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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离落有一段距离的水源地畔,一个蒙古包孤零零地在草原中、羊群里,一名蒙古族少女蹲在湖边,正在汲水准备煮饭。

 突然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歪头看看远方,对蹲在脚边的牧羊犬道:“嗯!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汪,汪!”懒洋洋的摇摇尾巴,牧羊犬换了一边趴下。

 “哦!没有是吗?那我大概听错了。”她点点头拿着水桶站起身。

 才往蒙古包走了数步,她突然停下脚步,侧耳细听了下,低头对紧跟在身侧的牧羊大道:

 “一定有声音,是马蹄声,上头似乎有骑人。”

 看了看她,牧羊犬打个哈欠、伸个懒,往西边跑了过去。

 少女也放下水桶,吹声口哨,叫一匹枣马,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跑了大约近十里路,终于看到远方有一点小黑点,牧羊犬不停对黑点狂吠,少女加快速度赶了过去。

 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少女总算看出来是一匹骏马,上载着一名穿着红色、滚有白貂大衣的美丽女子,她的长相并非是蒙古人,看来十分憔悴。

 “你怎么了?”少女了过去,几经思索过后,她先以蒙古语问。

 美丽女子防备地退了数步瞪着她,摇了摇头。

 “你遇难了吗?”换成回语,少女并不确定女子是何处的人。

 仍是摇头,女子可能有感受到她的友善,轻轻开口:“我,汉人。”是十分生硬的蒙古语。

 “没关系,我会说汉语,你出了什么事吗?”少女绽开亲切的笑,朝女子伸出手。

 看看她,女子仍不减防备道:“被人丢在‘瀚海’边缘,要我自生自灭。”

 “真是狠心的人!”少女蹙起居,关怀地问:“你走几天了?看来好憔悴,要不要去我家吃点东西?”

 “那太麻烦你了。”女子拒绝,但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请问最近的集落在哪里?”

 “快马大概走三天…你撑不到那时候的,马儿也跑不到这么远。”少女不赞同地皱起脸。

 “…你是谁?”女子看看马,又衡量了下自身的状况,十分无奈地开口。

 “我叫伊玛葛,一个人住在前面牧羊…你不用担心我是坏人好吗?”少女笑盈盈地拉住她的手,一派亲切。

 轻轻笑了起来,女子也反握住她。“我是君清-,谢谢你愿意帮忙。”

 “我们蒙古人最爱朋友了,你可千万别客气。”

 在伊玛葛一再慰留下,君清-在她家住了下来,她从不问君清-的过去,也不提自己的,两人就一起平静生活着,放放羊、骑骑马,君清-也在她的教导下,学会说简单的蒙古语。

 “苍的年纪看来很大了。”某,君清-逗玩着总在睡觉的牧羊犬。

 正在挤羊的伊玛葛望向她笑道:“它大概十岁了,再活可能也没多久,可是谁知道呢?苍的母亲活了二十几年,仍然十分强壮。所以我想,它大概也会活得很久。”

 看她说话时一脸幸福的模样,君清-终于忍不住心里的疑惑问道:“伊玛葛,我想你的出身一定很好吧!”

 似乎早就猜到她会有此一问,伊玛葛神色自若地笑道:“对呀!我是大汗的女儿,很令人意外吧!”

 “咦!”君清-着实吓了一跳,多来被她强迫遗忘的回忆,重新充脑中,小脸不由惨白一片。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伊玛葛立即丢下工作,跑上前扶住了她。

 “没什么…伊玛葛…你…”望着好不容易到的朋友,君清-不知该不该说出自己的身份。

 多来,她已当自己死在草原上了,不愿再去踏入世俗的争执中,伊玛葛所住的地方像世外桃源一般,平静祥和没有任何忧愁,也没有人来打扰,她已为自己已经完全忘记和亲的任务和绰和尔…

 “我父亲是现任的大汗啊!不过我是被放逐的人,因为大家认为我有罪。”伊玛葛像在说件与自身无关的事,温和的笑容不曾稍减。

 “为什么?你是个这么善良的人,会犯什么罪?”

 淡然一笑,伊玛葛将苍搂了过来,轻道:“因为我违抗了大汗的命令,而且我爱苍。”

 骇了一跳,君清-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有人爱上一只狗?

 “因为我知道,我和苍是永世的恋人,他只是不小心投胎成了一只狗,我还是不变的爱他,所以我不嫁给绰和尔…”

 “绰和尔?”虽知失礼,君清-仍不叫出心系的人…她还是忘不了啊…

 “你知道绰和尔呀?”伊玛葛诧异地望向她。“他虽然喜欢汉人的书,却很讨厌汉人,所以父亲不喜欢他。可是他是答札一族之长,实力声望都超过了父亲,我已父亲就想以联姻来笼络他。”

 “先不要提他好吗?我…还没准备好…”轻叹,看来她仍是无法远离这一切,这就是缘吗?

 “我不会你。不过,你要记得我是你的朋友,无论你有什么烦心事,我都愿意听的。”伊玛葛诚心地握住她的手。

 “多谈谈你的事好吗?”欣慰的一笑,君清-想起那个被她打断的话题。

 “也没什么,你老实告诉我,爱着永世的恋人、守着约定不对吗?我应该因为他成了一只狗,就背弃约定吗?”认真地看着她,寻求答案,让她一时无法回答。

 认真地想了许久,君清-小心地回答:“我…想一般人都不能接受人爱上狗的事吧!可是,如果你确定他是你永世的恋人、记得两人的约定,那你所做的就没错…只是…”

 “我不能与所爱的人结合,很可悲是吗?”摸透一切般,伊玛葛笑盈盈地接上话。

 “嗯,不悲哀吗?”

 “-,你也有喜欢的人吧!你和他结合了吗?”她问得极自然,没有一点羞赧。

 粉颊猛地一片火红,君清-慌慌张张站起身,张着口发不出一点声音,一会儿又不知所措地坐了下来,一眼也不敢对上伊玛葛的目光。

 并不着急,伊玛葛玩起了苍的两只前肢,一边唱起歌来。而苍就像一个宠溺子的丈夫,脸无奈的任由伊玛葛让他摆出各种奇怪的姿势。

 君清-看着这一幕,心中奇异的不感到怪异排斥,反而有一股暖过,似乎看到他们在一起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

 “伊玛葛,你可以教我唱歌吗?”

 歌声戛然止住,她看像君清-点点头:“当然!来!我教你唱牧歌,下回放牧时可以一起唱。”

 伊玛葛先将歌词翻成汉文,再一句句用蒙古与教给君清-,歌词并不多音也十分简单,花了一下午君清-便学会了。

 “要一起唱唱看吗?”伊玛葛十分兴奋地跳了起来,拉着君清-转圈圈。

 也一般兴奋的君清-连连点头,两人头声唱起歌来:

 蓝蓝的天上,飘着片片白云,

 白云的下面,盖着雪白的羊群,

 羊群的图案像是斑斑的白银,

 白银的表情顺着草原的人心——

 “伊玛葛,你刚刚问我的问题…”在悠扬歌声中,君清-突然道。

 并没有停下歌声,伊玛葛含笑瞥望她眼,唱得更大声了。

 理解她的体贴,君清-贴近她耳边轻声道:“我心甘情愿把自己给他,虽不后悔,可是…”

 伊玛葛伸手捂住她双,摇摇头。“所以,我只要能和苍一起生活,就心满意足了。”

 愉快的哼着歌,君清-正替马儿刷,伊玛葛正在忙着烤羊,把一切工作暂时丢给了她。

 “苍,你不去陪伊玛葛吗?”已经习惯将苍当成一个“人”对待,她取笑似的望了眼他。

 打个呵欠、爱理不理地摇摇尾巴,苍趴在她脚边懒洋洋打着瞌睡。

 “苍,我唱首小调给你听好吗?你想听绣荷包还是嫁新娘?”

 “汪汪!”苍叫了两声似在回应。

 “好!那我就唱一首嫁新娘。”清清喉咙,她十分自得其乐的唱起小曲儿来,与北方民族潇洒的歌声不同的婉转声音,飘飘悠扬动听。

 “你怎么会在这里!”拔高的尖叫声几乎破声,足见来人受惊不小。

 被吓了一大跳,君清-戛然停住拌声,迅速地望向来人,这一看她震得僵住身躯,手上的刷子掉落在地却不自知是银月!

 见她呆愣不知所措,银月跳下马背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突然拉着她冲入帐内,苍也跟着跑了进去。

 “茂巴儿思说你死了!你怎么会还活着?你知不知道事情得多大?”银月气急败坏地指着她鼻子骂。

 “我被伊玛葛救了。”强忍心中翻涌的情绪,她脸色平淡地回道。

 “咦?你会说蒙古语了?”惊奇得什么似的,银月尖锐地叫起来。

 “是啊!我教她的,银月你认识呀?”掀开帐幕走入的伊玛葛入话,笑盈盈的脸上隐隐有股淡忧。

 “当然!她是绰和尔的女奴,可是半个月前茂巴儿思竟来向父亲密告说,她是清派来和亲的公主!”银月猛跺脚,气鼓鼓地瞪着君清-又骂:“你知不知道全蒙古的人都在找你?都快打起来了!”

 “茂巴儿思并不怀好意,就是他想害死我的!”君清-喊了出来,她不相信自己的身份竟真足以导出战争。

 “我不相信!茂巴儿思不会这么做,那对他又没有帮助!”银月激动不已地反驳,小脸气得一片通红。

 “君清-不会说谎,姐姐相信她。”伊玛葛了下妹妹头顶,为好友说话。相处的日子虽然不多,但两人对于对方的子已摸得颇,相互都能信任对方。

 “可是…”银月仍想辩解,却因姐姐少见的行为而噤了声——伊玛葛从不为人说话的,她对每个人都很生疏,除了银月一个例外,现在又多了君清。

 “情势很危险吗?绰和尔好吗?”君清-急切地想知道事态的发展。

 “内哄了啦!部长一大半支持绰和尔,少数还帮着父亲…现在两边的人都在找你,因为你是人证呀!要是确定绰和尔真掳走你,大概就可以正式讨伐他了,那些部族长大概也不会帮他。”银月努力地把情况叙述出来,再由伊玛葛从中翻译。

 “绰和尔也在找我吗?”她轻声问,心情又酸又甜。

 若有所思地凝望她,伊玛葛了然地与苍换了个眼神…原来如此呀!

 “他一发觉你不见就来退婚了,当着一大群人面前和父亲撕破脸…唉!他真是的!”讲来就生气,银月跺跺脚冲出帐外。

 帐内一片沉默,气息十分窒人。

 好半晌,君清-幽幽一叹道:“我该回去了…必须阻止这场战争…”

 她知道自己力量不足,但她仍要试着守护绰和尔,谁要她爱上了他,深陷无法自拔…

 “你大概阻止不了什么…-,是他吗?”问的是她心甘情愿献身的人。

 愣了愣,君清-点点头,苦涩地笑了起来:“我虽然和他结合了,可是我们没有办法在一起…我有该完成的任务,永远逃避不了。”

 在她以为终于得到平静、终于能远离世俗时,为什么上天就来残忍的敲碎她的梦?

 思索了一下,伊玛葛道:“我赞成你去将事情做个处理,但我不喜欢你消极悲哀,你是爱着绰和尔吧!那就该去追求,只会等待的人,上天是不会香顾的。”

 “我还能爱他吗?我可是大汗的子呀!”君清-无法忘去自己所应背负的枷锁。

 “我也还不是爱着苍?再说,父亲看来是不打算娶你了,你大概永远当不成我母亲,所以…”一耸肩,伊玛葛不断鼓励好友。

 呆了许久,君清-一颔首:“我明白了…伊玛葛,谢谢你的照顾。”

 “没什么,我们是互相陪伴。”伊玛葛拍拍她纤肩似乎想给她力量。

 “那我走了。”告别并不很难,君清-苦笑着想,多可怕!她竟然已习惯告别了。

 向她挥挥手不做挽留,伊玛葛走到帐子一角坐下,苍跟过去趴在她身侧,甩甩尾巴算道别。

 梦一般的日子,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再看一眼多来生活的地方,君清-一咬牙走了出去。

 银月坐在外边大石上吹草笛,一看见她出来就突然弹起身。“你要去哪里?”

 “回去大汗那里。”她平静地回道。

 “为什么?”银月不解,她看得出来君清-喜欢绰和尔,一点也不想嫁给她父亲。

 “因为我必须去不是吗?”

 呆了下,银月噘起嘴抱怨:“真讨厌,我本来是来看姐姐的,怎么会找到你这个大麻烦!”

 一跺脚,她吹口哨叫来了马,翻上马背:“喂!走吧!别拖拖拉拉了。”

 也牵过自己的马儿骑上,君清-默然地随着银月回到她不断想遗忘的地方。

 第一眼见到君清-,茂巴儿思无法克制地出极端诧异的神情,他一直以为她已死在瀚海里了!

 “好久不见了,茂巴儿思。”用汉语向他打了个招呼,君清-努力压抑上前打人的冲动。

 “是很久不见,你看来很好。”冷笑数声,茂巴儿思随即别开首不去看她。

 被带入大汗帐中,君清-终于又见着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因为距离近的关系,她能清楚地观察他,确实令人厌恶,她几乎克制不了别开头的冲动。

 “你就是大清公主?”嘎的声音如雷震人,却不知为何缺少一种威严。

 说不上为何,君清-假装自己听不懂蒙古语,静待茂巴儿思翻译。

 “大汗问你是不是公主。”他淡讽地一弯

 她无语地一点头,就看见大汗一张脸变成青黑色,朝帐外大喝:“带那宫女上来!”

 立即的,一名壮汉如抓小般拎入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鲁地丢到君清-面前。

 “叫她认清楚!”大汗浑身发抖,看来是大动肝火。

 茂巴儿思抓着女子头发仰起她的头道:“看!是‘你的’公主吧!”

 一瞬间,君清-认出那名女子了——是雨竹!

 “雨竹!”心疼地搂住她,没想到他们竟忍心待一个弱女子,她看来憔悴苍老,数目前的清秀俏丽早就看不见了。

 “公主!”雨竹也认出了君清-,激动不已地泣喊起来,反搂住了她。

 “你…我对不起你…”君清-泣不成声地向雨竹道歉,恨极茂巴儿思的残忍无情。

 “好啦!真相大白了。”一拍手,茂巴儿思笑容可掬地看向大汗。

 “她是那达慕大会上的女人!绰和尔太侮辱人了!”大汗气得脸色铁青,竟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在那达慕大会上,绰和尔从头到尾都带着君清-,还在大庭广众下公然吻她,大汗哪有没看到的道理?

 “可不是,绰和尔是存心羞辱您,大汗!别再轻饶他了。”茂巴儿思在一旁不住扬风点火,更令大汗气极。

 蒙古人是天生的战士,最不能忍受别人的蓄意挑衅与侮辱,这回绰和尔已真正侮辱了大汗的尊严,这口气哪里咽得下去?

 “我太宽容绰和尔了!”大汗猛力站起身,双拳紧握得连青筋都冒出来了。

 “要出兵教训他吗?”茂巴儿思双眸闪闪发亮。

 “当然!传令下去!准备讨伐绰和尔!”大汗大喝一声,士兵们立即回以响彻云宵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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