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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开会开到一半,芙蓉突然感到恶心想吐,昨天早上她也有这种感觉,她还以为自己感冒了。可是她既没有鼻,也没有喉咙痛。而且过了一阵子自然就好了,她就继续忙着看报表,没有在意。

 今天突然又有这种感觉就令她悚然心惊了。她强忍着不适,不想破例在开会的中途离席。但是想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为了怕当场吐出来,她对坐在旁边的姨耳语,请姨主持会议,然后她就匆匆走出会议室,大步迈进她的总经理办公室,关上洗手间的门,随即呕吐。

 吐完舒服一点,她抬头看洗手抬上的镜子照出她苍白的脸。她比两个月前瘦了一圈,麦可如果现在来摸她,一定摸得到一身的排骨。

 她手抚着肚子,还是不太敢相信,里面真的有一个生命在形成吗?怎么可能?她跟麦可发生关系才…,有些夫不是结婚好多年都不孕吗?

 她坐到办公桌的椅子上发呆。

 她怀孕了!未婚怀孕在这个五花十的社会里虽然已渐渐平常,但仍会引人侧目。问题是,她是个百人之上的总经理,每天顶着大肚子来上班,岂不引起员工议论纷纷,猜测孩子的爸爸是谁?

 如果她够聪明的话,应该趁还没人发现,偷偷的去把孩子拿掉。可是她一点儿都不想那么做,孩子是她和麦可爱情的结晶,她怎么能为了面子问题而狠心不要?

 麦可?

 两个月来她尽量使自己忙碌,尽量不去想他,可是不想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每次好不容易终于睡着了,他又侵入她的梦境,含情脉脉的看着她,勾引她的魂魄向他飞去。梦里无限绵,梦醒了无痕,徒增惆怅万千。

 他该结婚了吧!新婚愉快吗?他还记得他曾信誓旦旦的说过他爱她吗?抑或爱是他的口头禅,她只是他诸多女人中的一个?

 不论如何,她都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不管会遭受多少世人异样的眼光。

 敲门声响起。

 芙蓉坐好,希望没有人会发现她的心绪不宁。“进来。”

 是姨,虽然已经四十八岁了,仍相当苗条美丽。“妳有没有好一点?”她径自在芙蓉桌前的椅子坐下。

 “有,我好多了。”芙蓉扮出笑容,希望让姨宽心。爸爸过世后,姨是世界上待她最好,最关心的人。

 “芙蓉,你从班岛回来后就不太对劲,不仅瘦得多了,还经常魂不守舍的样子,我每次问妳,妳都说妳很好,没有怎么样,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姨推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再继续说:“也许妳还当我是个外人,可是我答应过妳爸爸会尽力照顾妳…”

 “姨,”芙蓉打断姨的话,诚恳的说:“我没有当妳是外人,我知道妳对爸爸而言很重要,公司要不是有妳在,我也不可能安稳的做总经理。”

 姨垂下眼睛拿桌上干净的烟灰缸起来抚摸。“这个水晶烟灰缸是妳爸爸五十五岁生日时我送给他的,他说太漂亮了,舍不得用,我说那就不要用,戒烟好了。从此他在我面前就不抽烟。他还跟我打赌,如果他能戒烟,我就要嫁给他。”

 芙蓉张目结舌。“我不知道爸爸曾经向妳求婚。”

 姨淡淡的微笑。“妳也从来不问我和妳爸爸的事,为什么?”

 “因为爸爸从来没有正式跟我谈论过他和妳的事,我觉得那是你们的隐私,如果你们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假装不知道。”

 姨再微笑。“其实我们早就知道妳知道。男人有时候很奇怪,他要维持做爸爸的尊严,怕妳会怪他对不起妳妈。”

 “我到公司来上班没几天就感觉到妳跟爸爸之间应当不只是老板和职员的关系。爸爸五十五岁的时候,妈妈已经过世一年了,妳为什么不接受他的求婚?”

 姨微微蹙起眉头,轻轻叹口气。“虽然我二十八岁就离婚了,但是这二十年来一直摆不了那个错误的梦魇,婚前我以为我前夫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婚后才发现他是个好高鹜远、不切实际的人,光会说懒得做。只怪我结婚时太年轻,涉世未深,以为每个人都和我一样不会讲谎话。”

 姨站起来,走向墙边的柜子,手抚一个芙蓉的爸爸生前很喜欢的木雕老鹰。“离婚后我前夫仍然拿儿子要挟我,向我要钱。我几次想要回儿子的监护权,可是我婆婆死也不肯,结果我儿子被我婆婆宠得很不象话,长大也不学好,高中毕不了业就到处混。和他老子一样,缺钱时才会想到我。我如果和妳爸爸结婚,他们父子俩一定也不会放过他。”

 “我想爸爸应该不会介意拿一笔钱给他们…”

 姨摇头打断芙蓉的话。“二十年来我已经试过太多次,一次拿一笔钱给他们,他们口答应不会再扰我,事实上只会把他们下一次的胃口养得更大。反正我和妳爸爸已经心意相通了,又何必在乎世俗的名份。”

 芙蓉突然又感到一阵恶心,这次那种感觉来得较猛又快,她连“对不起”都来不及讲,就冲进洗手间关上门呕吐。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姨双手在叉,两只烱亮的眼睛定定的瞅着她看。姨的长发在脑后梳个髻,鼻梁上戴着金框眼镜,今天又穿着深蓝色的合身套装,看起来真像个教官。

 应该是芙蓉自己心虚,姨虽然精明干练,却不曾对任何人严厉。

 “对不起。”芙蓉坐回她的椅子,嗫嚅道:“我可能吃坏了肚子。”

 “不是。”姨肯定的说:“妳怀孕了。”

 芙蓉不语,打不定主意该承认还是该否认。姨应该是世界上最适合她吐心事的人。“我…”她点点头。

 “妳怎么这么傻,不晓得事先避孕?怀多久了?”

 芙蓉耸耸肩,仍低着头。“可能两个月。”

 “两个月?是妳去班岛的时候发生的?”

 芙蓉点头。

 “我还是半个红娘呢!”姨坐回芙蓉桌前的椅子。“当时我应该在妳行李里放避孕药。孩子的爸爸知道吗?”

 “不知道。”芙蓉抬起头来,姨的目光。“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那妳打算怎么办?”

 “把孩子生下来。”芙蓉坚定的说。

 “做未婚妈妈?”姨挑眉问,不等芙蓉回答,她又继续说:“现在的社会风气是比以前开放多了,但是妳要知道人言可畏,人的嘴巴有时候是很恶毒的。”

 芙蓉苦笑。“在公司里至少我是个总经理,大家大概不至于在我面前说难听的话,他们背后说什么,反正我没听到,无所谓。”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风声一旦传出去,也许对我们的商誉都会造成影响。”

 “不会吧!我的私事和公司的商誉市两码子事。”

 “怎么不会?王文洋和吕安妮的事件一闹开来,不是使得南亚的股票连跌好几天吗?我们也是个股票上市公司,凡事不能不小心。”

 “我的情形不一样,我没有防害别人的家庭。”

 “那妳怎么不告诉孩子的爸爸,也许他愿意跟妳结婚。”

 芙蓉走到窗前,掩饰眸中的泪光。“他现在应该已经结婚了,不过当时他还没有结婚。”

 “啊?他欺负了妳又去跟别人结婚?”

 芙蓉摇头。“他没有欺负我,也没有欺骗我。是我明知他再一个月就要结婚,还自愿和他发生关系。”

 “因为妳爱他?”

 芙蓉黯然点头。

 姨叹气。“女人就是这么傻,他爱妳吗?”

 “他说他爱我,可是我觉得他可能只是一时恋我。”

 “如果他知道妳怀孕,可能要妳拿掉,男人通常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当年妳爸爸如果肯让我留下孩子,那个孩子现在应该在准备考大学了。”

 芙蓉转头看姨,讶道:“妳曾怀过我爸爸的孩子?”

 姨展凄容,慢慢的点头。“那是在我跟妳爸爸发生关系的初期。当时我已离婚一年,有一次我前夫向我要钱,我不肯给他,他就到公司来吵闹,害我很没面子。我羞愧的递辞呈。妳爸爸挽留我,还给我加薪,他说他早就注意到我的办事能力。他要我升职做他的私人秘书。从那个时候起,他对我由同情而渐渐发生感情,我对他也由感激而渐渐发生感情。当我发现怀孕时,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我们本来以为只要我们相当自制,不让妳妈妈知道,我们就不会伤害到第三者,没想到我们却伤害到一条不能曝光的小生命。”

 “妳当时一定很伤心吧!”芙蓉听了更加坚定她要生下孩子的决心。

 “我到现在还伤心。妳爸爸走了以后,我常常沮丧得发狂,那时我就会想到,如果我当年执意留下他的孩子来跟我作伴,不知有多好。”说完姨一手捂着嘴巴,阻止她自己激动。

 姨向来沉稳坚强,是芙蓉的好榜样,芙蓉再也想不到姨也有沮丧得发狂的时候。她直觉地觉得是爸爸不对,爸爸有胆子发生婚外情,却没有胆子留下他的种。

 她走向姨,轻按姨的手。“姨,如果妳不介意,妳可以把我当作是妳的孩子,我想认妳做干妈。”

 姨下垂的嘴角往上弯,眼角也出现明显的鱼尾纹。“我比妳大十九岁,年纪是足以做妳干妈。”她握起芙蓉的手来轻拍。“不过,我想妳心理上当我是个亲人就可以了,我如果认妳做干女儿,恐怕会对不起妳妈。我一辈子没有对不起谁,只有对妳妈,我始终怀着一份愧疚。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如果妳有足够的勇气,我也赞成妳生下来,以免像我一样抱憾终生。我们可以向别人说妳在国外结婚了…”

 芙蓉摇头否决了姨的提议。“制造一个谎言就必须制造更多的谎言来掩饰。等我验了孕,确定之后,我会找个恰当的时机公开宣布,免得职员们分心猜测,影响工作效率。” 周毅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看那些他在班岛替伊芙所拍摄的照片。有她的照片不多,只有六张,她又不肯乖乖让他拍照,不是侧转头去,就是故意张开十指半遮着脸。不过他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再次回忆他和她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他本来以为在离开班岛之前,他和伊芙还有半天的时间,可以好好的讨论他们的未来。没想到她提前不告而别,没有留下通讯数据,他想找她也无从找起。只怪他太疏忽,没有及早问她个清楚。

 他有合约在身,无法飞去台湾找她。然而,即使他冲动的飞回台湾,恐怕也是徒劳无功。台湾虽小,光是在台北市就住了几百万人,想要找到一个不知中文姓名的女人,简直像大海捞针那么困难。

 不过,他还是加洗了几张伊芙的照片,寄到台湾给他情同兄弟的好友吴成发。成发和他背景相同,也认识他和芳玲全家,周毅心里的话只能说给靠得住的成发听。

 周毅写了一封长达三页的信,把他和伊芙相识、相恋的经过,和他如何说服芳玲将婚事再延一年的苦战,都讲给成发听,拜托成发在台湾试着帮他找伊芙。虽然在这年里能找到伊芙的希望很渺茫,但他至少该做这个努力,才不辜负伊芙对他的情意。

 他爸妈和芳玲的爸妈当然对他都很不谅解,风声都放出去了,他们两家要联婚是台湾商业界的大事,现在只因为他有婚后恐惧症,又执意再贪享一年单身的自由,这件好事就要拖延下来,难免令人揣测,然而新郎既然劝也劝不听,死不点头,新娘又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只好暂延一年,等明年小两口都回到台湾,再盛大的举行婚礼。

 芳玲还是时常打电话给周毅,说要来找他。他不是借口工作忙,必须整个周末假期都加班,就是说和朋友约好了去营爬山或出海钓鱼。对户外活动一向不感兴趣的芳玲曾经勉强和周毅去攀岩过一次,从此敬谢不,因为她怕太阳晒伤了她的脸,也怕强风刮干了她的柔肤。

 周毅其实无心做任何事,虽然把自己拖出门,不管在慢跑、打网球、游泳或者球赛,伊芙的形影都不时萦绕在他脑海。

 伊芙!她到底在何方?她也在想他吗? 尽管已经做了两个月的心理准备,当预备宣布她怀孕的消息时,芙蓉还是很紧张。

 每周例行的干部会议接近尾声了,她站起来,环视会议室里的每个人,大家都在等她宣布散会,好去吃午餐。

 “最后还有一件事,是我个人的私事,不过可能会影响到各位上班的情绪,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在此先做个说明。”芙蓉顿住话,再次环视在场的八位高级职员,包括姨,只有姨的表情很平静,其它人都显得有点惊讶,他们一定都还没注意到她的肚子已隆起,最近她穿衣服特别注意掩饰。

 “我怀孕了。”这句话像一颗炸弹,把其它七个人炸得目瞪口呆。

 “各位都知道我还没结婚,我也不打算结婚,不过我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芙蓉,妳好好考虑过没有?妳这样做不是明智之举。”财务经理薛桂芳说。她七年前差点成为芙蓉的嫂嫂,在那场使得芙蓉的妈妈和哥哥松柏丧生的车祸里,桂芳也在车上,不过她幸运的只留下脸颊上的一道疤和微跛的右脚。她本来只是一名会计,芙蓉的爸爸为了弥补桂芳所受的伤害,除了将当时已登记在松柏名下的公司股票拨给她之外,还在五年内快速的将她擢升为财务经理。

 芙蓉和哥哥心爱的女人本是陌生人,她进公司工作后也没有和无缘的准嫂嫂建立起友谊。也许是桂芳在未婚夫死后,自己又受伤的情况下,变得有点愤世嫉俗,略微偏激。芙蓉每次和桂芳在一起吃饭、谈话或祭拜哥哥,都觉得不太舒服,和桂芳话不投机。

 “我已经考虑过很久,也决定了。”芙蓉力持镇静,从容的说:“各位可能会猜测我是不是介入别人的婚姻,所以必须当单身妈妈。我向各位澄清,没有这回事,我之所以会这么做是我个人的意向,与任何人无关,我没有伤害别人,也希望别人不要伤害我,以正常心看待这件事,让我平静的把孩子生下来。如果没有别的问题的话,我们就散会。”

 坐在芙蓉旁边的姨接口。“总经理不希望各位胡乱猜测,影响工作效率。这件事只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一个小曲,我相信各位都懂得分寸,没有必要张扬出去。大家手上或多或少都握有公司的股票,如果因为这件个人的私事造成股价波动,我想都不是你我所乐于见到的。”

 其它的人都静默无声,没有发表意见。

 芙蓉宣布:“散会。”

 大家陆续走出会议室,业务经理罗锦彦回头看看芙蓉,好像有话想说。他看姨、芙蓉和桂芳都还留在座位上,就跟在大家后面走出去。

 薛桂芳待罗锦彦走出去,跛着脚过去把门关上,再对芙蓉说:“芙蓉,我一直把妳当小泵看,这件事妳为什么不先找我商量?”

 芙蓉不动声,心里却不大舒坦。她从来不曾觉得桂芳把她当小泵看,她只觉得桂芳心里有一股恨,恨那场车祸使她无法正式成为李家的人,也恨那场车祸使她的脸上破相,右脚亦残。

 “反正我已经决定了,没有必要找人伤量。”芙蓉和缓的说。

 “可是妳还是找姨商量。”桂芳不悦的驳斥。

 “是姨看出我有怀孕的征兆,我只是承认而已,并没有和她商量。”

 “妳不觉得妳的决定太草率了吗?妳怀孕多久了?”桂芳问。

 “四个月。”

 “那妳的肚子很快就会大起来,妳每天上班下班着个大肚皮,职员们怎么能不猜测孩子的爸爸是谁?”

 “孩子的爸爸是谁与别人无关,反正我没有防害别人的家庭,心安理得。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怎么说也只好随他去。”

 “妳既然没有防害别人的家庭,那孩子的爸爸应该还没结婚,他为什么不跟妳结婚?”

 “他提过要跟我结婚,我不答应。”芙蓉的双手在桌下握紧拳头,一提到周毅,她就心如针扎。

 “妳为什么不答应?妳嫌他什么?家世和妳无法匹配吗?像我们家原本是开杂货店的…”

 “不是,我只是不想结婚。芳姐,现在社会上不是有许多单亲妈妈?我并不是唯一的异类。”

 “那总是不正常呀!我真搞不懂妳心里在想什么,人家既然要负起责任跟妳结婚,妳为什么不答应?宁可让妳的孩子做私生子。如果妳觉得妳和他个性不合处不来,将来再离婚就好了嘛!”

 芙蓉苦笑。“与其还没有结婚就准备离婚,还不如不结婚省点事,省得大家送红包。”

 桂芳拿起桌上她带来的两个卷宗,站起来。“幸好妳爸妈不在了,他们如果知道的话,不晓得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芙蓉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直到桂芳走出会议室,才幽幽的说:“她的意思就是要骂我是个坏女孩。”

 “妳别理她。”姨说。“她是嫉妒。”

 “嫉妒?”芙蓉讶然。

 “她嫉妒妳有孩子,而她没有留下妳哥哥的种。”

 “啊?”芙蓉还是不太能相信姨的分析。

 “如果她当年肚子里有妳哥哥的种,那她今天的身价就不同了。”

 “她的身价也不差,爸爸把那时哥哥所拥有的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给了她,至少值五亿以上。”

 “可是妳爸爸有但书,规定她每年出售股票不得超过十万股。”

 “那也大约有三百万,够她很舒服的过日子了。”

 姨无意识的那笔轻敲桌子。“我听说她做股票做得大的,有数千万在进出,希望她不要因私害公。”

 芙蓉摸摸自己的手臂,她突然感到有点冷。“我总觉得桂芳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感了,我觉得她好像有点恨我。”

 姨竟然微笑。“我和妳有同感,她对我有敌意。我记得八年前她刚进公司的时候,大家公认她是公司第一美女,她也很为自己的容貌感到骄傲,常常跑到厕所去补妆、擦口红。她的能力平平,做事情有点拖拖拉拉,我还曾经想辞退她,可是她把妳哥哥得神倒魂颠的,我就不好动她。”

 “哥哥意外过世,我的悲痛绝不亚于她,她为什么恨我?”

 “因为那场车祸使她成为伤疤美人、瘸腿美人,妳一来又把她比下去,大家暗地里改选妳是公司第一美女,她心里当然不好受。妳在想想,如果妳不存在,妳爸爸是不是会在临终之前把公司的股权全部转移给她。”

 “不见得,爸爸也把百分之十的股份权移转给妳。”

 “以前她不知道我和妳爸爸的关系,妳爸爸没有再留下任何财产给她,可能令她相当不。妳也知道妳爸爸没有过世之前,她都不叫妳爸爸总经理,而是爸爸长、爸爸短的,她叫了那么多年,没有再捞一点好处,可能因此心理不平衡。”

 “哥哥一过世,爸爸就把哥哥名下约五亿的股票转给她,李家对她并不薄,她只是哥哥的未婚,又不是合法的太太,照理说我们李家不欠她什么。”

 “妳爸爸觉得李家害她残废,该对她负起道义上的责任。当初妳爸爸要升桂芳做财务经理,就是有特别照顾她的意思。我平常很少干预他的决定,那次我相当反对,其实我不是反对她,而是就事论事,论资历、论能力,她都不够格。人事命令迟迟没有发布下去,桂芳就多方面打听,知道是我从中作梗后,她便对我有敌意,结果她向妳爸爸撒撒娇,装得可怜兮兮,妳爸爸还是让她当财务经理。男人常常自以为是理性的动物,其实不然。”

 “只要她不出错就好了,反正公司的财务政策多半由我们在掌控,她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

 第二天芙蓉开始穿孕妇装上班,到了公司她和平常一样和所有的职员点头微笑,他们却显得有点不自然,好像她头上突然长出两只角来。

 午休的时候,姨常常带她自己烧的东西,在公司的微波炉里热一下,给芙蓉补充营养,像个妈妈一样的叮咛要照顾自己的身体。

 “芙蓉,不瞒妳说,要不是妳怀孕,我本来打算辞职。”

 芙蓉错愕的望着姨。“辞职?为什么?妳对我不满意吗?”

 “不是,公司里充太多妳爸爸的回忆。”姨叹道。“他刚死的那一阵子,我根本都无心上班,要不是曾经答应过他我会协助妳,我早就想辞职了。妳爸爸死后的这一年多里,妳表现得相当稳健,可以独当一面。所以我本来打算,等妳从班岛渡假回来,就要卸下担子,和一个离婚不久,我最好的朋友一起环游世界去。现在妳怀孕了,我放心不下,只好暂缓旅游计划。”

 “抱歉,破坏了妳的旅游计划。不过,姨,妳可千万不能辞职,公司需要妳,很多事情我都需要妳提供意见帮我处理。”

 “别看贬自己,公司里的事妳大多能应付自如了。我担心的是你生产时和产后是否能找到适当的人照顾妳。”

 “这个问题我已经解决了,从我们刚搬到我现在住的小区,我妈就请了一位阿福嫂,每个礼拜来我们家两天,帮忙打扫做家事。我妈很信任她,十年前就给了阿福嫂我们家的钥匙。前几天我和阿福嫂谈过,问她能不能帮我做月子,我会付给她高薪。她口答应,还自动说她以后可以全天候帮我带小孩。她丈夫去年过世,女儿在南部念大学,等下个月她儿子去当兵,她就可以搬到我那儿住。”

 “那我就放心了,我可以等到妳做完月子回来才退休。” 那天下午一开始上班,芙蓉就问她的秘书郭小姐,同事们对她未婚怀孕的反应如何。

 “大家当然都很震惊,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这是个多元化的社会,只要能为自己的事负起责任,每个成年人都有权利选择日子要怎么过。大部份职员在公司的资历都比妳深,看着妳从一个刚出校门的社会新鲜人,努力的蜕变成女强人,大家也都知道妳是个私生活严谨,不随便滥的好女人,妳会这么做,一定有妳的苦衷。大家都疼惜妳,谁也不忍心苛责妳,而且相约不要把妳的事讲出去。”

 芙蓉暗暗松了一口气,在心里感激职员们的体谅。公司的业绩虽然不够亮丽,但以职员们对她的态度看来,至少在做人方面她还算成功,平常她善待他们,他们自然也善待她。

 稍后业务经理罗锦彦来她的办公室谈公事,谈完了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劳劳的黏在椅子上。

 芙蓉不解的看着他。“还有事吗?”

 “有,是私事。”罗锦彦推一下他鼻梁上的金框眼镜,两只手在芙蓉的桌子上互握,十指叉。“我在想…如果总经理没有适当的结婚对象的话,我想遂自荐。”

 芙蓉啼笑皆非,从两三年前罗锦彦离婚后,他就向她表态,想跟她约会,她拒绝过他不下十次,没想到他今天会贸然求婚。

 “罗经理,谢谢你不计较我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我可能必须再澄清一遍,孩子的爸爸不是不肯跟我结婚,是我不跟他结婚,我不想结婚,你听懂了吗?”

 “每个女人都希望拥有幸福的婚姻,妳也是个正常的女人,不可能例外。妳之所以宁可选择不婚生子,一定是环境使然。妳可能跟他吵架分手了,或是发现他不是个理想的伴侣。”罗锦彦的眼神和音调都开始加温。“芙蓉,从我进公司到现在,已经五年多了,在我没有离婚之前,我只敢把我对妳的爱慕偷偷藏在心里。离婚后我也一直等到我的心情稳定了,才敢约妳。可是妳从来不给我一次机会,妳是嫌我离过婚吗?”

 罗锦彦的学识人品都不差,相貌身材也属中上,看起来斯文的,得到公司里许多未婚女孩关爱的眼神。可是芙蓉对他完全没有对麦可的那种感觉。今天第一次听他叫她芙蓉,她还起了一身的皮疙瘩。

 “罗经理,我没有资格嫌你什么。离婚是你的私事,就像我选择不婚生子也是我的私事。”

 “我们今天一起吃个饭,聊聊天好吗?”他温柔的问。“只要妳肯多了解我一点,妳一定会发现我这个人有一些可取之处。”

 “我相信你一定有很多可取之处,不过,请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不可能为了怀孕怕遭人笑,就草率的结婚,也不可能怀着一个男人的孩子却接受另一个男人的感情。”

 他垂下嘴角,但很快将失望的表情转换为淡淡的微笑。“我能了解妳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淡忘感情的创伤。我会等着妳,等到妳回心转意,任何时候如果妳需要我,我都会随时飞奔到妳身边。”他伸手进口袋,取出一张名片,然后在上面写字。

 如果是麦可说随时会飞奔到她身边,她的感受一定截然不同。

 “我写下我的大哥大和我家里的电话号码,请妳带在身边,不管是清晨或深夜,如果妳需要人帮助或觉得寂寞无聊,我都乐意随时来陪伴妳。”

 芙蓉接下罗锦彦递过来的名片“我想我不可能打电话给你,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他站起来,拉拉他笔的双排扣西装,镜片后亮出柔情的目光,紧盯着芙蓉。“记得我的话,我会痴痴的,永远的等着妳。”

 他临去时还对芙蓉送了个秋波。

 芙蓉摸摸手上的皮疙瘩,尽快把罗经理说的话忘记。其实罗锦彦并无可挑剔之处,但她就是和他不来电,而且她的第六感还觉得这个人似乎有点虚伪。

 她摇摇头,翻开卷宗,不悦的看大陆厂传真过来的报表,大陆厂的绩效越来越差,最近还开始出现赤字。在她爸爸死前,就把薛桂芳的哥哥薛志诚调去当大陆厂的厂长。当时芙蓉和姨都不赞同,因为薛志诚在桂芳的介绍下到公司的中坜厂工作也不过才六年的时间,中坜厂有资格被派去大陆做厂长的员工怎么算也轮不到他。但是芙蓉她爸爸拗不过桂芳的要求,还是派她哥哥去大陆当厂长。

 芙蓉以前每个月总要去大陆巡视个三、五天,现在她会孕吐,不宜远行,爱干净的姨每次到大陆都会拉肚子,水土不服。派别人去嘛!大家都晓得薛家兄妹在公司里的地位,不敢惹他们,当然不可能尽到监督之职。看来只好暂且以电话和传真摇控薛志诚,希望他能拿出良心来做事。 秋去冬来又至,离预产期已经不远了,芙蓉每天最大的乐趣是感觉腹中胎儿的踢动。阿福嫂已经搬来和她一起住,和她一起去添购了些婴儿用品,每天早晚还陪着她在小区里散步运动。

 乍暖还寒的一个三月天气,芙蓉照样开车去上班,她的车和一辆突然窜出的摩托车碰撞了一下,由于双方都及时煞车,因此只是有惊无险。

 摩托车骑士生气的牵起他倒地的摩托车,凶巴巴的似乎想找人算帐。他看到下车察看的芙蓉着个大肚子,便挥挥手自行离去。

 芙蓉当时没有觉得怎么样,到了公司后却突然酸得要命。幸好酸没有多久就停止,到了下午她却感觉羊水破了。

 她向姨求救,姨立即扶着她,在所有职员的目送下上医院去。

 虽然早产将近一个月,第二天剖腹之后幸得母子均安。

 第三天麻醉褪去,伤口疼痛万分,芙蓉仍慢慢走到育婴室去哺育儿子。她的**因水而变得硕大。看着儿子她的**,她既想哭又想笑。

 这个可爱的小生命是上天垂怜赐给她的,只是她和麦可一段没有结局的爱情的纪念品。也许她再也见不到麦可,不过她一定会尽心尽力抚养小麦可。

 她给孩子取名叫李幸舟,是“妳姓周”的谐音。

 芙蓉产后恢复得很快,在医师的许可下,她产后三周就下水游泳,希望尽快回复往日的身材,由于她的水充足,她听从医生的建议,预备喂孩子四个月的。只要她按时挤,在公司里挤完冰起来,再放在冰瓶里带回家,温热了给孩子吃,应该还是一样的营养。

 产后第二十八天她就到公司上班,孩子有细心和善的阿福嫂照顾着,她很放心。

 她生产时和坐月子时,除了姨以外,谢绝公司的员工去看她。姨曾问她,如果薛桂芳主动要去看她呢?她说就让桂芳来吧!同时她心里已抱着迟早必须开除薛志诚,与桂芳撕破脸的准备。结果桂芳也不曾表示要去看她。

 芙蓉在重新回公司上班的第一天,就必须参加公司投资二十五亿的新竹晶圆厂厂房落成开幕典礼。台湾的纺织业已经渐渐走下坡,必须移到工资便宜的大陆去,幸好她爸爸有远见,三年前就将公司多年积存的盈余,转投资到计算机业,现在晶圆厂终于要运作了,身为股东之一的芙蓉当然得亲临盛会。

 她找姨和她一起去参加盛会,在参与投资的决策过程中,姨也是要角,可惜已少了主角,芙蓉的爸爸。她们在前往新竹晶圆厂的路上谈起来,不胜唏嘘,姨为芙蓉的爸爸叹息,如果他能活到看见孙子出世,晶圆厂落成,不知会有多高兴。

 在车上,芙蓉再次翻看她已相当熟悉的资料。

 晶圆厂总投资额是二百五十亿,由宏茂集团的周董领军投资七十五亿,再号召吕氏集团投资五十亿,及其它商友五家各二十五亿集资而成,由于计算机相关产品前景甚佳,晶圆厂一旦投入生产,正逢其时,预期获利必然可观。

 自从生产后,芙蓉把一颗心都放到儿子身上,比较少去想麦可。现在翻阅资料,她不感到有点害怕。麦可姓周,他会那么巧,正好是周董的儿子吗?

 天哪!她越想越心惊,而且怪自己怎么没早点想到。麦可对她说过的话都吻合周家的一切,周董有三个儿子,老三周毅长年在国外,老大老二芙蓉都认识,都和他们开过会谈论投资事宜。而周伯伯正是台湾商圈里的活跃份子,周妈妈也是妇联会的中坚人物。

 她怎么会这么迟钝?没有早点联想到周麦可和宏茂集团的关系?现在她已经在路上了,又曾在电话里亲口答应过周董一定会前往参与,箭在弦上收不回来了,该怎么办?

 “芙蓉,妳的表情怎么变得好奇怪,脸色也不太好。妳不舒服吗?是不是晕车?”姨关心的问。

 “或许是吧!”芙蓉含糊的应着,其实她是从不晕车的,她摸摸额头,在四月微凉的天气里,她竟在出汗。

 她今天可能会见到麦可吗?

 她该如何面对他?

 她会不会崩溃?会不会失去自制?会不会他已经有一个儿子的秘密?

 他应该结婚九个月了吧!婚姻幸福吗?

 她能够若无其事的和他握手问好吗?

 但愿他不是周董的儿子,但愿他还留在美国没有回来。

 下车时芙蓉紧张得差点休克。

 但令她害怕的时刻还是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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