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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没有送她到家门口。孟琉璃坚持在大马路旁下车,不需开进巷子里,因为不方便停车,她只要走五分钟就到了。然后她有礼的向他说谢谢。

 她没有说再见。

 他很懂得她的意思。当然,他有她的手机号码,但这个电话是当他打算跟她买保险时才能打的。

 他在驾驶座上呆呆坐着,没有启动车子。她连香水的味道都没有留下,因为她不擦香水,所以…好像她从没坐过他的车似的。

 看了一眼手表,还不到他通常回家的时间。大马路上的风景没什么好看的,除了刺眼的车灯,就是闪烁不停的霓虹灯。但他也不想把车开去别的地方,汽油愈来愈贵。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吗?而她也只是从他身边经过、没有停步的女人中的一个…

 真的还太早了。可是他总得去一个什么地方。宝贝儿懒洋洋的口气,不大甘愿的上路了。车子很快的开进社区地下室的停车场,他放轻了脚步,心中暗暗祈祷爸妈会提早入睡、客厅里没有灯光、没有人…

 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人很多。他在地下室通往客厅的楼梯转角处停住了。算了,又不是第一次…他慢慢的走进客厅。“爸,妈,我回来了,你们都还没睡?大姊也回来了。”他一个个打过招呼,便打算回自己的房间。

 “小宇,来这边坐,我有话跟你说。”任冠英和颜悦的唤住小弟。“爸妈,你们先去休息吧。”

 任家父母不约而同的叹口气。看了幺儿一眼,便上楼去了。

 任冠宇只好在沙发上坐下。“姊,有什么事?”

 “我是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从来没见你过女朋友,我帮你介绍好不好?你姊夫公司里头有个员工,长得既漂亮又很能干,脾气也很好,和你再适合不过了。这个礼拜六,你到我家吃饭,大家趁机认识认识。我和爸妈商量过了,就你一个人来,感觉比较自在。到时你可要穿整齐点,不可以穿了条短就出门,又不是小孩子了。一个大男人穿成这样,女孩子一见就没好印象,肯定要在心里头说声邋遢。把你的西装拿出来烫烫,穿上了,谁不说你一表人才?我的弟弟长得这么帅,哪有女孩子拒绝得了。”

 那…到底帅的是他身上的西装,还是他的人?任冠宇真想反问一句。“姊,真的不用了,我还不想女朋友。”

 “什么不想!你不想,爸妈可想得很!你几岁人了?不赶快找个好女孩结婚安定下来,到底要蹉跎到几时?”任冠英愈说愈急“男人就是要结了婚才有定,先成家再立业,你要听话。”

 “我现在过得好,一点也不想改变。”任冠宇轻而坚定的说。

 “你很好?爸妈为你心得头发都白了,你还敢说你很好…”

 “他们其实没什么好心的,”任冠宇淡淡回道“我有正当的工作,身体健康,诸事如意,甚至连一钱的卡债都没有。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要替我心。”

 “以后呢?你以后怎么办?你还当自己是个娃儿吗?像小时候,由得你爱逃学就逃学,什么事都不理?”任冠英生气的说着。他们任家可没有笨小孩,笨也就罢了,反正勤能补拙。但小宇根本不笨,就是疏懒。

 “以后吗?”任冠宇想了想,索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我在公司附近找了房子,已经付了押金租下来了,等月初就搬过去,省得爸妈天天看到我心烦。他们最好还是早点对我死心吧,我不是龙,也不是凤,永远成不了他们理想中的好儿子。”

 任冠英听了,更是生气,嘲讽的回道:“你?就凭你现在那点薪水,住家里都快养不活自己了,还敢妄想一个人搬出去住?租金你付得起吗?!”

 “房租很便宜的。”一想起能找到那间屋子,他心情很好的出笑容。事实上房子已经许久没有人住了,因为它被所有仲介列为头号凶宅,曾经出过凶杀案的,还上了报,连续登了好几天。后来又莫名其妙起了一把无名火,把里头所有隔间和家具烧了个干干净净,如今是百废待举。房东见有人上门来问,几乎是感激涕零,巴不得他立刻签约。开出来的房屋租金,只比每年必须缴的房屋税多了那么一点点。

 “你还好意思说!也不想想冠群像你这年纪时已经自己买了房子,不仅付得出头期款,连贷款都只贷了一半。你呢?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同样是兄弟,你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任冠宇并不觉得和大哥有什么好比较的。他们只不过是各自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大哥连暑假都整天泡在图书馆里念书的时候,他在小溪里游泳;大哥从投资公司下班回家吃完饭,继续盯着电脑分析财务报表时,他跑到公园里去和人家斗牛;大哥周末去公司加班的时候,他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用一把旧旧的雕刻刀刻那些妈妈口中没有用的小玩意儿…

 “姊,既然-知道我的年纪,”他慢慢的说着“我早就是成年人了,就请你们不要再管我了。我不会给家里带来麻烦,但是请你们不要再指望我有朝一能光宗耀祖、做什么大事业了。”

 任冠英愣了一下,才又气急败坏的说道:“你!明明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只要肯努力,绝不会比你大哥差的!偏偏你…唉!你…”

 任冠宇有点不耐烦了。“我一点也不羡慕大哥。老实说吧,像他那样过生活,我一天也过不下去。我就是一个普通上班族,为什么会让你们觉得很丢脸?”

 “哼!你这个上班族当得一点也不普通!有几个人像你这样,高兴的时候才去上班,剩下的时间呢,全拿来吃喝玩乐!”

 任冠宇答得顺口:“那是因为我工作的时数赚到的薪水,已经足够我的开销,其它的时间又何必白白辛苦。”

 白白辛苦?!任冠英这下子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你…你…好!我再也不管你的事了!像你这个样子,我哪敢介绍什么女孩子给你认识!哼!岂不是害了人家一辈子!”她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往大门走去,连声再见也不说了。

 任冠宇也有点生气。什么叫做害了人家一辈子?!虽然他从来没想过要结婚,可是如果他结了婚,也绝对不会是那种打老婆的男人。他板着脸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卧室,开始收拾杂物。首先是一整组他心爱的雕刻刀和一套木工工具,这些对他的新居是很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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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冠宇?!”半是讶异半是怀疑的问句。

 他迟疑着没有回头,有点想当作没听见就算了。简单的三个字,他却已经知道问话的人是谁。座谈会的会场入口就在前面不到十尺,现在不回应,待会儿进去她还是会看见他的。谁想到这场由公会主办的会议,她也会来参加。他本来想,她绝对不肯浪费这种时间的。业务员最实际的是要和客户面对面。他呢,则是被主管指派,因为别的同事没有人愿意来。

 “嗨!-也来参加座谈会?好巧。”他终于还是转身和她面对面。

 孟琉璃看了他的识别证一眼。“原来我们居然是同业。”她有点埋怨的说着。一开始她竟然还想向他拉保险,真是糗到家了。这人究竟什么意思?也不先说个清楚。

 任冠宇听出了她的不悦,有点尴尬的说道:“不是故意不说的,”他的表情有些心虚“只是我们碰面的时候刚好都是我的下班时间,穿得又随便,我不想让-以为我们公司的人都这么不象样。”

 业务员也有下班时间?尤其是他们做这一行的,要有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准备。“开完会再跟你谈。我们先进去吧。”她走进一长排等着签到的人龙中。

 任冠宇跟在她身后排队。进入会场后,两人自然而然找了两个相邻的位子坐了下来。

 显然座谈会的主席也明白对来开会的人而言,时间就是金钱,所以废话不算太多,很快就导入了正题。

 孟琉璃发现自己没什么心思去聆听台上说话的内容。她不是没开过这种无聊的会议,以前她会觉得反正已经注定要浪费两个钟头了,总不能空手而回吧。所以不管人家说的话多么无趣,她还是会很认真的听。今天她发现自己完全无法专心。迁怒的瞪了旁边的人一眼,都是他的错!那人还脸无辜的,一副认真的神情在一本大型笔记上涂抹着。看他的笔势,不像是在写字…

 她好奇的探头一看,立即反式的掩住嘴,免得自己笑出声来。她就知道,这人哪有认真的时候!他放在桌上的才不是什么笔记本,原来是一本素描簿;上面画着一颗滑稽的大头,夸张的只长了两三冲天的怒发,张着大嘴,口沫,像在下雨似的,眉眼神似此刻在台上滔滔不绝的那位大人物;一只谁都说是象征富贵的大鼻子朝天仰着,两道杂乱无章的浓眉拉成八字形…本尊并不是这样不堪的,被画成这副德,她想,任冠宇定是对这场座谈会十分不耐。若是她向主席告发的话,只怕他会即刻被逐出会场…

 那可不是刚好如了他的意?哼,她才不这么傻哩。

 他正在画的这幅素描在本子中间,前面还有厚厚的一迭。还画了谁?她突然很想知道。该不会也画了她吧?这人手中那枝铅笔这样刻薄,可不知把她画成什么样子了。伸出左手,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素描本抢了过去。任冠宇立即想要夺回,孟琉璃瞪了他一眼,手抓得更紧,又示威似的瞄了下主席台的方向。那意思十分清楚——他若是不肯松手的话,她就要请今天的模特儿来观赏他的奇画了。

 任冠宇苦笑了下。哪有这种女人!真正是土匪。好男不与女斗,他只好任由她将素描本拿了过去。

 孟琉璃一得手,立刻一页一页的从头开始翻阅。任冠宇暗暗喊了声糟,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蓦然,她杀人似的目光又投了过来。他马上就猜出她看到什么了。他把她画成神力女超人,穿着紧身衣,丰长腿,一手叉,一手高举着地球仪,双脚张开,站得稳稳的,一副顶天立地、睥睨天下的神情。

 “哼。”他听见她不高兴的低哼了声,然后翻到下一页。脸的不悦立即神奇的消失了,任冠宇不安的睨了她一眼,她柔软的红微微弯着,像是要笑,又极力忍住的样子。低垂着头,目光在素描上连许久,几乎有点羞涩的神情,像她在画中一样的娇媚…他猜想,她喜欢这幅画中的自己,他也喜欢,而且有点太喜欢了…

 一阵热烈的掌声蓦然响起,全场最混的两人,如梦初醒,虚应的跟着拍了两三下。然后是一阵杂乱的噪音,一张张椅子被推开,每个人都急着走出会场,想赶上第一班电梯…

 那始终心不在焉的两人,自然没能赶上。望着还挤在电梯口的一堆人,看来下一班也是没指望的,便有志一同的往楼梯间走去。

 孟琉璃手里仍拿着素描簿,一点也没有要还他的意思。她领头走下楼梯,两人暂时都没有说话。她的低跟皮鞋清脆的声音在楼梯间回

 “喂,我的本子…可以还我了吧?”任冠宇跟在她后面,终于开口。

 孟琉璃在楼梯转角处停了下来。“哼,谁答应你帮我画画啦!”语气不像是生气,反倒像是娇嗔。“还有,我提议要和你换名片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上班?故意要看我笑话是不是?”什么它影响公司的形象!他这个人才没这么敬业。

 唉?只怕他要是老实说了,第二次见面时,她理都不理他了。他在心中回答。“怕-把我当敌人啊。”

 “嘿,我有这么没风度吗?!那今天来开同业座谈会,我是不是应该顺便带把来大开杀戒,可以同时铲除好多敌人…”

 “对不起啦!请-吃饭,算是赔罪,好不好?”总之,道歉准没错。大家都说这是女朋友的第一条守则。他没试过,但愿真的是无往不利。

 孟琉璃噗哧一笑。“谁要让你请?我才不要欠任何竞争对手的人情,免得下一回万一碰上同一个客户,你要我还。咱们各付各的吧,反正我也要吃饭。快走吧,不然我的胃又要开始造反了。”

 “真是小人之心。”任冠宇开玩笑的道“我保证真要不幸遇上了,我一定礼让,总可以吧?”

 “这可是你说的哦,我可是会记得牢牢的,我的记很好的。”

 “真的?那-一定也还记得,我上次说过要教-游泳?”说实在的,这些日子以来,他每天都想打电话给她,每一次都拨到最后一个数字才把电话放下。他们其实一点都不适合,没有一个女人会认为他是适合的。要当一个好丈夫,并不是不打老婆就可以了…

 只是,她现在人就在他眼前,他实在没办法阻止自己开口询问。

 “你这人啊,每一次见面就想把我拐去玩,我都要被你带坏了。”她语带埋怨,却听不出有反对的意思。

 “游泳是正事啊,可以维持身材,又是最健康的运动-别不信,不是有一种统计吗?被保人如果有定期游泳的习惯,发生病笔理赔的机率也会比较小,不骗。”他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努力的想要说服她。和客户打交道时,他可没这么卖力。

 明知他是胡诌,孟琉璃还是忍不住笑了。“那一定也有另一种统计,定期游泳的被保人,发生意外身故的理赔机率特别高,每年夏天在海边在河里甚至在游泳池可不知有多少人溺死。”

 “我没告诉过-吗?我可是游泳健将,还领有救生员执照。我教-游泳,保-万无一失。事实上,我有一年暑假还在游泳补习班当过教练,-要不要看我的执照?”那份工作其实不错,但就是有些女客太人。

 孟琉璃看似不经心的侧过头,打量了他壮硕匀称的身材一眼。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衣冠楚楚的模样。说是衣冠楚楚,其实也不过是寻常男上班族常穿的白色短袖衬衫打了领带,再配上深西装。领带被他一扯再扯,已经松松的挂在颈间了。游泳对身体健康有没有好处?她不知道;对身材有没有好处?光看他就觉得很有说服力。

 这家伙穿着一条紧身短在游泳池边晃来晃去,肯定会引起大麻烦的。“遇很多吧?”她真是一针见血!到底有过多少女人盯着他口水?这个念头让她不大愉快。什么工作不好做,偏偏去找那种!不过,男人大概不会认为让女人吃豆腐有什么不好吧,说不定还求之不得呢。报上不是常常登吗?应征午夜牛郎,众多猛男惨遭诈骗,还个个认定这种工作可以拿钱又占尽便宜…

 任冠宇尴尬一笑,没有回答。他是因为喜欢游泳才去游泳班打工的,哪晓得会得落荒而逃。人行道的绿灯亮了,他自然而然的让她走在远离汽车的那一边,一手轻轻拉着她的手。等走到对面,他才又开口:“-想吃什么?”

 孟琉璃想了一下,难得有个一起吃饭的同伴,她想去那种可以点合菜、一个人怎么点都不对劲的餐厅吃饭。“我想去吃泰国菜。你吃泰国菜吗?”

 “对于食物,我有很大的弹,只要是好吃的菜我都吃。跟着我走吧,我知道哪里有好吃的泰国菜。”

 “你一天三餐都在外面吃?瞧你很似的?”有人带路当然很好,可是,唉,他干嘛对于吃吃喝喝这么内行?太热中娱乐,哪还有时间办正事?

 “不,”他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否认了。“我有好一阵子没在外面吃饭了,现在我自己开伙。其实我喜欢自己煮的。”他从小就觉得烹饪很有趣,可是妈妈不许他进厨房,因为他是男生。以前他趁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偷偷进去做两道自己从食谱上学来的菜,虽然家人把菜吃光了,也不会对他赞美一句,事后还得被叨念一番。

 “唷,好贤慧哩。”孟琉璃又是佩服又是略带嘲的说道。她虽然从小得帮忙做家事,可是她一点也不喜欢煮饭。事前准备功夫太麻烦,事后的清理工作更让人头大。“你该不会也会煮泰国菜吧?”

 “只学会了一两道,-想去尝尝看吗?不过我最近刚搬新家,家里还有点。”事实上他才刚把整间房子粉刷好,家具只有一两样必须的。他有一个伟大的计画,想亲自动手做出每一样他喜欢的家具,现在才做好了一张靠背椅,成品很令人满意,真想让她看一看。

 “哦?那我们现在不是邻居了?”除非刻意约好,想要不期而遇的机会渺茫。唉,她家搬到仁爱路也有几年了,之前也从来没有在路上见过他呀。

 任冠宇倒不是那么想当她的邻居。他在社区里名声不佳,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不好的行为。妈妈有一次向他埋怨说,她托一位邻居太太帮他介绍同社区的一位小姐,结果人家居然当场回绝了,说他是“了尾仔子”,害她很没面子。“是啊,我现在住的是一处比较老旧的社区,租来的,地方宽敞的。”

 孟琉璃很想去看看他的家是个什么模样。他凡事都跟人家不一样,住家一定也与众不同吧?

 “改天吧。”最后,她还是狠下心拒绝。一同吃饭是一回事,她和任冠宇毕竟还没到可以上他家拜访的程度。而且,听他的语气,他现在显然是一个人住。她还是不要去做一些会让人误会的事比较好。或者,是她自己误会了?

 不愿再去多想这些恼人的问题,她继续说道:“你要带我去的餐厅就在这附近吗?”

 任冠宇当然知道所谓的改天,意思等于遥遥无期。他很想等到房子都打理好之后,再请她过去参观。可是,他能用什么借口?摆明了要追她嘛,只怕会立刻吃闭门羹。看来唯一的办法是再去凤凰木底下守株待兔。慢着!想太多了吧?她只是一个谈得来的朋友…“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连锁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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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虾饼,柠檬鱼…喂,你来点吧,好像都很好吃,可是我们只有两个人,总不能每一样都点吧?柠檬鱼味道如何?”

 “我没吃过。老实说吧,我也只是纸上谈兵,上网研究过餐厅的菜价位和顾客的评语。所以呢,咱们就碰运气吧。”他坦白的说。

 “好啊,又被你拐了。那就随便点好了。”她把菜单交给服务生“麻烦你,类海鲜青菜各一道,再加一道汤和点心,请你搭配好了,可别砸了贵店的招牌哦。”

 眼务生接过菜单,微笑点头离开了。任冠宇笑道“-还威胁人家哪。”

 “像是威胁吗?我刚刚的表情很凶恶吗?你看服务生比较吃哪一套?拜托!还是恐吓才有用?”

 “都不用-只要跟他笑一笑,他就把什么好菜都端上来了。不然,-以为我干嘛找-一起吃饭?就算我笑到嘴筋,也没有用。”

 “才怪!笑一笑就有用?我看过一则报导,牙科医生说出上排八颗牙的微笑最甜美。后来我在家里对着镜子练习了好久,然后去跟一名客户见面,真的出这种最甜美的笑容给他看,指望他大笔一挥,立刻在要保书上签名。结果呢?你知道吗?我真的笑到嘴角筋,他居然还问我,我是不是得了颜面失调症。他说这种病可大可小,严重的话会变得没脸见人,还很好心的给了我一张名片,劝我赶紧去看医生。当然啦,看医生要紧,保单以后有空再谈好了。从此我打电话给他,他却再也没空了,保单当然也就泡汤了。真是把我给害惨了!”

 任冠宇忍不住笑出声,几乎把口中的开水也给了出来。“真的?笑给我看吧,我帮-诊断诊断。说不定是-出的牙齿数目不对。我想-对着那个人微笑的时候,一定是没办法顺便把镜子放面前数牙齿的吧。”

 “我在他面前数牙齿?那他一定会给我精神科医生的名片了。”孟琉璃也笑着说道“哪,就是这样…”她先紧闭双,再慢慢的拉开角,一边在心中衡量着,这样的角度,究竟可以看得见几颗牙了…

 “好,就是这样,刚刚好八颗。美、呆、了!”他毫不吝惜的赞美,心想,如果她只对他笑,当然就更美啦!

 “美得像呆子?难怪客户要叫我去看医生,你真会安慰人。”她故做不的找他的语病。男人的甜言语最好别把它当真,尤其是眼前这一个。

 唉,他果然比较像呆子。任冠宇在心里暗暗说道。把水杯挪了个位置,让服务生上菜。“瞧,没骗-吧?-的微笑很有用的,每一道菜看起来都很好吃。我今天还真托-的福哩!所以啦,让我请客吧。”和女孩子一起吃饭,还让她自己付帐,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他当然是不会找一家太过昂贵的餐厅,打肿脸充胖子,到时候付不出钱来,才真是糗大了呢。他的皮夹里只有现金,没有信用卡。

 “喂,那我不就成了卖笑的?”她戏谑的回答。

 “又说错话了。我的口才太差,难怪当不好业务员。”

 “好啊,你是说我油嘴滑舌吗?”她还要跟他抬杠。

 任冠宇笑着拿起汤匙,舀了一匙酸辣汤放进她口中。“这样才叫做油嘴滑舌。好吃吧?”他跟着也喝了一口。“嗯,好好吃!”

 孟琉璃有些脸红。“喂!你不怕我有B型肝炎、爱滋病吗?”

 任冠宇继续喝了一口才问道:“-有吗?”

 “没有。除了胃不好,我从小就是个健康宝宝。”

 “那一定也是-进了保险公司后才有的毛病,对吧?”高度压力、高度紧张的工作,胃不出毛病才怪。“-以后一定要记得,千万不要让自己饿肚子,最好是少量多餐。”

 这不是在为难她吗?她能记得一三餐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她的胃痛是有代价的。进公司一年之后,她的业绩就挤进了分公司的前三名。“这怎么可能?我总不能跟客户谈到一半,告诉人家我要去吃点心吧?”她苦笑道。

 “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她知道啊,公司也知道,还会定期帮员工安排健康检查。可是没有一个医生能够医治生活的压力。说不定医生的压力比她还大呢,他们连自己都治不好了。

 “好了,跟一个业务员讨论健康问题,只会给她更大的压力。谁不怕病痛呢。喂,这鱼也很好吃呢,酸酸甜甜的。”

 任冠宇仔细尝了一口,新鲜的鱼,有柠檬的酸味和紫苏梅的清香。“下次来我家,我煮给-吃。”他随口说道,盼着她也随口回答。

 “你不是没吃过吗?这样就会煮了?”听他似乎信心,她佩服的说道。

 “味道也许没办法完全一样,多试几次,就可以试出最完美的配方。作菜就是这样——再试一下。”最后一句,他是用唱的。浑厚的男中音,略带磁,像她最喜欢的歌手,布莱恩亚当斯。EVERYTHINGIDOIDOITFORYOU…

 只不过是吃他一道菜…好像也没什么危险吧。“好啊,不过先说好,试验品你自己吃,我可是只吃你最后定案的那种好味道哦。”会不会因小失大?她暂时不打算考虑。

 “当然!就这么说定。那游泳的事怎样?我知道一条小溪,溪水清澈极了。天气这么热,正好可以消暑-信不信,我技术优良,只要花一个下午就可以把-这个聪明的学生教会?-是个聪明的学生吧?”

 这样就想让她上当?孟琉璃肚里暗暗好笑。“我才不要学游泳。我根本就没有泳衣。”她才不管上回说过的一言为定。在他面前穿着有等于无的泳装走来走去?她自认没这等勇气。

 “买就有了。”他继续再接再厉的想要说服她“现在还是夏天,-想要什么款式的泳衣都有,而且到处都在打折。”

 “告诉你,我才不要穿着内衣到处晃。”

 “泳衣啊,跟内衣不一样。”

 “除了称呼不一样,布料用得一样少。”

 “喔,原来-这么保守。反正我们又不去大众游泳池,怕什么?又不是叫-到公共场所。”

 就是不去游泳池才叫糟!孟琉璃睨了他一眼。瞧他那副热心的样子,以前当人家教练时,定是如鱼得水。哼,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不打算去学游泳,不过你还是可以去游啊,我在河边玩水就好啦。”好吧,她承认,是她醉翁意之不在酒,有免费的猛男秀可以观赏,用不着硬把它推掉。他爱运动,她倒想瞧瞧他身上的每一块肌是不是货真价实。眼光跟着不安好心的上下打量他。

 任冠宇自是求之不得。“好吧,吃完饭就走?”他笑嘻嘻的说着,又夹一筷子鱼到她碗中,一副等不及的模样。

 孟琉璃也跟着笑了。看到他开朗的笑脸,她的角总会不由自主的往上扬。又要跷班了!原本残存的些许罪恶感,在他的笑容中一扫而光。她胃口很好的和他把盘中的佳肴一扫而光,最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再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连同上面的胭脂都擦得一干二净。她也没打算再去补妆,反正下午什么客人都不见,不需要戴一张面具。

 放下水杯,她拉开椅子站了起来。“我去洗手间。”顺便把脸上的脂粉洗干净。这个人是她可以用真实面目相对的,甚至不需要说任何言不由衷的客套话。再回到座位时,任冠宇已经招呼眼务生过来埋单,他从长口袋中直接掏出一张千元大钞放到服务生的托盘上。

 看来他的信用记录也很糟。她在心中叹口气的暗暗想着。像他们这种年纪的年轻人,她还没见过不使用信用卡的,除非已经被停卡了。算了,这其实轮不到她来替他担心,反正她又不是他女朋友…她打开皮包,打算负担一半的餐费,手探进皮夹中停顿了下,想想又作罢。这一定会大大伤害他的自尊心的。下次一起吃饭时,她一定要事先声明,由她付帐。幸亏他餐厅选得好,食物美味,而且两人同行,还千元有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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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轮火红还挂在半空中,天色不算娩。任冠宇将车子停在一处他也十分熟悉的社区门口。“-住这里?”他惊讶的说着。这两排连栋别墅原来和他家是同一间建设公司盖的房子,只不过他们搬进去的时间早得多,住的是第一期的房子,孟家则是第三期。这位芳邻,住得比他想象中近得多。幸好他已经搬走了,否则邻居的婆婆妈妈要是发现他们有来往,不出三天,肯定是谣言天飞了,而且这当中绝不可能有什么好话…

 “哎,”孟琉璃松开安全带。“不请你进去坐喽。”开玩笑!她才不敢,任冠宇会被盘问祖宗八代的。有没有房子?租来的。有没有车子?十年国产中古车一部。年所得多少?她一定猜不到她的四分之一。男人的长相佳,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而且妈妈是不可能听得进去的,一对年龄相当的男女,只不过是普通朋友…

 “等我房子整理好,请-过来吃鱼?”他试探的问。改天啦,再说吧,这种用词对女孩子而言,好像都是否定的答案。他还不知道孟琉璃是不是也是如此…

 “好。”孟琉璃爽快的答应“到时你打电话给我。”然后,她微笑的跟他道别“再见。”希望他不需要花太久的时间整理房子,最多给他一个月吧,到时候她也可以打电话问他,需不需要朋友帮忙啊。嗯,这合理的…

 姑且不论他的理财能力吧。任冠宇的品味绝佳,是个好得不得了的玩伴。她打开车门慢慢走进社区的小门,向警卫室打了声招呼。夕阳已经半隐在中庭花园的树梢中间;在城里看夕阳当然没有在山里头美。话说回来,她从来不觉得这些风花雪月有什么浪漫的…

 下午,他们只开了一个小时的车程,走过许多小巷子,任冠宇一路跟她介绍一些有趣的房子,比计程车司机还路。他说他从小就爱到处逛,骑着一部脚踏车,哪儿都去过。他说得也坦白,不只是寒暑假和周末,常常是逃学去的。

 他的小溪不是太远的地方,还真的小得很,只是一条涓涓细。再往上走才见到一处略微开阔的水面,说实话,比小朋友夏天在自家后院玩水的充气塑胶水池大不了多少,这个人居然还敢说要在这种地方教她游泳?当时她一见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游泳?说是共浴还差不多…

 他倒是很容易足。这样一个小水塘,已经让他高兴得大喊起来“啊,我就晓得刚下过大雨,这里准有水的…”话还没说完,他便把上衣一,接着去解带…

 孟琉璃见他居然就这样当着她的面衣,慌张的阻止:“喂,你干嘛?要换泳衣总要找颗大石头来躲吧?”他的身材是很有看头没错,可她又不是来看衣秀的。

 任冠宇像是没听见似的,俐落的把长扯了下来,扔在一边,出一条黑色泳。一回头见她噘着嘴不高兴的瞪着他,连忙笑着解释:“我出门前就把泳穿在底下了。哗,水好凉!-真的不下来吗?”然后他开玩笑的又加了句:“就像-说的嘛,反正内衣和泳衣差不多。”

 孟琉璃又好气又好笑的再白了他几眼。这个人真没一点正经!她在水塘边找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先掉低跟皮鞋和只及小腿的丝袜,再小心的把管卷到膝上。哇!水真的好凉好舒服哦,能下去泡泡水一定很不错,她羡慕的盯着水中的人影,看起来真的很欠扁,根本是故意做出那种沉醉的表情来引她的。

 水塘边长了一棵两三层楼高的大树,开阔的伞形树冠筛过了午后的骄,投到水面只余点点金光。他双手枕在脑后,悠闲的在水中飘浮。漉漉的黑发贴在额上,麦色的肌肤上沾着晶莹的水珠,让人好想游到他身边,在他脸上抹一把,看看触感是不是像看起来那样的好…他好似猜到了她的心思,原本微-的眼睁了开来,边噙着一朵若有似无的微笑,双眸晶亮的直瞅着她。

 孟琉璃有点窘,连忙找了个话题开口“上头那棵是什么树?样子好漂亮,像羽似的细叶好奇怪,跟你一样慵懒,好像也在午睡似的。”她指了指那遮荫的大树。

 “长舌妇。”他瞧了头顶一眼,像在骂人似的答了句“没有男人喜欢。”

 孟琉璃愣了一下,莫名其妙突然挨骂,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当一名业务员,基本上当然要善于言词,可是居然被当面说是长舌妇,也太过分了吧?

 “那种树英文名字叫做长舌妇,”他懒洋洋的解释“中文名字叫做大叶合。”

 原来她没听错,可是树又不会说话,怎么会得了这么个难听的名字?而且他后面加的那一句分明意有所指。她板着脸继续追问:“再请教,为何男人会不喜欢?”

 “呃…”任冠宇忍着笑吐吐的回答:“会影响男雄风…”

 这真是鬼扯了!难不成男人一见了这棵美丽的树,就会…痿…太神奇了吧?那所有有侵害前科的男人,院子里都该种上一棵。“胡说八道。”她摆明了不信。

 “是真的。”任冠宇这回说得比较认真了“吃了它的豆荚和种子会抑制子的活动。”

 原来如此!孟琉璃微红着脸应了一声。“哦…那为什么叫它长舌妇?”她好奇的继续追问。

 “那是因为啊,它的荚果里只有一个大房间,没有隔成一间一间的小屋子。所有的种子都相亲相爱的住在同一个房里。风一吹啊,小家伙们就会叽叽喳喳的吵了起来,哒哒哒的嚷个不停,所以呢,才会被称作长舌妇。”他像在帮小朋友说边故事似,加油添醋的说明。

 “既然是种子在吵架,那应该叫做长舌男才对吧?”她不平的抗议。“显然那些小家伙是不留长头发又不穿高跟鞋的。”

 “说的也是。”任冠宇点头同意“可是很不幸的,帮它取名的是个男人,而且他刚好有一个很聒噪的老婆和半打整天吵个没完的女儿。”

 “这真的是胡说八道了。”孟琉璃笑骂道“我才不信你连这种事都知道。”

 “这是合理的怀疑-也不能证明他没有吧?”他嘻皮笑脸的回道。“而且我告诉-哦,长舌妇四季分明,每一个季节都有不同的美丽。男人是没办法这么风情万种的,所以-别以为帮它取这个名字是在骂它,也有赞美的意思啊。”

 “强词夺理。它的花期是几月?它会开花的吧?”她像所有的女生一样,总是对会开花的植物特别感兴趣。

 “当然会啦!四五月的时候会长出一团团黄白色的绒球,像-们女生用的粉扑,而且比随便哪一个名牌的香水都要香,可爱极了!明年末夏初,我们再来,包管给-一个很大的惊喜。”他趁机把约会给订到明年去了。

 “它的叶子到了秋天会变吗?”

 “不会。不过再过一阵子来,等它的荚果干了,就可以听见它在唱歌了。”

 “在唱歌?不是唠叨?”

 “-喜欢它,它就是在唱歌。不喜欢它,当然就是唠叨了。”他一副哲学家的口吻。“而且就算是长舌妇也有闭嘴的时候,冬天它的叶子会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蚜。”

 “我看哪,你了解它比了解女人还多。”她最后下了结论。

 “它比女人容易了解得多。”通常也值得得多。“而且它也不会跑,总是乖乖的等在这里。”

 “等着你临幸?”她幽默的接了一句。

 “等着我欣赏。”

 “你好大的面子!”她嘲笑的道“你不来,它长得一样好…”

 “但是寂寞-不信树和人一样都是有知觉的,需要知音?”

 “我认为想太多的话,连素食者吃下每一口食物的时候都会有罪恶感。”

 “相信我,我绝对不会想到要去吃它。”

 “当然啦,它会影响你的…”她不好意思说出口了“你不是要游泳吗?怎么从头到尾我只瞧见你像一只肚子饿得扁扁的青蛙,在大树底下乘凉?”

 “好,游给-看。这是自由式…”他强壮的双臂,一手往前,一手向后,三两下便游到另一头。然后他翻滚着转身,换了一种泳姿。“蛙式!”

 她同时喊道:“狗爬式!”

 任冠宇故做不的直起身子,报复式的甩了甩身上的水珠,把她原本干干的圆领上衣了。“嘿!”孟琉璃反应迅速的立即一捧水往他身上泼。他游开了,沿着水塘绕了一圈,又回到她身边。双手搁在石头上,仰头看着她,没有说话,像一只表演完毕的海豚,正等着主人赞美的轻抚。

 孟琉璃伸出手,手指离他黑亮的发没几寸,又缩了回来…

 此刻她坐在中庭花园的长椅上,心中不有点后悔。她真想知道触摸他发丝的感觉,不只发丝,还有…

 她微蹙着眉站了起来,一抬眼就看到保全人员正在警卫室窗口脸好奇的望着她。

 她知道他的意思。怎么有人到了家门口了,偏偏还不进去,是不是打算吧花围里的蚊子喂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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