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四卷第二章 消息
秋,残秋,夕阳西下,晚霞
天。
黄昏总如梦里的江南,在绽放出刹那的光华之后,便永远驻入人们的记忆里,从不褪
。然而,挽留不住的瞬间美丽却总是让人心生遗憾和怜惜,这秋天的黄昏,实在太萧索、太颓废!
随风漫天飘飞的木叶中,一个年轻的白衣男子孑然伫立,风拂起了他的发丝和衣袂,仿佛yu将乘风而去,他的身子却又是如此的坚定,就像是一支标
,沉稳、冷静,似乎已与这大地溶为一体。
天边一抹
红从遥远之处穿透而来,映照在他略显沧桑的脸上,凝结成一种奇异的光辉,那一种姿势和那一种出尘tuo俗的模样令人忍不住心头怦然跳动。
他站着的地方,是金陵城“天涯海阁”的后花园,在他的前方,是一棵高大的梧桐,此刻,叶子枯黄疏落,但它的生命力却依然还是非常旺盛,并没有因为秋的凋残而显然老去。在梧桐树的前方,有一口荷塘,荷塘的两边各有一座风雨亭,一条迂回的长廊穿过两座风雨亭向一栋孤独的楼阁蔓延而去。那楼阁与“天涯海阁”里的所有建筑完全分离,伫立在荷塘边缘,与梧桐树对窗相望,形成一道尤为特别的风景。
凝视了远处良久,他的目光缓缓从天的那一边收了回来,落在身前不远处的梧桐树上,又一次忍不住想起了她,想起了她曾经不止一次说过的话。
她说,这棵梧桐,是一棵情缘树。
情缘树?他笑了,带着种疑惑的口气说,它只不过是一棵很普通的树而已,为什么要给它起这么一个美丽的名字?
因为它孤独过,等待过,深爱过,直到现在,等待虽已结束,但它依然还在深爱着,永无止境。这就是她的解释。
因为等待,所以孤独?因为孤独,所以美丽?他还是不懂。
她笑了笑,这一次却没有再说什么。
有一种爱,叫做等待,桑田沧海,永不变改。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个瞬间,他忽然领悟到了这个道理。原来,这棵梧桐不仅仅只是一棵树那般简单,它是她的化身,代表着一世情缘!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他的心头涌起一种莫名的激动。她好傻,却又是那么的痴,那么的真,苦苦执着于一份没有尽头的等待,这是何苦?她爱他,竟是如此之深吗?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当年许下的一个承诺?
他曾经以为,一诺千金,言出心行,本是男儿连眉头皱都不皱之所为,却没想过,当今之世,竟然还有像她如此一个女子把诺言看得比生命更重要。
天边的夕阳慢慢向西山坠落、坠落,他的思绪突然被一种声音扰
。那是细碎而轻微的脚步声!
淡淡的跫音在他的身后戛然而止,他却没有回头——他不必回头,就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是她!只有她,才会在黄昏里的这个时候来到这个地方,也只有她的脚步声才会如此的温柔!
“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她的声音仿佛永远都是那般的温柔、甜美。
“我在听!”他依然没有回头,低沉着声音说。
“听?听什么?”她的声音充
了笑意“你是不是在听树叶飘落下来的声音?”
真好笑,她居然没有忘记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在听花开的声音。”那一次,是在梅君醉妃的梅舍前梅树下;那一次,他们的心扉是如此的敞开着,期待着彼此的相融。
“不!”他摇摇头否决说“我在聆听一棵树的故事。”
哦!她明白了,原来他正在回忆已成过往的岁月,只是…在那个想起了往事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想起了那个决心与他同生共死的女孩?
今
的“叶逸秋”早已不是昔日的杀手“一刀两断任我杀”“任我杀”只是个以杀人麻醉自己的伤痛、以
血忘记自己的过往的冷血杀手,而“叶逸秋”在经过了飞龙堡与宋飞扬一役之后,已成了家喻户晓的“英雄”、“大侠”两者完全不可同
而喻,人们似乎也已渐渐淡忘了从前的那个杀手,甚至没有人会把这两个人联想在一起,毕竟,时代的不同,人们需求的东西也大不相同,当江湖风平
静、片波不起,当人们远离了仇杀纷争,需要的就是像“叶逸秋”这般的侠之大者,维护江湖和平,伸张人间正义!
他的改变,对江湖、对他的朋友都是一种幸运,对她,却是一种幸福。曾经多少的等待,曾经多少的爱恋,如今终于有了归依。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她低声说着,似是娇嗔,又似呢喃。
他没有回答,慢慢转过了身子,就这样直视着她,目光是如此真切,眼神是如此温柔,没有嘲笑,没有讥讽,只有无限的柔情,只有无尽的爱恋。
她的脸上依然蒙着一面黑纱,只
出一双如水的眼眸洁白如莹的额头,当他的目光投
而来的刹那,她忽然盈盈一笑。
“我可以忍受无尽的孤独和等待,但有件事,我却实在不能释怀。”她轻叹口气,幽幽说道。
“是什么?”他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关于血衣楼黑袍之事?”
“这件事我倒并不如何在意。”她轻轻摇头,慢慢说道“我真正的身份迟早都要公诸于世,就算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了我就是‘铁狼银狐’的女儿,我都不必担心。”
“你不怕那些好事之人故意找你的麻烦?”他微笑道。
“我不怕。”她的回答坚定又极肯定,用一种深情无限的眼神望着他“因为有你。”
因为有你!一句只有四个字的话语,显得那么平淡,但在平淡中却又处处透出种依赖和信任。是啊!从他与她刀剑合璧联手击败宋飞扬的那一刻开始,两个人的命运就已经紧紧联系在一起了,她的事,他能袖手旁观吗?
“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她说。
他没有说话,用一种疑惑的目光望着她,眼中
出一种询问之意。
“江湖的是非,残酷的杀戮。”她慢慢解释着,眼神里充
了忧
“宋飞扬为了替紫罗兰复仇和完成她的遗愿,搅得江湖
城风雨,如今虽已伏诛,但血衣楼崛起,黑袍乍现,这江湖只怕又将永无宁
。”
他微微一愣,轻轻苦笑了一下,没有言语。她轻轻叹息着,也不再说话。突然之间,两个人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从飞龙堡回来,其实他和她经常都会在畅谈之时突然变得无话可说,但默契却深藏心底,到了这个时候,一切的语言都已成了多余!
时光在和谐的沉默里悄无声息地消逝而去,夕阳终于沉落了西山,晚霞渐渐褪去了它
丽的颜色,黄昏就这样消失了,被朦胧的夜
悄悄取代。
没有人想要刻意去打破沉默,他和她,仿佛正在享受着这般来之不易的宁静,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遥遥传来,二人这才如梦初醒,抬目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妙龄少女快步而来。
“大当家!”妙龄少女远远就已呼道“有客人前来求见。”
“是什么样的客人?”欧
情蹙眉问道。
“他说…他是飞龙堡杨云聪。”
“哦!是他。”欧
情看了一眼叶逸秋“他想要见的人是谁?”
那妙龄少女也看了叶逸秋一眼,答道:“是叶公子。”
深沉如泼墨的夜
,仿佛洪荒猛兽
噬了繁华古都,金陵城中,灯火相继亮起,辉煌、璀璨的亮光映照着夜空,闪烁的星子便越发显得朦胧、遥远。
“天涯海阁”后院里的客厅中,一个年轻人临窗而立,抬高了头凝望着遥远的夜空。天边有闪烁的星星,有无尽的黑暗,他的眼神却显得空空
,仿佛一个人临死之前
出一种绝望和迷茫。他身上穿着一件非常柔软、珍贵的丝绸锦服,显示出他身份的尊贵,但英俊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半点年轻人的英气,弥漫着的只有无尽的伤感和悲痛,神情间竟是异常的萎顿、憔悴。他正年轻,正是意气风发的年龄,但接二连三、突如其来的祸端如
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人生,摧毁了他的意志和努力,如今的他,已经不堪重负。
遥远的天际,一颗流星忽然从夜空中孤独坠落,一道淡淡的痕迹迅速划过,转瞬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刹那的光华。
在这个万家灯火的夜晚,有谁会去在意一颗星星的陨落?纵然留下刹那绚烂,也不过是昙华一现而已,很快就会被人们忘记。人生不也正是如此吗?飞龙堡创建三百余年,先祖们
尽血汗、历尽千辛万苦,这才成就了江南武林四大世家领袖之威名,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切得来不易,如今毁于一旦,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便将忘记它曾经的地位和辉煌?杨云聪眼睛一眨也不眨,注视着流星消逝的方向,心里感慨万千!
“你找我?”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悠悠传来。
杨云聪倏然转身,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平和、淡然的目光——不知何时,叶逸秋已悄然而至,欧
情脸蒙黑纱、一袭淡绿长裙,安安静静站在他的身边,乍一看去,竟有种无可挑剔的完美,那一种天造地设的和谐,令人呼吸为之一窒。
叶逸秋看见的却是一双充
疲惫和沉痛的目光,此刻,这目光中竟似闪烁着一片朦胧的晶莹,忍不住心头一愣,暗暗忖道:“瞧他这般模样,莫非飞龙堡竟是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故?”
“叶大侠…”杨云聪眼中似乎掠过一丝喜
,仓促间tuo口呼叫,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是如此的沙哑。他tian了tian干燥、皲裂的嘴
,慢慢说道:“叶大侠,这一次飞龙堡算是毁在我的手里了,你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
“飞龙堡发生了什么事?”叶逸秋看着
脸激动的杨云聪,沉声问道。
杨云聪深
一口气,勉强使自己波动的心情平静下来,尽量平和着声音缓缓道:“飞龙堡毁了,彻底毁灭了,这一切虽然早在我意料之中,却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飞龙堡完了?”欧
情蹙眉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就在今天凌晨,一场大火几乎烧毁了飞龙堡所有的产业。”
“纵火之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杨云聪看了叶逸秋一眼,yu言又止。
叶逸秋皱眉道:“他是谁?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杨云聪长出一口气,默然良久才轻叹一声,缓缓问道:“叶大侠,江湖上传闻,你与‘杀手无情’燕重衣燕大侠不仅是肝胆相照的朋友,还是患难与共的兄弟,凭你们这份过命的
情,你只怕就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了,是么?”
在这个时候,杨云聪居然顾而言他,叶逸秋不由得听得一愣,虽然心中一时不明其意,却仍然点头肯定道:“嗯!这世上绝对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他。”
“他为人如何?”杨云聪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沉声问道。
“‘杀手无情,一剑穿喉!’无情的不是他的人,是他的剑。”没有半点的迟疑和犹豫,叶逸秋凛然回答道“很多人都认为,杀手是冷血无情的杀人工具,为了金钱就可以抛弃自己的尊严,不惜为世人唾弃。但他不是,他绝不是这种杀手,‘九龙堂’也绝不是滥杀无辜、不明是非的杀手组织。”
“虽然我并不了解‘九龙堂’这个杀手组织,但我明白,要想维持一个家庭需要一笔不小的开支,‘九龙堂’平
的生计经费是如何来的?”杨云聪脸色越发阴沉“是不是靠接一些杀人的勾当以谋酬劳?”
“是。”叶逸秋依然猜不透杨云聪的用意,点头道“据我所知,‘九龙堂’里的每个人日子都过得不太富裕,因为他们的收入非常微薄,每做成一桩生意,收取的酬劳也不比别人想象中的高。”
“那是不是因为他们接到的生意都不如毁灭飞龙堡这般重大?”杨云聪一字一句地说着,双目中泛起一种带着愤怒的血红。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叶逸秋倏然脸色如罩寒霜,目光一冷道“难道纵火之人就是‘九龙堂’的人?”
杨云聪紧紧药住了嘴
,沉重地点了点头,从喉咙中
出一个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