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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誓死周旋
 张槐冷冷地说:“他本就是一个乡下顽童,若不是夫子教导,若不是家里省吃俭用供他读书,也不能有今。若因为这场官司妨碍他的官途,那这官不做也罢,说明他没这个当官的命!”

 郑青木跟着道:“对!豁出去,哪怕最后倾家产,剩这光溜溜的身子,给人打长工,或是去山上打猎,横竖跟十几年前一样过日子,好歹求个心安。”

 板栗则质问道:“洪少爷这话说的,咱们可不敢认。难道是我们想闹事?难道不是胡少爷先挑事、先行凶打人?难道刚才不是胡少爷在叫嚣要去衙门,说不能草菅人命的?我们虽然是百姓,蝼蚁一般的小人物,可也是大靖子民,是皇上的子民,难道就任凭人家践踏而不能求个公道?那这大靖律法是为谁定的,官府又是为谁设置的?”

 洪霖面色铁青,捏着折扇的手微微颤抖。

 他只想这场纠纷大事化小,板栗固然不能获罪,胡镇更不能有事。

 他可不是关心胡镇,他是为了他爹荣郡王。

 若是板栗获罪,他爹欠云影的人情没法还不说,他自己也会落个助纣为的名声,势必影响他在士子中的声望;可眼下照张家这架势,胡家可就麻烦大了,胡镇怕是小命不保,胡家最后还不是要找他爹荣郡王出头!

 他不自觉地看向周夫子等人。

 先前大家心照不宣,都竭力想下这事,因为,各人都有顾忌。

 谁知,这个混世魔王终于惹得张家火大,竟然破釜沉舟,拼命起来。

 当一个人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顾忌的时候,那可就难了。

 况且,表面看起来。张家只是一个普通农户,谁知刚才听郑氏一点数,忍不住悚然而惊:原来他们已经牵起了一张不小的势力网,这还没提到方家呢!

 周夫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人命关天的事,自当要经过衙门。是非曲直也等上了公堂再说。各位都散了吧!”

 便是先前准备化解,那也是要经过衙门的。

 洪霖颓然失落,看也不看胡镇一眼,转身大步出了松涛居。

 胡镇一扫来时的得意,耷拉着一张贴膏药的脸。也失魂落魄地出去了。

 接着,张槐率子和儿子向夫子等人告辞。

 周夫子先注视郑氏好一会,看得她心里的。然后才对张槐温声道:“去吧!回去好好准备一番。切不可掉以轻心,亦不可太嚣张,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会派人跟你们一起去。”

 黄夫子也低声道:“不管你们如何辩驳,只要葫芦未死,想要胡镇判斩刑怕是难——他们家颇有些根基,荣郡王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再者,那样一来双方便结成死仇了,官场上也忌讳如此不留余地。”

 说完。还特地警告地瞅了一眼郑氏,好像怕她不知轻重,撺掇张槐不依不饶一样。

 郑氏郁闷极了。只得后退一步,站在张槐身后,低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张槐和青木同声答应。

 板栗却道:“周爷爷。晚辈想恳请一事。”

 周夫子微笑道:“何事?”

 板栗恭敬地说道:“晚辈想查阅一些资料,然家中关于律法方面的书籍不多,因此恳请周爷爷准许晚辈去藏书阁查找。”

 周夫子点头道:“这个不难,让文青领你去就是了。”

 郑氏张了张嘴,很想说她也想去瞧瞧——她不放心,可看看这群跟打量怪物似的打量她的老夫子和年轻书生们,硬生生把这念头摁了回去。

 今天她似乎有些出格,还是收敛些吧!

 张槐了解她的心思,低声道:“我先送你回去,等会再过来跟板栗一块查找。”一边捏捏她的手,言下之意,你想找啥就跟我说。

 正午时分,衙门的史班头过来,将板栗和胡镇都带走了。

 临行前,板栗来到医馆看望葫芦。

 葫芦已经知道胡老大死了。

 他注视着板栗不言语,只是眼圈慢慢地红了,从不怕苦累疼痛的少年,忽然觉得身上的伤格外疼,并且水一般往全身蔓延,令他窒息。

 板栗一股坐到沿上,对葫芦一如既往地嬉笑,让他不要担心。

 他凑近葫芦:“你该用心把身子养好,然后好好习武。我跟你说,昨天…”

 他想起昨天洪霖出的手段,忍不住心悸。

 葫芦听了,轻声问道:“你跟赵三叔合力都不是对手?”

 板栗摇摇头:“据我看,他还藏拙了。嗳!我们也就是玩闹罢了,跟真正习武的不能比。”

 葫芦就沉默了。

 板栗又把昨晚和娘亲拟出来的内容对葫芦细细说了一遍。还说这只是大概,他还要跟苏文青等人好好琢磨各类案例,旁征博引,务求完善,也已经派人给小叔和石头叔送信去了,以及从京城找讼师等等。

 葫芦听着,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偶尔上一两句,提醒他一些要注意的;小葱也将昨晚翻看律法条文的体会问两位哥哥。

 秦淼坐在尾,一句话也不上——她可不懂这些。

 少女看着憔悴地躺在上的葫芦哥哥和此去不知福祸的板栗哥哥,悄悄声。

 这两天,她动不动就哭,总觉得这场祸事是自己引来的,却又一点都帮不上忙。

 板栗说完,转头见秦淼不住淌眼抹泪的,一时愣住了。

 秦淼见他看过来,忙用帕子胡乱擦了一把脸上泪水,然后从间荷包里掏出一个红丝线结挂的红色平安袋,起身帮板栗挂在脖子上,带着鼻音低声道:“这是我娘上回去云天寺求来的。送给板栗哥哥带着,能保佑你平平安安的回来。”

 说着,刚擦干的眼泪又涌眼眶。

 板栗用手摩挲着那个小小的平安袋,看着眼睛红红的小女娃,又转头瞥了一眼葫芦,好一会,才笑着将平安袋取下来,重新递还给她。

 秦淼愣住了,怎么不要?

 板栗扬眉道:“这个你应该送给葫芦哥哥才是,让他身子好的快些。我要这个没用的,我去跟人打官司,靠的是嘴巴皮子,所以得找个好讼师。”

 秦淼愣愣地点了下头,将信将疑地把平安袋挂到了葫芦的脖子上,然后对他温柔地一笑“我想着自己亲自照顾你,比什么都强,才把这个送板栗哥哥的。他出远门,总要菩萨保佑些。不过,板栗哥哥刚才说的也是,打官司还得靠嘴巴。”

 葫芦看着强笑的板栗,目光深沉了几分。

 可是,他却没像往常送任何东西一样,把那平安符再送给板栗。

 板栗转身,对着小葱道:“妹妹也别担心。”

 小葱点点头,帮哥哥整了整衣裳,又指着一个包袱说,这是上午和淼淼现做的吃食,让他带在路上吃的,衣裳鞋袜什么的,都交给冬子提着了。

 又谆谆叮嘱道:“哥哥就当历练去了,没啥好怕的。这么闹一场,把那些律法条文都嚼巴一遍,又跟人对簿公堂,肯定比平读死书进益快些。没准将来科举的时候,就能显大用。”

 板栗一一答应着。

 忽有人在门外喊道:“板栗,可说好了?甭磨蹭了。有老鳖陪着你,怕啥?”

 随着这破锣似的嗓音落下,老鳖头是汗地大步走进来,肩上还背了个包袱。

 原来,他也要去,一来为昨天的事作证,二来为了泥鳅的事,刘家也要上告。

 板栗捶了他一拳,笑道:“儿子才怕哩!”

 几个少年才说了几句话,秦枫和云影就走了进来。

 秦枫作为证人,也是要跟去的,葫芦的诊治就交给云影了——自家女婿,他们不放心让旁人治。

 秦枫问板栗道:“都准备好了?那就走吧。”转头对葫芦“往后就让你云姨帮你调治。好好养伤,不要想太多。若是留下什么病,我可不饶你!”

 葫芦不被他逗笑了。

 板栗和老鳖则怪异地看着秦枫道:“这咋能怪他哩?难不成他还想留下病不成?”

 秦枫“哼”了一声道:“你们懂什么?病人自己要是不鼓起精神,便是神仙也难治。若是那心志顽强坚定的,连病也要退让三分。”

 老鳖傻傻地问道:“真的假的?”

 小葱斩截道:“当然是真的。所以,不论遇见啥艰难困苦,咱们都不能颓丧失望,这样才能诸事顺心。”

 板栗听了沉思不语。

 云影催促道:“快走!那边来人催了。”

 说话间,几人就匆匆走了出去,葫芦目光一直随着他们的身影,直到看不见。

 眼睁睁地瞅着板栗被衙门的人带走,郑老太太几乎不曾气晕过去,在院门口呼天抢地地哭喊。

 她只是一个乡下老婆子,管他啥律法不律法,她只晓得她儿子孙子都被人打了,明明是受害一方,衙门还把她外孙子给拘走了,这世上还有天理么?

 张老太太就更受不住了。

 两老婆子哭骂不止,两老汉嗐声叹气,郑氏青木等人不住地劝,跟他们保证板栗没事,直说得口干舌燥,又举出律法条文解释给他们听,几乎算是给几个大字不识的老人上了一堂律法普及课。

 好说歹说,四人才平静下来。

 从此,他们倒多了一项炫耀资本,常跟村人吹嘘,什么是“民不举官不究”,打架见了官,没受伤咋判,受伤见血咋判,有理的减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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