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信义计划区的
选跃层。
张之玺环顾刚装潢整理好的新房子,心底轻松不少。
在台湾分公司的工作状况逐渐稳定之后,父亲拿了一迭中介公司的数据给他。“成家立业,男人本分,去!去外面买个房子。还有,最重要的是好好找个女主人!”
这样也好,既然工作上一切步上轨道,是该为自己寻找一个合适的生活空间了。
不过,要找个女主人…显然比买房子困难多了。
谭莉的闪电结婚,着实让他消沉了好长时间。
爱情究竟是什么?和谭莉在一起五年,他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任何变化,谁知结果竟是如此落寞地收场。
他完全失去谈情说爱的心思,于是将时间和精力专心于工作上,几次晋级升迁,他眼看就要跻身进入总公司产品开发部高阶主管行列,但半年前,父亲因为感冒转成急
肺炎而住院时,相识多年的家庭医生在越洋电话里沉重地告诉他,退休之后的父亲,体能状况大不如前,恐怕需要长时间的调养,更需要家人的关怀和照顾。
他立即决定放弃即将升职的大好机会,申请调回台湾分公司任职,以便有多些时间陪伴
益衰老的父亲。
当他安排妥当,拎着简单的行李回到台湾,出现在家门口时,父亲惊喜却刻意要装作面无表情的模样,深深撼动他的心。
不过,多年单独在外生活惯了,在返家与父亲同住的初期,他实在难以理解老人家的思考模式,也难以接受父亲干涉、过问他的生活,但他都忍耐下来,只求父亲能有一个愉快安详的晚年。
现在有了自己的空间,以后不但可以继续在工作上全力以赴,下班之后,也可以随兴过生活,想到这里,张之玺的
边浮现了一丝笑容。
他轻松地在沙发躺下,打开电视随意转台,电话铃声忽然急促地响起。
“之玺,快,你快回来!”是纪姨。她惊慌地喊着张之玺。
“发生什么事?纪姨,你慢慢说。”
“你爸昏倒了!我、我…”她声音颤抖,接着泣不成语。
“纪姨,你先打电话叫救护车,我现在马上回去!”他镇定地
代,抓起钥匙,立即冲出大门。
急诊室里一片混乱,主治医生匆匆赶到,各种检查仪器火速推到病
边,医护人员拉起布幔,里里外外忙进忙出,张之玺扶着纪姨,焦虑不安地等待着。
半个小时过去,医生走出布幔,两人赶紧靠过去。
“是心肌保
。”医生表情严肃。“目前暂时
离危险,但是要住院观察看看,再决定治疗的方向。”
受惊吓多时的纪姨,此时终于崩溃地掩面啜泣。“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办啊!”
此时,医护人员正把张老先生推出布幔,转往病房。“纪姨,我们快去看爸爸!”张之玺迈步跟上推
,厚实的大掌急着握住案亲的手。
张老先生双眼紧闭,身上
挂了许多仪器线管和点滴,张之玺小心地抚着父亲充
皱纹的手,一时之间,说不出的莫名情绪涌上,他的眼眶起雾了。
纪姨在数度激动落泪后,趴在父亲的
边睡着了。
长夜漫漫,张之玺一点倦意也没有,在心底虔诚地求着父亲能快些清醒过来。
只要可以让爸爸好起来,他什么都愿意做…
天终于亮了,透着蒙蒙雾
,张之玺看着病
上的父亲和详的睡颜,和纪姨困倦的模样,心情平静许多。
病房外的人声逐渐沸腾起来,张之玺索
到走廊上透透气。
再回到病房时,父亲已经醒来。他正要开口,张老先生指了指仍然趴睡在
边的纪姨,摇头示意要他别吵醒纪姨。张之玺点点头,和父亲对望着,表情平静,心情却是十分激动。
他还能像这样看着父亲多久呢?如果昨晚延误了送医时间…他不愿意再想下去。
父子俩就这样在晨光中凝视彼此,直到纪姨悠悠醒来,惊喜激动地抓着张老先生的手,又哭又笑。
张之玺松了一口气。总算,有惊无险。
主治医师巡房过后,张之玺被父亲赶出病房。
“我好得很呢!去上班吧,去去!”
拗不过老人有的坚持,他只好劳烦纪姨多费心,先回家换衣服,驱车前往公司。
一边主持例行
的会议,张之玺仍然和纪姨保持联系,随时询问父亲的病情,大致将工作
代给属下之后,已经是夜幕低垂之际。
匆匆赶至医院,张之玺走到病房外,便已听见笑语声。他轻轻推门而入,狭小的单人房里,热热闹闹地挤
人,原来是周爸爸周妈妈和…周颖青。
纪姨笑咪咪地说:“唉呀,说人人到,瞧,之玺来啦!”
“周叔叔、周妈妈,还劳烦您们来看我爸。”张之玺真挚道谢。
“应该的嘛!老人家病痛难免,有朋友作们,好得快些嘛!”周爸爸转头对着张老先生呵呵笑着。“过两天等老大哥出院了,我再教您几招气功,对身体好!”
“好好!一言为定!”张老先生病颜浮上微微笑意。
不过,练气功虽好,可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咳咳!”停顿了几秒,老人家的嗓音有些嘶哑。“唉,我是越老越不中用了,既然颖青也在这里,不如我来开个口。”老人家朝着周家三人说:“颖青真是个好女孩,一听见我病了,马上来看我,让我打从心底欢喜。”
周颖青有些尴尬。“张伯伯别这么说,这是应该的。”唉,还不是一下班就被妈妈押过来!
“瞧瞧,这么懂事的女孩子,上哪找啊?喏,现在眼前就有,之玺,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把握?”老人家笑咪咪,好声好气地说着。
周颖青惊得不知所措,一颗心却飞快地跳着。她一抬头,正好看见张之玺冷冷抿紧了薄
,没有出声。
怎么?这是什么意思?她莫名地又是一阵心紧。
“周老弟啊,我一整天躺在这里,想的就是这件事。”张老先生认真地说。“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你们不嫌弃,不如就让我这老人家有福气,有颖青这样的好媳妇吧!”
躺了一天的病
,他左思右想,这两个年轻人虽是刚认识不久,可是无论性格、学识或家庭背景,分明是合适得不得了。
但这两人的动作实在太慢,或者该说是自己儿子不够积极,若不乘机添点柴火,这锅温水要待何时才能沸腾呢?
天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看望着儿孙,他可不想连孙子都没见过,就抱着遗憾归西啊!
“爸,您别说了,医生说您得多休息——”料不到父亲会提出这种要求,张之玺赶紧阻止。
“你这免崽子!我若不替你好好想办法,万一我就这么两脚一伸,到时教我怎么去见你妈?”张老先生坚持。“你若真有孝心,这件事就由我来作主!”
不让张之玺有开口的机会,老人家转向周氏夫妇。“周老弟、弟妹,如何?”
两人面面相觑,踌躇半天,周爸爸才开口。“之玺是个青年才俊,有这么好的女婿,我们当然高兴,而且年轻人的终身大事,我们长辈自己要作主,只是…也得他们愿意才行啊!”
“是啊。现在就提结婚,速度也太快了点,我看不如这样吧,”纪姨开口打圆场。“之玺和颖青,你们就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看看,如果彼此合意,半年后准备结婚,如何?”
“半年?你敢保证我这命还能等上半年吗?”张老先生还是有意见,又下一帖猛药。“这样吧,过年前把婚事办妥。”
张之玺僵硬的脸色一阵青白。“爸,您别闹了,该休息了。”
“现在离农历过年,大约也只有一个半月,太急了!”纪姨找理由哄着这对父子。“还得看日子、饭店、酒席、婚纱拍照等等,这些事情也不是说订就能马上订得到啊!”
“婚纱拍照还不容易?有钱马上就能搞定!至于喜宴酒席,台北市那么多饭店,难道没得安排?再说,别以为我老了、病了就没用,过去的人脉还是有的,要乔个几十桌酒席没那么困难!”
“爸,您别再闹了!”张之玺忍不住出声制止。
“我认真得很!”张老先生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非要个答案不可。“颖青哪里不好?你倒是说说看!”
先别提老人家
着他结婚的想法有多天真——他望向病
旁的生理监控仪器,光是谈这件事,仪器上的血
数字已经不断飙高,得想办法让他安静下来休息才行。
“她很好。”叹了口气,他出声安抚父亲。“爸,您先休息吧!”
“觉得颖青好?很好——”老人转向周颖青,刻意柔声说:“颖青啊,那你觉得之玺呢?”
周颖青手足无措,怎么也答不上来。
老人又猛地一击。“颖青,只要我和纪姨在一天,一定不让这混小子欺负你,保证让你天天幸福,考虑看看好不好?”
她低头不语。
整个病房的气氛安静沉重了起来,毕竟,这可是一辈子的事,谁敢先出声?
“颖青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欸?”老人等着。
“张伯伯,呃…之玺是很好,可是我…”周颖青艰难地思索着该怎么说比较恰当。
“那好,既然你也觉得之玺好,就别再可是什么了。”老人悠悠哀叹。“你们也知道,我这命啊,能等的时间可不多!唉…”
后面这段话,让大家有话也不好多说了。
“年轻人说好就好,我们为人父母的,总希望孩子们找到好归宿啊!”周爸爸终于出声,周妈妈也跟着笑嘻嘻地点头。
“呵呵,那么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老人笑得可开心了。
“那…我想…我先回去好了。”事出突然,周颖青的脑袋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一个重病的老人,还是先离开为妙。
“也好,之玺,你称送颖青回去。昨晚你也折腾一夜,回去休息吧,有你纪姨在这里就行了。”这会儿,张老先生倒是精神百倍。
张之玺不语,开了门便走,周颖青与众人道别后,默默地跟在张之玺身后,离开病房。
纪姨跟了出来,拉住张之玺。“我知道你不高兴,不过还是得先哄着病人,慢慢再劝你爸,嗯?”
张之玺微微一叹,才点头离去。
医院大门口冷气呼呼吹着,张之玺掏出钥匙,转身对她说:“你先在这里等,我去把车子开过来。”
“不用了,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张之玺没有拒绝,两人一起走向停车场。
一路沉默,思索许久,张之玺才开口。“真是抱歉,我爸实在…很任
。”声音有些喑哑。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她是可以理解,但不表示她能接受。
进入车内坐定后,她觉得应该要说清楚。“我不是排斥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相亲的意思应该就是这样,但是,要谈结婚,这…”
“我知道你的意思,刚刚你也听到纪姨的话了。”张之玺无奈一笑。“我爸只是一时兴起,现在他的身体状况还不太稳定,过几天后,我会跟他说清楚。你就当作没这件事吧。”
“喔。那…就好。”
“或者,你也同意这样就结婚?”张之玺转头,黑眸认真地看着她。
“当然不是!”她急着回答。“刚刚,我是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他老人家…”
他笑笑。“哪有才认识几天就结婚?这可不是演电影。”
以前他想和谭莉结婚,老人家不同意,还耍脾气回台湾,现在倒是直接点名要周颖青当媳妇,也不想想两人才刚认识,谈结婚未免太早,真是越老越番癫,有理都说不清了。
“对啊。”她附和。
“结婚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低声说。
周颖青没有接话,目光越过一盏一盏的街灯,紧紧握着自己的双手,半晌,才轻轻开口。“那…结婚应该是怎样呢?”
“这…”张之玺认真思索,过了几个路口后才回答。“至少不应该是像这样,莫名其妙就被推去和陌生人结婚,对你来说,很不公平。”
他只考虑到对她不公平…他们…只是陌生人吗?
周颖青的心口微微揪着。
看来,她连让人考虑结婚的念头与冲动都没有。
“对你也很不公平啊。”安静许久,她才开口。“更何况,你还没忘记那五年的感情…”
怎么能轻易就忘记?张之玺
边浮上一抹涩然的笑。话说回来,五年的感情都不可靠了,更何况是初相识。
“算了…暂时别想这些了。”张之玺淡淡响应,把飘得老远的心思拉回来,然后专心开车。
车子平稳先进着,周颖青的目光望向张之玺。他神情严肃,少了笑容的方
收得平整,大手
稔地握旋着方向盘,专注地驾驶爱车。
除了结婚,不能谈谈其它吗?他们不是很能聊的吗?
他的声音质感很好,说话时的语调很沉稳,偶尔会开玩笑地捉弄,她很喜欢听他说话…
感觉到被注视的目光,张之玺转头,直直对上有些蒙雾的双眸。周颖青微微一笑,别过头,佯装欣赏车窗外的街景。
两人继续沉默,只有轻柔的音乐环绕在幽静的车内。
提到过去不愉快的事情,张之玺的心情有些低
。他不想以这样的情绪和周颖青相处,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或是该继续说些什么。
到了周颖青家公寓大楼门口,车子停妥后,张之玺忽地倾身越过她的
前,伸手替她打开车门。
“晚安。”
他嗓音温柔,如此靠近,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口,又倏地一震。
“谢谢你送我,晚安。”
周颖青低着头快步走入大门,正巧碰到在门口等同学的妹妹周可云。
“姊,是谁送你回来?哇~~是LEXUS顶级房车耶!很赞喔!”
周颖青不回答,周可云追着问。“姊,那个人是谁啊?”
“是谁…”周颖青回头看了眼已经离去的车影,淡然地说:“陌生人吧!”
“陌生人?你随便坐陌生人的车?”周可云一头雾水。
她没有回答,踩着沉沉的脚步隐入电梯。
张之玺打开灯,跃层的高级房宅内,照例是独自一人。
他伸手朝着墙上按了几个按钮,大提琴温柔的音韵
动在房内。
昨晚一夜未眠,今天在公司又连开了两个会议,再加上刚刚父亲的一场闹剧,一天一夜下来,他觉得十分疲累。
电话录音机闪着橘
小灯,张之玺轻触播放键。
“喂,新居落成啦?什么时候出来庆祝啊?打你手机找不到人,回个电话给我吧!”是谷东川,大学社团的死
,现在是大伊证券公司投信部经理,张之玺回到台湾定居之后,两人常在一起喝点小酒,解解心头闷。
打开冰箱,取出一罐冰啤酒,张之玺随手拨起电话。“是我。”
“嘿,我在‘OZ’,来喝一杯吧!”慵懒的沙发音乐伴着谷东川的轻笑。
这家伙可真享受。他吁了一口气。“不去了,我爸昨晚送急诊,整整折腾了一天一夜,我很累。”
“这么严重啊?还好吧?”
“目前状况稳定,”张之玺扒了扒头发。“但是,他竟然莫名其妙要我在过年前结婚!”
他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喔呵!”谷东川夸张地叫起来。“张伯伯果真厉害,三两下就搞定了!怎样,要结婚了,新郎官的心情如何啊?”
“搞定什么?结婚可以这么草率吗?何况对方也没有这种意思啊!”一整晚,他觉得无奈而疲惫,在老朋友面前,也藏不住情绪。
“慢着慢着,她长什么样子?有没有比谭莉漂亮?说来听听。”
她长什么样子?站在落地窗前,他认真思索着。
周颖青和谭莉完全不同。论容貌,她不算漂亮,论个性,也不若谭莉的娇媚活泼,可是她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沉静而优雅,清丽中透着慧黠,她不多话,可是也不令人觉得无趣沉闷。
和她相处的时候,其实,很安然,很愉快。
“这不是长相的问题。”是对她有了好感吗?他闷闷地回答。“我觉得对她很抱歉,无端拉她进来。”
“既然都拉进来了,就干脆顺着老人的意思,早点结婚啊!”
“老人家胡闹,你也想凑热闹?”
“唉呀,反正早晚都得结婚。”谷东川说。“好歹也是你老爸满意的,先娶回家供着再说嘛!”
“说得可真容易。”结婚这等人生大事,只是为了让老人家高兴吗?一股闷气充
在
口,张之玺大掌一使劲,啤酒罐随便喀啦喀啦作响。
“本来就很容易,是你想得太困难。”谷东川眼睛溜转着,又出了个主意。“喂,不如介绍一下吧?说不定她一眼就看上我,那你就不用苦恼了!”
“谷经理,你是喝太多还是喝不够?这个想法未免太蠢了吧?”他叹了口气。“我会想办法让我爸打消主意的。”
“哈!还亏你当了他三十年的儿子,”谷东川呵呵大笑。“你老爸要是这么好商量,你老早就把谭莉娶回家啦,不是吗?”
“拜托,别再说这些。我真的累了。”
挂断电话,张之玺疲惫地躺到
上。
人人都说结婚是人生大事,可是他的人生大事竟然落到这般地步,任由老人家随意圈选决定?
回想起今晚的闹剧,他有说不出的郁闷。
伸手熄了灯,让身子深深地沉入软软的
枕中。一切,就等明天再说吧!
不管发生什么事,太阳照常打东边升起。对于一向认真工作的周颖青而言,繁重的事务压力,让她几乎已经忘了昨晚的荒谬闹剧和难以言喻的沉闷心情。
下午三点钟,她正忙着准备明天的董事会议数据,桌上的电话响了。
话筒里传来周妈妈笑呵呵的声音。“女儿啊,我已经请大师挑好日子啦!正好在过年前,把你这盆水给泼出去哩。嗳,人算不如天算,这可真是个好姻缘!”
“什么?妈,你们是玩真的?!”周颖青惊喊。
“嗟~~什么玩真的假的,这种事哪能随便说说!”周妈妈强调。
“你们昨天就是随便说说啊!”周颖青很少这么激动。“爸跟妈怎么可以这样就答应张伯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同意啊!”
“但是你也没有反对啊!你这傻瓜,想想看,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对象,难道又要放着让他变成别人的吗?当然要趁这个机会尽早下手!”周妈妈是何等厉害的角色。“不然,你自己去跟张伯伯说去!”
张之玺这种极品女婿,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傻女儿轻易错过!
“说就说嘛!我今晚就去说!哪有爸妈这样硬要女儿结婚的,就那么怕我嫁不出去吗?!”她气极了,喀地挂断电话。
下班后,周颖青真的到医院去了。
也许,直接由她这个“陌生人”开口推拒婚事,会比纪姨和张之玺劝说张伯伯来得容易。
拎着刚买的水果礼盒,她在病房前徘徊许久,口中喃喃自语地演练着待会儿要对张伯伯说的话,又认真做了几个深呼吸,好不容易平缓情绪,正要敲门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
喝!是谁?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张之玺。
“喔,你来得正好,我是为了结婚的事来的。”周颖青抚着
口调整气息。“我妈说今天已经挑好结婚的日子了,这实在是…所以,我想向张伯伯说明清楚。”[热%书M吧*独5家(制/作]
她想起昨晚在车上的对话,语气沉了下来。“我们也谈过了,这、总不能…真的就这么结婚吧?”
“周妈妈可能误会了。”张之玺点头。“我和你一起进去。”
推门而入,张老先生正
睡着。纪姨比了个手势,和他们一起走到房外走廊上。
“纪姨,张伯伯…”
“唉,张伯伯下午又不舒服,直喊
闷难受,医师来了一趟,说是目前状况还不稳定,
代一定要保持心情平稳愉快,不能再让他受任何刺
了。”纪姨看着她。“颖青,有什么事吗?”
“我、我是想来跟张伯伯说,”周颖青指了指张之玺。“呃,我和他…不能结婚。”
这两件年轻人一起出现,她心里也大约猜得出来,铁定是对婚事有意见了。
原来,她也觉得太早提结婚并不妥当,因此昨晚众人离开后,她想劝劝之玺的爸爸,可是——
“我当然知道马上要他们结婚是夸张了点,但是,若不给他们一些压力,在背后推他们一把,难道要由着他们温温
地浪费时间?所以我没指望他们真的马上结婚,但至少要
他们开始正式交往啊!”老先生笑着这么说。
“这…可真是险招。”
“幸好周老弟、周弟媳也同意他们两个,所以也不算什么险招了。”老先生很认真。“不过,你也知道之玺的个性一向内敛,除了偶尔给我冷脸看之外,总是把情绪忍下来,你可得花点时间和他谈谈,别让他亏待了颖青。”
“又用得上我了?”她轻笑。
“你和他不都已经是母子了吗?由你来劝,他会听进去的。”
既然已经被点名做推手,她也只得试看看。
“我听说了。”纪姨依然是一抹笑。“颖青的妈妈以为你们真的要赶在过年前结婚,已经请大师挑了个黄道吉
。”
还真的挑好日子了?动作也未免太快了吧!张之玺的脸色越来越僵了。
“我忘了要和颖青的妈妈先商量好,没想到她把你爸的话当真。还亏我和她是老同学,默契不知道去哪了。”纪姨一叹。“老实说,你爸的病况这么不稳定,我现在心慌得很,也不知道该拿你们的婚事怎么办才好。”
“可是,纪姨。”张之玺开口了。“你也清楚我和她才刚认识不久,爸爸硬要扯上结婚,这实在是——”
“太离谱了。”周颖青接话。
“是吗?”纪姨微微一笑。“之玺,你先进去陪着爸爸,我和颖青说几句话。”支开了张之玺,纪姨轻轻拉过周颖青细
的手。“颖青,你觉得之玺如何?”
“他…”她认真地想回答这个问题,却感觉脸颊蓦然热烫了起来。
“至少不讨厌,是吧?”
她蓦然想起来那夜在张之玺家附近散步的情景,黑夜里高大的身影,安稳地和她并肩漫步,耐心的倾听与温雅的谈吐,还有偶尔互望时,那双总是认真看着她的黑眸…
她不讨厌,而且,还有一点点的喜欢。
可是…
瞧着周颖青飘上红云的脸蛋,纪姨笑了。“颖青,我虽然不是之玺的亲妈妈,但是也在他身边看着十多年了,他人品端正,做事负责认真,绝对是个可靠的好男人。有我们的保证,只有你们两个人愿意,感情可以等结婚后慢慢培养啊!”
“可是…”周颖青想说什么,犹豫半天,还是放弃了。
“可是什么?”
可是他的心底还有别人哪!
说是这句话,她就是说不出口。
“感情的事情不是只有单方面,纪姨,结婚不应该由我来决定…”停顿好一会儿,她才这么回答。
纪姨一笑。“我知道,我会问问之玺的想法。如果你们两人真的不能接受,做长辈的怎么也不能勉强。”
“谢谢纪姨。”
“不过,有时候考虑太多,反而是失去机会,如果你对之玺的感觉还不错,那就不要错过这个缘分。”纪姨拍拍她的手,温柔鼓励她。“先回去考虑看看,好不好?”
年轻人别扭的心思,她心底清清楚楚。
虽说婚姻应该是经过审慎考虑再做决定,但是万事具备又如何?还不是有很多人爱情长跑多年,依然跑不到想要的幸福终点?
虽说这对才子佳人并没有真正地认识交往过,但是,张之玺沉稳内敛,周颖青温婉秀丽,她喜欢这两个孩子,希望两人可以成为彼此幸福的依靠。
周颖青点头允诺。“嗯…我回去想想。”
“乖。”纪姨心思一转,又开口了。“颖青,可以帮我买杯咖啡吗?这两紧张死了,需要来点咖啡因。”
“没问题,我马上去。”
周颖青的身影远去,纪姨走回病房,轻轻开启房门,对着
畔的张之玺招手。
“她回去了?”他轻声走出,张望走廊,微微讶异地问。原本打算等会儿送她回家。
“颖青去替我买咖啡。我们谈谈吧。”纪姨带着笑,开口却是格外认真。“我知道突然提起结婚这事,的确是太急了些,我本来想替你拖缓时间,但是你也看到了,爸爸一天比一天老了,唉…”叹了口气,她继续说:“他只有你一个孩子,辛苦一辈子,就为了能看顾你成家立业。你也清楚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老人家没有什么遗憾,只想亲眼看着唯一的孩子完成终身大事。”
“我知道。”
“颖青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女孩,感觉上你也和她相处得不错,是吧?”
“她是很好,我们也聊得来,这些我不否认。”张之玺吁叹一口气。“但是不能因为爸爸生病,就要我们马上结婚,我们还不
识彼此,怎么能确定就这样过一辈子?”
“我了解你的意思。可是感情是很奇妙的事情,例如我和你爸。”她款款道来。“我们之间虽然没有一张制式的证书,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相互做伴,约定好要陪对方到老,之间也有遇过许多问题,是靠着彼此坚定的信念,才能一直走到现在。之玺,只要彼此有共同的信念,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认为呢?”
“这样说是没错,纪姨。”
如果,当时谭莉愿意坚持和他一同生活,两人努力改变爸爸的观感,也许今
就不是这样的局面了…
纪姨的脸上有着温暖的笑容。“你的心思向来笃定沉稳,如果可以,我真的很希望你能试着和颖青在一起。”
“但这是我能决定的吗?进化论是交往或结婚,都是两个人的事情,即使我自己为了爸爸而同意,也得要她愿意才行啊。”纪姨说的这些他都明白,不过结婚可不是一个人的事啊!
“我刚才探过她的想法了,只要你诚心诚意,也许有可能呀!”她眼眶泛起水气。“别让爸爸再折腾
心了,好不好?他现在正高兴着能亲自替你主持婚事,别让他失望难受。这辈子我都想跟你爸爸在一起,不要让我这么早就失去他,好不好…”
“别哭啊,纪姨。”张之玺低叹。
“怎么了?纪姨?”周颖青正好回来,捧着热腾腾的咖啡,一时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没事…”接过张之玺递来的手帕,纪姨抹去泪水,拉起张之玺的手和周颖青的手,紧密地
迭一起。
纪姨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张之玺与周颖青两人相视,哑然无声。
“之玺,先送颖青回去吧,明天再来看你爸。”
静默了好一会儿,张之玺才开口。“纪姨,我先送她回去,爸爸就麻烦你了。”
纪姨拍拍他的肩膀。“我会好好照顾你爸爸,不过,你们两个可得回去想想我的话,嗯?”
目送纪姨转身入病房,周颖青蓦然惊觉两人的手还
握在一起,掌心传来的温度火速热了她的脸颊,她心慌地挣脱他的束缚。
这是什么意思?讨厌我吗?张之玺浓眉微挑。
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她呐呐地说:“我、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张之玺点头。“也顺便…谈谈吧。”
车子缓慢地从医院大门口驶出,一路上,两人依然无语,沉默的气氛让张之玺十分难受。
手握方向盘,忍不住斜瞄周颖青,他终于开口了。“所以…我们要结婚吗?”
他想知道,关心结婚这件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我不知道。”周颖青把问题抛回给他。“你认为呢?”
张之玺微微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又是叹气。还不够清楚吗?他分明不想结婚。周颖青的心也沉到底。
“麻烦你到这里就好,我想散散步。”刚弯进小巷,距离她家还有一点距离时,她开口要求。
张之玺没有多问,缓缓在路边停下。
下车后走了几步,周颖青蓦然停住,回头看着张之玺的车。深黑色的
线造型车身在街灯下隐隐闪着光泽——果然车如其人,就像他,沉稳内敛…
停,别再想他了。
周颖青深深
了一口气,才继续往前走。
张之玺并没有马上离开,他静静坐在车上,望着那抹纤细的背影逐渐远去,心底忍不住揣想,若是他决定与她一起走入婚姻,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为什么父亲和纪姨觉得周颖青适合与他共度人生呢?
爱情和婚姻,应该是两情相悦、你情我愿,在自然而然的情况下才能发生的事,这么主观又个人感受的事情,为什么得听从父命,由着父亲作主安排?
但另一个声音提醒他——在父亲病危的时候,自己不也许了愿,若是父亲能好起来,要他做什么都愿意?
只是起誓容易,要做到可不容易。
而且,感情基础不足的两个人,可以就这么走入婚姻吗?想想谭莉,两人都已经在一起五年了,只差那么一张结婚证书,结果还不是离开他了?何况是才见过三次面的周颖青。
心思百转千回,他很少像现在这么浑沌慌乱、不知所措。蓦地,他想起纪姨的话——
只要彼此有共同的信念,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认为呢?
他现在正高兴着能亲自替你主持婚事,别让他失望难受…
周颖青…纪姨跟她谈了什么?不知道她心底是怎么想?
想到这里,他随即开门下车,轻松几个大步就追上了周颖青。
“等等!”
“啊——”突然从后而来的身影,吓得周颖青几乎要惊叫。今晚是怎样?整整被他吓了两回。
“对不起,吓着你了。”张之玺这才发现周颖青脸色苍白,有些抱歉,一时间也说不出话。
对看了许久,周颖青终于开口。“有什么事吗?”
该怎么说才适当?直接问她要不要嫁给他吗?踌躇许久,他才终于说出口。
“我知道这样的请求很唐突,但是我…想请你,成全了我爸的心愿,你觉得…如何?”
他不否认自己对她的感觉很特别,但是,已经特别到可以结婚吗?他仍然有些为难。
她错愕。“你的意思是…我们真的要马上结婚?”就这样被求婚?
“我想…还是尽快吧。”他微微一叹。“就依着周妈妈挑好的日子,可以吗?”
有人这样求婚的吗?
一开口就提结婚,虽是令人错愕讶然,可是,她清楚感觉到自己心头难以忽略的那抹情生意动。纤手抚上
口,心脏猛地跳得飞快,连同这个突来的求婚,她今晚可整整被他惊吓了三回。
“我…”她该说什么才好?
说自己愿意和一个仅见过几回的男人结婚?
说自己的婚姻,是拿来成全别人?
“可是,你…那五年的感情…”
他没忘,她也没忘,她不想自己的婚姻里,还残留着别人的影子。
张之玺没想到她记挂这件事,沉默了几秒才开口,笃定而认真地说:“既然要结婚,过去的事,我就不会也不该再去想。”
可是,有这么容易做到吗?
她还在思索着如何响应,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慌乱地接了电话。
“周大小姐,听说你要结婚了,这件事是不是要解释一下呢?”是她的好朋友崔樱樱。
“啊?”
“我正在你家喝咖啡,等你回来说给我听喔。”
“我…”她抬头看了看张之玺,无奈地对着电话说:“我快到家了,待会儿再说。”
收起手机,她的心思已经四散纷
,与其在这里和他尴尬以对,不如早点回去和崔樱樱谈谈,也许能收整她不知所措的心情,让事情有个圆
的结果。
她鼓起勇气说:“高中同学来家里找我,所以我得先回去…”
“嗯。我送你。”
黑夜里,张之玺的身影还是一样高大,遮去了她的视线,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在他的怀抱里,心口又怦怦跳了起来。
“就在前面的巷子而已,我、我自己回去就好,谢谢。”她慌张地挥手想离开。
“等等——”张之玺伸手拉住她。“关于结婚…可以请你考虑看看吗?”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急着要答案,但愿她能理解他的鲁莽。
男人的大手轻轻握着她细瘦的手臂,即使她穿着针织衫加
料外套,仍然可以感觉那厚实的掌心传来的温度,暖暖热热,一路热到她的脸颊。
“呃…好。”
松开手,看着她小跑步进入巷内,张之玺扒了扒浓密的头发,微微叹了口气,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