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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一年后——温柔小镇

 “平家鲜活馄饨面”今公休。

 吃过早餐以后,她整理客厅,忽然看着历愣了一下。

 原来连续过了两个有“暖炉”的冬季,到了今年她已经忘了年年所期待的春天来临。

 “大嫂,你一个人在客厅偷笑什么?大哥教你投资的基金赚钱了吗?”平民这时候才起,他瞥一眼齐治国那张笑脸,拿起茶几上的报纸坐下来看。

 “我是发现春天到了。”

 “也只有你会高兴这么稀松平常的事。”他摊开报纸,扯起嘴角。

 “我有一个很会投资赚钱的老公了,基金赚不赚钱,根本不重要。”

 “既然你这么不感兴趣,怎么不对大哥说呢?”平民凉凉地说。

 齐治国白他一眼。他这是明知故问。

 “难得大哥一反平常的热心,要是被他知道自己老婆学得这么痛苦,他会多失望啊!”平民故意装一副唯恐天下不的语气,声音大到几乎穿透墙壁传到房间里去。

 “随便你怎么说,天下出去了。”她一脸笑容,把茶几收拾干净,顺便抹了家具。

 “大哥一早上哪去?”平民狐疑地看她一眼,好奇她怎么没跟出去?平常她老是担心看不见的大哥出门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跟妈去市场。”

 “哦…是被妈拖去的吧?”市场一群大婶都在玩股票,每个都把他大哥当股神崇拜。“可怜的大哥到现在还不知道被他老婆‘出卖’吧?”

 “哈哈,我炫耀我老公的才能有什么不对?”她收了几个空杯子拿到厨房去洗。

 她也不知道平天下是哪筋想到要她学基金管理、股票操作,她之所以没有拒绝,除了是想让天下高兴,主要也是在帮他找点事做,免得他那张毒嘴一天到晚把“自己是废人”挂在嘴边,听得她很不舒服。

 不过她实在是没有迅速累积财富的脑袋啊,每天听他讲那些东西,她都想睡,偏偏他从来不直接告诉她投资标的,总是要她学,要她想,要她说,而她的答案从来没有让他满意过。

 为了转移他的焦点,不再惹他生气,她只好帮他另外找“学生”了。

 齐治国把洗好的杯子放到烘碗机里,顺便把厨房收拾了一遍,一面又想到去年陪他去见邵智介绍的那位学长医生。

 医生姓向,叫什么她已经忘了,不过人很好,帮平天下做了详细检查,问了很多事情,只是后来她和邵智都被请出去,他单独和平天下谈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医疗诊断她不能跟着一起听?

 她后来问平天下医生说了什么?原来是医生一些个人的投资问题想请教他。

 至于诊察结果,就和其它医生的说法一样,一切正常,原因不明。

 自从那次以后,他就不再找医生了,任凭她和妈再怎么劝,他都板着张脸不应不理。

 经过这一段时间,她也已经有心理准备,如果他一辈子都看不见,她会牵着他的手,当他的眼睛,和他生活到老。

 她缓缓扬起嘴角。虽然后来平天下已经放弃叫她“努力”了,对她不再抱希望,不过这一年来他总是抱着她睡,只偶尔吻吻她…

 最近他吻她时,她的心脏总是扩张得特别厉害,她慢慢发现她对他的吻恢复了感觉,可能她的身体正逐渐在接受他。

 她也不知道平天下是否发现了,她不敢问他,也不敢告诉他,怕万一自己感觉错误,害他白欢喜一场,到时候他那张毒嘴绝不会放过她。

 她把厨房收拾好,听见有人进来,转头一看“妈,回来了啊,怎么买那么多东西啊?”

 平母提了两手的塑料袋。

 “还用买吗?我带天下去,一群人忙着包东西给我,不拿都不行,推到我两手都酸了,只好提回来。”

 “这么多要吃好几天呢!”齐治国赶紧帮忙把一些菜和分别处理。

 “哈哈,你都不知道你丈夫脸色多难看,一群女人围着他问东问西,我真担心他翻脸呢!幸亏我家教还不错,他在外人面前还给我面子的,一下子就讲了好多‘明牌’,大伙儿可乐了。

 “咦,他没‘讲课’,直接‘报牌’啊!给别人鱼,给自己老婆一钓竿,我想吃鱼还得自己努力,他可真是——”恶劣!怕被平天下听见,她赶紧把话下去,偷偷问妈:“天下回房去了吗?”

 “没,他说要在外头走走,我提着东西重,就先回来了。”

 齐治国突然停了动作,望着妈洗了一颗苹果咬着吃,丝毫没在意把她看不见的儿子留在外头晃。

 “…最近飚车族很多,在附近窜来窜去。”她喃喃自语,忧虑写在脸上。

 “那是晚上,白天很少出现,你放心吧。”平母摆摆手。

 “万一天下没听见车声,还是走到路中央去了怎么办?”她发呆的时候都会做这种事。

 “他又不是迷糊虫,一会儿他自己就回来了。”平母多看了她一眼就笑了起来。

 她怎能不担心,每次闭起眼睛,处在一个黑暗世界里,她都分不清东南西北,光是踏出一步都困难。

 她愈想愈慌,赶紧把菜包好放进冰箱里,擦了擦手道:“妈…我去买面粉。”

 平母瞥一眼厨房角落那一大袋的面粉,点点头“好,去吧。”

 她边笑着啃水果,看着媳妇儿连钱包都没拿,穿着一套和天下一样的灰色休闲服,踩着拖鞋就往外冲。

 不知道她这媳妇儿自己有没有发觉,她以前都不会像现在一样黏着老公不放。

 这一年来,看着他们夫俩形影不离,相依相偎,走到哪儿都牵着手,让她想到以前她和老伴在一起时的甜蜜时光…可真是幸福呢!

 呵呵。

 “海边?”又跑去海边了?

 “我跟他说今天风沙大,叫他不要去,他说他闭着眼睛也能走路。呵呵,这孩子最近会说笑了。”

 “是啊…我去找他。谢谢你,张婆婆。”她略显尴尬,向邻居道谢后,赶紧去找他。

 闭着眼睛也能走路——希望他不是鼻孔朝天,冷哼着说出口,也还好张婆婆没有听出他自嘲的口气,不然真不好意思。

 她跑出巷口,经过马路时,差点被一台超速的机车撞上,一瞬间脑袋闪过平天下拿手杖经过马路的身影,心脏狂跳了一下,不由得加快脚步,最后奔跑了起来。

 很快跑到海边来了。

 果然今天海风狂,吹她一头长发,也吹得她差点站不住。

 她高站在堤防沿岸放眼看,海天连成一线,阳光刺目,沙尘天飞扬,她伸手挡光线,眯起了眼找人。

 风沙刺得眼睛酸涩不舒服,她终于看见远处的沙滩有个小小的人影!

 “天下!”她顿时松了口气,不顾风狂,在堤防上跑,奔向离他最近的台阶。

 “天下!”唔,张嘴就吃进沙子,今天风真大。

 平天下听见愈来愈靠近他的声音,本来不想理,想到今天风大,听她的声音一定是在堤防上跑,他回头喊道:“你别下来,我要回去了!”

 风狂,在耳边狂扫过,她跑着听不清他的声音,大喊了回去:“你说什么?”

 “我说你站在那里别动——”

 “啊呀——”

 他就担心她在堤防上跑会出意外,话还没说完就传来她失足坠跌的声音!

 “阿国!”随着那声尖叫,他脸色大变,心脏狂跳!想知道她发生什么事,却是面对一片黑漆漆的世界,看不到她!

 “阿国!”

 “阿国,你在哪?”他拿手杖四处找她,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他全身的血褪尽,浑身冰冷,整个人陷入黑暗的恐慌之中!

 “阿国——”

 放眼望去一片黄沙滚滚的海滩上,一个拿手杖的身影像无头苍蝇没有方向四处寻人,在沙滩跌倒又爬起,拳头紧紧握着一股痛恨自己的愤怒。

 沙滩阶梯旁,倒了一个撞到头的女人,昏之前,还听到丈夫在喊她,拚命找着她,那声音不知为什么听得她心好酸,她仿佛听到她一向高傲自的丈夫无助的声音…

 他是谁?他是平天下,即使看不见了,依然高高在上的平天下…为什么他现在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胆怯,那么慌乱,那么…需要人帮助?

 他在害怕…害怕什么呢?

 天下…你别怕…我…我在这里…你要什么…需要什么…我帮你…我帮你…

 经过路人听见平天下的声音停下来看,才帮他把齐治国送去医院。

 他听好心人说,她撞到头了,好多的血,他颤抖的手摸到她热的血,紧紧抱住她纤瘦不动的身子,他直到此刻才深深痛恨自己“瞎了眼”!

 她到医院就恢复意识了,隐约感觉到有一只手和她十指紧扣,那只手好冰,还冒着冷汗,一直颤抖…那是谁的手?不是天下,天下的手好温暖…

 她后来脑袋缺了一块记忆,对于她怎么跌落堤防,怎么到医院,都不记得了。

 幸好她伤得不严重,只是医生担心她撞到脑袋会有后遗症,把她留在医院观察三天。

 住在医院的三天里,都是平民和妈轮照顾她,平天下不曾来过。

 倒是远在都市的邵智,昨天还特地下来看她,知道她没事,就安心回去了。

 以为邵智是特地下来探望她,直到她出院回到家里,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他是接到平天下的电话,专程开车下来接他——

 “妈…你说他跟邵智走了?他自己回去了?”他回北部的家去,把她一个人留在老家,他就这样走了?

 “嗯,他说要回北部看眼睛…啊,他有代,叫你要好好养伤,别去找他。”平母避着她的眼睛回答,心里把平天下骂了个狗血淋头。

 齐治国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听到他原来只是回北部看眼睛,顿时松了口气,扬起笑容问:“他终于肯去看眼睛了。那什么时候能回来?”

 平母视线越过媳妇头上的纱布,跟正好进门的小儿子对上眼,她马上示意他接话。

 这几天平家大门外贴了一张纸“平家鲜活馄饨面”家中有事,休息半个月。

 平民才刚接齐治国出院,提着一堆住院的东西进客厅,他装作没看见他母亲求救的眼神,对齐治国说:“我帮你把东西拿进房间放。”

 “嗯。”齐治国没回头“妈,天下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平母横了儿子的背影一眼,这才看着她笑说:“你才刚出院,别太劳累,先去房里睡会儿。中午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买菜。”

 “已经在医院躺三天了,我没事了。妈做什么都好吃。”她笑着回答,不忘再问:“天下要去几天啊?”

 “这啊…我都跟你在医院,他走时我也是听阿民说的,所以可能阿民会比较清楚,你再问问他。我去买菜。”平母赶紧拿起钱包,匆匆出门。

 “…妈是怎么了?”齐治国狐疑地走进房里,看平民已经帮她把东西放好“阿民,你哥什么时候回来?”

 平民低着头,放好东西转身就走,只在门口淡淡丢了一句:“他说治好眼睛就回来。”

 齐治国站在房里,伸手摸着头上的纱布,只觉得头有点痛…好像是敲钝了脑袋的关系,她总觉得没能听懂平民说的话。

 她打开衣柜,想换套衣服,望着衣柜内空了一半…“天下的衣服怎么都不见了?”

 她低头看衣柜下方,原本收着她和天下换季的衣服,现在只剩下她的留在那儿。

 “…为什么连换季的衣服都拿走了?”她抚着肿痛裂的头,一下子眼眶红,眼泪滚了下来。

 …就回来。

 …眼睛就回来。

 …治好眼睛就回来。

 他说治好眼睛就回来。

 “呜…呜呜…”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埋首低低哭了起来,始终没让客厅的平民听到她的哭声。

 她的头好痛,好痛,痛到她无法思考她为什么哭泣,为什么突然觉得心好空、好空?这十几年来,他也常常不在家,她都不曾有过这么空虚的感觉啊…治不好呢?

 天下,治不好呢?你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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