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一声嘶啼紧捉住了祈烨的注意力。
这是…他放开了曦宁,有些不确定地走至山
口,立刻瞧见他的那匹赤
马正扬着前蹄踢踏着雪地。
“‘赤焰’!”他很快地走至它身旁拍抚它亮闪的赤
。
祈烨自被曦宁救醒后就没再看见“赤焰”问曦宁她也只说它走了,其他一概不知。想不到今天它突然出现在屋外,这使他高兴极了。
一开始他的确很喜欢这山林的静谧,可久了,什么事也不能做,就显得十分闷人。
他原先的想法是等雪融了再带曦宁离开,但今天既然“赤焰”出现了,选
不如撞
,就今
起程吧!“赤焰”身上没缰绳也没鞍座,可他还是一翻身就跃上了马。
“嘘!”他往马腹轻轻一夹,驱着“赤焰”缓跑了几步;很久没骑马,的确很想奔驰一番。
曦宁听了马嘶声,也跟在祈烨身后,但她只立在
口边望着神采奕奕的他。
祈烨让马转了一圈,回过身就见曦宁倚在山
边看着,泪痕已干。
“曦宁,‘赤焰’来接我了,和我一块儿回京吧!”他向她伸出手。
也该回去了,想来他在这儿待了这样久的时间,不知有多少人要怀疑他遭遇不测,还是得赶紧回京向皇上做个
代。
听他这么一说,曦宁反退了一步,摇起头。
祈烨皱起眉,她再度出现的那惧怕表情惹起他些微的怒火;她这份惧怕和她不愿让他触碰的那种怯意全然不同,这表情和初见他时的恐惧有着微妙的类似。
他眯起眼,出现了高贵身份特有的严厉架式。
“听话。”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严肃,手则维持在伸长的姿势。“我在这山里同你也玩够了;我不能一直待在这山林里,京里有许多事还等着我回去处理。别再闹了,回去后你就住在我府里,当我的侍妾。”
曦宁还是摇头。
他要走…要离开娘的山林了?他对自己伸出的手让她想握,可她怕。离开娘的山林吗?她从来没想过。
虽然知道外边还有一个世界,可她觉得待在这儿很好,从来也没想过要出去,现在祈烨要带自己离开,她…还是怕!尤其现在的祈烨高坐马上,又显出初见时的威严气势,这是他这段时间来从未表现的态度,这使她觉得
惑;为什么他又不亲切了呢?
“我不离开娘的山林…”她咬住
,怯怯道。
祈烨
了一口气,用十分严厉的眼光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别倔强,我待在这儿根本没看到你娘,难不成你真要一个人继续待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北京是个繁华的大城,而我则是豫亲王府的贝勒、皇上钦定的镇远大将军,当我的侍妾绝对可以过舒适的日子。”她在这儿什么事都得自己动手,当他的侍妾也算半个主子,日子可不是这么个过法。
北京?大城?豫亲王府?贝勒?皇上?镇远大将军?侍妾?
祈烨的一段话,十句她有九句听不懂,根本不晓得他在说些什么,唯一清楚的是他要走了,要回去外边的世界了。
“你走吧,你不属于这里。”是啊,他和自己真的很不相同;不是因为他是男人而她是女人的关系,而是因为他本不属于这座山林。
她要他走?她一点儿也不介意?祈烨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拳头,一股炽烈的怒气窜升而起。他晓得她还不懂男女间的情事,也晓得她这一阵子的躲避都是因为意识到男女间的微妙,她已开始在意他了;可现下她竟可以如此淡然地说出要他走的话!?
“好,那我就走了!”他冷然道,在马腹用力一夹,驱着“赤焰”掉转过头,就朝着林外的方向驰去,没有回头。
曦宁此时慢慢走出
,望着消失在林间的祈烨,然后低头看着雪地上的马蹄印,无意识地俯身将近处的蹄印抚平。她一直待到身子凉透,才姗姗走回
里,面对一
的空寂。
娘的山林,又回到从前的宁静;他走了,她该不会再感到心头
糟糟的了吧…
祈烨没缓下速度地住林外驰,心头的怒火烧灼着他。
初次见面对他感到恐惧而不愿接受他也就算了,可现在两人已生活在一起有段时
,她竟还能平淡地表示不愿离开?
不可饶恕!
女人,哪儿没有?之所以特别在意她,或许也是因着她的推拒、因着她的不从而起的征服
!
空气里渐渐有了风沙的味道,他晓得离大漠近了。忽地,祈烨锁了眉,感到心中有些紧紧的。
“嘘、嘘——”他让“赤焰”缓下脚步,最后停在这林地与大漠的
界处,他回望了。
“可恶!”他咒了一声,又掉过马身准备急驰而去。
可忽然,他闻到一股异香…他记得这香味,是那时——
还没来得及反应,祈烨就已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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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好静,静到雪
断了树枝而发出的脆裂声都清晰可闻,就连积雪掉下枝头的声音也闷闷地传来。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什么都没改变,山林还是从前的山林。
雪已不下了,许多积雪从枝头掉落,走起路来都有些
答答的,这显示春天的脚步近了。而奇怪的是,她不像以前一般盼着雪融、盼着
绿的枝桠、盼着早
的花朵…
一切都不在她的盼望中,而时间,一如往常地飞逝。
来了,
去了;夏临了,夏离了;秋近了,秋将逝…
这段时
,她刻了好多石头,但不像从前会将它们留在外边,而是置放在屋里;她每天都无意识地刻着刻着,心里头像有哪儿空了,怎么也填不
。
“祈、烨…曦、宁…”她拨开一地的红叶,用枯枝在地上
画着“字”嘴里喃喃地念着。
夜晚,她蜷在温暖的炕上;从前这是最让她心安的休憩处,可现在枕在这还存有一丝他的气息的炕上,却寻不回往日的平静。一切全变了样儿,这心,像没了主儿,全飞往那人身上去了。
“娘,我到底是怎么了?这心思没一刻平过,好难过。”她喃喃地道,将身子蜷缩起来。“他的身影总处处都在,今个儿我上溪边打水,那溪里映出的竟不是我的影子,仿佛是他;而当我回来时,那风
着我绕,我又错为是他的臂膀…”她仿若自语般的呢喃,细柔的声音透着诚挚深刻的思念。“我好想再见他,娘。”她眼中充
惘,洁白的双手揪着心口。
风拂过
口轻透凉意,没有人回应她的话语,四周只有
的寂静。
“娘,你不是说过会守着我、看着我吗?为什么不回答我?”而周围空
的,除了她呢喃似的自语声,再没其他。
在娘“沉睡”后,山林也是这样寂静,可她从不觉得寂寞,因为娘说她就算睡了也会化为山林的一切守在自己身旁,要她别怕、别难过,娘会保护她最心爱的娃儿。所以,她不难过,不害怕,因为娘只是化为山林的一切,这是娘的山林!
可,现在山林变了!少了祈烨有力的说话声,心头竟是万般的失落。她以为他走了心就可以平静,但错了,这心思没一刻静过。
她环视
内,处处都可见到她的石刻,全都是成双成对的动物。
为什么?为何这段时间不觉中刻了这样多的成双动物?
突然,她好像有些明白娘曾说过的话了——
娘说自己曾失落过一颗心,那心还一直遗留在这山林外,她怎么也无法将它取回,就算逃得再远,那心还是就这么远远地疼着、痛着…
那么,她的心呢?随着祈烨走了是吗?
她有些了解娘失去心的难过了,所以,她是否该去寻自己的心?
“娘,我该怎么办?我想去寻心,可我真能去吗?”她再度面对着空寂自语。
同样的,寂静回应了她。
这整颗心
只装载了对一个人的思念,那人,就是祈烨。
——她,决定要寻这份心思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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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
寻心…曦宁想寻自己的心,她寻到了这繁华的北京城来了。
北京城,她现在知道北京城是什么了。这儿到处都是“人”男人与女人,每个人看来都好忙碌;这里到处都是声音,人的声音、器物相碰的声音、奇奇怪怪说不上的声音;还有,这儿有好多好多的屋子,和她在山里住的完全不一样,这些屋子的色彩都好鲜
。
大城,这就是大城的模样?
“借光、借光!”
一个喊声从后而来,曦宁还抬着眼望着一处充斥男人与女人的屋子,这儿鼎沸的人声吸引了她的注意,里头也传来阵阵食物的香气,和山里头的食物香完全不一样。
“前头的姑娘,借光呀!”推着单轮推车的小贩喊着,只见前边站着一个着素白衣裳、头发披散的姑娘,呆愣地望着饭馆。“姑娘,借光呀——”小贩还喊着,这重极了的推车因着坡度眼看就要将那姑娘撞个正着。
曦宁听见身后的吵杂而回过头,就见到一个“男人”推着不知是什么东西对着她大喊。
“姑娘,让开呀!”
呃?姑娘?是指她吗?曦宁还愣着,不知什么是“姑娘”
“唉呀!”小贩见她依然杵在原地不动,为了怕伤人也只能奋力地想将车停住,可一个不稳,整车的枣儿全散落在地。
“你的东西掉了。”曦宁见状,才从呆愣中回过神,蹲身想帮忙他将枣子捡起。
小贩气极了。这姑娘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还好意思说什么“你的东西掉了”简直是脑子有问题!“你有毛病呀你,我吼得喉咙都要破了你是让也不让,这会儿在这儿假菩萨,别以为这样我就不教你赔,这些砸烂了的果子你全给我赔了来!”他破口骂了起来。
曦宁没让人这样吼过,于是有些着慌地瞠着大眼、微张着小口,抬起脸望着这大吼大叫的人。她…做错了什么吗?
“我这些个枣儿——”小贩还待开骂,却见曦宁抬起眼来;刚才她背对着他,之后又因只顾着一车的枣子而没看清她的相貌,此时他才真正看清了她的长相,这顿使他张口结舌起来。
好、好美的一个姑娘家!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貌美的女子,一时间他是什么话也骂不出口了,只能睁大一双不怎么大的眼呆瞧着眼前这仙女似的人儿。
曦宁手里还拿着个枣子缓缓站起身来退了两步,不知怎么眼前的这个人为何一下大吼又一下痴了似地盯着自己,这让她戒慎而有些惧怕。
见曦宁又住后退跑的意思,小贩以生计为重的心思立刻重过于呆看美女的心思。可不能因为这害他摔坏
地果子的人是个难见的天仙美女就不让她赔,况且,她现在一副要逃跑的模样。这可不行!
“咳!姑娘,我不管你是什么人,长得有多漂亮,这所有摔坏不能卖的枣子你全得赔。”小贩咳了两声后就扯着大嗓门道。
不能卖?赔?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曦宁的声音显得怯怯的,在这不熟悉的地方不管什么事都令她觉得害怕。
“北京城”好吵杂,到处都是声音、都是人,和山里的平和完全不同。祈烨就是住在这里吗?这儿人好多,她要如何才能找到他?
“不知道我说什么?奉劝你别想耍赖,否则我把你告到官府去!快把钱拿出来!”看不出来这么漂亮的人竟会耍赖,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官府?把钱拿出来…钱是什么?
“我没有‘钱’。”曦宁无辜着一张脸,发现在这地方好多话她都听不懂。
“没有钱?别让我动手搜出你的荷包来!”小贩卷起袖子,一步步向曦宁靠近。其实面对这么美丽的女子他还真不知如何下手,可又不能就此放过她,如果放了她,他一家子也就甭吃饭了!
可就在小贩还没碰到曦宁前,他就让人从后衣领拎住。
“姑娘说她没钱就是没钱,你打算怎么?非礼人家黄花闺女吗?好大狗胆呀你!北京城没王法了吗?看我不把你扭进官府!”一个衣着不俗的中年男子揪住了小贩,对着他吼道。
“我、我没有!”小贩回身一看,发现对方的衣饰显出富豪之气,心知是不能惹的人物,只能慌张地喊道。“这位爷,是她害我
翻了车,这一地摔坏了的枣子是没人要买的,我一家老小全靠我卖枣子维生呀!”他有些求饶似地道。
曦宁看着这一幕,忽觉得那小贩没先前的可怕,虽不能完全明白他说些什么,但总觉得他看来有些可怜,于是她想起这一路上大家都很喜欢她带出来的“石头”只要她将石头一拿出来,所有的人就都眉开眼笑地招待她、给她吃的东西。
“我虽然没有‘钱’,但很多人都很喜欢这石头,不知道你要不要?”曦宁从怀里拿出一小块她称之为“石头”的美玉递到小贩眼前。
小贩一见到是一块上好的玉,一双眼睛简直是要凸出来般地盯着她手中的玉。
“姑娘,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我的枣子没值那么多钱。”问他要不要?他当然想要,可实在太贵重了,他不敢要;这姑娘果然脑子有些问题。
那一直揪着小贩的男子看见曦宁拿出这么一块上等温玉,竟没事人似地要将它送掉,不
在心底起了一丝
恶的想法。
这姑娘长得天仙貌美,又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必定不是京里的人;而她又出手阔绰,身上一定有些值钱的东西。想不到他运气竟这样好!
他放开了小贩的衣领将他推跌在地,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些碎银。
“大爷我瞧你还算识相,没吃了熊心豹胆地敢拿人家姑娘的玉,就放你一马。”随后,他就将那些个碎银往小贩身上掷去。“赏你的,别再赖在那儿当街吼叫。”
“谢谢爷、谢谢爷!”小贩跪在地上向着那男子磕头。
这一切看在曦宁眼中只觉得奇怪。
就算她再怎么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可也能感觉出这男人的说话方式对人十分不尊重;而明明就是那男子将小贩推倒在地上,但那被推倒的人为何反而一副感激的模样?
这外边的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道他们都不觉得怪吗?
那男子此时带着一脸笑向曦宁走来。“姑娘,你受惊了。在下是和中堂府上的刘管事,不知姑娘尊姓芳名?”他打了个揖,表情与对小贩是两个样儿。
曦宁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些,就是觉得他看来让人不很舒服。
“姑娘别怕,和中堂你听过吧?我是和府上的管事,不是坏人。”见她像是有些畏惧,刘管事更加深了笑意想表示和善。
他的笑并未解除曦宁的戒慎,反而让她更觉害怕,于是她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一点儿也不想同这人有什么关系。
她不管什么“钱”呀、“和中堂”呀、“管事”什么的,或那一大堆她听不懂的事,她只想见一个人——祈烨。
“姑娘请留步,我瞧姑娘一定不是京里的人,外地来的吧?”刘管事不愿放过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子,若将她献给中堂,他必可得不少赏。“看你走得这样急,是来找什么人吗?若要找人我一定帮得上忙。”
曦宁被他给挡了下来,无法向前,原是有些恐惧为难,但一听他说可以帮忙,心里突然闪过希望。他说要帮忙自己,那一定不是什么不好的人吧?
“我是要找人…”曦宁有些犹豫,可是真凭她自己是如何也找不到祈烨的,而她根本也不知从何找起。
“你要找什么人,是亲戚吗?”刘管事故作亲切道。
看她形单影只的,大概是来寻什么亲戚之类的,现在先
清她的身份,到时给她亲戚
点儿好处再将她带回,也省得多惹是非。
亲戚?又是她听不懂的话。
“不是,我要找一个叫祈烨的人,他说他是‘豫亲王府’的‘大将军’。”曦宁搜索着记忆,回想当时祈烨离去时所说的一串话。
一听曦宁要找的人竟是当今皇上眼前的红人、豫亲王府的祈烨贝勒,刘管事脸上的笑容忽地消失,整个儿人机警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在街边遇上的女子,竟和豫亲王府的祈烨贝勒有关。
“哦——是祈烨贝勒呀!”刘管事拖长了音问,眯起贼眼上上下下再度将曦宁打量一回。“我认识他,你同他是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她和他是什么关系?这姑娘不说找“豫亲王府的贝勒爷”而是说“找一个叫祈烨的人”更何况祈烨贝勒并不是“豫亲王府的大将军”这官衔不是这么个称呼法…她,很怪异!
“你认识祈烨?”听他这么一说,曦宁睁大了双眼,脸上首次出现欣喜的容颜,这使她显得更美。
“当然认识,我家老爷和他可是同朝为臣,只是…我想知道姑娘和祈烨贝勒爷是什么关系?”刘管事的眼中不自觉地
出刺探的神色。他极想
清眼前这难见的天姿国
和皇上跟前大红人的关系是什么?他家老爷是和祈烨贝勒同朝为臣,可这论到“关系”那可就不怎么好了;若今
他能从这姑娘身上探出些什么来,或许是替他家老爷开了条门道也下一定哪!
什么关系?她也不晓得自己和祈烨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侍妾。”她忽然想起祈烨曾经说过要她当他的“侍妾”她不知道什么是“侍妾”可是既然这个什么管事的要问她和祈烨的关系,那就这么回答,大概也不会有错吧!
侍妾!?曦宁的答案让刘管事眼眉都挑了起来,显出了一脸算计的模样。
他再度上下打量一回曦宁。以她这超凡出绝的倾城姿
自然够格当祈烨贝勒的侍妾——就说深宫内苑里的嫔妃们也不及她;只是,他怎么不曾听说祈烨贝勒有侍妾?尤其…
想到这儿,刘管事笑了起来,表面仍是一副和善的模样。
“恕小的不知您是祈烨贝勒的侍妾,多所得罪之处请您包涵。请跟小的回府,一定立即安排祈烨贝勒和您见面。”他逢
地弯低了
,在心里做了另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