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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章 插翅难逃(一)
 二十七晚十五时,五原市公安局后勤装备处。

 这里是北郊一个偏僻的地方,国办经侦局的来人驻扎于此,因为诈骗案的原因,不断带往此地的嫌疑人凭添了几分热闹,门外沿街连来泊着一溜靓车,都看着戒备森严的装备处兴叹,偶有问题不重被放出来的,一家人顿是欣鼓舞,尔后又是痛哭涕,就在当场演一出悲喜剧。

 装备处的主楼,警卫加了四层,所有有关案情的资料最终都汇总在这里的二层,集中办案的地方办公桌根本不够用,直接拼了几个乓乒球台当桌子,桌都是推积如山的资料,数据硬盘,沿墙排了电脑桌,直联着各地的警方数据库。

 案子进入了僵持阶段,各地统计非法集资的金额最终停留在91亿的数字上,除了支付利息、用于项目投资,以及被参蓦人挥霍,尚有接近三十亿去向不明,这些长年和单据打交道的经侦现在也能看出来了,本案不是一个单纯的集资诈骗案,而是一个案中案,准确地讲,是在非法集资案中,又出了一个诈骗案,发起蓦资的星海公司,被人用巧妙的手段,从集资的大蛋糕里,切走了一大块。而且他们直到案发还一无所知。

 于是这个案中案,就成了追踪的关键所在。

 三楼是封闭的空间,即便国办经侦人员也不能随便出入,那里是专案组的核心所在,只有那儿唯一的一台服务器可以向在场的经侦发布命令。

 此时,这里数个大屏幕上排着案情摘要:

 8月3,太行融投法人孙庆出境,从沪城直达美国落山矶,据查实,他已经拥有美利坚合众国的绿卡。

 8月19,原星海投资经理助理殷沐晨(化名殷蓉)出境,她持的旅游护照,去向未明,仅查到了机场记录,出境后第一站抵达东京就和旅行团失联了。

 8月21,马钢炉的子陈丽丽带着儿子出境,去往加拿大,据查实,她在走之前集中抛售了手里的房产、汽车等贵重物品。对此专案组有过争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最终还是放行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明知道是谁,而你可能根本动不了人家。

 8月24,五原警方给出了一个重要的线索,赴南方的抓捕组居然咬上了马钢炉一行,卞双林、马钢炉、何占山在内,何占山已经查明,是一位因为盗窃军用物资上过军事法庭的人,击案的主犯嫌疑,最终落在他的身上。

 8月27,现在…又有一条重要信息传来,马钢炉失去消息,外勤跟丢了。

 事发地在深港一家商场,人多眼杂,进去马钢炉就不见面了。等追上何占山和卞双林,他们两人同乘一车,转悠了两三个小时,直抵海关出入境检查站…

 心跳要比屏幕上的计数快多了,卫星传输的图像,很清晰地看到了那辆车驶在高速上,通过深港与境外界的海关,一去就是海阔天空了。

 “还有二十分钟,该做决定了。”

 张勤道,看了看坐在会议桌边上的许平秋,许平秋猛猛了一口烟,没吭声。

 同座还有两位,是经侦从部里调来的专案人员,刑事侦察局一位处长,寥汉秋;国际刑警联络处处长,杨诚。两人资历虽不如许平秋,可接触跨国案例时间较长,而这一起,很可能成了跨国案子。

 “这应该是个试探,嫌疑人马钢炉肯定藏在暗处,他没有急于逃跑,一是要处理黑钱;二是试探我们,如果直接定成刑事嫌疑人,红色通缉令会让他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有麻烦,那怕没有引渡条约的地方…而现在,我们也顺着他的思路钓了这么长时间了,应该到收网时候了。”寥汉秋道,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对了,违法资金肯定掌握在他手上,如果逃出去,司法途径引渡回人来有可能,要回钱来,几乎没有可能,境外银行根本不买中国警察的账。”

 “我同意寥处的意见。”杨诚道,这位中年人说话很小心,征询地看了许平秋一眼,许平秋没反应,他大胆讲着:“五原警方的反应非常迅速,在案后第一时间咬上了嫌疑人,据后续的经侦资金追踪,关联账户的出入,确实就在深港,现在的形势对我们很有利…但是,如果他两脚踏出境外,我们就再有什么证据,也只能后悔莫及了。”

 “还有吗?”张勤看了许平秋一眼,明显说服力不够,许平秋在吝于发言。

 “卞双林的案子我看过,这是个相当有经验的巨骗,集资诈骗的案中案,很可能出自于他的设计,目前看来,他们是已经分赃完毕,要分道扬镳,只要抓住这个突审,很快就能找到马钢炉的藏身之处。”廖汉秋道,显得神情有点焦虑,他知道出境追捕的难度有多大。

 “这种事关键时候不能出现任何疏忽,真要闪失了,再找到人可就难了。”杨诚道。

 其实张勤和国办两位是同样的心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捕,迅速突审,找到马钢炉的下落,这件事就圆完成了,但他总觉得自己没有十成十的把握,特别是在许平秋那张看不出表情的面前,他征询地问着:“许局,您的意见呢?”

 “我得考虑一下,万一审不下来呢?何占山是命案要犯,杀人的事都干过,还有什么能震慑到他?”许平秋弹弹烟灰,平静地道着:“如果他们之间有某种特殊约定,比如,出境就联系,这个时间差,谁能保证把何占山审下来?”

 “那卞双林呢?”张勤问:“他应该能拿下来吧?”

 “你太武断了,现在没有卞双林涉案的任何证据,他随便编个瞎话诓你两句,误上几分钟,马钢炉一跑,几千公里的海岸线,多少条走私蛇头,你敢保证他没有其他途私出境?每天偷渡的人,可不是个小数目,都从什么地方走了?”许平秋连连几问。

 几位大员心情越来越凉,自信被轻轻松松击破了,寥汉秋道着:“没有十拿十稳的抓捕,有时候不得已,必须雷霆一击。”

 “对啊,绝对不能放他们出去啊。”杨诚道。

 “抓真的很容易,即便你们也知道是试探,为什么要抓?他们明显不是主要目标,我敢保证,在他们身上查不到资金去向。”许平秋道。

 “那您的意见是?”张勤小心翼翼地问。

 “放他们走。”许平秋狠狠地掐了烟头。

 “我不同意。”寥汉秋道。

 “我也反对。”杨诚道。

 张勤脸色一苦,难住了。

 此时,传输的技侦喊了声:“他们下车了。”

 众人齐齐看向屏幕,画面传输稍慢,像慢动作,不过能看到,何占山和卞双林提着行李,走向出入境检查站,根据忙闲时分的排表,用不了十分钟,就会踏上异国他乡。

 技侦把画面切换到了出入境大厅,捕捉到了排队等待的两人,在挤拥的人群里,显得很不起眼,他提醒着:“我们画面传输,比实际要延迟二十秒左右…抓捕组请示来了,他们已经和海关联系上了,询问下一步命令!”

 下命令的却沉默了,张勤焦虑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像热锅上的蚂蚁,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寥汉秋甚至看到了他额头上沁出了汗粒,这种案子,要是将来起底发现放跑了一个重要嫌疑人,那责任有多大可想而知,甚至连国办这两位也未敢下结论。

 “我们表决怎么样?”张勤说了看折中的方案,他道着:“我建议抓捕。”

 “我同意。”寥汉秋道。

 “我也同意。”杨诚道。

 三人俱看向许平秋,许平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点上了一支烟,丝毫不顾别人的反感情绪,在慢条斯理地着,眯着眼,似乎根本不准备发言。

 就这样僵持着,静默着,眼看着两位出境的离检查台越来越近,连技侦也吃不住劲了,都什么时候了,家里还下不了决心,三人互换着眼色,张勤咬咬牙下了决心,他道着:“三对一,有事我负责,通知抓捕组…”

 “慢。”许平秋一拍桌子,睁开眼了,炯炯有神盯着,吓了几人一跳。

 他盯着张勤道着:“如果没有我们前方的信息,你们经侦的方向,现在可能还在云里雾里打转,转不到这个案中案上;如果没有前方咬住这一行人,我们到现在可能还不知道马钢炉居然没有逃跑,还在境内…我说的对吗?”

 “对,我并不想抢功,可也不准备犯错啊。”张勤道。

 “可你现在准备犯错,一抓捕,等于是告诉马钢炉,他已经被盯上了…之所以选择这个试探,我想无外乎他自以为棋高一着,我们根本没有掌握他的任何犯罪证据,但一抓捕,可能导致他马上潜伏,伺机出境,我们前方可能就要变成瞎子了…”许平秋激动地道,在座诸人看出来了,他是铁了心要放两位嫌疑人走。

 “可这个…太冒险了。”张勤凛然道。

 “那你觉得,马钢炉会把所有资金都放在他的保镳和这位卞双林身上?卞双林还是个老骗子啊。”许平秋反问。

 一句诸人语结,张勤犹豫不定,而那两位被否定了,却是有点忿意。

 “我不能同意你的冒险,就凭何占山命案嫌疑人,也必须实行抓捕。”张勤咬咬牙,又一次转过身。

 “我还有一个扣子,想听吗?内容比案子更刺。”许平秋在身后道,张勤蓦地回身,他瞪着许平秋,这老家伙一连给了他五个扣子,一扣接一扣,把案情推进到现在,居然还有?他疑惑地问:“你想拖延抓捕?”

 “对,第六个扣子是,马钢炉不是主谋,还有一个更大的目标,在准备出逃,如果这里打草惊蛇,那么之前,我们针对这伙骗中骗的嫌疑人做的所有一切,都是白费了,就即便这里能抓到马钢炉,你还是要漏掉一个目标…而那位,才是终级标靶。”许平秋道。

 最后一刻,许平秋才把最大的一个扣子扔出来,那等于说,有可能资金去向仍然是错的。这一下子,把国办来的几位都听懵了。

 “你在危言耸听?”张勤不信了。

 “错,我在救你,否则你能解释一下,我为什么手里能掌握马钢炉的去向?为什么我的追捕小组能在千里之外咬上他?那个追捕小组您清楚,是隔离审查的那位重案队成员…如果这些还不够,我还可以告诉你,除了这个抓捕小组,还有一组,全部是特勤,他们在等着目标头。”许平秋道。

 这不啻于晴天霹雳,敢情调集大量警力追捕的方向,仍然不是最终方向,张勤有点愤意地盯着许平秋,这位老警察可比骗子可恶多了,根本就没有完全相信他。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余罪带着特勤在什么地方吗?如果不在深港,在哪儿?”许平秋道。

 这下,他不敢不信了,对技侦下着命令:“放弃,放弃抓捕!”

 于是,诸人在千里之外,眼睁睁地看着两位嫌疑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境,回传的信息很嚣张地用的是本名:

 卞双林,何占山,都办得是旅游临时签证!

 “许副厅长,现在您该把全部告诉我们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勤颓然坐下来了,他有点余怒未消。

 “我们之前是全部放手了,不往外公布案中案的真相,新闻发布仅限于星海集团的违法事实,目的就是让他们觉得我们没有掌握任何证据,而现在是很奏效的…你们看,卞双林和何占山用的是本名签证,几乎就是在试探他们会不会被抓走…我不客气地讲一句啊,这两人即便抓回来,我们有什么能定他罪的证据?没有,几乎没有,所以他们才敢扬长出境…”许平秋道,说这话时,甚至有点兴奋。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除了马钢炉,还可能有另一个目标?”寥汉秋不解地问,以他接触本案的情况,似乎不太可能。

 “应该有,30个亿,马钢炉的胃口不会有这么大。”许平秋看看表,狐疑地道着:“快了,既然头了,那就该出窝了。有点耐心,我感觉,今天要水落石出了。”

 众人看着,以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许平秋说话像在自言自语,不过那有成竹的微笑里,似乎还隐藏着很多东西。

 有吗,终极标靶是谁?

 …

 …

 肖梦琪带队,是在海关出境管理处眼睁睁地看着卞双林和何占山出去的,检查员咚声一个大戳,那似乎钉在她心上,让她心猛猛地颤了一下。

 “收队!”肖梦琪喊了句,带着众人出了这里,鱼贯上车,车里沉闷着,谁也没吭声。

 放走了,就这样放走了,李航捏着抢的指节都发白了,车停到检查站外时,他突然喊了声:“停车!”

 回头,对肖梦琪道着:“我想知道,这是谁的命令?我们究竟在接受谁的指挥。”

 肖梦琪拔着电话,直接给了他,他一听,怒气萎了,喊了几声是,然后气咻咻地摆手,不再发言了。

 是许平秋的声音,直接骂这种时候你敢犯诨,就别回来了,自己滚蛋吧!

 隔着一道国境线,这边在纠结,那边也在纠结,卞双林缓缓地走在人行道上,回头时,面无表情的何占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他和霭地问着:“大兄弟,咱们两条腿可跑不了多远,不至于就准备这么潜逃吧?”

 “那你说怎么样?”何占山道。

 “护照、钱,马老板答应的可一样都没兑现啊。大兄弟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卞双林小心翼翼地道。

 “你不用挑拔,我不走,但我要保证马老板安全离开。”何占山面无表情地道。

 “所以,拿我出来试试?那要出事,不得连你也搭上了?”卞双林瞠然道。

 “是啊,这不没事吗?”何占山道,伸手拦着车。

 “有事的时候就晚喽,我觉得你们老板的作风有问题啊,要在这里出事,我们连回旋余地都没有,就试探也不能这样试探啊。”卞双林稍有郁闷了,容不得他细想,车来了,何占山摁着他,直进车里。

 随便找了个地名,下车,继续乘车,继续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下车,再等车上车,这是香港啊,人生地不,语言也不通,卞双林知道这种拙劣的试探手法,是把他当饵用,出关,等于是告诉警察,诈骗案涉案人员卞双林在这儿,来抓他吧?

 要来了,那说明五原的事已经暴了。

 要不来,那说明警察还没有把他们放进抓捕名单里。

 可卞双林有一种隐隐的危机感觉,总觉得心神不宁,不是第六感觉,而是对于马钢炉的所作所为,不停地通过银行汇钱、通过地下钱庄转赃、通过代购公司送钱,钱多得一时半会根本没法处理,那些不知道他怎么掌握的账户,总有取之不竭的资金似的。最让卞双林感觉到心惊跳的是,他居然把老婆孩子都送出去了…

 可就这样,居然都没出事啊!?

 “下车。”何占山喊了声,给了司机钱,找零也不要。

 他带着卞双林走向一座门楼,卞双林愕然发现,转悠了两个小时,又回来了…

 …

 …

 这时候,几处监控看到的,都长舒了一口气,张勤回头看到了许平秋正在卡时间,人绕回来,他笑着道:“时间卡得很好,天黑前再回来,这么大胆来一次,基本就是最后一次了。”

 “接下来呢?”张勤问。

 “接下来…行动信号,就在他身上了,协调一下深港警方,车站不用守了,主要是码头和机场,如果他还相信自己的判断,就应该用最快的方式离开。就在今天晚上。我觉得以他的思维方式,应该走海路,他不敢坐航班。”许平秋道。

 技侦编着命令,在数个屏幕上,能实时看到外勤已经整装待发,不过在两位刑事专家眼中,这么点力量,实在是太单薄了,即便有对何占山手机的监控,可在那个上千万人口的城市,找到那个消失数小时的嫌疑人,何其难也…出来试试?那要出事,不得连你也搭上了?”卞双林瞠然道。

 “是啊,这不没事吗?”何占山道,伸手拦着车。

 “有事的时候就晚喽,我觉得你们老板的作风有问题啊,要在这里出事,我们连回旋余地都没有,就试探也不能这样试探啊。”卞双林稍有郁闷了,容不得他细想,车来了,何占山摁着他,直进车里。

 随便找了个地名,下车,继续乘车,继续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下车,再等车上车,这是香港啊,人生地不,语言也不通,卞双林知道这种拙劣的试探手法,是把他当饵用,出关,等于是告诉警察,诈骗案涉案人员卞双林在这儿,来抓他吧?

 要来了,那说明五原的事已经暴了。

 要不来,那说明警察还没有把他们放进抓捕名单里。

 可卞双林有一种隐隐的危机感觉,总觉得心神不宁,不是第六感觉,而是对于马钢炉的所作所为,不停地通过银行汇钱、通过地下钱庄转赃、通过代购公司送钱,钱多得一时半会根本没法处理,那些不知道他怎么掌握的账户,总有取之不竭的资金似的。最让卞双林感觉到心惊跳的是,他居然把老婆孩子都送出去了…

 可就这样,居然都没出事啊!?

 “下车。”何占山喊了声,给了司机钱,找零也不要。

 他带着卞双林走向一座门楼,卞双林愕然发现,转悠了两个小时,又回来了…

 …

 …

 这时候,几处监控看到的,都长舒了一口气,张勤回头看到了许平秋正在卡时间,人绕回来,他笑着道:“时间卡得很好,天黑前再回来,这么大胆来一次,基本就是最后一次了。”

 “接下来呢?”张勤问。

 “接下来…行动信号,就在他身上了,协调一下深港警方,车站不用守了,主要是码头和机场,如果他还相信自己的判断,就应该用最快的方式离开。就在今天晚上。我觉得以他的思维方式,应该走海路,他不敢坐航班。”许平秋道。

 技侦编着命令,在数个屏幕上,能实时看到外勤已经整装待发,不过在两位刑事专家眼中,这么点力量,实在是太单薄了,即便有对何占山手机的监控,可在那个上千万人口的城市,找到那个消失数小时的嫌疑人,何其难也…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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