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苍诺!这该死的回来了!还睡在他的龙
上。
根本就没想他怎么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这里,皇帝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忽然出现。快步走到
边,忽然想起他刚刚开口要水喝,又匆匆去倒了水来。
努力喂他喝下,才知道自己又做了皇帝不该做的事。
“铮儿,我回来了。”一口气把杯里的水喝光,苍诺
了一口长长的气,轻轻地说。
皇帝觉得心脏的血都被他一句话给
干了。“你受伤了?”皇帝不敢掀开他的衣服。那里面,一定有很多他踢出的瘀痕。“最近你一直没来,到哪里去了?”苍诺坏坏地贼笑“我一直没来,你很想我,对吗?”
“你有没有去苗疆?”皇帝正
。
“我好想你,亲我一口吧。”苍诺哀求似的瞅着他。
这个混蛋,倒很会扮可怜。
“苗疆王的首级,是你取了挂在天朝大军旗下的?”苍诺叹气“唉,我就知道,你从来不肯主动亲我一口。”皇帝气结,还是追问“苗疆王真的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两个问题似乎又犯了苍诺的忌讳。
他一直
脸幸福地挨在皇帝肩上占便宜,夹三带四地纠
着要皇帝亲他,连着被皇帝追问了几遍,笑容渐渐散了,悻悻地说“是我杀的又怎样?你不用担心,我没打算挟恩求报,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竟然推开皇帝的肩膀,迳自躺在了枕上。
皇帝生平头一次心甘情愿地把肩膀让出来让男人靠着,
怀柔情
意,居然被不留情面地推开,顿时呆住,半晌无法作声。
他瞪着那个该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苍诺。
得寸进尺,可恶的小人!想狠狠打他一顿,又担心重蹈昨夜的覆辙。杀人苗疆腹地取敌帅首级,哪是演戏那样轻松的事,苍诺身上,不知正有多少处在
血。
他盯着苍诺,一口气
不下去,故意挑个要命的话题“契丹使者团,也该走了。”苍诺闭着眼睛装睡。
皇帝心里冷哼,只管自说自话“礼部都把事情安排好了,公文过两天也可以发放。你们走的时候,可以带上天朝的礼物。其实,契丹使者团早就该启程了…”停了一停。
混蛋,每次都开口亲亲热热死皮赖脸地要
着。
现在怎么没声了?“咳,回去见了你父王,代朕转达天朝友好之意,要是…”
“你想我走吗?”
“什么?”
“你,想我走吗?”
蟠龙殿出奇地寂静。
皇帝装作漫不经心,垂眼看着
单边缘明黄
的
苏,又徐徐道:“契丹和天朝,希望永远都是友好之邦…”
“开口要我留下。”苍诺缓缓坐起来,看着他“铮儿,你开口,就说一次。”皇帝愕然,半天蹙眉“你这是要朕求你?”
“我要你说一句,一句就好。”
“皇帝是不求人的。”皇帝不假思索答了。凭什么?是你千里迢迢来
拨我,是你霸王硬上弓,把我
上贼船。
凭什么,到头来毫无尊严地求你留下的人,是我?绝对不行!“铮儿呢?”苍诺脸上温柔的笑容僵了一下,不一会,又暖暖地笑着低声问。
被人小心翼翼奉承惯的皇帝骄傲地冷笑“铮儿也不求人。”苍诺的眼睛暗沉下来,幽黑的瞳光闪烁着,仿佛温和的火焰熄灭了,再升起的,是另一把愠怒的无声的烈火。
“铮儿?”
苍诺的心,有点发冷。
身上的伤真多,一处一处开始疼了。他的血一定在回来的路上淌了太多,不然,为什么轻易就觉得冷呢?“我肯为你放弃一切,你却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你要走就走,我不求你。”皇帝听见他语气不善,更加恼火,和苍诺直直对视,
起
杆“我没这么
…”
“是我
?”苍诺仿佛忍无可忍地高喝一声后,又压抑似的缓缓地,低声地问“我再怎么对你,难道在你心里,仍不过只是一条狗,一个奴才?”直
皇帝的视线,蓦然锐利,那是被刀刺中心脏的野兽的眼神。
连空气也变得锐利,隔空传来的每个字都冷得可以割破肌肤。
皇帝心里暗暗一颤,逞强地梗着脖子“朕并没有要你对朕怎样。”
“朕朕朕,我不想听你说这个字眼!”
“你是在对朕说话吗?”听见苍诺怒喝,皇帝也拔高声调,倔强地
着“朕是天下之主,是皇帝!”苍诺忽然冷静下来。
他斜眼瞅着皇帝,仿佛第一次看清楚皇帝。
种种冀盼憧憬,原来只是自做多情。
那么多的心血,这么多的体贴爱慕,到头来却自取其辱。
他像个傻子一样,口口声声唤他铮儿,为他每一个若有若无的小小亲昵
欣鼓舞,为他
夜兼程奔波千里,
血受伤,自以为是的盼望着自己终能修成正果。
可笑!苍诺脸上的冷淡轻蔑,皇帝从未见过。
皇帝不知道,这个人脸上也会出现这样高傲冷漠的表情。
“你是谁的主?”苍诺冷笑着,不高的声音更显刻薄“你连自己的主人都不是。”
“你!”
“我怎么了?”
“你…”皇帝磨牙,恶狠狠地把指往房门一竖,也
出一丝轻蔑的冷笑“你给朕,滚。”苍诺静静地瞪着他。
这种安静而轻视的眼神,几乎让皇帝发狂。
“滚,滚出朕的蟠龙殿。”皇帝咬着牙,轻轻地,一字一顿地说。
“遵命,天朝皇帝。”苍诺讥笑着,转身就走。
推开房门,光线直
进来,刺得皇帝眼际一阵白花花的晃动。
苍诺大步跨了出去。
小福子正过来传报消息,抬头一看顿时愣住,好一会才记起这个不速之客的来历“啊?契…契丹王子?您这是…”
“本使者,是过来向天朝皇帝告辞的。”苍诺扬着头,平静的声音中,仍有让细心人听得出来的嶙峋锐利。
“哦,哦…”小福子莫名其妙地点头。
主子今天大张旗鼓去契丹行馆找,没有找到,这个倒伶俐,立即知道进宫来谢恩了。嗯,虽然是契丹人,不过
知道礼节的嘛。
不过…怎么没看见他进门,就瞧见他出来了?“您见过我们皇上了?”
“见过了。”苍诺头也不回,
边冷冽地扯着笑“也说清楚了。本使者要回去准备启程,告辞。”
“哎!哎!”
走得真快啊…小福子奇怪地盯着苍诺的背影,刚一转头。
蓦地甩门声把他吓得差点跳起来。
妈呀!主子怎么…又动肝火了?此时绝不宜禀报任何消息。
关上房门,灿烂的阳光立即被隔绝在外。
阴暗暗中,遗留的冷清不安分地飞舞起来。
皇帝还保持着苍诺离去时的站姿。
像经年累月被风霜侵蚀的雕塑一样,良久,垂下的手,不经意地颤抖一下。
真好。
他呆若木
地,勉强勾了勾薄
。
走了。对,就应该这样。
这个…这个男人,要来就来、要去便去,区区手段,能让他忽欣喜不已如上天堂,忽心如刀绞如坠地狱。
明明是不愿意的,明明是被迫的,明明让他胡搅蛮
,拖着拉着一步步走向深渊,差点就堕落到丧失最后一点尊严的地步。
还好,倒是这个苍诺,自己走了。当皇帝吧!皇帝没那么多伤心,有时候孤独一点。孤独就孤独,比每夜每夜忐忑不安地等待要好,至少没有心疼得快裂开的时候。
总比,每次回到蟠龙殿,都不由自主期待而失望的卑微好。
讨厌卑微,他明明,是那么骄傲的帝王,却几乎被一个契丹男人给毁了。惯了酸酸的麻痹的孤寂的痛楚,而不是那种,被活生生撕开的,根本无法忍受的等待和被人控制的感觉。
什么铮儿啊?一句空话。
他这个蠢材,为了一个名字发疯,这下可好,丢够了脸,尝够了苦头,被人玩得越发下
,竟沦落到要开口求人的无
境地。
报应!活该!该死的…该死的,苍诺。
你走!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宁愿,要那些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木头妃子,谄媚奴才。
至少他们,不会让我这样难过伤心。
不用我,开口求他们留下。
皇宫笼罩在阴沉的气息下。
皇帝英明神武一如既往,对即将凯旋的大军将领赏赐公道,顾及阵亡将士和低级士兵的利益。不但如此,连沿途供应大军粮草的几个大省总督以下官员也没忽略。战时不尽力者,也处置得当。
没什么不对劲的。
明堂之上,天子的脸清清冷冷,和所有人隔着的看不见的墙,在一场大胜之后更厚了,说不出的庄严尊贵。
犀利的目光扫视一圈,众臣比往日更心悦诚服。
两天后,礼部尚书再次请旨,契丹使者团启程的一切准备已经做好,何时准备送行宴。
“都准备好了?”皇帝默默听着,问礼部尚书。
“回皇上,礼物,还有送行宴的功能表、礼乐,都准备妥当。这里是礼单、功能表和乐曲目录,请皇上圣阅。”前车之鉴还在,对于契丹使者团礼部可不敢疏忽,务求一切小心,从怀里掏出几张密密麻麻的纸张,奉给皇帝。
皇帝怔怔看着他手上的东西,喉咙轻轻咽了一下,轻声吩咐“不必了…就照你准备的去办吧。什么时候启程?”
“要是皇上恩准,明夜宫里赐送行宫宴,后天午时就是吉时。”
“后天?”
那么快…
“是,皇上。臣请旨,送行宫宴…”
“你去办吧。都说了,你全权负责。”
“那皇上是否要出席呢?”
出席?皇帝埋在很深很深的土壤下的心蓦地一跳。
但微微发亮的眸子,不过瞬间就冷静地黯淡下来。
不,不要再见了。想好了永不柑见,永不要再尝那种不能掌握的,随着别人的一举一动牵肠挂肚的痛苦。
不要再发疯了。报应得还不够吗?还要低
成什么样子,才心满意足?皇帝闭起眼睛,仿佛处理太多政事,被这些
蒜皮的小事烦透了“朕已经见过他们的使者,上次龙驾亲至契丹行馆,给他们的面子已经够大了,这次,就不出席了。你代天子送行吧。”
“是,臣谨遵圣旨。”
上路的通关公文已经盖发,皇帝在上面用玺,眼光滑过上面熟悉的名字,那人要去的地方如此遥远,仿佛在天边尽头。
眼眶干涩。
礼物已经备好,契丹使者团的行礼已经收拾妥当。送行宫宴依照惯例在皇宫内举行,礼部尚书代皇帝招待使者团,无巧不成书,天朝皇帝未到,使者团最尊贵的契丹王子,也不见踪影。
“怎么不见苍诺王子?”
“王子他病了。”回答的时候,
朗的契丹大汉也
出一点哀愁。
英俊勇猛,像雄鹰一样的王子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自己?离开他们多
后,浑身带伤的回到行馆,竟然疯了似的拼命灌酒。
那可不是天朝甜甜的酒,而是草原男儿常喝的烈酒。
唉,再高强的武功,再壮的身子,也
不住这样
来。他们从没想过一向强壮的王子也会病倒,病中的王子,竟没有回旋余地地拒绝推迟行程。
御花园中歌声喧沸,火光摇曳着照亮半个天空,送行宴的热闹,突显蟠龙殿的孤清。
皇帝坐在蟠龙殿内。
他很累了。今天故意将国务拿来
榨自己的体力,一刻不歇地勤政,到了现在
眼金星,头昏眼花,却没有睡。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御花园那头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他明白,要在这里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哪怕只是那个人说的一个字,也不可能。
这是,很傻的念头。
不知道在等什么,他只是在默默地等。
闭上眼睛,猛然睁开,压抑着跳动的心转头。一次一次,皇帝的眼底,倒映出空无一人的龙
。
疯子…皇帝自嘲。
没人知道他们的皇帝是个疯子,不会
途知返,到最后一刻,还在毫无尊严地傻等。以为一回眸,又能看见那个令人切齿的身影,听见那把熟悉的声音,说着让人又爱又恨的动人的情话。
真下
!他从不知道自己会有如此下
的一天。果然是报应,好好的天子不当,却要当什么铮儿。看,人家要来就来,要去就去。你三千后宫,弃若旧履,现在何尝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许哭,”皇帝在无人的漆黑房中,咬牙对自己低声警告“不许哭!”举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不要掉泪,你是皇帝,不是铮儿。
别当铮儿,别再被人若即若离地折磨蹂躏,那分心疼,你受不了。他用指尖,一下下刺入自己的掌心。鲜血带给他一丝暖意,虽然一小会后,就会冷淡着凝固成伤痕。
他不想等的,却懵懵懂懂等到送行宴的人声渐渐消散,等到天边灰白灰白后,橙
的太阳从东边跳出来。
小福子过来伺候更衣,大惊小怪之前,就被皇帝扫了一眼“不许作声。”小福子果然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帮他包裹了手上的伤口,供送失魂落魄的皇帝上朝。
上朝是有用的,坐上龙椅,见到臣子们,至少当皇帝的那部分自已活过来了,收拾起失魂落魄的表情,仍然从容自若地听着奏报,信手拈来似的处置调停。
下了朝回蟠龙殿,皇帝忽然打开门,把小福子叫了过来“午时到了吗?”小福子惊讶地看着皇帝,挤着笑脸轻声轻气地说“主子,您看看这天色,午时早过了。”
“过了?”他
惘地抬头看天。
一瞬间,明晃晃的阳光
得眼前金光
闪。恬静端庄的九五之尊僵硬地站着,刹那后如山峦崩塌般无声颓倒。
“主子!主子!啊,来人啊!来人啊!皇上晕倒了!”小福子尖锐惊恐的叫声穿越皇宫上方的云层。
侍卫太监宫女,从四面八方惊惶地涌来。
午时已过。
他,这次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