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这里度过了几天,袁泗湘稍稍习惯了目前的生活。
因为巫女的身份,众人都待她极好,似乎又敬又爱。而公子屈偃虽然身份尊贵,对她的态度也是相当客气。
她很想知道召唤她来到这里的巫姒人在何处,但又不便向任何人询问,怕别人以为她脑袋有问题。
这里的所有人都把她当成巫姒。要是她否认,大概也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话。
她只能祈祷终有一天,真正的巫姒会出现,向她解释一切。
对于鬼神,她向来是抱持宁可信其有的心态。关于中国古代是不是确实有天生神异能力的巫师。她是不太清楚,但既然古书有记载,自古以来又有那么多人相信而言之凿凿,大概也不是空
来风吧!
何况,她现在更亲身遇到这样奇异的事情,不由得她不信。
相信巫姒出现之后,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但她觉得奇怪的是,自从她来到这个时空,巫姒就不曾在她梦中出现,这意味着什么呢?
当
坠崖后,她在失去意识之前,巫姒似乎跟她说了什么?
她记得当时自己问了她一句——为什么是我?至于巫姒是不是有回答她,她怎样也想不起来。
至于为什么要特地召唤她的灵魂来到这里?巫姒说是为了救人。
救人?救什么人?
千余条楚国人民的性命。
她实在不能明白。她如何拯救楚国人民的性命?暴秦不义,她知道,也知道秦朝听信法家人物说法,而进行焚书坑儒的诸种暴政。但凭她一个人,有什么办法改变?
如果她真的是巫女,天生具有灵异能力,或许还可以指示楚国人民怎样去趋吉避凶;但事实上,她只是一个平凡人!
巫姒召唤她来,但她并没有和巫姒一样的能力啊!
召唤一个凡人来代替自已,巫姒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而且,她既然拥有可以穿越时空召唤生灵的力量,为什么不靠自己来救自己的同胞?
袁泗湘坐在房中,托腮沉思。对于巫姒的行为,她实在百思不解。
蓦然。一个雷电般的念头闪过她心中——
莫非…巫姒已经死了?
因为死了,不能继续担任楚国人民的精神支柱,所以才会召唤她来代替自己?
袁泗湘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
很大。
不知为什么,她的背脊突然一阵发凉。
巫姒中箭那天,大概魂魄已经飞散了,所以特地穿越时空召唤她的灵魂…
越想越诡异,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立即起身走到屋外。
屋外耀眼的阳光让她一时有些昏眩,她扶着墙站立,让眼睛逐渐适应光线。
一阵吆喝之声远远传到她耳边,她往声音的来向望去,看到山脚下聚集着一群人。
闲着没事,加上心里好奇。她信步朝那群人走过去。
走近之后,她看到那些人们都穿着褐布短衣,辛勤地搬运着大石头。正在建筑高墙堡垒。
众人见到巫姒到来,有些诧异,不约而同的停下手边的工作望着她。神态十分敬畏。
对他们来说,巫姒是神秘而高不可攀的。
虽然巫姒的出身不像屈偃那般高贵。但她之前是负责为楚王祈福的宫廷巫师,身份自然和他们这些百姓不同。
楚国灭亡之前,他们这些人要见到巫姒。是绝对不可能的。
即使是楚国灭亡后的现在。他们想见巫姒一面。
也并不容易。
在他们的印象中,巫姒每天都自己独处一室,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只知道她会为大家祈祷。
“你们在做什么呢?”
“我们在加强防范的工作,把墙筑得结实高大一点。以抵抗秦国的侵犯。”其中一个负责监工的人像是受宠若惊,连忙恭敬地回答。
“秦国的军队会攻到这里来吗?”
“这…小的也不清楚。可是我们公子说了,有备无息,上次巫女受伤的事,应该让我们知道警惕。”
袁泗湘知道他们口中的公子,是那位名叫屈偃的年轻男子。
“你们辛苦了,我来帮你们吧!”她见那些人个个汗
浃背,好像很劳苦的样子,不由得感到同情。
“这怎么可以?!这种
重的事几,不能让巫女动手的。”那个监工的人显得诚惶诚恐,四周恭立的人也都面面相觑。
让巫女帮他们搬石头?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何况巫女身份非比寻常,若有任何闪失,他们也担当不起!
“没关系。不过是搬石头。”她说。
在以前念书的时候。她什么
重的苦工都能做,搬几个大石头还难不倒她!
袁泗湘不顾众人的劝阻,决心要帮忙。
但当她动手搬石头的时候,她的力气却大大的给她
了气——
她竟连一颗水桶大的石头都搬不动!
怎么会这样?她拿得动几乎跟自己等重的杠铃,也扛得起来五六十公斤的沙袋,现在怎么会这么不争气啊?’
袁泗湘努力再努力。却觉得这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不
急得
头大汗。
正为难间,屈偃神态悠然地走了过来。
“巫姒,你在做什么?伤势初愈,不宜劳动。”他俊颜含笑,语若春风。
“我想帮忙。”她有些尴尬的说。
“你的心意,众人都很感谢,但是巫女毕竟不适合做这类工作。”屈偃从容不迫地说。
“是呀!巫女,我们来就可以啦!你别太勉强。如果不小心伤了筋骨,那就糟了!”众人关心的说。
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巫女是这么亲切平和的人,虽然她帮不了他们的忙,他们还是很感激她的善意。
“这…”
“你随我来吧!其他人好好努力。”他简单的
代两句,转身就走。
袁泗湘见状,也只好跟在他身后离开众人。
“你真的变了。”屈偃微笑着说,神态和煦。
“怎么说?”
“以前。你不太接近人群。”他抬头望着前方白云下的晴岚,神情缥缈,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是吗?难道我是孤僻的人?”
几天相处下来,她觉得屈偃是这里最好相处的人。
跟他在一起时,她可以很轻松,好像什么话都能对他说。
不过,她还是不敢随便说出她不是巫姒的事实。
“不是,你并不孤僻,只是不知道如何表现出真正的自己!别人敬畏你的身份;而你,对任何人都是十分疏离。”
“听起来…你很了解我?”她实在猜不出巫姒和屈偃之间的关系,又不便问别人,只好这样旁敲侧击。
“或许吧!”
而屈偃给她的答案总是这般模棱两可,让她摸不清真实情况。
她决定不再讨论这个没意义的问题,反正不会有答案。
“我大难不死之后,你有没有觉得我怪怪的?”她改口问道。
“除了失去记忆,还有言谈举止有些改变之外。没什么异常。”屈偃淡然的说,似乎不以为奇。
“言谈举止改变?你不觉得这样问题就很大了吗?你不觉得我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屈偃摇摇头。“对我来说,你还是你。”
她还是她?这怎么可能!她明明就不是巫姒!
袁泗湘不
怀疑,是不是他神经太迟钝了?
又或者他可能跟巫姒不
,所以感觉不出她和巫姒的差异?
还是说,他早已经察觉她不是巫姒,可是为了他们楚人的复国大计,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继续顶替巫姒的位置?
她忽然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虽然她跟屈偃不
,但她认为他不是愚昧无知的人。他发现她和巫姒的不同,却又承认她是巫姒,这一定有什么原因!
“啊!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送你回房。”他回身对她说道。
“我想在外面走走。”
“雨后再出来。”
“雨后?”她是不是听错了,天气明明好得很。哪有下雨?
还没想完,一阵惊雷闪过,瞬间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
“这里午后常有雷阵雨,我们走吧!”
屈偃解下外衣护着袁泗湘。迅速将她送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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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阵雨断断续续的,直下到夜间。
袁泗湘躺在
上,听着雨声,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无法入睡。
虽然她在台湾没有亲人,可是她有很多对她很好的朋友。一想到那些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见面的朋友,她就难过。
到了后半夜,她还是没有睡着,就决定不睡了,翻身坐起…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她被上那天忘了还给屈偃的鹤氅,走出屋外。
夜气很凉,她深
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沁入心脾。
她想四处走走,但不敢走向偏僻荒凉的地带。所以只在房屋的四周随意闲步。
夜空中的乌云逐渐散去,原本被遮蔽的月亮
出脸来,散发着很美的光芒。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她自然而然的想起李白的诗。
如今,她不也变成古人了吗?想一想,有点荒谬的好笑,但千年前的月亮和千年后的月亮都一样,古人今人又有什么差别?
袁泗湘仰头望着月亮,月光在黑暗的天空中显得非常明亮,看着看着她觉得脑袋有点昏沉沉。
她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夜静,众人都睡了,只有远处山边的了望台上负责站岗的士兵还醒着。了望台的火光在夜风中闪动。
像微微发光的星点。
她行经一间草屋,屋里也透
出一点亮光。
她知道这是屈偃
间作息的地方,他常在这里看书或研究战略。
现在夜已经很深了,屋里的腊烛却还点着…他在做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不睡!
好奇之下,袁泗湘放轻脚步,踏进他那从来不关门的屋子。
进去之后,却看到他席地坐在桌子前,单手支撑着额头,眼睛轻合,好像已经睡着了。
桌上的砚台墨汁未干,摊开的羊皮地图也还没收起来。
大概是研究地图研究得太累,所以睡着了吧?她心里想着,轻手轻脚的
下披风,小心翼翼地替他盖在身上。
由于她动作很轻微,所以没有惊醒屈偃。
盖好之后,她还站在原地,仔细的端详他。
他看起来年纪很轻,大概二十几岁,五官长得很俊秀,个子也很高,至少有一百八十五厘米。虽然没有很壮,不过也不至于弱不
风。
以他身上散发的优雅气质,就算他不是楚国王孙,也有可能是出身贵族阶级。
如果没有亡国,他一定会承袭高贵的爵位,当一个养尊处优的侯爷。可是,楚国亡了。如今他身上背负的,只有仇恨。
他必须抗秦,明知道没希望,还是必须孤注一掷
她突然有些怜悯他,但…爱莫能助!
袁泗湘无声叹息,转身走出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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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在这里睡觉了!说过你几次。就是讲不听!”
早上,熊钺像只公
似的,大声嚷嚷的跨进屈偃的书斋。
他是楚国的少年将军,出身武职世家。也是屈偃的好朋友。
听到他宏亮如晨钟般的嗓门,屈偃立刻惊醒。
“熊钺,你真会扰人清梦!”他抱怨。俊脸却带着微笑。
“谁叫你时常在这里坐着睡!回你的房间去舒舒服服的躺着睡不好吗?
!”熊钺
情有些急躁,说起话来也是急调子。
屈偃缓缓的将桌上的地图收起来,放到一旁。
“句践卧薪尝胆的故事,你没听过吗?”
“卧你个头啦!你每天坐在这里睡,就可以复国了吗?抗秦责任重大,你应该要好好照顾自己才对,怎么可以这样
待自已?”
屈偃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的披风。顺手
了下来。表情有些诧异…
“熊铖,这是你替我披上的吗?”
“本大爷可没那闲工夫帮你盖衣服!我巴不得你着一次凉,痛苦个几天才会知道警惕。真是!都几岁人了,还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熊钺叨念个没完。
屈偃笑着起身,没理会他。径自走出书斋。
时间还很早,但负责运石筑墙的人们早就已经动工。山脚下远远传来人们的吆喝声。
晨雾之中,他看到巫姒也站在人群中,将竹笼中热腾腾的馒头分给众人。
望着她忙碌的身影,屈偃若有所思。
熊钺也走出来站在他身边,眼神刚接触到人群中的巫姒,立刻就调了开来。
“我这么早就跑来找你,是因为数月前派到咸
侦查的探子有了回报。”
“有什么消息?”屈偃立即转头。
“据说近期之内,赢政将巡狩天下。”
“哦?这是个机会!”
“你是说——行刺?”
“嗯。咸
宫固若金汤,四周防卫的弩兵不计其数,如果硬要闯入,是以卵击石。巡狩之时,銮驾周围虽然戒备森严,但也许有可乘之机。”屈偃徐徐地说。
“我也这么想。如果真要攻入咸
,兵力相差悬殊,我们是没什么胜算。不过,始皇帝巡行天下的事一旦传了出来,相信六国之人摩拳擦掌的不在少数,到时候竞争就大了!”他可不希望有人抢了他手刃仇敌的机会。
屈偃笑了笑。“暴秦不仁不义,谁来推翻他都是一样。”
“话虽这么说,但是灭国的深仇大恨,我还是希望能够由自己亲手洗刷!”熊钺紧握双拳。
屈偃想起熊钺的父祖二代,都是在对抗秦军入侵的战役中为国捐躯,他有些怅然。没有再说什么。
“好了。不说了,练兵的时间还没到,我去帮他们搬石头!”熊钺一边走。一边卷起袖子,
出结实
壮的手臂。
直到他走远之后,屈偃还站在原地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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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后,烈
炎炎,筑墙的人们挥汗如雨,辛勤的在晴空之下劳动。
袁泗湘老早就煮好了一大锅绿豆汤吊在井水里。
此时已经凉了,她请了两个小兵替她扛到众人工作的地方。
每天只有两顿馒头咸菜吃的人们,看到有冰凉的甜汤喝。自然是很高兴。
“巫女,你对我们这些
人这么好,我们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没什么。你们这么辛苦,我也不能每天坐着不动啊!”袁泗湘真诚的说。
“以前我们只知道巫女会为我们国家祈福。没想到巫女对人也这么好!”大家喝完了汤,感激的说。
袁泗湘没说什么.神情有些尴尬。
她也希望这里所有的人,都能活的很好,但巫姒做得到的事情,她却傲不到,也因此。她尽量以实际的行动对大家好。
众人继续工作之后。袁泗湘自己一个人蹲在树
下。百元聊赖的数着石头,心里觉得不太舒畅。
除了煮饭、做馒头,她到底还能做什么呢?
蓦然,她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声音。好像要刺破她的耳膜——
危险…快逃…
她吓了一跳。反
地坐直身子。
是谁?谁在说话?她左右张望着,四周却没有人。
正感到困惑时,那个声音似乎又在她脑中不断盘旋,她的头剧烈的痛了起来。
快进…墙崩塌…逃…
警告之语一字一句窜进她脑中,像有人拿着巨槌,试图敲破她的头。她抱头呻
,额问沁出豆大的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站了起来,冲到众人所筑的石墙下。
“你们快离开!快!墙要倒了!快离开!”她对着众人放声大喊。
正在工作的众人听到她的呼喊,先是愣了一下。
但随即听话地赶忙离开。
众人刚走散不久,却见她还站在墙下,似乎没有走开的意思。
大家正要回去叫她,只听到一声轰然巨响——
石墙上一颗突出的大石松动,而
在其上的大石纷纷滚落,整面石墙瞬间崩塌!
“巫女!”
众人都希望她快逃,却见她身影微晃。摇摇
坠。
千钧一发之际,刚赶到现场的屈偃迅速冲到她身旁,在大石
落之前将她抱了出来。
安然躺在他怀中的袁泗湘,早已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