小的妺妺,脾气晴不定,是出了名的鬼见愁。显瑞本与前清福隆王四子努尔达有婚约,但清朝灭亡之后,努尔达远赴日本,从此一去不回,她便孤身至今。

 “小灵儿,你先出去。”显瑞声音冷锐。

 “我…小姐…她…”小灵儿十分畏惧显瑞,但又很担心端,她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出去!”显瑞大声斥退。

 小灵儿闻言噘着嘴,脸委屈的走了出去。

 一时屋子岑寂了下来,端不因显瑞的出现及小灵儿的离开而有所改变,表情近乎一致。

 显瑞冷哼一声“这下倒好,无知无觉也就无痛无愁了,幸好你额娘聪明,死了一了百了,省得看你现在这则要死不死的模样而难过。”

 自从李瑄瑄过世,王府里的人就忌讳谈起她,如今乍闻显瑞提起,端心酸,泪水就滚了下来。

 “好啦!天底下没了男人又死了娘的人,又不只有你一个,你这副可怜模样想讨谁疼惜?说句老实话…想死并不难,就怕死了以后才后悔,发现一切根本不值得。”说着,显瑞从袖里取出水烟,打火吸烟,按着又说:“如果不是真心想死,就收起你那弱不风的可怜样。”

 端缓缓伸出手抹去已下的泪痕。

 吐出一口烟,显瑞笑说:“别怪姑姑说话绝情,要真爱人家,当初就不要故作潇洒答应退婚,现在都已成事实,到了这种境况,残酷的对待自己日子就能好过些吗?哼!天底下谁会没了谁而活不下去?全是骗人的鬼话,你姑姑我不就好好的活到现在。”

 “我…我不是为他伤心。”端终于发出微弱的声音。

 “哼!”显瑞嗤之以鼻“鬼话!你不是为了他而拒婚,就不会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来,明眼的人不用看光用想的也够明白了,在姑姑面前用不着假装。”

 “是,我是爱他,从小…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心里就只想嫁给他,再也容不下其它的人,所以我不得不拒婚--”

 “那当初就不该答应退婚,难道你以为他会回心转意吗?”显瑞抢道。

 她轻叹一声“爱是付出不是占有,就算我能得到他,但是他不快乐,我又怎会快乐呢?”

 “鬼话!”显瑞一阵咕哝“那你打算怎么办?继续在这里自怨自艾吗?”

 端垂下头“我说了,我不是在为他伤心。”

 “是为你额娘?”显瑞大笑“那就大可不必了,一个死人在地下无知无觉,你再怎么伤心她也不知道,就算她有知有觉,看见你这副可怜样地也不可能活过来…”

 哎!显瑞看见端痛楚的抻情,随即收敛了些,语气温和的说:“别怪姑姑,我向来直话直说,我也明白你额娘的死给了你很大的打击,但伤心也该有个程度,伤心完了就该打起精神应付明天,毕竟你还是活着的人,怎么能活得像死人一样。”

 “我…我…”端不知该如何回答。

 显瑞温暖的手搭在端的肩上“我知道这里会今你触景伤情,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明天一早搭火轮车回沈别苑,在那里好好静养,什么也别再多想。”

 端看着她姑姑,眸里尽是感激。

 “把伤给养好,活得快快乐乐的,这样姑姑就觉得值得了。”

 端微微一笑,但随即脸上又布上愁容“但是,阿玛他…”

 “还有我呀!”房门突然敞开。端柔笑盈盈的走进屋里,身后跟着小灵儿“我也是阿玛的女儿,侍奉父母的事就全交给我,你安心去沈吧!最重要的是--”她紧握妹妹的手“要活得开心。活得有生命。”

 “你们…”

 显瑞抢着说:“是!我们早安排好了,你可不能辜负我们的用心良苦。”

 端看看显瑞,再看看端柔,然后看向小灵儿,小灵儿头一缩,连忙摇手摆头“我没有、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显瑞大笑,一把搂住小灵儿,亲热的说:“你当然有份,要不该由谁陪小姐上沈呢?”

 显瑞难得好心情,小灵儿却胆战心惊,忍不住直发颤,但听闻能随同端去沈,心里也好生欢喜。

 “谢谢你们。”端噙着泪水,哽咽的说。她原本已寒透的心终于注人一股暖

 于是第二天清晨,小灵儿提着简单的行李随端悄悄出了门,为了不惊动家人,没有人送行,两人孤孤单单的走进车站搭上前往沈的火轮车。

 端透过玻璃望向窗外,月台上的人们熙来攘往,扬起的汽笛声催促人们加快脚步,没有一丝离别之伤,时间是惟一的珍视…突然,她在万头钻动的人群中看见了他。

 他--白思齐,她深深爱恋的白思齐,既熟悉又陌生的白思齐,他就站在对面的月台上,半年不见了,他又长高了些、帅气了些,脸阳光般的笑容,浑身充青春的气息,永远是人群中最闪亮的焦点。

 他身边的一男一女,该是曹家兄妹吧!端在心里猜想着。

 端深深折服了,心想惟有光鲜亮丽、气质优雅的曹浩晴,才足以匹配超群绝伦的白思齐…她闭上双眼,在心中深深的祝福他们。

 感谢老天,在她离开北京前见到他最后一面,虽然这也是最残酷的…她缓缓挪回视线,沉重的靠进椅背。

 小灵儿发现端的异样,忧心忡忡的问:“小姐,你怎么啦?椅子太硬了是吗?要不要到卧铺上躺躺。”

 端拍拍她的手“没事、没事…小灵儿,我对你很抱歉…”凝视着她。

 “小姐,怎么说这种话呢?”小灵儿不安的问。

 “你家乡的大牛哥等着你回去成亲,我不该这么自私让你陪我走这一程。”

 小灵儿低下头,显得很腼腆,支支吾吾的说:“他傻头傻脑的…就让他多等些时候…”

 哎!她心里闷叹,也许平凡才是最大的幸福。

 汽笛声再度扬起,火轮车缓缓的向前滑动。

 “思齐、思齐、思齐。”曹浩天连喊几声,不住好奇的朝白思齐注视的方向望去“看见绝世美女了吗?整个人都被勾了去,喊你老半天…”

 白思齐大笑“发现美女是你老兄的专利,我怎敢自不量力呢?”说时,仍忍不住往已渐渐驶远的火轮车多看一眼。

 他一定是眼花,窗里的女孩怎么可能会是端,何况那女孩的眼神充和冷漠,他的端绝不会如此待他,他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白思齐在心中闷闷的想。

 “你们两个少抬杠了,真正的美女就站在这儿,我才是你们该担忧、该注意的人,否则一眨眼,说不定我就被坏人劫走了。”曹浩晴身穿粉红蕾丝的洋装,鬈发云鬓,双眸清澈而明亮,笑容甜美,举止优雅。

 曹浩天突兀大笑“谁这么不走运?敢劫走你这大恶人?”他比白思齐矮些,但比曹浩晴高出一个头,家中就只有他们兄妹两人,平常最爱拌嘴、抬杠。

 她瞟了她哥哥一眼,不客气的说:“爸爸教你跟来是要你照顾我,可不是让你来损我的。”

 曹浩天连忙摆手,郑重的说:“我们一向各自负责,你是你、我是我,我们谁也不要牵连谁,何况…你是天生的麻烦体,状况百出,我可是招惹不起…”

 曹浩晴嘴一噘,手往一叉,显然脾气就要发作,白思齐连忙居中说话。

 “这里是北京,你们兄妹俩不管谁出状况都是我的责任,车站里龙蛇混杂,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说完,就提起两箱最沉重的行李,往出口方向走去。

 曹浩晴朝曹浩天吐舌头、作鬼脸,随即提起较轻的行李,跟上白思齐的步伐。

 “白大哥,你家离车站多远?”

 白思齐想了一下“祖屋在郊区,有一段距离,我看得招人力车或包辆马车回去。”回北京是临时的决定,他谁也没有通知,想给家里的人一个惊喜。

 “我看包辆马车好了,”她说“在上海出出入入都是汽车,想到那股汽油味就令人难受。”

 “马车好。”曹浩天也提着两大箱行李,气吁吁的跟了土来“坐马车顺便可以四处看风景,玩玩也好。”

 于是他们在车站前包了一辆简单的马车。在北京的街道上,坐马车是极平常、普通的事,但是他们三人抱持游玩赏景的心情,所以坐马车对他们来说反倒成了享受、值得纪念的事情,一路看、一路玩,一点也不觉得时间过得久,等到马车停在白家大门口之际,他们心里还嫌车夫将马车赶得太快了。

 白思齐步下马车,立即有两个男仆了上来,一阵叫嚷,宅子里又跑来四、五个男仆帮忙,不一会儿,他们已置身在自家内院,在回廊遇上白文瀚和其它的家人。

 白文瀚朗声笑道:“你终于肯回来了,爹正准备派人去上海把你押回来呢!”他看见后头约两个人,忙道:“原来曹家少爷和小姐也来了,真是难得的稀客,。”

 “白伯父。”曹家兄妹礼貌的喊道。

 “您太客气了,请直接喊我们的名字就可以了,希望我们来访不会打扰到你们。”曹浩晴开口。

 “傻话!白伯伯看见你们来开心极了,来!大家厅里坐、厅里坐。”

 众人纷纷走进大厅,白思齐和白文瀚落在最后。

 “怎么回来也不通知一声?我好派人去车站接你们。”白文瀚轻声低语。

 “我和浩天、浩晴趁暑假到广州玩了一趟,本来是要转车回上海的,但临时决定直接搭回北京。一路上都待在车子里,所以投机会联络家里。”

 “是这样。”白文瀚低喃“原来你不是听到消息才回来的。”

 “什么?”人声嘈杂,他未听清楚父亲的话。

 “没什么。”白文瀚干笑两声,拍拍儿子的肩膀,说道:“回来就好,进去和大家聊聊,他们都很挂着你呢!”说罢,径自走人大厅。

 白思齐尾随于后,突然看见自小靶情甚笃的弟弟白家齐站在回廊暗处,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白思齐笑说:“难得看见你这么严肃的表情,你不打算进大厅吗?我有好多新鲜有趣的故事,保证你会有兴趣。”

 而白家齐却冷淡的说:“我真怀疑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白思齐呆了一呆,笑说:“怎么?才半年不见就变得陌生了,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半个月前端王爷的夫人过世了,这你该听得懂吧!”白家齐说。

 白思齐又呆了一呆,脑袋一阵空白,好半晌,才说:“这么突然,端承受得了吗?”他突然忆起车窗里的那个女孩空的眼神,心头一凛。

 白家齐神情颇为不屑,冷哼说道:“原来你还记得她呀!我当你有了新人忘了旧人,早就乐不思蜀--”

 “你说话不必故意讽刺,这件事我一点都不知道,没有人通知我--”白思齐抢道。

 白家齐也抢道:“知道又能如何?”

 “我…我会立刻赶回来。我会守在端身边陪她走过这段伤心的日子。”白思齐恨不得立刻翅飞到端身边。

 白家齐突兀的大笑“爹已经替你省了这些麻烦了,他两个月前上硕亲王府替你退了和端的婚约,我们和端家从那时就已绝不相往来了。”

 呀!白思齐一惊,手中的怀表陡然滑落在地,发出破碎的声音。

 “讶异吗?我想你应该称心如意才是,因为这一直是你心里所希望的,不是吗?”白家齐忿忿的说道。

 “这件事怪不得你大哥。”白文瀚突然加入。

 白文瀚原已进到大厅内,但见白思齐未跟上,便出来瞧个究竟,岂料撞闻他们兄弟间的对话,见白家齐态度颇不谅解,得白思齐哑口无言,做爹的他忍不住开口说话。

 “执意上端家退婚的人是爹,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你大哥从未开口要求我这么做,你不该咄咄人,对大哥出言不逊。”

 白家齐摇摇头,讪笑说:“有因才有果,如果大哥没有退婚的意思,你又怎么会替他出头呢…”

 “够了!”白文瀚怒道“事情已成定局,多余的话就别再说了。”

 白家齐叹口气,望着白思齐,沉重的说:“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对端那传统守旧的家庭来说,退婚对她会有多大的影响?”说完,即拂袖掉头离去。

 白思齐当然知道,他比谁都要担忧端所处的环境,但叱咤校园向同学鼓吹新思想的他,又怎能让大家知道自己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呢?这个矛盾的问题,经常扭曲他的心,教他不由得想逃避。

 “别在意家齐的话,他根本搞不清楚状况。”白文瀚见大儿子伫立原地不说话,连忙解释“怪爹擅自作主是吗?”

 白思齐摇摇头,叹道:“你该事先跟我说一声的。也许会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家齐说得对,我们提出退婚不知道对端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办法也许有,但都只是一时的。”白文瀚扬了扬眉“就我所知,如果不是重孝在身,她早就出阁嫁人了,对方同样是北京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家世风评都很不错,所以…你就不必再为她担心了,因为她的事再也与你无关,她不再是你的负担了。”他拍拍儿子的肩头“走吧!大家都等着呢!”

 一颗心陡然下沉,为什么?白思齐纳闷,摆负担他却开心不起来,反而若有所失没由来的恐慌,为什么?

 三天后,他终于明白自己恐慌的理由,因为端死了。

 消息首先是由白家齐传来,当时近正午,白思齐和曹家兄妹正在后苑下西洋棋,曹浩晴因输棋而耍赖,在他们三人嬉笑打闹之际,白家齐出现了,他将手中的报纸扔在白思齐面前,恶狠狠的说:“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换作是我,我绝不会让她离开我的身边,更不会让她有这种悲惨的下场。”

 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白思齐抬起桌上的报纸,斗大的“号外”两字令人怵目惊心,上头记载一辆开往沈的火轮车失控而翻落山谷,死伤惨重,而端赫然在死亡的名单当中。

 青天霹雳,白思齐脑门一片空白,文字反复看了又看,始终无法接受端死亡的事实,他忆起车窗里那个女孩空、冷漠的眼神…不!他猛然甩头,这绝不会是真的,他看见的女孩绝不是端,端没有死。

 白思齐双手颤抖,报纸陡然滑落在地。

 “你后悔了吗?”白家齐冲上前拉扯着白思齐的衣襟,眸里含泪,哽咽的说“为什么不给端一条退路,硬是要把她上绝路呢?”

 “不!不会,一定是错了。”他一再摇头,抓着白家齐的手臂,茫然的喊“错了对不对…这报纸是假的,是你存心捉弄我的对不对?家齐,别开这种玩笑,这一点都不好玩…”

 “我也希望是一场玩笑!”白家齐声嘶力竭狂吼,一把推开他哥哥,颓然跪地,双手捂着头,断续的说:“我也希望是…端不该就这样走了,她不该、不该…这不是真的…”

 白思齐屏息闭眼,脑海里尽是笑容璀璨的端“不是她,我知道一定不是她,我现在就去问个清楚。”说罢,他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我也去。”白家齐随后跟了去。

 曹家兄妹立在原地,一脸茫然。

 “谁是端?”曹浩晴喃喃自语。

 车子尚未停下,白思齐已经跳下车来,冲到硕亲王府门前叩响门板,前来应门的是王府的老管家,他一见是白思齐连忙将门阖上,白思齐眼明手快的一把抵住门,忙道:“老管家,你不认得我了吗?麻烦你打开门让我进去。”

 老管家无奈探出头,小心翼翼的说:“两位白家少爷,现在着实不方便让你们进去,你们请回吧!”

 “为什么?难道府里发生了事情?”白思齐始终不肯相信端已死的事实,是以明知故问。

 老管家畏缩的回头向府里探了探,然后刻意低嗓音,颤抖的说:“哎!老实跟你们说,府里的少爷和小姐们都到车站去接人了,你们要是真想知道些什么,就到那里去问清楚吧!”说完,立即阖上了门。

 去车站接人?对了!一定是去接端。白思齐自以为找到了答案,拉着白家齐跳上车,转眼赶到了车站,两人刚下车,就看见小灵儿从车站里走了出来。

 她头上着白纱,手上吊着白布。走路也一拐一拐的,模样十分狼狈,若不是白思齐对她十分熟悉,恐怕也认不出她来。

 众人在车站等候多时,白思齐却突然冲了土来,一把抓住小灵儿。摇晃着她说:“小姐呢?她还在车站里吗?”他向车站里望了望“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小灵儿呜咽一声,哇的大哭。

 “白思齐,你放手!”端勤冲上来将他推开“我姊姊已经和你无关,你还来搅和什么?你滚远一点,这里没有人想看见你…”

 “小姐…她死了。”小灵儿突然说道,众人噤声。

 “小姐本来可以活着的,但是她让我先爬出来…我想拉她,但是大树却突然断了,整列车厢又继续滚下山谷…好大的声音,好多的惨叫声,然后一切全静止了…”她脸颊上爬了泪水,当情景浮现眼前“我在原地等,一直等、一直等…但是没有人上来,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全都死了,小姐死了…”

 众人闻言潸然泪下,女眷们更是哭成一团。

 “山谷好深、好深,没有人肯冒险下去救人,可怜小姐她…她死了连副尸首都没有,小姐死得好惨、好冤呀…”小灵儿不住斥责自己,怨自己害死端

 显瑞上前搂住她,宽慰的说:“这是命,谁也怨不得。”

 “不是!”端勤哭喊“这全是被的,姊姊是被人死的。”

 端柔附和道:“对!如果白家不退婚,也不会被藤杖鞭打、阿玛也不会婚、大妈也不会死、更不会落到惨死的下场,这全都要怪…”

 “不要再说了!”显瑞大喝“要怪就怪咱们自己,被传统礼教束缚的是咱们自己呀!”

 场面变得一阵岑寂,谁也无话可说。

 “回去吧!”显瑞说“回去还有好多事得办,总不能让的孤魂四处飘。”说时她的声音也哽咽了。

 见他们离开,白思齐想说话却开不了口,揪心之际,小灵儿突然走到他的面前,伸手递给他一张纸。

 “这是小姐死前进我手襄的,现在我把它交给你。”说完,步履蹒跚的上了马车,随众人离开。

 纸张已破烂不堪,白思齐小心翼翼的将它摊开,端娟秀的字迹立即呈现眼前。

 我总以为将你我紧系在一起的是彼此培养、累积多年的真爱,但是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

 天哪!直到这一刻,白思齐才明白端对自己有多重要。

 他一直深陷在“指腹为婚”的枷锁里,却完全忽略心底的真实情感,现在他终于觉醒了,但为时已晚,他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失去他最心爱的女孩。

 两行热泪滑下,滴在已破烂不堪的纸张上,一切、一切都随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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