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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恋爱中的双鱼座女子就是这模样,走路都像在跳舞,开口都是歌唱的音韵。眼眸发亮,看世界万物都美好得无以复加,野狗、野猫也逗人爱,丑陋的街道景观可以勉强忍受,交通堵和空气污染也不会糟到令人绝望——有爱人的世界,光明又美丽。

 她已经挂上那傻兮兮、足无比的笑容超过五十五分钟,老黑真怕她一出神撞上电线,忍不住警告她。

 “波啊,你好歹正常些!恋爱就恋爱,走路要靠紧地面,不能盈在半空中。”

 “老爹,我快乐嘛!幸福的感觉像吃肚子伸懒般;沸扬谖我灵感泉涌。”

 “光恋爱不能填肚子.你为了这档戏投入得够多、够久了,不知损失多少收入!趁上演宣传前上几档表演吧!鲍司那儿,唱片企划已完成,歌也都收齐,只要你得出几天时间,全组人员就等你开工,凭你现在的人气,就算不宣传都能卖它几十万张,你的意思怎样?”

 唐海波腻著经理人老黑,知道她一发爹功,老黑根本甚么都顺著她,他总是为她的。“不要,都说好这半年专心做好一件事的。我又不缺钱用,我要享受生活,不要再拚老命,被工作压力不过气,现在的情况容许我这样了。反正歌宠我,他们是死忠派,对我有信心!”

 “恋爱重要,事业也不能轻忽。”

 唐海波晓得他又要搬出“演艺路如逆水行舟,一溃散就被渐渐遗忘”等等的陈年大道理,便搬出炸弹来堵他。“老爹,要是我突然跑去结婚呢?”

 老黑费半天才清楚她不是开玩笑。“你真的爱沸扬那小子爱疯了,对吧?”

 “我喜欢跟他结婚这个主意。事实上,要不是遇见他,我想自已几年内都不可能再谈恋爱,怕都怕死感情了。可是他偏偏出现了,哎!老爹,除了跟沸扬,我想这辈子也很难再付出真心去爱谁了。”

 “万一他事负你,我是说万一——”

 “他不会!我知道他!也相信我们之间的感觉。我心里决定了这辈子跟他!将来不管他变成怎样;我的感情不会改变。”

 老黑也只有祝福,女儿寻觅到好归宿,毕竟是好事一桩。黎沸扬最好能信守承诺好好待她。

 带唐海波进圈子也有七年时间,看她从活泼跳的小娃儿成为豆蔻少女,再蜕变成美丽的小女人,感觉就像呵护自己的女儿一路成长般,现在女儿谈恋夜了,老黑心中感慨犹深,是类似父亲的情绪吧!

 “老爹,你为甚么从不恋爱?王老五当久了,不烦吗?试试看,每天恋爱有益健康。”

 “我?难喽!上辈子没想过这种事。”

 只要看着女儿快乐幸福,他就已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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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人有旦夕祸福,最强建硬朗的唐方一失足在楼梯上摔了一跤,竟摔断了右腿;二十年来,连小靶冒都没患过的他,终于不得不向最憎恶的医院报到了。

 这一摔倒摔来意外的关心,刘灵芝平时天天跟他吵闹拌嘴,唐方一受伤,她比谁都紧张,一天跑好几趟,准备饭盒、点心、水果的,完全是患难见真情。唐方刚开始还难以习惯,看花花老大婆殷勤照顾,还怀疑她有没有在汤里下砒霜?

 几天下来,他躺在医院闷得发慌,看到孩子们轮来到与刘灵芝那大老还就红招摇的布袋裙,才精神振奋。

 刘灵芝对他不耐久躺、久坐而不与医生配合的态度不以为然。“都快做阿公的人了,子还跟孩子一样,摔跤只摔断你一条腿,还算你走运;老头子一把脆骨得起几回摔?没获出脑震成了植物人就该谢天谢地了!”

 算来她也是好看护,张罗衣食琐事不说,还会说笑解闷,把老街上每天发生的趣闻、轶事栩栩如生重演一遍。

 唐方后来对占用她这么多时间反而感到不好意思。

 “你天天跑医院,岂不耽误了做生意的时间?我看你从明天起不用来了,只不过摔一跤,我年轻时打仗吃了几颗弹子都没事,小小鼻折算得了甚么?不要劳师动众。”

 “无妨,这两天我请人把店面油漆装修,当成休假。你不要挂念这些芝麻小事,命保住最重要,赶快好起来。『老唐来大碗牛面馆』重新风光开张,这几天你店门没开,没人斗嘴舒舒气,我全身都不对劲,卖起面来格外没劲。”

 “原来你缺人吵架。”唐方哈哈笑。

 “吵惯了,冷冷清清反而难受得紧。以前我家死鬼也爱跟我三天两头吵,有天他出海就再没回来,我骂他骂得要死,直到夜里一点消息也没,我才发现我真想他。喂,老唐!你家老伴也走了很久吧?一个大男人带三个女娃,可不是容易的事。”

 “是啊!我老伴生了海亭就走了,海亭跟她妈妈长得特别像,我每回看到孩子就想起她妈妈,也就因为这样,我最理这个小女儿,从小到大没有大声对她说过一句。我老婆是个好女人,可惜我来不及让她过过好日子,她就悄悄走了,连道别的话都没能说。”

 刘灵芝感触良深。“所以,人能相处都是一个『缘』字,用不著计较太多。你也辛苦了大半辈子,等回家休养,宽心休息一段时间,用不着急急忙忙赚钱,反正你家海波、海宁孝顺,你大可以躺在家里享享清福,善待自己,别跟年纪过不去,老头子要像青年人那样活动,迟早拆了你这把老骨头!”

 两个人说说笑笑倒像模范街坊。走进医院的唐海波和易得安等人看得都膛目结舌。

 他们本来预料病房里会不得安宁,不过照这样看来,唐方住院还住出意外收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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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校教职员集合照团体照时,林姿佩特别挨著于楚坐,主动伸手帮他整理衣领,于楚假借弯拾东西,巧妙谢绝了她的好意,林婆佩也不介意。

 “于老师,下午有没有课?我最近吃多了些.你愿看教我练球,救救我多长出来的一寸脂肪吗?”

 “我下午有事,实在对不起!”他的眼睛伦瞟了一眼在最前排的唐海宁,他打赌她刚刚一定把那一幕收进眼底!他知道她总是暗暗注意他的周遭,正如他一样,即使谁也不肯承认或明白表示。

 唐海宁一照完相就走了,她向来对照相兴趣缺缺。骑车出校门,另一辆车在转角红灯处跟上她,与她齐肩同行——是于楚。唐海宁差点误按了喇叭。

 分不清之间的距离是远是近,唐海宁低头不敢开口。

 “生日快乐!恢复邦,好不好?至少让我们共度这意义特别的一天。”

 于楚一句话就融化了千层冰霜,冲破唐海宁种种矛盾、迟疑的心防。

 惊讶、喜悦、感动,还有如释重负,她笑了出来,连笑容都令人怜爱。

 他竟完全不介意,云淡风轻地扫走了她的荒唐和不安定,那么宽容的爱心…唐海宁畔的笑涡逐渐拓深,一派天朗气清的模样。

 她在灯号转绿前,伸手握住了于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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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能吗?西线无战事?唐海亭爬在里干事家屋顶加盖的违建顶端,拿望远镜四处眺望,竟然凑巧望见自家二楼窗口,老爸和易妈妈下棋谈笑的和睦图。

 老爸脚上还吊著石膏,可不减逸兴,易妈妈穿著花木屐的两条胖腿不大淑女地搭在小板桥上,两老扇风、下棋、嗑瓜子,一点也没有准备大打出手的倾向。

 怎么可能呢?难道老爸一跌跤,把脾气给摔好了?还是小陈医生给易妈妈开了什么秘方,从此两人领悟了敦亲睦邻,以和为贵的远古明训?

 “两岸坐下来和平对谈,其中必有诡局!”她摇头晃脑,晃得一旁的阿弥都发晕。“先礼后兵!底下有诈,恐怕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事。”

 阿弥也呜咪、呜咪赞同似的。

 “不过能有好发展,倒也『乐见其成』——电视新闻上那些秃头官都会背这句台词。”

 她想起易妈妈橱子的红花裙,决定回家翻出妈妈的白衣裳。唉!连见面都无缘的亲妈,只在相片中看她一身雅洁布裙,她想该多记怆些关于妈妈的事,老爸总说她长得最像妈妈,或许这是一种怀念的方法。

 “走,阿弥,回家!两岸统一是大人的事,我们还是照旧过日子,嗯?”咻地,唐海亭抱著猫咪把人家的屋顶当溜滑梯,滑下地面,阿弥快乐地龇牙咧嘴,表示很欣赏这种刺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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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楚和唐海宁恢复交往,然而,于楚清楚他们之间甚么也没有改变,那个影子仍旧存在于两人的情感隙中,他不点破,怕惊动唐海宁,他宁可独自承受煎熬与痛苦。

 她不知道,他的快乐是她,所有痛苦的来源也是她。

 这一天,于楚二度被送到保健室的消息传到唐海宁这儿,她放下手边的公事,直奔下楼,以为他胃疾发作,原来是他在校门口救了孩子,自己却受了擦撞,还好伤势不严重,经过医护大姐上药包扎,走路没有多大问题。那个被他从轮下救回一命的孩子和冢长,以及老师们、校长都围著他,于楚谈笑晏晏,一副没甚么大不了的模样,而校长坚持要他停止下午的校队训练课程。所有的人离去后,很自然地剩下唐海宁陪伴他。

 此情此景,像极了与他犯胃疾,她赶来看他而萌生情愫的那一幕,他们心头同时浮现此感。唐海宁忆及当时自己焦急的情绪,还跷了班来探望他,而乍然相见时的震动有著几分惊怯与几分羞涩——那样的情景以及泛开的微笑写在夏季的记忆里,和于楚的点滴记忆,是最真的!

 “我以为你又喝汽水了,心理着急;本来想好好骂你一顿。”唐海宁打破已经有点“暧昧”的沉默。“对不起,误会你了!”

 他爱看她微俯的侧面,凝眸敛眉,给人孤绝的感觉,却也引人入胜。

 他不懂她,抑或他不懂女人?海宁明明对他是有情的,偏又隔绝淡漠,像是随时可以从他身边走开。

 他想放手一博。

 “或许我下个学期就要回加拿大,如果行程确定,学校校队的训练就要做个正式结束。”

 唐海宁的失落感和措手不及是明显写在脸上的。

 “你要离开?为什么要回去?为甚么这么勿促决定?”

 “我妈这两年身体不太好,我爸已经减少三分之二的工作量,他来信希望我能够回去团圆过年,我们家已经有好几年没能好好团聚,不是我参赛、教课东奔西跑!就是他们外出旅行——我爸妈从年轻时就酷爱旅行。”

 “我以为你至少会在这里待上好几年。”唐海宁说这。

 “本来的打算是如此,不过总出现许多意外状况。”

 他在等她说,只要她开口表示些什么、说些心底的话——于楚在默默期待着。

 如果你主动开口争取些什么,我会无条件全数奉上,只要你一句话。

 然而没有,静默的沙慢慢地隐没,室内藏窜著风的声音。

 “如果你这次真的走了!短时间不会回来,是不?”

 “大概!不过天涯若比邻,长程飞机一搭,温哥华和台北不过咫尺之距。”

 只要这里有我的思念和牵挂,千山万水不惮其苦。

 说啊!说出你心中的话,我等待得心焦如焚。

 表心情…是那么困难的事吗?

 “什么时候要做出决定?”她的声音和风声混杂。

 “在月底之前,章校长很关心校队训练课程,如果我决定走,他得费心安排交接的新教练。”

 “好吧,那…”她咬著下,似乎已经预料,也接受了这个将来的决定。

 “我走了,你怎么办?”于楚问得突兀、问得坦率。那鲁莽的热情一定吓著了她。

 “过日子啊!朋友总是来来往往,不学会习惯也不行。”她对他展开微笑。“我会写信给你,过节时说不定飞去看你,我没见过雪,下雪的温哥华一定很美。”

 就这样子?于楚默然,只是一个在心上来来往往的朋友?她是这么看他的?难道他等了这么久,只为了这个答案?

 “准备回家了吗?你的脚受伤,今天我载你。”唐海宁带头走下走廊、停车场,为避免他的伤腿还要跋涉牵动,故将车停在保健室门口。“别小看我的小绵羊,它很刻苦耐劳!勤勉负重,保证把你安全地送到家门。”

 于楚长得高,坐上后座,下巴额就顶著她头顶,唐海宁的发丝飘拂到他脸上,开淡淡花草香。于楚挨近她,唐海宁似也没察觉,专心骑车。

 这一次,他希望这趟路程永远、永远都走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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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剧团放大假不排戏,阿米他们说要趁假期飞香港大抢购,顺道做功课看舞台剧大作“歌声魅影”,而黎沸扬早说了他要下南部处理一些事,这两天放她单飞。

 唐海波就放松自己,做只标准的大懒虫。头一天睡足二十小时,第二天起个大早在店里帮忙,里外清洁刷洗一番,设老爸欣慰的叹道不枉生了这个女儿。之后,她把自己打扮得光鲜美丽,准备上街大采膺犒赏自己,顺便挑个小礼物送给黎沸扬,纪念他们相识十九周——十八周纪念时,他送她一颗印有她名字和菲力猫的大汽球.她想给他个小小惊喜。

 逛了一下午的成果丰硕,唐海波双手提著大包、小包,腿是发了,但兴致不减。最后一站是最大的百货公司精品部,绕一圈下来又增加手上的重量,她总算心满意足,决定停下来歇歇腿,她像个无敌女金刚练学重般费力地往咖啡厅走,却在落地玻璃墙外看见绝对意料不到的一个人——

 是此时该在南部“办事”的黎沸扬。

 他不是一个人!在他正对面坐等个绰约雍容的女子,衣著与气质皆出众,他们很开心地谈著甚么,唐海波不须细看,那名女子,她认得——

 那曾是剌痛她的致命伤,未会当面照面,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场景见到她。

 唐海波的心迅速降到冰点。

 黎忆兰——社名媛、艺文界的皇后,她和黎沸扬究竟是甚么关系?黎亿兰、黎沸扬…原来是这么回事?

 礼品袋纷纷跌落地上,可是唐海波毫无所觉,她整个人都麻痹了,震惊得无法思考——

 这阵纷杂嘈,同时引起侍者和宾客的注意,包括黎沸扬和黎亿兰。

 黎沸扬的脸顿时刷白,如同遭受重击,他慌忙地推开椅子。

 “海波!”

 唐海波想也不想,转身拔腿疾奔,逃离这恐怖的一幕。

 她的心碎了!碎成千万片!

 “海波!听我解释,海波!”

 黎沸扬四处焦急寻觅,可是哪里还有唐海波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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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唐海亭先注意到那个男孩,她猜他不过比她大个雨、三岁,个子高,有混血儿的深轮廓和好看的眼睛,可是嘴显得很高傲,他在天桥上摆地摊宝皮饰、小玩意,可是一点也不像一般小贩有种凡俗草莽的气味,那男孩甚至可以说是高雅的。

 他甚至不主动招揽客人,一双玻璃珠似的褐眼睛透视人群,闲闲吹口哨。

 单看他身上的气质,她看得出他是好人家的孩子,只是不知他为何跟她一样落大街打工“落”只是一种说法,她嗅得出那家伙与她有著同类的味道。于是她决定过去探探他的底子。

 都走到人家面前了,才想起不知他会不会说国语。

 “嗨!”她捧著那叠重死人的问卷。老爸还在休养期,没有收盘子、洗碗的打工收入,她只好另找门路,上街做问卷调查,内容是对交通运输工具的意见,一份三十块,不好赚,可是聊胜于无。

 “买东西?”褐玻璃眼珠定在她脸上。还好,他会说国语!但这个人酷得可以;连多个虚字或语调上扬都吝惜,像冷面杀手似的。

 “问卷调查,请问你对于台北市大众交通运输的…”

 “没兴趣!”

 唐海亭傻掉。“你在说国语吗?”

 “我很忙,请找别人。”

 “你垠本不忙,半天都没客人,你这人很小器呢!帮忙完成问卷调查不过是举手之劳。”真是冷血无情,好看的男生和他们的心肠好坏恰成反比,真是人不可貌相!“不做就算了,稀奇巴啦!找别人就找别人!怎么有人这么可恶?挡人财路,单单和你讲话所浪费掉的时间,用来完成问卷就绰绰有馀,三十块飞走了,距离我的游艇和环球旅行又更远了一步:”海亭念念有辞、愤地踩著地板走开。

 男孩叫住她。“什么游艇和环球旅行?是问卷的内容?”

 “是我打工的终极梦想!我辛辛苦苦赚钱,为的不是买芭比娃娃和起人金卡,我在二十五岁前要有足钱好买游艇去环球世界!”

 男孩讶然。“不可能有人的梦想跟我的一模一样!”

 唐海亭笑了,敌意转瞬融化无踪。“你也喜欢游艇,喜欢旅行?”

 “白底蓝色的游艇,我喜欢海洋,要乘风破旅行。”男孩脸上出现罕见的、友善的笑容。他笑起来的样子,俊美如希腊雕像。“怎么可能这么碰巧?我是小柳!你是…”

 “唐海亭。可以叫你同志吗!”唐海亭从前是很讨厌男生的,但是小柳特别,他跟别的幼稚男孩不同,也跟虚荣、稚气、无聊、无知…这些形容词绝缘。同志!她从未想过人群中可能出现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

 就这样,唐海亨搁下问卷,蹲在天桥上和他天南地北地开讲。他们的喜好、梦想、家庭、世界——人目来来往往,买了皮饰的人将金额扔进陶罐,他们也不管,兀自聊得畅怏。

 唐海亭像是重逢前世纪相约的朋友般的快乐。小柳褐色的眼睛出善感又愉快的光芒。天将黑的时候他们换了彼此的电话号码与住址,约定明天天桥再碰面。

 她解下项间的玉坠子到他手中。“只是一个朋友的礼物。”

 小柳在摊子上挑了个精致的皮簪于别在她的发际;唐海亭在风中笑得好开心。

 挥手和他作别,小柳偏著头,眼睛永远像在说话;唐海亭边跑、边回头,她想她会永远记得和小柳初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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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男人总是这个样子?

 烈在高楼上蒸散,轰得人头量目眩;然而唐海波并没有这样的感觉。爬泪痕的脸什么也看不清,在经过彻底伤透她的一幕,她的心麻痹得停止运转,连怎么走上那幢高楼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怎么说那种痛?

 欺骗、谎言、恶意、玩笑、戏、难堪、背叛——

 为什么要重演?这一次她是认真对待、全然信任,都决定付自己的未来,原来还是…

 泪干了、情枯了,可是,怎么去收拾那碎落成千万片的心?

 谁能告诉她这是怎样的一场荒唐游戏?她成了别人手中操纵的棋于而不自知,还一心相信他是真的;要怎么说服自己,所有的甜蜜只是一场恶意捉弄?

 黎沸扬!黎沸扬!你是怎样阴险的恶魔?

 想起往昔点滴,像是不堪捡拾的噩梦!那些人怕是在背地里嘲笑她的痴傻吧!只有自己还不知道,还不知道…

 几时才能从无止尽的噩梦醒来?她已经筋疲力竭,再也不起一丝无情的摧折。

 老黑接到电话,循址找到孤魂野鬼似的唐海波,心疼地揽紧了她。唐海波像只受惊的小鸟般颤抖不停,哭得嗓子都哑了,她不知已那样徘徊游、伤心痛哭多久,老黑看了难受。

 早预料到有这一天,也一直避免让这天到来,没想到最糟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该受诅咒、该下地狱的黎沸扬!他答应过要善待海波的,现在却放她独自徘徊街头,伤心绝!

 女儿受了欺负!自己早知情却无能抵抗悲剧发生,也逃不了责任的。

 “不要哭了,不要伤心,老爹在这里。”他拍拍她骨棱棱的背脊。

 “老爹,沸扬是黎亿兰的弟弟,尚奇伟的勇子,他来接近我是…”

 “我都知道了!我还可以告诉你,沸扬不是什么影剧记者,他是美西黎氏达腾企业集团的继承人,手下掌有百万名员工的实权总裁,记者只是他伪装的身份。”

 “你早就知道实情?”唐海波实在分不清何为虚、何为实了!从梦中醒来!才发现自己做了多可笑的一个梦;每个人都别有心计,只有她浑浑噩噩,连老爹都站在沸扬那边吗?“为甚么瞒著我?你说你最疼我的!”

 “我答应沸扬不说!我并非一开始就知道实情,是在搜集他的演剧资料时发现有问题,派人去追查,而他也很爽快地承认,我之所以决定帮他瞒著你,是要等他自己说。海波,那小子对你是真的,他是受人所托没错,但是感情的事难以控制,要不是真的爱你,他不会那么苦恼。”老黑口气。“他本来打算在『失恋维纳斯』落幕后向你招认一切,求取你的原谅,没想到事情还是提早曝光,从下午到现在,他起码打过超过一百通电话问你的消息,我听得出他急得快要发疯了!”

 “我不想见他!”唐海波顽强地说。“你没有告诉他我在这儿吧?”

 “没有,他找过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现在可能到你家去了。女儿,沸扬虽然有错,你该谅解他的无奈,重点是他没有恶意,你们会有今天的发展,是缘份牵引,不要怪他。平心静气地考虑清楚再和他谈谈,我看他今天找不到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没看见他慌得六神无主的样子,一边自责、一边开车在大街小巷盲目寻找…”

 “不要帮他说话!没有用!我不想见他!包不会原谅他。”唐海波鼻子,怎么也止不住心绪翻涌如。“我最痛恨的就是欺骗,他明明知道。”

 “他也很苦…”

 唐海波根本听不进去。“为什么天底下的男人都是同一个模子?爱又怎么样?还不是免不了伤害?不过伤得更重、更残忍罢了!”

 “你总得面对他,不管是在台下或是舞台上。”

 万念俱灰——当一切都失去意义,她只想将一切抛得老远。“我不想再演戏了!当作维纳斯惨遭夭折,没有舞台也没有光亮了!取消契约和预定宣传档期,我负责赔偿一切金额损失,我不想当甚么主角,更不想再去面对那个人,教我装得若无其事和他在台上周旋,对不起!我做不到!”

 唐海波挣脱他,朝黑夜的街头奔去,老黑急忙追她。“海波,我开车送你回家,你一定得回家,我不能看你出事。”

 老黑发动车子追上她,看见路灯映亮她的睑,遍是滴不尽的伤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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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海波回到家里,唐方和唐海宁、唐海亭总算松了口气。

 唐海亨通风报信。“姊,黎大哥在家等了你一整晚,等不到你他就发疯,出去四处找你了,他三分钟前才打电话来问过。你们到底怎么了?二姊跟于大哥才刚和好,又轮你们吵架?问他也不说清楚,只说你在生他的气,他一定要向你解释、要找到你。唉!真复杂。”

 老黑并没有进屋,因为他知道此时的唐海波只想一个人静静独处。

 她看来苍白安静得令人担心。“如果他再打来,说我没回来,也没有消息。我想睡觉,谢绝打扰。”她上了楼,锁上房门,把自己摔进柔软的被褥里。

 也只有家,才是最后的堡垒,可以毫无顾忌地释放情绪。

 但是为什么愈想遗忘,愈抹不去心头的痛楚?

 背叛、悲伤、失望、怀疑——她第一次完全明了了维纳斯的心情。

 真奇怪,此时她抚平自己的痛楚都来不及,竟然会想到不相干的女主角;原来女人的心清是如此类似,因为男人的错误千古如一。

 原谅,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人生因为宽宥而平和,可是被撕裂的心由谁补收藏?受伤的心怎能再回到初始?

 怪不得他为欧安瑞争取另一个结局,不必付出代价就奢求宽宥,这不是自私是什么?

 学维纳斯吧!

 遗忘!

 不能漠视和超越,那么遗忘会是最大的幸福。或许这是巧合,在塑造维纳斯、的同时,她同时臆测了自己的命运。

 因为失望,前路已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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