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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她终于能清楚地看清他了。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就是半年前那个奇情之夜的男人!

 他呀…真是个美男子!深刻突出的五官轮廓,锐利迫人的炯亮双眸,修长俊伟、然出众的外型散发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无形魅力。这样的男人,是魅人而危险的…她凝视着他坚毅的下颚和冷峻的线,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害怕的感觉,或许是因为——

 那近乎倔傲的自信太过耀眼,仿若拥有全世界般的好整以暇。

 她并不特别喜欢他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气度,像是早已习惯了为所为般的强势。他一定是出身非凡的企业名,或是官家显贵子弟,那样的豪门世家,只会让她想起那个见异思迁,嫌贫爱富的可鄙男人——

 罗雪棠蓦地打住思绪,凝神专注着眼前的男人。

 她不喜欢重复过去的心情,却习惯温习关于那一夜的点滴记忆,她甚至常常假想和他重逢的情景,无时无刻不在滔滔人海中寻找可能的身影。这样莫名的傻劲,她当时只觉得理所当然,但此刻望着他,心中方才涌上了羞涩情愫。

 “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了不让自己有发窘的机会,她急急的开口又问:“而且还这么凑巧的救了我?”

 他讳莫如深地笑了。

 “走吧,我还有事。”他答非所问地拉着她,大跨步走向街口拦了辆计程车。

 罗雪棠默默跟随着,纳闷他既然有事,又强拉着她做什么?可尽管心中万般不解,想要离开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甚至一点也不担心他要带她去哪里,在她好不容易把他盼来了之后…

 啊,这样的心思是极端莫名而可笑的,她明白,却无能为力。他与她非亲非故,她对他更是一无所知——至少目前是如此,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坐进计程车里,她矜持地抚平衣裙,优雅端坐着,知道他正不作声地瞅着她。他以带着评判的眼神凝注她,那大胆得近乎无礼的眸光令她感到被轻薄的羞恼,复又有着受宠若惊的愉悦。

 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却用那种深沉的眼光扰她。渐渐地,她感到懊恼而难堪,再不想姑息这种无礼的对待了。

 她转头瞪视前方,想开口让司机停车,就在同时,他也出声准备下车了。

 “这里是不是很熟悉?”

 付过车资后,他有礼地打开车门让她下车,但说话的口气却嘲讽至极。

 她纳闷蹙眉,稍一抬眼,然后怔住了。

 这里是…是她上班的地方,可是他怎么知道?

 罗雪棠尚不及回神,他便已拉着她走进电梯,直达这栋二十五层楼大厦的最顶楼,又给了她另一个更大、更令人招架不住的震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势转折,她慌乱得手足无措,窘迫地任由他拉着走,早分不清失律搏动的心跳,是为期盼?抑是恐惧了。

 他在一间偌大的办公室前站定。

 她惊异地侧眸看他“你…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说呢?罗秘书。”

 啊?!

 他讥诮的语气令她猝然心窒,顺着他的眸光,她终于看清光鲜气派的古铜门上,考究精致地镂刻着五个字。

 她期盼的心在瞬间跌落谷底。

 理事皇甫隽——她今早甫接获派令的新主管!

 ☆☆☆

 “罗秘书!”

 罗雪棠吓了一跳,差点弹跳起来。待视线一触及身后担忧的圆脸后,花容失的娇颜这才恢复血

 “小雅,你又吓人!”害她以为那个神通广大的男人又出现了。她像失望又似解的轻吁口气。

 杜晓雅奇怪的瞧着她“你还好吧?”竟然坐在这么豪华气派的办公室里发呆。

 “嗯。”

 罗雪棠伸手接过好友手中待呈的公文,火速地挂档编案。

 又是这种有气无力的口气?杜晓雅打趣地挑眉看着她“怎么了?心里不痛快吗?听说那个高高在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理事大人亲自拔擢你哩!由企划部助理跳升理事秘书,这等的好运道可不是人人奢求得来的,你竟还垮着张脸?真是够了喔!”她欣羡地环顾着周遭考究非凡的摆设,间轻逸出一记响哨。

 罗雪棠没好气地横她一眼“少明知故问了。”

 今早张贴在布告栏上的人事处分,已经昭告全公司她晓班被逮的糗事了,小雅以为她能有多痛快?

 唷喔,有人恼羞成怒了。

 “哪有,我这是关心你耶。”

 “你一定要关心得这么幸灾乐祸吗?”可恶!

 杜晓雅索大笑出声“哎哟,瞧你,不过是一记警告,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啦。你记不记得业务部那个小陈…就是得紧的那只八爪鱼,听说他上个月不知怎地开罪了人家,这个月就莫名其妙地滚蛋啦。”

 罗雪棠的心没来由地一凛“是吗?他有这份能耐?不过是个小小的理事罢了。”

 小小的?

 她真是爱说笑!

 杜晓雅嗅怪地撇撇“全公司任谁都知道,这个神秘莫测的‘小小’理事,可是老太爷跟前的大红人,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未来的真命天子哩。”

 据悉,这位当朝龙头的宠儿,是个强势积极、人脉惊人的行动主义派,他在公事上是出了名的严、准、狠!好出奇致胜,以不择手段的犀利作风纵横商界。

 因此,他任用的秘书莫不是十项全能、才高意广,也绝对是个敏捷干练、长袖善舞的能手。小棠能够越级跃升,真是跌破所有人的眼镜呢!

 想到这里,杜晓雅忽然神秘一笑“再偷偷告诉你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听说咱们理事大人和他前任秘书似乎关系匪浅哩,这会儿也不知道真是不适任,抑或是给金屋藏娇起来?你都不知道,这年头虚情易得,真爱难求,要说像皇甫隽那样的花心大少,那就更难上加难。所以小棠啊,你可别傻傻的往魂坑里跳呀,不值得的,知道吗?”她心直口快的说,殊不知道样的闲话听在当事人耳中,多么的刺心难受。

 没有多想,罗雪棠已然冲口道:“我是那种饥不择食的人吗?”

 杜晓雅骇然呆住,心差点忘了要跳动。

 干嘛啦?

 这么可怕的脸色。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嘛,又没别的意思。”听小棠口气这恁地冲,难道…

 她那是什么暧昧眼光?“你再说话,当心我剪断你的坏舌头!”口出威胁的罗雪棠意带恼怒又似发窘地别开脸,兀自生着闷气。

 “怎么啦?真的生气啊?”

 小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起玩笑了?杜晓雅好纳闷。

 “喂,别不理人嘛,大不了我不说就是了。”

 她状似委屈地手指叉放在嘴巴上,那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得罗雪棠啼笑皆非。

 她心里明白,小雅说话向来就是这般口无遮拦的。这样一闹,倒像是自己作贼心虚了。

 “对不起,小雅。”她不为一时的情绪失控感到好抱歉。

 说真的,她实在不能理解自己的情绪转变。

 那个神秘莫测的理事,原来就是她一心企盼见到的男人——那时间,她呆站在这气派迫人的办公室前哑口难言,心里五味杂陈,分不清复杂翻腾的心境,是喜是忧?

 事实上,秘书室里可供递补的助理小姐,无论资历背景、应对谈吐,或是风情样貌,哪一个不比她优异?但他却钦点了她,她实在不能理解这项不合逻辑的决定。

 更何况,依她目前的经济情况,她极需要一份安定而优渥的工作,要是她不小心开罪了他,她该怎么办?

 看着好友一脸忧心的神情,杜晓雅心里有谱了。

 “放心吧,小棠,咱们理事大人用人一向慧眼独具,唯才是用,如果你不是这么杰出优秀、才华洋溢、身怀绝技,他是不可能破格宠召你的啦!”小棠的际遇幸运得令人羡慕,但这份工作却是繁琐严谨得教人生畏,莫怪她会如此忐忑不安了。

 闻言,罗雪棠哭笑不得地斜睨她一眼,无言的动容却填眼底。

 她多么庆幸拥有这样知心的好友啊!在这个功利至上、金钱挂帅的社会里,处处张扬着隔绝人心的冷漠和疏离感,性格与环境上的孤异,更是令她一直无缘进入那生气盎然的世界中。自大学毕业后,她就在这家企业集团做事。三年了,单纯而稳定的生活,没有任何意外和惊奇的可能。即便因为情伤,毅然从台中转调回总公司,日子依然过得平静而索然,唯一的感动,就是在办公室里乍见小雅时的兴奋了——小雅竟一声不吭的随她外调,人生有友若此,夫复何求?

 “怎么样,他是不是长得很正呀?”杜晓雅挤眉眼地笑问道,打断了她的冥思。

 她错愕一怔“谁?”根本反应不过来。

 居然装傻?

 “还有谁?当然是咱们的理事大人-!传闻他可是个英俊潇洒、死人不偿命的翩翩贵公子哩!怎么样?依我们罗大美女的挑剔眼光看来,这项马路消息的可信度是几分啊?”杜晓雅好奇死了。

 “零分!”

 罗雪棠嫣丽娇颜恨恨地吐出两个字。

 这么说就是分啦!“哇!所有的好事都落在你身上,命好到令人大叹天理何在?

 罗雪棠,你要受宠若惊、要招摇饼市、要召宴天下都行,可千万再别给我拿乔,不然我可是会第一个眼红吃味、吃香蕉兼吃醋喔!”杜晓雅煞有介事的嘟嘴嚷嚷。这样一闹,小棠的紧张不安总可以稍稍平息了吧。

 罗雪棠瞪大美眸,笑也笑不出,气又气不得,只好边笑边骂:“够了吧你,我只是升任秘书,又不是指婚论嫁,瞧你胡说八道的。”太夸张了!

 “是这样吗?你确定?”

 小雅那种笑容最碍眼了。“当然!要不是不得已,我才不想去服侍那个被人宠坏的高傲大少爷呢!”沉下脸,她愤慨声明,不肯承认其中有矫情的成分。

 “是吗?”另一个低沉而含讥诮的嗓音近距离地响起。

 这声音…罗雪棠整整错愕了一分钟,才惊觉似地倒口冷气。

 血迅快地从她脸上消失,她感觉一颗心在瞬间沉下了万劫炼狱。

 天哪!

 她怎么会这么倒霉?

 ☆☆☆

 罗雪棠衷心收回她的话。

 这是第一次,她真正见识到皇甫隽的工作能力。

 当企划部紧急上报花了数月时间精心研拟的企划方案,确有抄袭日本广告文案之弊,短短三天内,皇甫隽以惊人的行动力,毫不留情地开除了数位资深文案,下令回收所有的广告CF,无论是广告设计、产品包装,乃至行销策略和经费预算全面彻底翻新,他甚至三言两语就将难的客户全部搞定,无条件改采现行补套措施,及时封锁市场效应所带来对企业形象的严重打击。

 为了确切掌握执行进度,贯彻替代方案,他几乎是夜坐阵指挥,分分秒秒莫不处于备战状态,全力出击。

 在经历这一连串紧窒迫人的折腾后,却见他依然闲散的坐在办公案桌后,审阅部门签呈,那副模样就像刚度假归来似的轻松写意。

 罗雪棠忘情地注视着他。

 这就是他令人心折叹服的地方了!看来不疾不徐,慵懒随,实是利落周旋,运筹帷幄,让人无法漠视他的存在…

 “我的脸上有你想吃的东西吗?”皇甫隽突然从卷宗堆里抬起头,笑着问道,但眼底却毫无笑意。“还是…对我这个被宠坏的高傲少爷有什么建言吗?”话声甫落,他批完签呈递交给她。

 罗雪棠不知道该说什么。说错话比不说话的下场包惨,所以她含糊地轻嗯一声当是回答。

 这些天来,沉重的工作压力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对于那天无礼冒犯他的话,他当时既没追究,她也早已从紧张、焦虑、困惑到庆幸、放心,终而渐渐淡忘了。

 但很明显的,他并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男人,她真傻!

 “你一向都是用这种客观超然的态度看待你的新主管吗?”皇甫隽气定神闲地靠坐入身后的高背转椅内,懒懒探问。

 那恶意羞辱人的奚落语气令罗雪棠着困不已,那犀利冷然的挪揄眸光更是令她难堪得无所遁形,在这样惊惶失措又失望莫名的双重刺下,她忍抑似地抿紧双,清丽的容颜却浮现掩不住的羞恼怒

 他神情愉悦的抬眼看她“既然如此,往后可得请罗秘书多多包容我这个骄庸的少爷主管了。”他和善地笑着,出口的讥诮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简直…忍无可忍!

 惊恼地倒口气,罗雪棠管不住脾气的冲口而出:“听说你在三年内就走了五位女秘书,我原先还很奇怪为什么她们愿意放弃这么好的工作机会,现在我终于了解了。”

 “哦?说来听听。”皇甫隽兴味地挑高眉,眸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

 “我——”她噤口不语,神情是犹豫而困扰的。事实上,她已经开始懊悔自己的莽撞和率了。

 这不像她!冲动偏激和伶牙俐齿从不是她的本,当真是气昏头了,她居然会丧失理智的意气说话。

 “你怎样?”皇甫隽笑脸上隐有不耐,冷冷静候她的下文。

 她能怎样?罗雪棠鼓起勇气,徐徐吐出一句:“对不起…”深沉的无力感当头罩下,她知道自己再不设法补救,就会失去这份工作。

 “我…我很抱歉,请原谅我的情绪失控。”苍白着脸,她极为羞愧地嘤咛着。“这些天我严重缺乏睡眠,繁琐的工作压力累得我筋疲力尽,我…我并不是有意要这么说的。”她顿了顿,又急急补上一句:“真的,很对不起,请原谅。”

 “嗯。”

 他淡淡的回应听不出任何气怒情绪。

 见他似乎没有打算继续深究,罗雪棠这才放心的轻吁口气。如释重负地松开沉重紧绷的肩头,她正想返回自己的位子上,皇甫隽却出人意表地叫住她。

 “罗秘书。”

 “您有什么吩咐吗?理事。”她谦卑地问道。

 “我需要二封信函,两份英文,一份中文。分别发往美国、加拿大和台中分公司。”

 皇甫隽不给她任何准备的时间,径自念起一长串繁复而冗长的信函内容。

 罗雪棠根本不及反应,她手忙脚地拍起桌上的记事本,飞快抢记,紧握笔杆的手心却是一片。当他念完时,她脸色更加苍白,惊悸莫名地瞪视着凌乱片断的速记内容,只觉肺里的氧气似乎都被光了。

 不得已之下,她只好硬着头皮嗫嚅的问:“可、可以…再重复一遍吗?”

 皇甫隽定定地看她,没有说话,深幽的瞳眸里蕴藏的光芒深奥而难懂。

 就在她被瞧得脸红耳热,却又不知该如何赔礼道歉时,他却开口了,沉冷的语声宛若严冬寒风般刺人心悸。

 看着她,他语气极冷地说:“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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