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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金銮殿上,皇上看着身戴重枷的南云霁,冷冷地说:“朕待你南家不薄,你为何要反我?”

 南云霁连遭受酷刑对待,之所以还能勉强撑着一口气,便是希望能亲眼见到皇上,说明自己冤屈。谁知皇上一开口,便认定了他的罪行,心中一寒,他只是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你赤胆忠心,朕实在不相信你竟会勾结燕支、意图谋反!”皇上看着白发幡幡、浑身是伤的南云霁,脑中一片混乱,忽闻殿外一片喧哗之声,不大怒,拍案而起,喝道:“外面是谁在吵闹?给我拿下!”

 一名侍卫见皇上发怒,忙跪下磕头,颤声道:“启、启禀皇上,是有一名女子,持擅闯宫,虽被侍卫拿下,却兀自吵闹不休。”

 南云霁听见侍卫的话,犹似五雷轰顶,苍白着脸说:“皇上,此女只怕是微臣孙女飘雪…”

 “南飘雪?”皇上目光一寒,冷冷地说。“早听闻此女放不羁、不拘小节,常常惹事闯祸,此次杭州一行,更是…哼!朕倒要看看这南府千金有多野难驯!将她带上殿来!”

 南飘雪独闯金銮殿,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进殿以后,见南云霁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不由得杏眼圆睁,戟指骂道:“皇上!我爷爷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要杀他?就凭符世休一张嘴天花坠,你就信了他?”

 南云霁厉喝道:“小雪,跪下!不得无礼!”

 “小雪跪天跪地跪双亲,就不跪这是非不分的昏君!”

 皇上气得浑身发抖,冷冷地说:“你爷爷造反在先,你对朕无礼在后,难道你不怕朕将你南家门抄斩?”

 “皇上君不君,小雪只能臣不臣。”南飘雪毫无惧。“小雪自知对皇上无礼,早不存活命之望,却希望皇上能告诉小雪,凭什么说我爷爷造反?”

 “你想知道?”

 “小雪希望死得心服口服!”

 “好!朕就让你们死得明明白白!”皇上虽然心头有气,却也不佩服这一身是胆的女娃儿。“符世休,你说给她听!”

 符世休躬身答:“是!”接着便对着南飘雪说道:“我从哈赤儿身上搜出燕支太子石-写给南云霁的亲笔密函,这难道不是证据?”

 南飘雪怒视符世休,双瞳仿佛要出火来一般。“你和燕支勾结,这封密函根本就是你设计陷害我爷爷的!”

 “你倒反咬我一口来了。”符世休脸上含笑,侧恻地说:“南云霁若无造反之意,为何哈赤儿在‘风云渡口’滞留,迟迟不送达兵书?”

 “哈叔叔中途染病,不得已才会在‘风云渡口’停留。”南飘雪见符世休似乎有成竹,心中微惊,对答也跟着谨慎起来。“何况兵书也已由我代为送达!”

 “但兵书在你送达之当晚便遭窃,你也同时失踪,”符世休笑嘻嘻地看着她,缓缓地说:“却不知南大小姐失踪这些日子,究竟和谁在一起?”

 南飘雪冷汗涔涔而下,默不作声。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和一个江湖草莽,名叫边沁的人在一起!”

 “是又如何?”南飘雪冷冷一笑。

 “不怎么样!不过朝廷给我的兵书,难道不是给这姓边的小贼窃去?”符世休目中已出得意的神色。

 南飘雪怒道:“边大哥不是小贼,他是江湖上一等一的英雄好汉、堂堂的丐帮帮主!”

 “边大哥?叫得好亲热。”符世休眼中出现一丝妒恨神色,冷冷地说:“兵书是边沁所盗,你又和边沁在一起,分明是你们想设计陷害我,不让我接古北口守备之职!”

 “就算是边大哥设计陷害你又如何?那也是因为他得知你和燕支勾结,只要你一接了古北口守备之职,马上就要引燕支大军入关!”

 符世休神色自若地说:“你以为有人会相信你的鬼话?”

 南飘雪环视朝上大臣,见众人皆出怀疑神情,心中一寒,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yin佚无,和江湖草莽私通,你以为还有人会信你的话?”

 “你、你含血人!”南飘雪气得发抖。

 “难道你没和边沁在一起?难道你不喜欢他?”

 “我当然喜欢他!喜欢一个人不犯法吧?”南飘雪坦地说。

 朝堂之上却顿时一片哗然之声,众大臣窃窃私语,脸鄙夷神情。其中一名大学士更说:“yin佚放,果真是无之尤!”

 南飘雪怒道:“边大哥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他说要娶我,我也答应要嫁他。但我们之间却始终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丝毫逾礼的地方,你凭什么说我无?”

 礼部侍郎常守礼已冷笑道:“私会男子、私定终身,这根本是悖礼犯义,还不是无?”

 南飘雪气极反笑“那你三四妾、姬妾堂,就不是yin佚无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膝下犹虚,不得已而纳妾,不违圣人教训。”常守礼淡淡地说。

 南飘雪气得说不出话来。

 符世休得意一笑,接口道:“你们陷害我,为的是不让我接古北口守备之职,想必原任守备谢景升也早已和你们勾结…”

 “原来你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南云霁忽然开口。

 “你们本来就是沆瀣一气,”当朝宰相莫知儒冷冷地说“等谢景升回京后,皇上还要拿他问罪!”

 南飘雪瞪着这个既是杀母仇人、又是自己亲生父亲的男子,愤怒得浑身颤抖,竟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南云霁看着莫知儒,眼中出奇怪的目光,忽然说:“通敌叛国之事,老夫认了!”

 南飘雪大惊失,符世休却是喜出望外。皇上冷冷地说:“你终于肯承认了?”

 “不过谢景升和此事绝无关系!”南云霁看着皇上,平静地说。“他若真的通敌,现在就可以开门敌,如何肯再回京赴命?”

 皇上沉良久,不发一语。

 莫知儒急道:“皇上,他们是一丘之貉,他的话不能相信!”

 皇上摇了摇头,缓缓地说:“他的话有理,谢景升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皇上英明,罪臣拜服。”南云霁磕头谢恩。

 皇上长叹一声“你一生尽忠,没想到临老失节。”

 “罪臣愧对陛下。”

 皇上慢慢地走下龙椅,拍着南云霁的肩膀,缓缓地说:“你有什么未了心愿,告诉朕,朕帮你完成。”

 “臣罪该万死,不敢有劳陛下。”

 皇上又看了他一眼,转身拂袖,下令:“全部押人大牢,一个月后午门外处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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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牢内不见天,恶臭扑鼻,蛇鼠横行。

 “旁人都说‘断头餐’可比盛宴,想不到老夫今竟然有幸一尝。”南云霁看着碗中的鸡腿,淡淡一笑。

 南夫人白了他一眼“明天咱们都要被杀头了,你还笑得出来?”

 “人生多少无奈,咱们不得已带着哭声来到人世,明天就要解了,当然得含着笑容告别人间。”南云霁淡淡地说。

 “军门这么豁达,老哈可比不上了。”哈赤儿拿着鸡腿大嚼,忿忿不平地说:“栽在符世休那儿子手中,老哈可真不服气!”

 南夫人微微一笑“可惜你的免死金牌,这次也救不了你的命了。”

 “通敌叛国之罪若还不死,老哈岂非成了不死神仙?”哈赤儿哈哈大笑,声振屋瓦,却难掩悲愤之意。

 南云霁见南飘雪始终默不作声,柔声问道:“小雪,你怕吗?”

 “黄泉路上,能和爷爷相伴而行,小雪只有开心,怎么会害怕?”小雪朗一笑,但愁眉却难尽展。

 “你认为是你连累了我们,所以不开心?”

 “我…”

 “符世休一班人要对付我们,自然有他们阴险的手段,就算在你身上没发生这些事,他还是会想出别的方法的。”南云霁柔声宽慰。

 “是啊!”南夫人摸了摸小雪头发,怜惜地说:“我和你爷爷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也够本了,就可惜没看到孙女婿一面。”

 南飘雪脸一红,嗔道:“在说什么啊?”

 南云霁苦笑摇头“你这野丫头也真够本事了,出门一趟,就替爷爷找了个孙女婿回来。”

 南飘雪小声地说:“爷爷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

 “可是…外面的人都说我勾引男人,是个yin佚无的女孩子。”南飘雪泪光闪动,强忍着不让眼泪下。

 “那些伪君子、假道学,就只会损人扬己,你爷爷我可不信这套。”南云霁拍拍小雪的肩膀,柔声说:“何况你虽然淘气了些,却始终是个洁身自爱的好孩子,爷爷信得过你。”

 南飘雪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委屈,终于有人能够了解,忍不住扑在南云霁的怀中哭了起来。

 “傻丫头,怎么哭了!”南云霁替小雪拭去泪水,笑问:“快告诉爷爷,你看上的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啊!你向来眼高于顶,瞧不起臭男人,能被你看上的,一定是个光明磊落的奇男子喽?”南夫人也不好奇起来。

 “别人都说他是个子,不过…”南飘雪略显羞涩,嗫嚅道:“他实在跟个木头没两样,每次和我在一起,他都不敢抱抱我、亲亲我。”

 南夫人不失笑,伸手羞了羞她的脸,叹道:“你这丫头还真不害臊。”

 南云霁却点了点头,正道:“坐怀不、不欺暗室,难得得很!他虽有子之名,却是个正人君子。”

 南飘雪闻言大喜,甜甜地笑道:“他和我分手时,还说一个月后,要亲自上门提亲,算算日子,便是这一两天了。可惜…”

 “可惜咱们明都要成了枉死城新添的冤魂了。”哈赤儿摇了摇头,竟也叹起气来“边沁近年来名头极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英雄豪杰,可惜老哈竞无缘见上一面!”

 南飘雪轻叹一声“边大哥还给了我这碧玉簪子,作为定情的信物…”从怀中拿出簪子,温柔地摩挲起来。

 南夫人一看到碧玉簪子,神色大变:“这、这是他给你的?”

 “是啊!边大哥还说这是他娘留给他的遗物。”南飘雪丝毫没注意到南夫人神情有异,痴痴地说:“他却把这簪子给了我,他对我真好,是不是?”

 南夫人伸手接过簪子,仔细端详起来。

 南云霁却已发现子目中含泪,握着簪子的手颤抖不已,担忧地问:“怎么回事?这簪子有什么问题?”

 南夫人哽咽道:“这、这簪子是我送给媳妇的见面礼!”

 众人闻言,尽皆失,南云霁也激动起来“你、你没看错?”

 “不会错的!这簪子还是我特地请巧匠打造,亲自为媳妇簪上的。”

 南飘雪又惊又喜,问道:“伯伯的媳妇,不也就是谢叔叔的女儿?”

 “是啊!当初他们新婚燕尔,恩爱美满,没想到你伯伯却不幸战死沙场,”南云霁长叹一声,黯然道:“你伯母受不了打击,犯了失心疯,从此不知所踪…”

 “伯母的簪子在边大哥手上…难道他是伯伯的儿子?”南飘雪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南云霁夫妇闻言,都不一震。

 南夫人激动地说:“一定是这样!媳妇失踪的前几天,一直说恶心想吐、吃不下东西,想必是有了身孕,却不好意思开口。”

 南云霁目中含泪,仰天长啸:“老天总算待我南家不薄,为我南家留下一线血脉!”

 哈赤儿也是热泪盈眶,一瞥眼间,却见南飘雪忽然板起了脸,嘟着嘴不说话。“怎么?你不开心啊?”

 “爷爷有了孙子,南家香烟得续,我当然开心,可是…”

 “可是什么?”三人异口同声,齐声发问。

 南飘雪幽幽地说:“可是边大哥若是恢复姓南,我也姓南,这下子他怎么娶我为?”

 古代礼法森严,同姓为婚更是悖礼。众人一愣,没想到小雪心思竞转到这上头来,都不哈哈大笑起来。

 “想不到你们死到临头,居然还笑得出来?”冷冰冰的语调缥缈幽远,一条人影赫然出现在牢房门口。

 南云霁沉声问:“是谁?”

 “是我,莫知儒!”莫知儒缓缓地走近,幽微的灯火映照在他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森可怕。

 南飘雪强抑愤怒激动,冷冷地说:“你来做什么?”

 莫知儒凝视南飘雪,脸上忽然出一丝讥讽之“女儿明天就要身首异处,我这个做父亲的,好歹也该来送送行。”

 南飘雪杏眼圆睁,怒视莫知儒。南云霁轻叹一声,淡淡地说:“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我早就怀疑你没死,只是万万没料到,你竟会成了南云霁的孙女。”莫知儒语调淡漠,不带丝毫感情“那金銮殿上相见,我已经可以确定她就是婉娘的女儿…”

 “宰相今晚来此,不会只是看看小雪这么简单吧?”南云霁缓缓地说。

 “喔?”莫知儒忽然笑了起来“我来看你们,还会有什么事?”

 “你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不找个人炫耀一番,岂不是无趣得很?”

 “是吗?”莫知儒挑眉道。

 “你真以为能瞒天过海吗?老夫早已经知道,勾结燕支、引兵入关的幕后主事者,其实不是符世休,而是你!”南云霁直视莫知儒,一字一字地说:“当朝宰相莫、知、儒!”

 莫知儒渐渐笑不出来了“你知道是我?”

 “我本来也没想到是你。”南云霁缓缓地说“只是你做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不该要皇上定谢景升的罪。”

 “为什么?”

 “因为谢景升没参与谋反,其理甚明,你不是笨人,应该更是清楚!”

 莫知儒恍然大悟,叹了口气:“我的确太急了些,连那个昏君都看得出来的事,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你承认了?”南云霁感叹地说。“我只有一件事不明白,想要请教宰相。”

 “你问吧!”

 “你是公主驸马、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做宰相虽然过瘾,还是难免要看昏君脸色,我早就有些不耐烦了…”

 “你想做皇帝?”南云霁摇摇头说“你怎么不看看你身后之人是谁?”

 莫知儒心中一凛,缓缓地转过身子,不由得失声惊呼:“皇、皇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朕要是不在这里,如何知道你做的好事?”皇上冷冷地注视莫知儒,语气寒到了极点。

 莫知儒面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南云霁淡淡地说:“你想不到皇上会来?”

 莫知儒长叹一声“我的确想不到。”

 “那金銮殿上,皇上曾问我有何未了心愿…”

 “你不是什么话都没说?”

 “我的确什么都没说,不过…”南云霁看着皇上,目中出一丝感激之“我以血为书,求了皇上一件事。”

 “什、什么事?”

 “你自己看吧!”皇上将一片显然是从衣襟上撕下的布帛抛在莫知儒跟前。

 莫知儒缓缓地弯下身子,将布帛拾起,只见上头沾血写了一行字:罪臣行刑前夕,盼陛下见臣一面。

 莫知儒颤声道:“难道你早知道我今晚会来?”

 “我不知道。”

 “可是…”

 “我只知道如果你真的是幕后主谋,做了一件这么得意的事,一定忍不住要向人炫耀。”南云霁淡淡地说。“而我们几个就是因为你的计谋,变成了必死之人,猫抓到老鼠,若是不在老鼠面前嘲一番,岂非无趣得很。”

 “你、你就这么把握?”

 “我没把握。”南云霁又看了皇上一眼,目中已有泪光。“我甚至不确定皇上是否会来…”

 “幸好朕来了,才不至于屈杀了忠臣。”皇上脸上竟也有了愧“你为国征战数十载,朕居然信不过你…”

 “皇上今晚肯来,臣已是感激涕零。”

 莫知儒看着皇上,忽然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恳求道:“知儒一时糊涂,求皇上看在公主的分上,饶臣一命。”

 皇上冷冷地说:“你还想活命?朕视你如子、委以重任,你却通敌叛国、意图谋反?朕要将你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吩咐左右“将他带下去,押入大牢!”

 被侍卫拖着走的莫知儒忽然疯狂大笑“我死了,你这昏君也别想活命!炳!炳!炳!燕支大军马上就要来取你的项上人头…”笑声凄厉可怖,回在地牢中,终至不闻。

 皇上闻言变,良久良久,才开口道:“朕此刻实在无颜见你之面,然而国家社稷危在旦夕,只有拜托老将军…”

 “有事则用、无事则废,皇上真把我南家视做娼般任人呼来唤去吗?”南飘雪气愤地开口。

 “小雪,不得无礼!”南云霁诚惶诚恐,磕头谢罪“小雪无知,求皇上不要见怪!”

 皇上被南飘雪顶撞,不由得神色尴尬,黯然道:“南姑娘说的没错,朕识人不清,险些冤枉好人,实是有愧于心…”

 “君子之过,如月之蚀;皇上这么说,老臣感佩万分。”南云霁肃容道“何况臣蒙皇上知遇之恩,现在社稷有难,臣理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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