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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处于供人使唤的卑下地位后,杜银筝才了解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无知。

 因为她以往都对伺候她的下人极好,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荆御弦也会给下人们基本的尊严;况且在两人相偕前往扬州的那一路上,他对她总是那么关心呵护,所以她认为即使成为他的下人,他也会对她特别温柔一些;因为她心中对他有太多眷恋,所以也私心期望他多少能对她有些怜惜。

 结果,一切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荆御弦还是照样当他的主子,对她漠不关心,冷眼相待。

 反正她只是个下人,而一切都活该是她欠他的。

 “我要在过年前回到京城,所以以后你的动作最好快些。”他靠在灯前看书,漫不经心的催促着,似乎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

 杜银筝应了声,继续沉默的打理着他的行装。

 早该斩断那多余的情丝,姊姊们不是早告诉过她吗?离平王爷远些,别再惦着他了。

 除去那纠不清的怨恨仇隙之外,他们的身分差异更是令她不能对他有所奢望。堂堂的王爷,怎么可能和一个歌在一块?

 更何况他的眼里根本没有她…

 “东西收拾妥了,王爷请早休息。”平板而卑下的说着,杜银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嗯。”

 她推开房门,默默的退了出去,蹲在门边休息。

 她实在累坏了。

 白天赶路时她得努力保持清醒,以防自己打个盹会不小心松了马缰,害自己摔落马背;晚上还要替他整理衣衫行李,服侍他用餐更衣;待一切妥当后,她却只能缩在门前,抱紧自己的身子,徒劳无功的抵御阵阵寒气。

 也许她该庆幸,这回他总算摆出了他平王爷的派头,投宿在客栈里,免去外头凛冽寒风的折磨。

 可是,真的好冷噢!

 她从小就怕冷,每逢冬天,娘就会抱着她,两人窝在被窝取暖。要是她耍赖不肯睡,娘就会唱歌哄她,那声音好甜、好好听…

 杜银筝偷偷鼻子,埋在膝间的头颅随着肩膀不住的颤抖。

 娘真的害死了他的母亲吗?

 她不相信!那么温柔、那么疼她的娘怎么可能会害人。不可能的,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荆御弦一定是误会了。

 走廊尾端的窗子没关紧,冷风一吹,引起她一阵轻咳。杜银筝急忙捂住嘴,免得房里的人听见,以为自己在讨他的可怜。

 眨了眨酸涩的眼皮,杜银筝拉紧了身上唯一可御寒的一件薄斗篷,迷糊糊的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房门拉开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停在她身旁。

 “进来!”

 荆御强冷冷的声音敲碎了她好不容易在梦中拼凑起来的美丽情境,让她重新回到残酷的现实中。

 “王爷有何吩咐?”

 跌跌撞撞的起身,她的脑袋还是严重的抗议着睡眠不足。

 看她半梦半醒的摇晃模样,荆御弦眉头一皱,伸手就将她拉进房里。

 “吃下去。”他将手中一颗红色药丸进她手里,强迫她下去。

 “这是什么?”

 难道说他已经厌烦了她的伺候,决定让她死了算了?

 “你吃不吃?”原本已经冰寒的声音又覆盖上一层霜雪。

 没有选择,他是她的主人,他说什么她就得做什么;即使是毒药也得下。反正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和死了也没什么不同。杜银筝乖顺的下了药,什么都没再多问。

 “到上去。”

 这四个字让杜银筝的瞌睡虫马上当场消失殆尽。

 “你…你想做什么?”

 荆御弦瞥她一眼,没吭声。

 “我虽然是你的奴才,可我不是…女。你别想玷辱我!”杜银筝死拉着衣服领口,鼓足了勇气朝他大喊。

 荆御弦瞧她一眼,扬嘴冷哼。“玷辱?多少女人以能服侍平王爷为荣,你却说这是玷辱你?”

 “那…那你就去找那些女人啊!我…我只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可不代表我连你的望都得一并照料。”杜银筝也不顾自己现在是下人的身分,只是绝望的想保护自己唯一仅有的。

 看着她气呼呼的小脸,荆御弦坐在桌旁,单手撑着脸颊。“讲完了?”看她警戒的点了点头,他起身伸了个懒。“很好,上去。”

 他…他…这个混蛋!

 “我不要!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她慌乱的捶打着他突然捉住她的手臂,却徒劳无功的被他拖往炕

 “看来我还没教会你服从是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着,将杜银筝硬推进榻内侧。

 她怕死了。虽然在麝月楼待了两年,但是她始终坚持卖艺不卖身,连房间都特地离其他姑娘们“办事”的房间远远的。不过听那里的姊妹说,做那档事并没有男人说的那般快活,有时还疼得要命…

 待荆御弦也靴上了榻,杜银筝终于爆发出内心的恐惧。她缩在角,不停的抹着眼泪。“我…我不晓得哪里做错得罪了你,我道歉好吗?求求你…不要这样…”

 眼中看着她不停的哭泣,耳里听着她胡言语,荆御弦竟愣在原地。他…他的样子有那么像个面垂涎的急鬼吗?

 而且,他不是她的主子吗?为什么反而会因此感到愧疚?

 受不了!他抹了把脸,背对她迳自躺下。“如果你还是喜欢睡外头的冷地板,请便。”

 杜银筝脸泪痕,愕然的望着他的宽背。他不是要她侍寝,而是好心让她睡?她有些畏怯。可以相信他吗?是离开扬州十多天来他第一次对她好,她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心怀戒备。

 可是,枕头看起来好软,被子的暖气也在她脚边散发着,看起来真的好舒服。

 杜银筝小心的观察着好像已经睡着的荆御弦,又看向具有强烈惑力的空位。

 应该没关系吧!她小心翼翼的、悄悄的在他身边躺了下来,轻轻的打了个呵欠。

 嗯,如果他真要侵犯她,她可以大叫、踢他、咬他

 想着反抗对策的同时,杜银筝也以惊人的速度陷入深眠。

 感觉背后的紧绷消失,荆御弦才缓缓的转过身,凝视着她疲惫的小脸,对她的消瘦有着莫名的心疼。

 有必要这样对她吗?她是那么娇弱、那么无辜,她欠他的根本没有那么多;只是每次一见到她,他就不由得想起杜绮绣对他娘所造成的伤害,连带也令他想起他命运乖舛的娘亲。

 一思及此,他稍稍软化的心便又会铁硬了起来。

 为什么银筝会是她的女儿?

 如果银筝不是她的女儿,如果他当初没许下报复的誓言,他何必这样折磨两人?

 轻轻将她拥进怀里,荆御弦心翻涌起一股热

 原来,怀里抱着心爱的人,会是那么温暖。

 一觉好眠,让困累许久的杜银筝舍不得从甜美的梦境中醒来。

 在梦里,她看到了对她浅笑的娘,两位亲切的师姊,还有…还有待她很温柔的荆御弦…

 闭着眼,扬起一丝微笑,杜银筝足的拥着暖被,将原本抵着壁的身子翻过来,毫不客气的霸占了整个榻。

 好舒服,好久没睡得那么好了。要不是沦落到当人下女的地步,她也可以天天窝在热烘烘的被窝里,睡到自己甘愿醒来为止。

 原本边还带着一丝甜笑的杜银筝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脸色突然一僵,马上从上跳了起来。而依然朦胧的双眼因晨光的照而感到些许刺痛。

 完了完了!她竟然睡得比荆御弦还晚起,不晓得他会不会又摆脸色给她看。

 急匆匆的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杜银筝慌张的拉开房门,要去为早就不见人影的主人打水梳洗。

 她才一开门,荆御弦也正好走到房门口。

 “我还没出声就懂得替我开门,很有进步。”他瞥她一眼,迳自入房。

 她愣愣的站在门前,被他的揶揄惹红了脸。他是在取笑她吗?

 “对不起,我睡晚了,怠慢了伺候…”紧张的扯着袖口,杜银筝呐呐的低声嗫嚅道。

 她还记得麝月楼的嬷嬷要是发现佣仆怠懒了工作,除了一顿好骂、扣减银两之外,还得做苦工来补偿。一个院嬷嬷尚且如此,他堂堂一个王爷,恐怕会更…

 越想越觉得自己前途堪虞,杜银筝好不容易有了血的小脸马上又转为苍白如纸。

 “去打水来。”他也没看她,边检查着手中的兵器边吩咐道。“跟店小二要热水。”

 热水?他前几不都是用冷水就行了吗?虽然心嘀咕,她还是迅速的离开房间。

 “小二哥,请给我一些热水,”

 一大早,客栈里异常热闹,让店小二忙得不可开

 “自个儿到厨房去要吧!我忙得很。”店小二晓得她也是个奴才,所以便不把她当客人看,随便呼喝着她。

 噢,好吧!进了厨房,只有一个忙着蒸馒头、包子的厨子和一个正在烧热水的杂役。

 “大叔,请给我一盆热水,谢谢。”杜银筝站在那杂役身后,好声好气的说道。

 那人哼了声,也没多说话,就脚的舀了热水到木盆里,然后将木盆重重往地上一搁,继续看他的柴火。

 “谢谢。”

 行经蒸笼旁,杜银筝突然想起荆御弦不晓得用了早膳没?干脆给他带几个馒头吧!就算他不吃,她也可以留起来,路上要是饿了没地方买食物,就可以凑和着充饥。

 放下热水,杜银筝暗暗了口口水,淹死已经爬到喉头的馋虫,上前说道:

 “大叔,我要四个馒头。”

 正在和面团的肥胖厨师鄙夷的瞪了她一眼,笑的哼了声。“要馒头?拿银子来买啊!”看她一身破旧污损,不是个佣人就是个穷鬼,竟还敢来觊觎他的馒头。哼!

 银子,她愣了一会儿,心中的苦涩蔓延开来。是呵!她都忘了,她身上根本空空如也,别说银两了,连个铜钱都找不着。

 见她面有难,厨子又哼了一声。瞧她那副表情,肯定是没钱。“没钱是吧?没钱还不快滚?”

 杜银筝羞得由脸一直红到颈子。

 她…她被人给看不起!她还记得娘说过的话,身分卑下是不得已的,但是绝对不要让人瞧不起!

 而今她竟落到这个地步…

 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她牙一咬,伸手解下颈上的链子。“我…我拿这个换行不行?”

 厨子不耐烦的接过来看了看,又掂了掂重量,才故作勉强的收进了口袋。“好吧好吧!不过看起来值不了什么钱,只能换三个。”

 “嗯,谢谢你。”小心翼翼的收好用油纸包起的馒头,杜银筝又捧起热水,加快脚步回到房里。

 荆御弦静静的坐在桌旁,皱眉阅读着像是信的纸张。

 “对不起,耽搁了。”

 将水盆放在镜旁,杜银筝将手放入已转为温热的水中要打拭脸的布巾,忍不住为那暖热的水温悄悄的发出了足的叹息。

 荆御弦并没起身,还是聚会神的看着那些信。“把你自己打理一下,我们得赶路了。”

 原本忙碌着的小手突然停顿了下来,杜银筝呆愣的望着窗外。

 他要她去要来热水,难道是为了她吗?她忍不住心中的激动,方才没留下的眼泪差点派上用场。

 “…谢谢。”

 乖乖的、静静的打理好自己,她转头瞥向他,才发现他全身早已整理得整整齐齐。荆御弦突如其来的待她好,让她有些迟疑,却也高兴得快要飞上天。

 对了,该问问他用膳了没。

 “那个…你饿了吗?”杜银筝问得有些试探、有些羞怯,但心里更多的是悲伤。

 看着她的泪水一直掉,他的耐也跟着被冲刷掉。

 虽然丢脸,但杜银筝也只好吐吐的说明一切。

 荆御弦听罢,眼中闪烁着某种异样的光芒。思索片刻后,他起身下楼;再回来时,杜银筝的链子已经在他手中。

 “谢谢你!”她好高兴,甜美的笑靥在未干的娇颜上绽开,犹如含着晨绽放的荷花,清丽人。

 看着她戴上项链,宝贝的进领口,他的俊脸蒙上一层深思。“你那链子怎么来的?别致的。”

 细金链及一个古筝金坠子,看得出是工打造。别说是三个馒头,就算是买下三十笼包子,店家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找零!

 “姊姊说这是我爹给我娘的订情物,从小我娘就给我戴上了的…”惊觉到他怨恨着她的娘亲,杜银筝赶紧转移话题“既然链子拿回来了,我还是把馒头还给那大叔的好。”

 她转身要出房,被他拦下。

 “你留着吧!他说方才是跟你开玩笑的,那些馒头要送给你。”他没撒谎。那厨子一见到他,马上就陪着笑,说出了这些话来。

 杜银筝应了声,心口泛甜。只是她还是不懂,为什么他会突然对她好?

 是因为有一点怜悯她吗?她已经不敢奢求他把她放在心里了。

 虽然她已经是那么的、那么的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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