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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六年。

 林霄终于得到玄门宗传来的消息,便是师父病重,自觉大限将至,于是广发名帖,召他这个大弟子回去雾峰山。可是他竟然犹豫了,只是为了凡儿。

 凡儿这个小娃娃,长得越来越漂亮精致了,即使平时穿着男孩的衣服都完全能够看得出来是个极漂亮的女孩子。如果他要带她回玄门宗,只要师父知道他是女孩,只要推算年龄,就应该知道她的身世,即使师父会放过她,但难道还要她这么小就承受这些家仇国恨吗?

 不行,必须在此之前,把她妥善安置好。他心里不住地想这个问题,想得心都纠起来了。

 好不容易才想到十里外村庄里的黄猎户是个老实人,夫妇俩多年都没有孩子,自从他俩路过此地,无意中看到凡儿,一眼就很喜欢,经常路过都要带些吃的给她。

 果然他出谷去一说,夫妇俩人便欣喜若狂,他无视心中的异样感觉,只是自我安慰的想着,凡儿在他们那里,应该会很幸福才是。

 于是他唤她过来身边,桃花树下,落英缤纷,她小小的身子前倾,向他躬身行了一礼,细细的声音喊他师父。望着她比桃花还要娇几分的小脸,他脸上保持着平静,心里却是有点忐忑不安。该怎么说呢?

 这六年里对凡儿的教育,是极为成功的。他本来恨不得把他生平所学都教给凡儿,而且她又是极其适合练武的体质,但是只要想到她的身世,林霄便犹豫了。

 还好当年在玄门宗修炼的时候,他的师父很注重弟子对礼义的教育,他才决定开始教授她诗书礼义为主,结果竟是出乎意料的好。

 还有在四岁的时候,凡儿出去玩的时候差点掉下山,这才开始教授她轻功。只是玄门宗的轻功对内力要求很高,于是他不得不教她从琴宗那里现学而来的踏莲,不知是不是遗传,凡儿对这门轻功的领悟力甚至超越了他。

 他一直在想着有一天会找到一户好人家收养她,所以刻意地从不去溺爱她,保持距离。自她开始走路起就从来不抱她,从来没有亲昵的举动,连夸奖和教训都是刻意平淡的语气,连摸头都不曾,因为不想让她对他太过依赖,终有一天分别的时候会很难过。

 只是这样一来,她便习惯了这种距离感,她本来子就很静,从来很少会撒娇胡闹,与一般小孩大不一样。

 礼义的学习让她对师父越发谦恭有礼,进退有度,子也越发变得文静。有时候他看着凡儿的样子,甚至非常希望她回到像襁褓的时候向他笑呵呵的撒娇的状态。

 他心中胡思想,口中却问凡儿想要什么愿望。她不解的看着他,他只好说是她完成了上一年学业的奖励这种蹩脚的理由。

 但他就要离开了,至少在走之前,能够实现她心中愿望,也算对两人六年的师徒之情有个很好的结束。谁知她脸蛋有些涨红,漂亮的眼睛闪着光,平静中很有些怯怯的表情,轻声说道:

 “徒儿…希望跟师父永远也不要分开。”

 就这么一句话,让林宵立刻皱起剑眉,面沈如水,心中却是掀起了滔天巨,纠结自责地差点落荒而逃,那被刻意忽视的异样的感觉迅速的蔓延充了心房,得他透不过气来。

 一狠心下来,还是决定立刻就将她送到黄猎户那里,接着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

 他马上就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就离开桃花谷前去雾峰山,从此两师徒…再也不要见面的好。他重入江湖,意味着在他身边,注定就是离当年的事情最近的地方,也是对她最危险的地方…

 只是为什么口会像被揪住一般疼痛不已?明明早知道是必然,为什么还如此的难受?回想起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看到她润的双眼,竟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夜越来越深了,六年来师徒之间相处的种种片段,如水一般向他涌过来,让他无法入眠。

 他一手带大的凡儿,他最疼爱的凡儿,从此以后,再不相见。只要想到这里,就难过得几乎无法呼吸。

 忽然他心中一跳,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起身打开木门,深夜的桃花林被银色的月光映照,夜中一片幽幽的绯红,落花洋洋洒洒,如梦似幻,他最疼爱的小娃娃,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裳,赤着两脚,看起来跟桃花一样,在深夜的桃林中穿行,直直的飞奔到他面前。

 他心中剧烈的一震,就要张开双臂接她。可她已经先一步止住脚步,跪下在他面前,小小的脸蛋是眼泪,大声说道:“师父,请不要抛弃徒儿,徒儿一定会很听话的。”

 他伸出的双手改为扶起她,上上下下的看着,中狂喜得快要爆裂开,但看着她白皙幼小的双脚是泥泞与细小的伤痕,知道她定然是自己趁着夜里跑了十里路跑回来的,心中又开始心疼,到嘴上却说道:“你这不知轻重的徒弟…”

 她又跪下说道:“徒儿任,可是…徒儿不想和师父分开。”

 林宵闭目沈半晌,心思浮动,才缓缓说道:“既然如此,你就跟为师一同回雾峰山吧。只是…你不能现在这个样子走。”

 过了几天,他递给她一副小小的做工精致的人皮面具,是他这几天精心制造的,只是那面具上是触目惊心的烧伤痕迹,他亲自教她戴上,轻声说道:“从此以后,除了为师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的脸,你的身体。记住了吗?”

 “是,徒儿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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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师父已经不行了。”这是林霄回到玄门宗之后,师弟风大同声泪俱下的告诉他的。把林凡留在大堂,嘱咐不要跑。他自己直奔云水阁,终于来得及见到师父腾无诲最后一面,

 “霄儿,”老人沙哑的声音在病榻上传来,他费力的转动眼珠,看清楚眼前的人:“回来就好。”

 林霄跪在前,低首说道:“弟子不孝。”无论如何师父对他恩重如山,他却毫无声息的消失了好几年。滕无诲叹了一口气,也不问他这几年去了哪里,只是断断续续地代着身后事。把玄门宗的宗主之位在他手中,对他又再嘱咐了一些极天盟的隐秘事情。

 又让他把林凡带来见他,这让林霄心中很是紧张了一番,好在滕无诲只是淡淡随口问了几句就作罢。在召林凡拜见之后,说此子虽然年少毁容,但天资聪慧,情平和,还给她留下一本玄门宗的绝顶内功“明月功”此内功几百年来无人得允修习,竟是就这么给了林凡。林霄心中少许讶异,心想为何不是玄天功。

 之后又过了几天,那位叱吒一时的武林宗师就这么静静的撒手人寰了。然后是风光的大葬,只是林霄忽然感到有些越发茫然寂寥起来,只有看到自己的徒弟的时候才会感到安慰…

 他继任宗主,又多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江南楚家的独子,一个是被教灭门的江南大侠曾立留下的孤儿。为了不让凡儿显得突出,他让三人同时入宗,这样一来,林凡就从他唯一的徒弟,变成他的三徒弟。至于让林凡学习内功,他觉得还是有些不妥。便把“明月功”收在藏书楼内,继续教她经义与轻功。

 继任之后林霄马上陷于各样俗事之中,主持宗门各种事务和教导弟子。

 林凡虽然吃住都跟他一起在云水阁,但是他对她的态度与从前一样,依旧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感,每还得让她按照宗门规矩去演武阁与师兄弟一起习武,他只是想着让她多与师兄弟相处也是好事。直到那件事情发生被他撞见…

 一想到事情有可能造成的后果,他几乎是狂怒了。凡儿这孩子也是倔得很,即使受了欺负也不说,怕造成他的麻烦,如果不是刚巧撞见,他竟也忽略了。

 一想到这点他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狠狠的教训了曾宣与其他的孩子之后,竟然下令不必再让凡儿去演武阁习武。只是这样一来,林凡只有整天在云水阁中,与他朝夕相对。教授各样经义书画的同时,也渐渐教她帮忙他处理各类事务。她的情越来越沈静,甚至有些孤僻,也越来越像他了。

 这样过了好几年之后…有些事情便渐渐地偏离了原先的轨道。

 有一他去大堂处理一些事情,回到阁内,一进藏书楼,便看到十一岁的林凡没有戴面具也没有束发,整个身子沐浴着阳光,正坐在窗台边上专心地翻着书。他眼神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接着脸一沈。林凡看他过来,吓了一跳,连忙跳下来行礼。只听他冷冷斥责道:“凡儿,去把玄心经罚抄三遍。”

 她低头不语,表情却微微有些委屈。他说道:“你可知道你哪里错了?”

 林凡立刻抬头说道:“即使在云水阁也必须戴着面具…弟子知错了。”

 “知错就好,虽然此地除你我外无外人进入,但毕竟仍是在宗内。”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现在就戴上,然后去书房抄书。”

 “是,弟子遵命。”林凡轻声说道。她套上面具,跪安之后便出了藏书阁。

 待她出去,藏书楼只剩下他一个人,轻轻按住前襟,长叹出一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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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宵第一次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中。凡儿有什么错?错的是他,一直都是他自己。一开始就错了,不该把凡儿带过来玄门宗的。

 这几年她越来越漂亮,身体的曲线越来越柔美,美得让他畏惧。

 刚刚凡儿坐在窗边看书的样子,他只看了一眼,就避开目光,那影像却深深地印在脑海中。她依旧还是穿着宽大的黑袍,长发如瀑,她完美无瑕的侧面沐浴在太阳下,映出的光芒炫花了他的眼。

 或许是因为阳光的温度,脸蛋微微泛红,透着一种异样的娇媚,莹润光泽的瓣翘起一个惑的弧度,专注的表情可爱极了,便像个包裹在黑布里的玲珑剔透的玉人儿。

 只是为什么他一见到,心跳就忽然快了半拍?只要他一见到凡儿的样子,便会如此,他对自己心底的这种感觉无比恐惧,刻意减少两人相处的时间,命令她即使在云水阁也整天戴着面具。但即使如此,心中仍是无法平静下来。

 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对了,是一年前的夏天,那孩子有一天晚上忽然哭着冲过来,紧紧抱住他,不住地叫着师父,说着她快要死了的话,他一听脑子忽然像炸开似的,惊慌的问她到底怎么了,搞半天才知道原来是葵水来了,她被源源不断出来的血吓得以为自己快死了,才会手足无措的来找他。

 回想起那天晚上简直是灾难…他尴尬慌乱就不用说了,好不容易表面镇定下来找到处理的办法,心从此起伏不定。凡儿这个孩子从此以后就是个少女了,只是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抱过她,这个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的拥抱,竟然让他瞬间意识到这个孩子已经这么大了,透过单薄的衣服,传来温暖的体温,她娇小身体又香又软的触感竟然让他口怦然不已。

 当时还以为这种奇怪的感觉是错觉,但是为什么那种凶猛的感觉愈演愈烈,强烈到如今一见她,就必须极力强忍着,强忍着想要去重新拥抱她香软娇躯的望?

 想起凡儿委屈的表情,让他难过得揪心,低头埋首在手指间。这个单纯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最敬爱的师父,竟然会对她有这等浓烈污秽的望。

 这难道是冤孽?这种感情在世人眼中,就是伦。谁会对一个自己养大的孩子产生望?是上天为了报复他死她母亲的诅咒?

 而他竟然为了掩饰自己这种想法,而去处罚她,伤害她。如果她知道,会怎么想他?会不会恨他?会不会看不起他?一想到这点就心痛得难以自制。林霄,你真是这世上最坏的师父。

 他为了让自己免于陷于更深的自我挣扎中,终于作了个决定…

 “为师要闭关半年。”他召来所有的弟子,包括新入门的谢青竹。只除了已经在几个月前下山回家的大弟子楚毓之外,所有的弟子都聚在大堂。

 当上宗主之后,第一次闭关这么久。弟子们都议论纷纷,他看见她站在人群之中显得特别孤零零的,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他中隐隐发痛,却扭头继续代闭关之时的事务。他就什么都没跟她说明,就上温泉闭关了。

 在独自温泉闭关的那段日子,丝毫不顾内功修炼中极忌急进的忌讳,越是高手越是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他疯狂的修炼玄天功,每每夜的运转真气,仿佛这样才会让他思绪平息下来,不去想念她,不去想他这世上他唯一的魔障。

 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的确收到了不小的成效,不但没有走火入魔,而且发现自己的心情也平静了很多。似乎没有那么多心起伏,也没有揪心的感觉了。知道了这点之后。他决定提前出关。出去温泉,发现月光很圆很美,原来却是在夜里,他运起轻功就往云水阁飞去。

 忽然他在夜风中发现几股陌生的真气,跟上去,却是发现对方有好几个人,都不是宗内的弟子,轻功与武功都不弱,想必是外人,只是这个时候闯进来绝非善类,也不知道是什么宵小趁着他入关之时,打算做些什么勾当。他微微皱眉,什么话也不说,直接抬手就把他们解决了。只是在翻那几人身上的时候,居然发现了藏书楼的经卷!

 他瞳孔突然张大,心脏猛地紧缩!全身真气翻滚,血逆!他们竟然去了云水阁!那凡儿…

 他在夜空中急速穿行,心跳如雷,沈默的呐喊着,

 凡儿!你千万不要有事!都是…都是师父的错!

 她轻功不弱,却丝毫没有内力。如果碰到寻常宵小尚能躲避,但若是内力与轻功都不弱的人…他无法想象…全都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再也无法原谅自己,就是因为不想让她卷入江湖纷争所以才不让她学内功,却完全忽略了他身边,其实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当他飞入云水阁,看到藏书楼外,月光下静静躺着的小小身影时,呼吸都几乎停滞了。

 林宵毫不迟疑的上前扶起她,探她的脉搏。那肌肤冰凉的触感让他胆颤心惊。发现她被人打了一掌,受了很重的内伤,若他不是今晚出关的话,后果…他不敢想像。

 掀开她的面具,娇美的脸蛋苍白如纸,双目紧闭,一缕血花从嘴角下,他心中愤恨不已,恨不得把那帮宵小碎尸万段,只是他刚刚已经很快的就解决了他们。他怎么责备自己都无济于事,如今他只能坐到她背后,专注地帮她运气疗伤。

 一股温暖的真气顺着他的手,传入她的体内。她缓缓醒转,双眸半睁开来,声音因为内伤变得颤抖沙哑:“师父…?”

 他听见她的声音立刻又是欣喜、又是心疼的要命,只能继续为她运气,于是柔声说道:“别说话,你受伤了。”

 “…师父你终于…来救我了…徒儿…好高兴…”晶莹的眼泪一下子就留下来了,说出的内容更是让他更加揪心,感觉更加无地自容。

 只有闭口不再说话,闭上眼睛,继续运功。心里不断的想着,凡儿这样的信任他,全心全意的依靠他,这样的纯洁无暇的感情,无论如何都不能玷污。

 否则他就无法再去面对她了。于是心中暗暗决定必须把对凡儿的任何龌龊的心思全部都收起来,无论如何也决不让她发现,从此以后就教她内功,教她自保,只要默默地守护她,远远的看着她就够了。

 凡儿的内伤,足足让他用真气治疗了三个月才好。之后,他就开始教她内功,因玄天功属,于是只能教导她明月功的功法。但是除了教导内功之外,他却甚少出现在她面前,但即使如此,两师徒的感情也变得越来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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