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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周末,鸿钰独自在街道上漫步。现在究竟是什么季节?她抬头看看天空。喔,八月了,是初秋。午后下了一阵蒙小雨,带来一丝凉意;她独自一人带着说不出的心情,走进咖啡屋里停留一个下午。

 她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烫金喜帖,是陈志周的新任女友寄到银行给她的,喜帖里的女人笑得妖野,男人则笑得虚伪,喜帖俗丽的红像是一种卑劣的示威。鸿钰突然觉得好疲倦。盯着照片中那个曾经和自己谈了四年感情的男人,竟感觉好陌生。虽然保守的她始终没答应和他上,但她努力回想他牵着她的手散步或亲吻她脸时的感受却再也想不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竟在这时想起乔杰的吻和那些不经意的拥抱,身体忽然感到一阵热,不明白为什么她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乔杰的笑和他那会发出光热的眼?

 咖啡一杯接一杯,越喝心情越混乱,窗外已经有了暮色。

 黄昏宣战般地到来,鸿钰看时间还早,想先回去洗个澡再去接乔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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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门口,正要鞋时,客厅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她急着要进去接,忽然听见乔杰低沉的声音将电话接起;隔着拉门,她把动作放慢,边鞋边听着乔杰讲电话的声音。

 “睡不着?”乔杰对着话筒说的话很暧昧。

 “别勾引我,隔这么远,我会受不了的。”乔杰说。

 “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对了,我的东西若-有喜欢的就留着,其余的就帮我扔了。酬金-就留着,当作是我对-的一些补偿。”乔杰继续说着。

 “宝贝,我想-想到胃发疼,我压抑得如此痛苦,-就别再提我们的事了。”

 “我尽量试试。”

 乔杰终于收了线。鸿钰的胃部却一阵紧缩。她在门口调整好情绪,用力推开门,客厅的摆设让她有些吃惊。

 “你的法国女友回来啦?”

 乔杰还来不及说话。

 她又连珠炮似的说:“你还没去接小乔宁吧,我去接她好了。我会带她去市区溜溜,我们会晚一点再回来。”

 乔杰叫住她:“先别忙,我已经请林太太让乔宁在她那里住一晚了。”

 “喔,你女朋友应该还没到吧?我先去梳洗梳洗,然后去看场电影,晚上我就去同事家住一晚,还儿就留给你们了。”鸿钰慌忙的又要出去。

 说完,她以极快的速度冲进房间梳洗。

 乔杰牛排刚煎好摆上桌,她也刚准备好要出门。

 乔杰伸手一把将她拦住,她转身狐疑的看着他。

 “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鸿钰说完,心里泛起一丝酸苦。

 “-是我今晚的客人,-走了,这一桌子的美食怎么办?”乔杰苦笑着。

 鸿钰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夸张的指着自己,然后大笑起来。

 “你发什么神经啊?太夸张了吧!请我吃饭有必要成这样吗?”

 “牛排冷了就不好吃,我们边吃边聊,我一定给-一个-能接受的理由。嗯?”他轻轻解开系在身上的围裙;其实他已有十几年不曾真心讨好过哪一个女人,更别论为哪个女人下厨了。

 鸿钰举起刀叉又搁下,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四周,然后叹了口气。

 “古典音乐、鲜花、烛光、美食,这到底是在干嘛?太诡异了,你叫我怎么吃得下去?”她说。

 乔杰从容的帮她斟了一杯红葡萄酒,再切一小块牛排送入自己口中,品尝那种鲜多汁的味道,然后再慢条斯理的解决鸿钰一肚子的困惑。

 他举杯敬她。

 “这牌子的红酒不错,-先喝一小口看看。”

 她迟疑着不肯举杯。

 乔杰只好无奈的看着她说:

 “-一定要这样侮辱我的诚意?”

 诚意?他才刚跟一个女人甜蜜亲昵的说完电话,这餐一定是哪个他约的女人有事不能来,他才请她吃的。

 鸿钰摊坐在餐桌边,铁青着一张脸,忿恨地瞪了乔杰约一分钟,然后举起酒杯一仰而尽,接着抖着手切着牛排,气呼呼地嚼着。

 乔杰暗自不舍那块菲力牛排,她竟这样糟蹋他精心烹制的美食。乔杰看着她酒一杯一杯的喝,忍不住提醒她:“这酒虽然好喝,但后劲很强的,-这种喝法,一会儿就会醉了。”

 鸿钰没理会他,剽悍的把酒瓶里剩余的酒喝完,然后大声叫着:“好啦!酒喝完了,牛排也啃完了,还有什么事没有?如果你把我当作是你垫档用的情人的话,我告诉你,我没兴趣!”她似一只受伤的母兽,挑衅地看着乔杰。

 乔杰眼里盛笑意的揣度着她生气的原因,想她大概是听到了自己刚刚和安娜的对话。“在气我啊?”

 “本人没那么无聊。”鸿钰蹶着嘴死不承认,举起酒杯,仰头又是一大口。

 “-明明在生气。”乔杰依然风度翩翩的笑着。他原本打算在喂她后告诉她他想追她的事,不过,她此刻的心情似乎有必要先安抚好。

 是啊,她是在生气,但,气什么?气他和法国女友讲电话吗?但这怎么可能!一定是陈志周的订婚喜帖把她搞昏头了,所以她才会迁怒乔杰吧?对,一定是这样。

 鸿钰心虚地从皮包里拿出喜帖扔在桌上,试图解释。“呃,对不起,被前男友的喜帖轰得有点情绪不稳。”

 乔杰闻言,眼神变得更加深沉。“-真那么在意他?”

 “这个问题,我今天也问了自己不下一百遍。我不断问着为什么我要在意一个弃我而去的人?仔细想想,其实他说的也对。论外貌和钱财,我都在那女人之下。我会这么生气应该是因为自尊心受创吧?就算我又穷又丑也是我家的事,她已经得到那混蛋了,又何苦寄喜帖来示威。我真他妈的呕死了!”鸿钰愤慨的说着,重重地往沙发上坐了下去。

 “在我眼里,-一点都不丑。”乔杰坐在她前方的沙发上,仔细望着她的脸说。

 “拜托~~我当你是哥儿们才跟你说这些,请别安慰我。”鸿钰根本不信他的话。

 “-只是不擅打扮。如果-肯稍微发挥一下自己的特色,-将清新亮丽得像朵百合。”乔杰深情且专注的看着她,看得她心跳加速,身子发热。

 鸿钰将手心迭,比出一个暂停动作。“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乔杰起身拿起桌上的喜帖翻看,自言自语道:“八月二十,还有一个礼拜左右,应该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来不及?”鸿钰听得莫名其妙。

 “参加他们的婚礼啊。”乔杰一脸愉快的宣布着。

 鸿钰迅速转头张大双眸瞪着他。

 “我不去!”

 乔杰拿着喜帖,伸了一个懒,懒洋洋的说:“当然要去。人家都下战帖了,咱们哪有不战的道理,除非-想当鸵鸟?”

 “哼,以我的格调,不需要与他们一般见识。”鸿钰无比后悔,真不该告诉这家伙这件事的。她努力控制灾情,希望可以低调再低调,对于宣告自己被甩这种事,她犯不着太热中吧?

 “对,我的意思就是这样。”乔杰笑着说。

 “我明白你的苦心。我真的好多了,谢谢。”鸿钰拍拍,心想,还好有惊无险,这个话题总算可以结束了。

 乔杰忍着笑看着她的举动,缓缓地又开口说:“我是说我们要以一种高格调高姿态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把那两个耀武扬威的社会败类给比下去,以维护社会公义。”

 什么?!

 怎么会变成这样?

 “但是,那、那样太夸张,也太幼稚了。”鸿钰觉得双腿发软,有点哭无泪。

 “-听我说。光影咖啡馆原先不是负债累累?但我却让它起死回生了。我是不是教会-游泳了?我欠-的钱是不是也全还了?-住我的房子,我也没跟-收房租。我觉得我是个有正义感的人,这件事我管定了。我们朋友一场,-无论如何一定要答应配合我,让我好好教训那对嫌贫爱富的『新人』。”乔杰说得正经八百,眼神坚定得无法撼动半分。

 “你都说我们是朋友了,就不要让我为难和出丑吧。”鸿钰的声音软弱而无力,听起来就像是在哀求。

 “只要-配合我,我绝不会让-难堪和出丑-若不答应,那我就带着乔宁离开。”乔杰看她一眼“还有,我是讲真的。”态度强硬。

 噢!她真是招谁惹谁了!想不到乔杰一向嘻皮笑脸的,竟也有这么难的一面,她简直悔不当初,为什么要说出这张喜帖的事。

 “为了这种小事勒索我,你真是幼稚得可以。唉,希望你别搞砸了,否则我绝不原谅你。”鸿钰说完,突然觉得很困,便直接回房睡觉。

 乔杰耸耸肩,帮自己斟了一杯红酒,微笑品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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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乔杰拉着一肚子不情愿的鸿钰去百货公司买衣服、化妆品、做头发及配隐形眼镜;她像个木头娃娃似任由乔杰说买什么就买什么,忍得一肚子火。回到家,她终于忍不住发飙:“你晓不晓得今天一天就花掉我快半年的薪水?贡是太夸张了!”

 “-终究会发现那很值得。”乔杰依然自在的笑着。

 “头发成这样丑死了。”鸿钰抱怨。

 “才不-把头发打薄成那样才难看。”乔杰满意的看着她已经有些长度的头发。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鸿钰不服气的反问。

 “如果一定要有理由,就当是为了我吧。还有,别再把头发剪成那样。”乔杰的眼神灼灼的攫住她。

 鸿钰的态度当场软化。她实在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只要他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让她觉得无力反驳。

 “前几天我看电视上在教作蚵仔面线,好像不太难,材料我也买好了,我去试看看能不能成功。”说完,一溜烟跑到厨房做晚饭,一边剪面线一边想着乔杰那句话“为了我,别再把头发剪成那样。”

 锅里的水热滚滚的冒着泡泡,她的心也跟着发烫。真奇怪,以前她也帮陈志周煮过泡面,却从来没有这种带点甜又有些的情绪,她是怎么了?

 一个小时后,鸿钰终于把面线端上桌。

 乔杰先尝一口。“嗯,味道不错。”

 她红着脸笑说:“还是比想象中复杂许多,所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乔杰看着她开心的模样,心中溢一种幸福感,她让这间旧屋子重新有了家的味道。

 “看来-很有烹饪的天分喔,我该考虑考虑让-当我女朋友。”他想也不想的就对她说。

 “少臭美了,谁稀罕你。”鸿钰说,那种飘飘然的感觉又来了,虽然明知他向来没一句真话。

 乔杰没理她,反正她早晚会是他的人,多说无益。

 他再舀一碗面线,大口大口的吃。

 饭后,乔杰帮鸿钰把厨房收拾干净。

 “像你这样手脚俐落的男人倒很少见。”鸿钰夸奖他。

 “听-这么说,好像-见识过很多男人?”他反问道,把碗筷放进洗碗槽里。

 见她没再开口,乔杰把碗搁好,回头见到她正靠在冰箱前鼓着腮帮子,生着闷气。

 他无奈的看着她。

 “这样就生气啦?难怪人家说女人是最没幽默感的动物。”

 她瞪着乔杰不语。

 “好,擦掉重讲。我人在国外十几年,理当很会照顾自己的嘛,作饭啦、擦擦洗洗也没甚么大不了。不过,还是谢谢-的赞美,OK?”乔杰和颜悦的说,手里忙着擦干盘子。

 鸿钰看了他一眼,然后左手,仍然很不服气的。

 “真不晓得你讲话为什么一定得这样嘲挖苦,难道你生平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别人出丑?”她说。

 “唉呀,咱们同居大半年了,-竟然还对我有这么大的误解。其实如果-不把所有的事情想得太严肃太认真,我相信-的看法一定会大大的不同。”乔杰不同意她的说法。

 她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一推。

 “你对我的性格分析我没兴趣。”说完,把围裙往冰箱上一扔,颓然坐回餐桌上。

 “饭后要来点水果。咱们吃什么好呢?”说完,乔杰打开冰箱,翻出两颗水梨,再从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把水果刀和另一把更薄的小刀,走回餐桌旁坐下,从容的先削好皮,再将水梨片成一片一片的花瓣,接着一朵白色剔透的玫瑰就在他修长的手里绽放。

 鸿钰张大嘴巴看着他灵巧的手艺,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乔杰将那朵美丽的雕花送给她。

 “别不开心,这花送给。”

 鸿钰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朵花,对着每片都透着水光的花瓣怔怔下泪来。

 她很快地用手背拭干眼泪。

 “你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可是别对我太好,否则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乔杰微笑不语。

 唉,这个笨女人,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开窍?他低头啃着另一颗水梨,想起第一次见到鸿钰的情形,不想发笑。世事确实难预料。他当初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鲁率真的女孩,有朝一竟然会让他有股想成家的冲动。只是,他好喜欢窝在这个屋子里和她斗嘴过单纯朴实的日子。他忽然有些担心,如果哪天她发现他的真实身分,有些事会不会就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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