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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阎韧思饿得紧,听他这么一说,便拿了颗大果子,边吃边用她那双圆眸打量四周。

 蒸腾的烟雾渐渐散去,她这才发现,这屋子里除了草药还堆着医书…

 蓦地,一个念头猛然闪过。

 医书?!

 “你就是那个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怪神医?”

 话被问出口的同时,关于他的种种传说倏忽涌进脑中。

 他的药果、他古怪的行径、那几要将屋子淹没的药草及一堆医书…这些在在显示,他极有可能就是她要找的怪大夫。

 怪神医?!

 沐平鸿挑眉瞥了她一眼,不记得自己几时有过这样的封号。

 “我的确是大夫,但没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他淡淡开口,继续搅着锅中的药物。

 阎韧思闻言,手中的果子因为激动的情绪,咚地一声掉落在地。

 沐平鸿还不懂她为何激动,她却已经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他眼前。“大夫,求您下山救我娘!”

 如此戏剧化的转折,让他怔然傻眼。

 他尚不及响应,就见她红着眼继续说道:“大夫,您知道…我找您找得多辛苦吗?”

 想到自个儿没半点危机感地在深山胡乱闯着,却没有迷路、没遇上恶虎大狼,更也没遇上拦途抢劫的恶匪,她就既欣慰又感叹。

 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终于找着众人口中的怪神医了!

 沐平鸿不带感情的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激动神态,仍以冰冷的语气道:“我不是你口中的怪大夫,也没下山行医的打算。”

 他早有预感眼前的姑娘会是个麻烦,果不其然,应验了。

 “为、为什么?”心中一震,她呐呐地问。

 “没有为什么。”

 习医仅是他唯一的嗜好,他并没有救人的热血与热忱,更没半点悲天悯人的慈悲心。

 再说,他自小在深山长大,下山走入尘世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没必要为个陌生姑娘破例。

 对方冷漠的答案,让阎韧思既惊愕又疑惑。

 “意思是…您不愿下山救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夫制药,不也是想拯救世人于苦痛——”

 “我制药只是兴趣。”他用不置可否的淡然语气,打断她激动的喋喋不休。

 “大夫,是因为我给您招惹麻烦,所以您不愿下山救我娘,是吗?”她哽涩地问,心里难过不已。

 他终究是怒了,因为她在他身上,还害他失去价值千金的药果…她幽幽想着,那张总是带笑、充活力的脸儿,现在却有着说不出的伤心。

 一想到自个儿做了一堆惹怒大夫的蠢事,她心里就懊恼极了。

 面对她的要求,他大可断然拒绝,但不知怎的,看着她楚楚可怜的黯然模样,他的口竟然微微发疼,心也被诡异的情绪给揪扯着。

 他从小就没有爹也没有娘,只有一个传授他医术并扶养他长大的师父;对于师父,他虽有孺慕之情,但却从没深刻到有为他老人家做些什么的想法。

 在师父过世后,他就一直独居在深山里,生活除了医理药草外,毫无亲情、友情的牵绊;时久了,他也渐渐忘了对师父的孺慕之情、渐渐遗忘人里本该存在的羁绊。

 此时,看着她一个姑娘家为了娘亲,不惜上山来找人们口中的怪大夫,沐平鸿心里便充斥着一股难以理解的感觉。

 是怎样的情感驱使,竟让她无所畏惧地来到这深山野岭,求一个不知会不会伤害她的怪男人?

 沐平鸿百思不得其解,拒绝她的话悬在喉中,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惊觉自己心里的想法,他恼叹了一句,不懂自己遇上她…怎么…就变得古古怪怪、不像自己了。

 “随姑娘怎么想…”暗暗抑下浮动的心思,他重新拿了颗果子递给她。“姑娘填肚子后,就早点离开吧!”

 阎韧思闻言一惊。“大夫您别赶我!我同您道歉,您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只要您答应,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说,不要再着我!”

 沐平鸿淡淡侧眸,望着那固执的人儿几近耍赖的行为,内心叹了口气,冷嗓掺入一丝僵硬。

 当初真不该动恻隐之心,她确确实实是个麻烦!

 “我不走!”她坚决开口,圆眸及微抿的瓣,显示她有着不可撼动的决心。

 沐平鸿寒着脸容,真的没辙了。

 “您一天不答应救我娘,我就不走!”

 “姑娘,你这是强人所难。”

 “大夫的职责是救人…”

 不待她将话说尽,沐平鸿打开衔接在药庐后的密室,一股浓郁的药味儿扑鼻袭来。

 阎韧思看着眼前那一室的丹瓶药罐,顿时傻了眼。

 “这些是…”

 “这是我习医的目的。”

 多年来,他并未出售由他研配出的秘方丹丸,反之,一制完药,他便将其收进密室中。

 此举单纯只是为了打消她异常坚毅的决心;未料,当阎韧思瞧见那室灵丹妙药后,语气更加坚决。“大夫,只要您答应下山为我娘诊治,我可以当您的药童,帮您做很多、很多杂事,让您可以专心无骛地制药!”

 听闻怪神医之怪后,她早有心理准备。

 亲眼目睹后,她更加确信,要打动怪神医、下山医治娘亲的病,她的态度就得更加坚定、百折不挠!

 完全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结果,沐平鸿咬牙,恼声道:“我不需要打杂的小药童!”

 “大夫当然需要打杂小药童!有我帮大夫打理家务、烧饭、洗衣补衫,大夫便可无后顾之忧,专心研药。”

 甩开幽幽怨怨的怜人模样,阎韧思甜甜的耍起无赖。

 沐平鸿睨了她一眼,怀疑她话里的可信度有多高。

 一般人不会懂处理药材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而且,他根本无心打理的“家务事”,更让人头痛。

 他真的可以把那些麻烦事,交给这麻烦人儿吗?

 若她真能一手持,他的确会清闲许多,只要专心于医药之上即可…

 无视沐平鸿因为深思而益发沉冷的严肃俊脸,阎韧思觉得有必要让大夫好好认识她。

 于是她敛下甜笑,正经地说:“我叫阎韧思,阎罗王的阎,坚韧的韧,思念的思,大夫您可以喊我韧儿或思思。小时候我曾听我娘说,爹爹帮我取名为韧思,就是希望我有坚韧不可摧的心思!”

 坚韧不可摧的心思!

 她的意思是…她会坚持“扰”他,直到他点头答应,下山为她的娘亲诊治为止吗?

 沐平鸿暗暗在心里打了个寒颤,尚不及开口响应,她甜甜的嗓又发出声音。

 “大夫,您叫什么名字呢?”清清楚楚介绍自个儿的名字后,她微偏着小脸,好可爱地问。

 看着她天真无的甜美笑脸,沐平鸿冷漠自持的神态,有了一丝波动。

 他明明是用这么冷淡疏漠的态度对她,为什么仍不见她脸上的热情甜笑,有半分被他的态度给浇熄的迹象?

 反倒是自己,对着那张甜美的笑脸,居然恍了神,还几次险些忘了自己该有的坚持,陷入她的笑容里,任她圆捏扁。

 “大夫,您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呢?”她轻拧起秀眉,一脸忧心地看着他。

 “这不重要。”语落,沐平鸿拂袖而去。

 再与她纠下去,他很有可能会答应她那些奇怪的提议。

 打杂小药童?沐平鸿不由得冷嗤了一声。

 像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有办法胜任当他的打杂小药童吗?他可不相信。

 瞧他冷冷的撂下一句话当结尾,阎韧思仍不死心地跟上。

 “怎么会不重要呢?叫大夫太生疏了,您有没有名字?”

 不管他的态度如何冷漠,她,赖定他了!

 被她用纯真诚恳的甜美笑脸不停追问,他不得不投降。

 沐平鸿终于明白,这回,他真的是招惹了个啰嗦的大麻烦进门。

 在锲而不舍的坚持下,阎韧思终于如愿留在沐平鸿身边,当起了他的打杂小药童。

 虽然这结果说起来,是她一厢情愿的付出,但至少,她为娘亲的病挣得了一丝希望。

 只不过留下后,阎韧思才发现,沐平鸿是个十足十的大怪人。

 只要一钻进他的药庐里,他就可以不吃、不睡,达到完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境界。

 再加上四周山林蓊郁,耳边不时传来鸟叫虫鸣…她有种自己独居深山,与世隔绝的错觉。

 这对自小在王府长大,被仆役、丫头围绕的阎韧思而言,如此环境,简直不可思议。

 无奈的是,纵使她明白,却依旧得咬牙撑下。

 她得让沐平鸿知晓她的决心,让他心甘情愿下山为娘亲看病。

 心里悬着这个念头,她心中便源源涌上了不足为苦的动力。

 下定决心当沐平鸿的小药童后,她在简陋的医庐里走走绕绕,不一会儿就发现医庐旁有个小厨房;厨房里柴、米、油、盐、醋等,样样不缺。

 看来这个沐大夫不是神仙,只是不贪口腹之的懒凡人。

 方才她只吃了颗大果子,这会儿一瞧到米,就直觉想到滚得透软的热粥,肚皮更开始不争气地咕噜咕噜作响。

 她不是沐平鸿,没办法一顿饭只用一颗大果子打发了事。

 现在她若有一碗热呼呼的米粥可喝,无其它配菜可食也无所谓。

 平时见厨娘们煮粥并不难,她充信心地想,她应该也有办法煮出一碗热呼呼的米粥来喝吧!

 思绪一定,她赶紧由厨房外取了木柴准备起火,没想到她才拿起一块木柴,一条被她惊动的百足虫,就倏地由柴薪中窜出。

 生来没见过那么大的百足虫,她吓得瞪大了眼,浑身寒竖起,失声惊叫。“哇呀呀!”

 沐平鸿在药庐里,正专心挑着药草,却被那突如其来打破沉寂的凄厉尖啸,给喊得心惊胆颤。

 他放下手边的药草,大步朝声音来源迈去。

 但他的脚步才来到厨房,便见阎韧思三步并做两步跑,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将他圈抱住。

 “沐大夫,救我、救我!”

 因为她突然扑上的动作,一股属于姑娘身上的香味在鼻间动,搔得他的心悸动不已。

 “你到底在做什么?”头隐隐作痛,他勉为其难地挤出声音问。

 这姑娘实在荒唐,难道不懂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吗?

 纵使心慌、纵使此时仅有他与她,她也不该毫无顾忌的扑上抱住他啊!

 在他的思绪因为她的行为而转转绕绕之时,阎韧思已被吓得三魂去了七魄,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的惧意落入他耳底。“沐、沐…有百百百百足虫,很大、很长…”

 她叫成这样,吓着的应该是那只虫子吧?

 沐平鸿蹙起浓眉,不着痕迹地想推开她;岂料她却像条人蔓似的,藕臂将他的勒得紧紧的,让他几乎不过气。

 “你这么抱着我,我没办法动。”

 “我怕…”

 感觉她纤柔的身子偎在怀里不断发抖,沐平鸿无言。

 若不是知道她仅是被只虫子给吓着,他还以为她遇上的是可怕的恶兽呢。

 “你不放开我,我没办法帮你看状况。”

 软玉温香在抱,他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蠢蠢动之惑泉涌而上。

 一直以为自己清心寡,现下想来,他不是没望,只是习惯压抑,而且注意力完全被医学药草给瓜分了。

 而娇俏甜美的她一出现,他就失去了原有的平静与淡定,变得很不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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