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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母子
 子姹随着刘斯到了紫殿,龙煜正一脸凝重地望着门口,微倾着身子撑在案上,浑身上下都围绕着一股强烈的气息,——子姹进了门槛脚步立即放缓,望着前方目光炯炯的他。

 她竟然猜不出来他此刻的心情,是喜,是怒?他的目光里只看得见一抹晶亮的光。

 “退下。”他一挥手,所有宫人都悄无声音地出了殿门,随手又把殿门关闭。子姹看着他,心里越发狐疑。“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么?”他定定地问。

 子姹望着他不语,他走下阶来,先是踱了几步,方才说道:“宁远他们——赢了!”他的双眼更加明亮,在这一刻,连那一贯冷峻的脸上也焕发出一脸非常耀眼的光芒来,子姹看得出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得意,一种独属于胜利者的骄傲…

 子姹睁大了眼,望着面前呵笑不止的他,这么说,凌云果然吃了一败仗?

 她心下起伏不定,默然了半。晌,开口道:“你是说,吴毅他们输了?”“对!”他抬起头,大声回道:“凌云和吴毅都输了!宁远的兵马伏击了他们个片甲不留,他们已经如丧家之犬般后退了百余里,而宁远所率的八万兵马又已经随后追了上去!如果不出意外,一个月内,你将会看到凌云以叛国贼的身份出现在这大殿里!”

 他指着门口,声音直透苍穹,子姹。有一刹那间无法呼吸,他又走到她身前,以不可一世的神情咬牙说道:“我要让他知道,这天下的赢家只有我一个!凌家人再强,他凌云再厉害,终究也斗不过我!他根本没资格跟我斗!”

 整座大殿里只有他的话语声。和从四擘返回来的回音,子姹咽了咽口水,语音有点飘乎的问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他咧嘴笑着,伸手捏起她的下巴“你。忘了他心心念念地想要把你夺回去吗?天心庵外的山岗上,幸亏你推开了他,否则的话——”他手上加重了力道,鸷地凑近她的耳畔:“否则的话,朕根本不会给他有造反的机会!”

 “你!”子姹心里狂跳了一下,慌忙后退了两步“什么山。岗?…你不要说!”

 “是我说还是你心里有鬼?!”他咬起牙,死死盯住。她看了半晌,慢悠悠地说道:“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我可以派侍卫在庵外守候,难道就不可以派人暗中跟踪你么?你去楼,半夜又去李资府,真以为我不知道么?”他呵笑了一声,放开手来背在身后“你一定以为秦子嫣之所以那么快死,完全是因为你买通了人去秦家卧底,又支使了李资告状,所以才成事的吧?可这一切若是没有我顺水推舟,他们又怎么可能落得这个下场?”

 他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子姹,笑过之后的微澜还留在眼中,可是看起来这一切却显得那么无力而苍白,子姹隔着两步远的距离望着他,既像是望着他眼中的那抹似有若无的心伤,又像是在看与他之间的那片空气。

 即便是赢了一仗,他的骄傲看上去也显得那么不坚定,好像是要强的孩子面对显而易见的失败和伤害,而倔强地直了背脊。她心里也震撼,她本也想过这一切他心里应该是知道的,因而行动起来也总有丝忐忑不安之感,可一旦径直诉诸于口了,她又觉着心头一阵惶恐,——他居然是知道山岗上那一夜的,而他竟然根本没lou过声…那么在他心里,究竟还藏着多少他知道而她不知道的事?

 “凌云一反,我心里是既痛恨又期待,我盼了多少年想与他一回手,如今等到了,所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反了!而他也知道,留下了那几个字,已等于是下了战书。”

 他叹着气,脸上的得意之尽皆退去“但是,我又怎么可能会把你拱手送出去呢?便是为了江山,那又如何!”他牵起她的手,扬勾起一笑“如今他已经败了,你也应该知道,究竟谁才是这天下的强者!你不该再在心里想着他,这样,对你会一点好处都没有…”

 子姹垂下眸,脸上并无变化。她静静地说“那么,我该恭喜皇上,首战告捷了!”

 “那是自然!”他意气风发地仰头轻笑出声,那股迫人的气势又回到他身上“你就记着我方才的话,一个月内我要将他生擒到你面前来,让你好好看看,曾经跟你发过终生誓约的丈夫,是如何的一付惨象!”

 …子姹握着绢子,默默出了门槛。

 外面太阳已然下山,暮色微微地笼罩了大地,这一又散去了不少积雪,举目望去,只有远山尖上还覆着一层白色,嘲似的望着人间。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龙煜知道了她跟凌云在山岗上的事,却居然没有责怪她,这已经出乎了她的意料,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生起了一丝愧疚,——毕竟,她如今还是他的皇后,几个月前也还是他的妃子,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强忍着自己没有问过她一句话,是如何一如既往地付着他的爱意,仅从这一点,她已经输了一成。

 她该庆幸他只是把她接近李资看成是为了拉拢他们来对付秦家,如果再追究下去,也许…也许,她连接下来的第一步都走不出去…

 “小姐,没事吧?”

 晕晕乎乎地回到紫殿,喜儿了出来,看见她苍白失神的脸色,不由担心地问了一句。她摇了摇头,喃喃道:“凌云输了一阵…也不知情况如何?”等回得神来,想起这话,不由又一脸地不自然。

 喜儿抿嘴看了她一眼,叹息道:“白担心也没有,他们那么多人还不够脑子想的么?还是顾着咱们自己些吧。”子姹怔怔地望着地上“凌云素来行事沉稳,吴毅又是沙场老将,怎么可能会轻易输下这一阵呢?”喜儿道:“也许是大意疏忽了也未定,毕竟皇上兵马这么多,那边是怎么也不够比的。”

 她还是怔怔地摇了摇头,无力地倚上了锦榻。

 这一闭眼就眯到了夜里,连晚膳也省了,一个人蜷在没点灯的殿里,只觉得一阵阵寒冷刺入骨髓里,而她身上明明还盖着厚厚的绒毡,平时是连一丝寒意也感觉不到的。

 她忽然感到在这黑夜里她是多么孤独,五年前孤独,五年后还是同样孤独,她抱紧了胳膊,望着黑夜里隐隐约约的家具桌凳,觉得自己浑身也像这些死物一样冰冷。有眼泪从她眼角盈出,像纠结的心绪一样灼热而惹人心烦,闭目片刻,她xian被坐起,披上袍子趿上了鞋。

 喜儿的侧殿里还亮着灯,昏黄的一片照在寒夜里显得多么温暖,她委屈地走过去,伸手推开了门。“今儿我跟你睡。”她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不由分说走了进去,叹着气的她脸上却又一片凄然。

 喜儿也觉有异,放下正绣着的帕子从上下了地来,柔声问:“怎么了?”双手却将她肩上的斗篷解下。子姹微微舒了口气,上kao里侧睡下,一双大眼定定地望着喜儿也跟着上了来。

 她像从前小时候一样,将头搭在喜儿的膊头,亲密得像一对再要好不过的姐妹。“我只是觉得好孤单。”她喃喃地在枕畔低语“这皇宫太大了,太安静了,我都快找不到我自己了…我这辈子,被人抛弃的次数实在太多了…我总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安心歇歇的地方,我好累…”

 喜儿一语不发,静静地听着。可是,她却只是说了最后一句,就闭上了眼睛。

 喜儿侧脸望着她双眉之间的落寞和彷徨,好一阵也没有动作,她仿佛也跟着陷入了这股难言的忧伤里,而不知该如何自拔。

 “喜儿姐姐?喜儿姐姐?”

 安静的殿外忽然传来了紫珠的呼喊声。她悄悄地披衣起身,下开了门。紫珠一脸讶地站在门外,脚底还是的,好像刚从哪里回来。“怎么了?”她问。紫珠低声说:“娘娘呢?”“在我这儿歇着呢。出什么事了?”

 紫珠小惊了一下,探头望了望屋里,然后把喜儿拉到一边去“喜儿姐姐,出事了!娘娘不是下了懿旨,让云衣今儿一早出宫了吗?没想到她刚出了长安郊外,居然又被皇上的人抓回来了!如今正在紫殿,皇上正在问她话呢!”

 喜儿一愣,心里随之一沉:“…为什么?问她什么话?”

 紫珠急道:“刚才听说是问她为什么会出宫的,真是奇怪了,皇上从来不管这些事情,今儿突然地理会起这些事来,而且偏偏又是已经归籍了的云衣…皇上最近总提防着咱们娘娘,姐姐,我好担心他是为了问那件事!”

 一听“那件事”喜儿也不由变了脸色,立即回头望了望屋里,还好子姹想来是睡着了,并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一脸平静地闭目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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