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 凝寒斗剑气
活人?
我当然是活人。
任桓之很想对这个剑士发表一些意见,但利刃在颈,点头摇头都有困难,何况说话。
那剑士慢慢从阴影中走出。
他的脸进入月光下,却带着一个狰狞的青铜面具。
面具作兽首状,形容可怖,将他脸的上半部分遮得严严实实,直到嘴
一线,上排金属的兽牙向下遮盖,剑士只
出
和下颚。
现在,他讥讽地笑了。
虽然看不到脸,也能感受那声音中的嘲讽之
:“这几天见到的都是死灵,难得看到个活人。”
说完这句话,任桓之脖子上的剑锋就消失了。
就和它出现一样突然。
那剑士还剑入鞘,回头便走:“你快走吧。”
任桓之摸了摸脖子,大步追上去:“你是谁?”
“灭魔剑士。”
“灭魔剑?”任桓之记得在天下城之东,有个久负盛名的剑士是这个称号“你是那个…什么,东?”
那剑士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自管自大踏步走着。
“你不远万里跑来瀚海做什么?!”
“修炼。”
“修炼?练剑吗?”
“是。”
任桓之左看右看,只见到一片荒芜死寂,奇道:“你为何非要跑到此处来练剑?”
灭魔剑站定,回头,望着任桓之。
他的面具在双眼部位是两个深深的
,投下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但任桓之依然感到两道利剑似的视线,就投在自己脸上。
他猛然抬手。
剑未出鞘,就直接连鞘突刺!
一瞬之间,任桓之还未看清,只觉得劲风扑面。
——难道这灭魔剑一言不合,就拔剑杀人?!
任桓之脸颊微痛,却是疾风擦过造成的。
背后“咔嚓”一声。
他一回头,就见背后不知何时冒出一具摇摇晃晃的腐尸。
那剑鞘直直
入腐尸口中,从后脑勺刺出。
腐尸静立片刻“哗啦”“哗啦”碎成数块落地。
灭魔剑冷哼一声,收回长剑:“东部平静,南部富饶。唯有西陆,魔物横行。天下哪里找这么好的修练场!”
他语调冰冷,换做旁人早就自讨没趣离开了,但任桓之天真无
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天不怕地不怕的心,闻言奇道:“哗,这里本是月氏营地,又怎会有这么多腐尸死灵?”
灭魔剑挥动手中剑鞘,随手敲走又一个冒出的腐尸:“几月前,瀚海血灾,这里的月氏人被屠杀干净。而后魔影入侵,他们纷纷化作死灵魔物——你是谁?为何在此?”他却是话说到一半,发现不知不觉被任桓之引的说了太多话,语调立刻转冷。
任桓之摸摸鼻子:“在下桓羽,被一群石魔追赶,跳入地下暗河,也不知怎的就到了这里!”
“环绕这绿洲的瀚玉河,有些区域处于地底,称作暗河。”
灭魔剑看了他一眼。
任桓之微笑着回望他。
灭魔剑觉得很奇怪,眼前这少年一脸天真,不似作伪。他忽然伸手。
他的手闪电般抓住任桓之的手腕,手指一扣,就扣上他脉门!
任桓之就让他这样扣着——反正躲了躲不过去,笑嘻嘻看着他。
澹台名一探之下,只觉得对方力量如同常人,经脉之中并无异常——真的是个不会武的普通人类!
任桓之的微笑亲切温和,让他不由得戒备之心大减,只以为对方是个误打误撞遇到这些事情的普通人,当下松开手,语气稍稍和缓:“这一带魔物横行,你快点离开。”
任桓之愁眉苦脸:“在下被洛川军打劫,身无分文,又在大漠之中,独自离开说不定小命不保。”
灭魔剑冷哼:“随你。”
说完,掉头就走。
任桓之尾随他到了一处烧毁大半的营帐前,见灭魔剑钻了进去,也就随之进入,却又被那柄剑
近喉咙:“出去。”
任桓之摸摸鼻子。还好,这次没有出鞘。
他只得退出营帐之外,
面忽然一物扑来。
任桓之随手抓住,却是一把弯如晓月的弯刀。
那刀柄上本来镶金嵌玉,如今却已经被烧得斑斑驳驳。想必是月氏人的武器,遗落在这荒芜的营帐中。
灭魔剑冷冷道:“防身。”
说罢,翻了个身,不再理他。
任桓之抓住弯刀,四下一望,见周围营帐大多烧焦残破,当下挑了一个勉强遮风挡雨的帐篷钻了进去,躺下睡觉。
身体虽然得到休息,心中却思
起伏。任桓之翻了个身,抬头望去,却见月光透过残破的帐篷顶洒下来。
月华如梦。
不管是照着血河、腐尸或者他任桓之,还是照着华美庄严的天下城,或是照着浩瀚千里的黄沙。
月光总是不变的。如此轻柔,宁静。照彻山河,照彻人心。
任桓之的心忽然隐痛起来。
他一直保持笑容,即使面对那么多可怕的腐尸。然而,此刻一人独处,他不由自主想起那些兄弟——
墨云有没有
险?他的断臂有没有治好?
楚西华在暗河之中怎么样了,会不会被冲到和自己相同的地点?!
想到此处,他立刻跳起来,奔出帐篷,来到河边。
这段河
并不宽广,水非常浅,却是一片血红色,任桓之在河
上下跋涉许久,却除了已经被砍杀的腐尸之外,什么都找不到。
楚西华不在这里。
任桓之叹了口气,正准备回到绿洲中的帐篷那里,忽然睁大了眼。
在绿洲之外的沙地里,凭空冒出一只巨大的紫
怪兽!
说是兽,却又和兽类大不相同。任桓之从未见过这种长相的东西!
那怪兽通体暗紫,身形巨大,却拖着一条又细又长的尾巴。奇异的是,它的身体虽然那么大,支撑身体的却是非常细弱的四肢。那四肢在沙地上轻轻一点,它庞大的身躯就在空中灵活地转圈,前进——看起来,它的身躯就像一点重量都没有似的!
那怪兽又轻轻一个翻身,整个身体没入沙地之下!任桓之瞪大眼睛望着,见不多时,它又在前面的沙地冒了出来!
——而那块沙地却丝毫无损,一点变化都没有。
难道这庞大的怪兽,身体竟然是烟气所化?任桓之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站起身来,向那怪兽靠近,想一睹究竟。
他正举步,忽然脖子一紧。
却是被人从后面一把揪住领口,向后狠狠一拉。
任桓之“哎呀”一声,身体向后一仰,就看到灭魔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
灭魔剑冷冷看他一眼,竖起手指,做了个嘘声的表情,随后伏下身来,凝望着那紫
巨兽。
任桓之也
门
路学他伏倒,轻声问:“这是什么?”
“俱物灵兽。”
“灵兽?”
“并非天生。”
“并非天生,难道是人造的?!”任桓之兴趣大增。
“拜火教的崇火驱灵使所召唤的异兽。传说来自他们的真神所处的仙界——但从拜火教驱灵使和这怪物身上,我一点仙气都感觉不到——”
“不错不错,身躯庞大,却有形无神,入地无踪。但同时,也和腐尸不同,并感觉不到魔
的存在。”任桓之兴致
点评。
灭魔剑横他一眼,既不能理解这样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年为何对怪物充
好奇,完全不怕,也完全不能理解为何任桓之有这么多话要说。
任桓之正要再开口,那怪物一个翻身,瞬间又从地面消失。
“又消失了!它去哪里了?”任桓之正在悄声问话,灭魔剑忽然一凛。
“喝!”他猛然跃起,身形如电,瞬间跃到前方数丈地面!
就在这瞬间,他的剑已出鞘!
银光一闪,直劈入沙地!
瞬间,沙砾横飞。任桓之只见地面忽然隆起,一股紫红色的血
了出来!
一声怒嚎,那俱物灵兽从地底现形,身躯开裂,脊背隆起,向灭魔剑扑来!
灭魔剑再度挥动手中武器,银光横扫,俱物灵兽的身体再度开裂,紫红色的血浆汩汩而出!
但那些血浆滴到地面,所到之处,沙地上忽然就“汩汩”“汩汩”开始冒出紫
的水泡。
“注意地面!”任桓之旁观者清,只觉得那地面十分诡异,出言提醒。
灭魔剑冷哼一声,并不在意,却在这时,那大片大片被俱物灵兽的血染过的地面,忽然隆起数个大小不一的紫红色沙丘!
“波”“波”几声轻响,沙丘裂开,又是几头俱物灵兽从地底钻了出来!
这些异兽见风就长,瞬间身形变得十分庞大,将灭魔剑围在当中。
灭魔剑清叱一声,挥动手中古剑,瞬间,这几头异兽身体再度裂开!
任桓之看得心中稍定。这剑士的剑技如此高超,想必不会有危险。
灭魔剑内心,却是有苦自己知。这些俱物灵兽在沙漠中活动已久,他本拟消灭完俱物绿洲的死灵就去挑战这些异兽,却不料任桓之这小子在绿洲边缘
跑,引来异兽。
以他的剑术,切割腐尸如同砍瓜切菜,但他的剑锋切割俱物灵兽之际,却仿佛陷入团团棉花,难以着力,只能割伤对方,却不能杀绝!
更没想到俱物灵兽的血竟会自动繁衍,一化为多,越受伤就越强大,如今已经陷入这些异兽的包围!
任桓之在旁边看了半天,见灭魔剑非但没有像面对亡灵腐尸那样轻松解决,反而越战越乏力的感觉,心内有些诧异。
他看灭魔剑每一招击出,剑光纵横,但刺入那些怪物所造成的伤口却不足以致命,仿佛那些怪物身体内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一般!
他心内忽然一震:俱物灵兽必须由拜火教驱灵使所召唤驱使,拜火教驱灵使的咒术便是它们力量的来源!如今这不断的自我繁衍增多,难道是因为有拜火教驱灵使在附近的缘故?!
“灭魔剑!找那个驱灵使!”任桓之大喊。
灭魔剑闻言便知道他的意思,双足一点,身形向上飞起,瞬间拔离那些俱物灵兽的包围!
他四下一望,就见到东北角残破的帐篷之旁,有一处的阴影极深。
就像那边的“阴影”有自己的生命一样,作为一团黑暗存在着。
他大喝一声,身形向东北方飞扑,一挥剑“嗖嗖”两道剑气向那团黑影飞去!
“升龙!”
那是非常简单却非常有效的招式。
升龙之剑击入黑影,黑影猛然暴涨!
那黑影瞬间向四下扩散倾泻,一瞬间,仿佛黑色的墨水向四周泼洒!
黑影散去,现出其中的本原,却是两头俱物灵兽,左右环卫着一个身穿紫
长袍的苍白男子!
那男子全身笼罩在长袍中,他的动作仿佛没有体重一样,轻轻向前飘移。
他举起手中的长杖,指向飞扑而下的灭魔剑:“光明之神——阿胡拉?马卡兹,形神幻灭,以黑暗的狂舞,湮没这个人!”
随着他的话语,灭魔剑的身体猛然跌落!
他感到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向下猛拽着他的双腿!
一落到地上,那些俱物灵兽立刻包围过来!
灭魔剑咬牙挥动武器,却感到随着那召唤使的
唱,自己的双手越来越沉重!
不多时,肩膀一痛,竟是被灵兽一抓撕裂!
任桓之见到灭魔剑咬牙苦战,立刻向那召唤使奔去。
他自己当然是不谙武学,但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只想着若是能阻拦召唤使继续
诵魔咒,便能解救灭魔剑的危机。
他随手拔出灭魔剑给他的弯刀,向召唤使砍去!
召唤使微微冷笑,抬起长杖:“黑暗的狂舞,湮没这个人!——”
随着他的
唱,黑暗向任桓之卷去。
“咦?!”
那黑雾对任桓之完全没有妨碍。瞬间,他已经从黑雾中扑出,弯刀向召唤使当头砍下!
为何
缚术对他完全无效?!
召唤使心中大惊。
他百忙中支起长杖格挡,却听“喀擦”一声,手中长杖被任桓之一刀砍断!
这一刀之下,召唤使立刻明白。
这一刀虽然竭尽全力,却没有练侠之人的武力在其中。这少年并非修武者,而他的
缚咒是针对修武之人,对方力量越强,被束缚得越厉害!
——以这种咒术对这个普通人类,当然完全无效!
召唤使内心愤恨,正要转换咒术,
口忽然一凉。
剑光如雪,自他
口轻轻一掠。
他低头一看,发出一声惨呼!
腔瞬间破裂,五脏六腑随着那一剑之势,完全破裂飞出!
“啊啊啊!”召唤使拼尽全部力量,一指弹出。
一道黑色烟气弹上灭魔剑的脸。
“咯”的一声轻响。
那面具从中间开裂,然后,向两边分开、落下。
四周的俱物灵兽,忽然全部停下来,而后化作紫
烟气,随风四散。
一刹那,一切都变得非常、非常安静,仿佛这边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有地面上弥漫着的紫
烟气,和四分五裂的召唤使尸体,在证实着刚才的战斗。
面具落下以后
出的脸,年轻,孤傲,俊秀,因
战而微微沁汗。
他看了任桓之一眼。
竟然是这个平凡的人类少年救了自己?
任桓之已经跳了起来:“你不是灭魔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
欣:“澹台名!你是澹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