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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男人之约(2)
 在昏了几十天之后,阿四终于退了热,渐渐清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最先见到的便是宏亲王,她正奇怪自己身在何地,怎会把京城里的宏亲王给招来了。宏亲王已经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股脑地全都吐了出来,听得她恨不得把耳朵给关起来。

 还是酣丫头了解她的心思,使出看家的武功硬是把宏亲王给挤出了房门。

 “阿四,这是我照着御医的方子给你炖的补汤,快喝点吧!”

 那黑糊糊的当真是补汤吗?

 抬眼望见酣丫头那张脏兮兮的脸,阿四心知她这个漕帮大小姐从不曾下过厨房,即使是对自己的老爹也不曾这般用心过。看在她如此劳心劳力的分上,阿四咬牙尝了…一小口所谓的补汤。

 味道还不错,就是卖相差了点,不知道喝进肚里会不会没补回几两,反而拉得她水。

 眼一闭,心一横,她一气全都喝了!

 阿四顺手递了碗,酣丫头接了过来走到门边顺手递了出去,那里早有个懂事的下人杵那里等候良久——言有意发现做牛做马连做狗伺候四小姐的日子又回来了,只是这会儿伺候的不是他的衣食父母,而是一个小丫头,且人家全然不领他的情。

 他也不知自己干吗跟在人家股后面绕圈圈,权且给自己找个借口——当上漕帮女婿等于掉进钱窝子里。

 所以,乖乖去洗碗吧!

 阿四见酣丫头将这野心的言有意调教成这副模样,着实有些忍俊不“或许你便是老天派来治言有意的那个人。”

 “啊!那阿四你狠了,居然能把大清的亲王治得服服帖帖的。”酣丫头想到宏亲王那一脸的痴情就不住吐舌头“人家可是亲王嗳!亲王哦!放着屋子的娇美眷不要,跑这兵荒马、瘟疫盛行的杭州城里陪着你这位病美人,想想我都觉得感动嗳!”

 到底还是小姑娘家家,随随便便就被感动了。爱情可以是一瞬间的感动,可是相守一辈子却无法靠这份感动绵延到永远。

 阿四低头扯着锦被,喃喃问道:“胡顺官呢?我醒来也有几天了,怎么没见着他?”

 “别提那个臭男人了,平里看着对你还不错。没想到你病得这么重,他竟然把你丢在这里,自己跑出去享乐了。”

 说起胡顺官,酣丫头就脸愤愤“你知道吗?你病了这么久,他居然放着你不管,跟左宗棠做起了买卖。说什么越的地方就越能赚到钱,左宗棠将杭州城的战后重建交给了他,他在这杭州城的生意又做起来了,还开了一家药店,取名为胡庆馀堂。眼看着生意一天天好了,他的心也一天天大了。前两,他居然一气了十二个美妾养在院里,你听听!你听听这西边的院子还真是莺莺燕燕一路歌声不断呢!”

 自阿四醒来就觉得这耳朵边上全是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再没想到竟是胡顺官了这么些美妾养在院里,还紧邻着她而居。

 “这可真是关键时刻瞧人心啊!”酣丫头掰着手指头拿两个男人做比较“宏亲王那么尊贵的一个人整寸步不离守在这里,一会儿招呼御医为你诊脉,一会儿命人药炖补,一会儿又想法子些好玩的东西逗你高兴。可他胡顺官呢?除了做生意就是进西院跟那帮莺莺燕燕谈笑风生,怕是都忘了你还病在这里呢!”

 阿四听着,却也只是听着。不生气不皱眉,像没事人似的靠在边想着她的心事。

 有时候她就是这样让人读不懂,酣丫头推推她,凑到耳边问去:“阿四,你一点也不喜欢胡顺官吗?”

 “喜欢啊!”她答得是酣丫头意料之外的干脆。好歹人家也是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女,感情之事没什么不可告人。

 喜欢就是喜欢,她认了。

 “那你知道他一下子了十二个美妾进屋,怎么一点都不生气?”女子的吃醋、嫉妒总归要有一点吧!除非她不爱那个男人。

 阿四但笑不语,喜欢不喜欢一个人,可以用简单的两个字或三个字说清楚,可是对一个人的感觉却是言语无法表白的。

 她虽昏了许久,可意识仍模糊地清醒着,偶尔她会疲惫地睁开眼看看身边陪着她、念着她的人。那段时间她听到最多的就是那个草男人的声音,他的担心、他的寂寞、他的关切,还有他的爱,全都从他的独白进了她的耳

 她听得真切。

 自她醒来后,他却一改她病时的作为,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倒是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跟她说,宏亲王对她如何如何,宏亲王为她做了什么什么。

 这当中…必有联系。

 又过月余,四位白胡子御医在显示了各自的医术神通之后,全都神清气地回了京城。阿四已经可以下地了,虽是虚弱,精神倒还好,没事的时候就坐在园子里听着西边院里的莺莺燕燕们的声笑语。

 她虽足不出户,却也听说了很多事——

 赚钱之余,胡顺官与那十二位美妾,还在府中添了许多年轻貌美的丫鬟。其中妾灵美丽可人、聪明伶俐、见识广博,最受胡顺官宠爱。

 胡顺官每有应酬便携灵同去,商场上的朋友猜测胡顺官怕有娶她为的意思。

 阿四只是不声不响地听着,他仍是不来探望她。倒是宏亲王一天几趟地往她院里跑,目的只有一个:劝她跟他回京城,好生调养身子,方能痊愈。

 这一,宏亲王又来了。

 “阿四,西太后差人催我回京。御医留下的药也吃得差不多了,我若回京城遣人来送药倒也行,只是…”

 “后还要烦劳你多照顾。”

 “呃?”

 宏亲王一头雾水,烦劳他照顾?这是什么话?

 “我若随你回京城,这人生地不的,不得请亲王多加关照嘛!”

 阿四巧笑倩兮,看在宏亲王眼里立刻像喝了两瓶红酒似的,晕乎乎“好好好,我们何时起程?”

 “待我向杭州城的人道了别,咱们便启程吧!”她似已无所留恋。

 她即使不指名道姓,宏亲王也知道她要道别的人是谁。阿四此举正合他意,宏亲王两只手背在身后,右手玩着左手腕上的紫檀香珠。

 一切尽在他的掌握。

 站在西院门口,阿四静静地向里探望了许久,却不曾踏进一步。

 踏出一步不难,可若想收回却难如登天。

 她沉静良久,不期然一朵丽的花飘然而来“这位可是阿四小姐?”

 一身红的裙褂,头金丝镂钗,人未近前先开笑。阿四凭直觉猜测道:“你是灵夫人?”

 “奴家正是灵,阿四小姐里边请,爷等你老半天了。”也不管亲疏远近,也不管人家是否情愿,灵拉着阿四的手便往里头走。

 阿四在心中轻叹: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她倒是帮她做了决定,她终于要见胡顺官了。

 胡顺官在偏厅坐着,左右几个小妾伺候在旁。见她来了,他未起身,只是招招手,遣退了身边的佳人。

 “坐。”他邀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她倒也不客气,一股脑坐了下来,遥望着几位小妾离去的方向。

 不仅是男人喜欢美女,女子有时也可以欣赏美人——阿四也是喜欢看美人的。

 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胡顺官这几位小妾正是如此。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好,看不出眼前这位胡东家的审美喜好。

 这便怪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有些女子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受了伤,她爱上第二个、第三个男人依然逃不了痛彻心扉的下场。不能感叹自己倒霉,而是这女子偏爱的始终是一种类型的男人。

 谁说摔倒了爬起来,下回便不会跌在这槛上,在爱情的道路上,人们总是摔在那弯坑里。

 这是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爱情理论,胡顺官这样早该做古的清朝男人显然不懂。可阿四懂,阿四懂得这个爱情理论,便搞不懂胡顺官的心了。

 “你这么多年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一下子招了十二位妾进府里,还真是好兴致啊!”她的语气没有嫉妒,没有愤怒,更多的是调侃。

 胡顺官倒也爽快,抖着脚尖笑道:“之前穷了那么些年,这好不容易混得有点人样,一场战祸差点夺去了我辛苦打拼下来的江山。经过这么一场折腾,我算是想开了。人活着为了什么?不就图个吃喝玩乐嘛!我一个人孤独了这么些年,现在家里进了这么些美人。我每天什么也不干,只单单这么看在眼里也是好的。而且,你身于富贵之家,应该知道——女人有时候是男人的脸面。”

 是的,她知道。百年后的男人如此,百年前的大清男人亦然。

 但凡成功男人都得有多房妾,不是为了纵,而是为了面子。像他这样出身低微的草尤其讲究面子,一口气娶个十几二十房妾也在情理之中。

 她点点头,表示了解。

 很好!胡顺官在心里暗叹,她的反应很好。他本还担心她见到他左拥右抱会发狂发疯,不都说怒伤身嘛!她身子尚未痊愈,不能再受到任何刺了。幸好幸好!她连情绪的波动都不曾有…

 可为什么她如此平静的反应竟让他有了发狂发疯的冲动?

 胡顺官努力克制情绪,不再说话。

 他不开口,她也懒得动嘴皮子,两个人就这么干坐着。像两只等待着谁先动手的猫,对峙良久。片刻后灵端了东西进来,看见他们尴尬地坐在那里,忙不迭地找着话说:“爷,您真是的,阿四小姐是客人,您怎么能让她就这么坐着呢!也怪奴家,去取这几瓶洋人的酒,竟取了这么久。”

 灵一番话说得简单,可阿四却听出味道来了。她和胡顺官是这家的主人,而自己却成了客人。

 也不想想,她跟胡顺官认识的时候,这位灵还不知在哪里飘呢!居然跑她跟前来跟胡顺官装

 灵尚不知阿四在气些什么,一个劲地将手中的红酒递向阿四“爷知道阿四小姐喜欢洋人的酒,他好不容易托人从法兰西带了这瓶上等的好酒,就是打算送给阿四小姐的。摆在家里好久了,前些时候阿四小姐病得重,也不方便拿给你。如今看来阿四小姐的身子怕是好了,这东西算是庆祝你痊愈呢!”

 阿四别着脸坐在那里,不笑不怒,更不去理会灵——她算哪葱,凭什么代表胡顺官送她东西。

 灵提着酒的手就这样被晾在半空,尴尬得不知如何才好。胡顺官知阿四的小姐脾气不定期又发作了,忙接了那瓶红酒放到阿四手边的桌上。

 “这瓶红酒你收着,值当是我送你的临别礼物。还有这个…”

 他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我最难的时候,你拿了那么些金子出来帮我。现在无论是我,还是康都已渡过难关。这些银票是我连本带利还你的,你收好了,后在京城也好有钱防身。”

 “我未开口,你却已知我要跟宏亲王去京城,你还真是消息灵通啊!”胡顺官扬着嘴角牵强一笑“宏亲王为了你来此多时,如今他要回去了,你自当随他一起。”

 “是啊是啊!”阿四点头如捣蒜,面春风地笑望着远方“人家是宏亲王,要财有财,要权有权,论人品论样貌皆没得挑剔。能挑上这样的好人家,是我上辈子得来的福气,我自然要好好跟着宏亲王。”

 她收了银票,手指放在那瓶红酒上。冰冷的琉璃瓶让她的手指到手心一瞬间全都凉了下来,收紧手指,酒未喝,她已有几分醉了。

 “我确是要走了,银票和酒我都收下。如你所说,我一个女子,银票是生存根本,少不了的。酒是我所好,你从前送了我那么许多,可惜毁于战,如今就剩下这瓶,我自当好生品了。”

 她手指了指灵“你是他的如夫人吧!在正夫人未入门之前,看来你在这府里是当得了家做得了主的。差两个丫头将这瓶红酒送我房里去,我大病初愈,这身上…没力气。”

 既然灵爱充女主人,阿四就给她当家做主的机会。几句平淡无奇的话不显山不显水,尽把自个儿的身份显摆出来了。

 “这几年多谢你照顾,后若有需要之处,尽可去京城宏亲王府找我。”

 她丢下话,头也不回的走了,可谓决绝。

 既然这是他所愿,她何不成全他,如他所希望的那般——她从不强人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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