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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暴君之泪
 睿王府北院竹林里,天光乍现时,一抹身影悄然到来,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后,才轻放开手中的信鸽。

 然而信鸽才微振翅飞起,一股凌厉的劲风乍至,信鸽瞬间掉落在地。

 她望着被一箭落的信鸽,还未回头,便听见身后响起如鬼魅般阴冷的声音“月芽倚重你,所以…就算你拿假的信骗了月芽,让月芽回了那封教本王震怒的信,本王都可以暂且不管,但今你故意让月芽看见人彘…本王饶不得你!”玉昙蓦地回头,俏颜惨白。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室刺骨冷意,得她张开双眼。

 “玉昙。”她轻咳,了口沁冷的空气,只觉口闷痛难受。“玉昙?”

 窦月芽侧眼望去,房内烛火已灭,就连搁在角落的火盆也没有火苗,更不见随待在旁的玉昙,教她不微皱起眉。

 “王妃?”一位面生的丫鬟开门而入。

 窦月芽原戒备了下,直到瞧见跟在身后的武赐三才安心了些。“…武总管,玉昙呢?”

 “回王妃的话,小的正在找呢。”武赐三苦得八字眉都快要到嘴边了。“王妃只想让玉昙伺候,小的自然就不敢再派其它人手,原以为她一早帮王妃熬药去了,结果厨房却跑来跟我说,为何王妃今早没用早膳,就连午膳也没动静,找不到玉昙,小的吓得赶忙差人准备,把药和午膳给送过来。”

 闻言,窦月芽眉头皱得更紧,不再问:“武总管,兰苑附近可有找仔细?”

 “都找到了呢?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可是王府总有人守门,玉昙不可能离开王府的。”

 “可不是吗?横竖她定是在王府里,想要无声无息离开那是絶对不可能,除非她…”武赐三说得口沫横飞,突地噤声不语。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带她走。”他硬着头皮转了个弯,总不能说出真心话吧…在无人看见她离开的状态下,却寻不着她的踪影,那只剩下一个可能--她已不在世间。

 “可是玉昙是宫中带出来的,有谁会带她走?就算要带她走,也得先知会我一声,不是吗?”

 “是是是,王妃说的是,小的赶紧派人再找。”正因为她说的都对,他才愈来愈害怕。但不管怎样,王爷也不可能对王妃身边的人下手呀。

 他真的很不解,可偏偏王爷进宫至今未归,没人能给他解管,他还得面对王妃,真教他一个头两个大。

 “请王妃先用膳、喝药,小的一找到玉昙,立刻将她押到王妃面前。”武赐三说着,才一回头,门都还没开,外头便传来阵阵尖叫声,气得他开门就骂“怎了,是哪个脑袋残了的忘记本总管说过王妃要静养,不得大声喧闹的?”

 “武总管…你看。”几个吓得面色如土的丫鬟,一同指着墙角。

 武赐三侧眼望去,并不觉有异,但再仔细一瞧,只觉得墙角下那只虫好像不太像虫,反倒像是--他走近,大眼圆瞠,那竟是一截扭曲的小指头,顺着血迹往墙角侧边的花丛望去,轻拨开正结苞的报岁兰,就见一块碎布掉落花草间。

 他刚拿起那块天青色的布,身后便响起窦月芽的惊呼声--“玉昙!”

 武赐三回头,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粉碎太平,可偏偏就连他也觉得这衣料眼得紧,分明就是玉昙所著,但就算这样,也无法证明…“王妃,你不要胡思想,玉昙不是王爷杀的!”他敢打包票,王爷处置人有他一套法子,不留痕迹,絶不可能故意丢在这儿,像是蓄意要让王妃发现。

 “我有说王爷杀了玉昙吗?”窦月芽气若游丝地问。

 “这…”武赐三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听听,他到底说了什么鬼话来着!

 刺骨北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华与剎站在兴和殿外,望着丹墀底下的石板广场径自想得出神。

 “四哥。”

 华与剎徐徐回身,望着一脸凝重的华与剀。

 “四哥,你探视过父皇了吗?”

 华与剎轻点着头,噙笑道:“看来父皇大限已至。”月芽说的对,历史确实是因为她的存在而有所变动。

 当初是他亲手弒君,皇上如今却因为西合门爆炸一事,身体一地衰败,至今已经是卧榻不起,恐怕不需要等到他动手,他就会提早驾崩。

 “四哥,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难不成要我哭吗?”

 “四哥…”

 “与剀,父皇快要驾崩了,你心里有何想法?”他突问。

 华与剀不认同“四哥,我知道你心底对父皇有怨,也犯不着诅咒父皇吧。”

 “这不是咒父皇,更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他真的快驾崩了。”他反身,双肘靠在石栏上,望向偌大的广场,想起他登基时,文武百官在此俯首,当时他感觉不到半点威风和喜悦,然而这条路他终究得踏上,而任何人事物都不能阻挡他。“我在近泽待了三年,在战场上厮杀,那脸上死气是骗不了人的,况且父皇还中了毒。”

 “毒?”华与剀向前一步,低声响问:“可我问过御医,御医说父皇或许是西合门一事受到惊吓所致。”

 “那种话只能骗你这种傻子吧。”华与剎哼笑了声。

 “如果真如四哥所说,父皇中了毒,那岂不是代表…御医已被有意造反的人给收买?”

 “八弟,我说个头,你就明白了,所以我才问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华与剎斜睨他一眼,在呼啸而过的风声中问:“凶手是谁,不用我点明,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要站在哪一边。”

 华与剀清俊面容浮现愁绪。“我非得选吗?”若父皇真中毒,大皇兄是不了关系…明明是亲生父子、同脉手足,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你的选择,决定了你的生死。”

 “四哥会杀我吗?”

 “会。”他毫不考虑地道。

 华与剀不失笑,不知该开心他的坦白,还是难过他的无情。“四哥,在你眼里,最重要的究竟是盛兰…还是皇位?”思索半晌,他终究开口问了。

 华与剎笑了笑,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皇位。”

 有皇位才能拥有他要的一切。

 睿王府的氛围犹如今儿个的气候,霾刮着寒风,却又夹杂着吊诡闷热。

 当华与剎踏进主屋寝房时,桌上膳食分毫未动,而窦月芽虚弱地倚在柱上,直到听见他的脚步声,才让她微掀眼。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未用膳?”他笑问着。

 “…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她不信武总管没将今儿个发生的事告诉他。

 “要不,你认为我该如何?”笑意依旧。

 望着他柔情缱绻的眸,笑意让那双眸子如黑耀般闪烁,看在她的眼里,无疑是火上加油,抓起边的玉骰盅,往他头上丢去。

 华与剎动也没动,任由玉骰盅在他额上砸出一道口子。

 窦月芽愣了下,不解他为何闪也不闪,她不相信他闪不过。

 “解气了吗?”他依旧笑问,任由鲜血滑下脸颊。

 他不开口便罢,一开口便彻底地怒她。“解得了吗?!玉昙…玉昙不只是我的丫鬟,更像是我的姐妹,她待我的好,你会不知道吗?!”当她看到那截带着伤疤的断指时,他可知道她快疯了!

 “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一再容忍,直到他再也忍不住。

 “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还杀她?!”

 “杀?”他哼笑了声。“如果我说,我没杀她呢?”

 “如果不是你,还会有谁?就连武总管都认为是你,除了你,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置一个人!”

 “那就姑且算在我头上吧。”他云淡风轻的说。

 他只能说他小看玉昙了。原本是真想杀了她,但是顾及月芽,所以他给了玉昙两条路,一是留下照顾月芽,不再当华与则的眼线,二是离开王府,岂料她的选择出乎他意料,不过也无妨,看在那截断指分上,他可以不跟她计较。

 “你!”她气吁吁,闷得像是要爆开,就连呼吸都万分艰难。

 “其实我也明白,你之所以不舍玉昙,是因为玉昙是八弟特地为你挑选的丫鬟。”他轻抚滴落在袍上的鲜血,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

 窦月芽怔愣地望着他,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华与剎,你知不知道爱情是会磨损的?”爱情是不想一再怀疑一再挑衅的!

 “我知道,所以我累了!”他笑睇着她,掏出锦囊里的通宝银。“月芽,和我赌一把,要是猜中了,我可以放你走。”

 窦月芽张口,只能不住地息,压抑着几冲口而出的呜咽。

 他这是在做什么?赶她走?不是说要她伴他一世的吗?西合门事件之后,她愿意再一次相信他,那是因为他诚意十足,对她开诚布公,如今她傻傻地把心出去,换来的是他的絶情?她还未跟他算玉昙这笔血债,他反倒是想先赶走她?

 “如果你累了,你又为何要在我住的院子栽种庭的紫花?”那花代表着他的心意,玉匣里的短笺写的全都是他的爱…不是吗?

 “…安抚你喽,不然呢?”

 “华与剎,你不要后悔。”她怔愣半晌,气若游丝地道。

 “我没告诉你吗?”他拿着通宝银在她面前晃了两下,让她看清通宝二字,弹指让银币跃起,随即落在掌心里。“本王行事,从未后悔。”

 窦月芽口闷痛得难受,像是有石磨不断地磨着她的心…“杀了那么多人,你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人早晚总是会走上那条路的。”他晃动着手,像是迫不及待要她快猜。

 “那为何直到现在,死的人不是你?!”话一出口,她惊觉自己骂得太重,可瞧他根本不痛不的噙笑神情,她不跟着漾笑,笑自己怎么还在担心他会受伤。

 “我怎么会那么笨?我怎么会傻到这种地步?”

 他说服她、感染她、勾起她的同情,教她一再沉沦,原以为他有所改变,可事实上,他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因为这个男人…没有心!曾有过的深情注视,不过是国她尚有利用价值所做的伪装,如今恐怕是她已无利用价值了,他不需要她了!既是如此、既是如此…

 “通宝!”她要走,非走不可,不能再待在他身边,否则她早晚会被他疯!

 华与剎噙笑,徐缓地张开掌心,让她瞧见果真是她所猜的通宝二字。

 “你可以走了,但不急于一时,因为本王不会再回睿王府了。”话落,他将通宝银弹入桌上玉匣,转身便走,毫不恋栈,和昔日的温柔眷恋犹如天差地别。

 她死死瞪着他的身影,无力地软倒在上。

 原来他就快要登基了,难怪他不需要她了。

 结果,她倾尽一切地爱一个人,却还是成了一枚废棋…

 寒风刺骨,华与剎风走向皇帝所居的昭和殿,远远的便瞧见华与剀在廊道上来回踱步。

 “还没考虑好?”

 “四哥…”回头,华与剀愣住。“你这是怎么了?”

 “不碍事,倒是你…决定得怎么样?”

 “我还能如何?四哥都这么说了,我自然照办,只是…你真要将盛兰交给我?”华与剀神色惶惶地问,搞不清他四哥到底在想什么。

 “走吧。”华与剎快步向前,遣退了守殿宫人,和华与剀进了昭和殿内。

 见曾睥睨天下的王者如今奄奄一息地倒在富丽堂皇的寝殿内,令人不胜欷吁。

 “皇上。”走到边,他低声唤着。

 沉睡中的皇帝疲惫地张开眼,眉头微蹙了下,然再瞧见华与剀亦在他身后,才微微宽心地松了眉头。

 “皇上,儿臣今前来,有事相求。”他从怀里取出早已写妥的信,摊开在皇帝面前,便见皇帝眯起眼看过一遍后,神色揪变地怒瞪着他。

 “啊啊…说错了,并非相求,而是皇上非颁这道遗诏不可。”

 “四哥。”华与剀轻扯着他。“别对父皇这般说话,你…”

 “八弟,你别搞错了,他是你的父皇,不是我的父皇。”华与剎笑了笑,垂眼瞅着面色黑灰的皇帝。“对吧,皇上。”

 “…嗄?”华与剀错愕不已。

 “当初命人炸了广和殿的,也是皇上,对不?”华与剎笑眯魅眸,看在皇帝眼里,简直像是拘魂鬼差般慑人。“甚至在母后将我带到坤和殿后,皇上还下令要宫人不着痕迹地将我除去,对不对?”

 这些事,在他上一回的人生里,他已经跟皇上确认过了,絶非臆测。

 “父皇?!”华与剀虽不敢相信,可仔细想来,却是不无道理。

 广和殿被炸一事,父皇并未详查,再者后宫地,谁能擅闯?又是谁能取得大量的火药,如入无人之境炸了广和殿?

 必定是父皇察觉四哥非亲生,用火药企图掩埋这皇室辱…如今想个通透,教华与剀浑身爆开恶寒,看着华与剎,不知道他是何时得知,又是如何藏匿着这份恨…莫怪四哥对谁都不信,因为伤他的人竟是离他最近的人!

 “所以…皇上,这帝位是你欠我的!你没能炸死我,就注定要把江山让给我。”华与剎扬笑地扶起他。“写遗诏吧。”

 当晚,华与剎代皇帝召来定国公和新任首辅、华与则,在众人面前宣读遗诏,华与剎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皇位。两刻钟后,皇帝驾崩,华与剎登上帝位。

 帝王驾崩入皇陵和新帝登基事宜,由礼部和内务省处置,几忙碌,新帝即将登基,然而宫中却有股山雨来风楼的凝滞氛围。

 而睿王府里本该喜气洋洋,却犹如一座死城般静谧,直到一位贵客到来。

 武赐三一见他,立刻着他进兰苑,彷佛华与剎早有代。

 “盛兰。”

 窦月芽虚乏无力地张眼,一见是华与剀,眸眶瞬间殷红。“与剀。”

 “怎么把自个儿成这样?没人好生伺候你?”一见她憔悴得不成人形,华与剀不微恼,想要把下人喊来质问,却被她轻扯住。

 “是我自个儿吃不下。”她勉为其难地勾着笑。“你怎么来了?难道…这回你真要带我走了?”

 “是啊。四哥封我为敦王,属地在近泽。”他替她端了杯茶,让她润润喉。

 窦月芽抿着茶水,疑惑之际,突地意会。“他登基了?”

 “是啊,父皇颁诏,四哥继位。”

 “…没有宫变?”

 “怎会这么说?”

 华与剎说当初他是宫变弒君夺帝位的,再者…“皇上怎会将帝位交给他?”

 “当然是因为父皇信任他。”华与剀笑了笑,转移话题。“我还没吃东西,你陪我吃一点吧。”

 “等等,他既然要登基,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要带你去近泽上任。”

 “新皇登基,事务繁琐,你应该是待在宫中吧…况且你父皇才驾崩,你应该要守丧,怎会要你在这当头去近泽?”她不是故意把事想得复杂,而是这整件事都让她觉得不对劲。

 华与剀苦笑。“我…”

 窦月芽愣了下,像是想通什么,脸上笑意比他还苦涩。“难道说,你们做了什么易?他把我给了你?”说到最后,她神色有些恍惚。

 这几,怒意褪尽,她开始冷静,开始猜想他是不是瞒着自己什么,猜想他是不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有什么理由令他得故意把事做絶…可如今再仔细一想,也许她成了利益换的筹码了呢。

 她以为自己可以凭着怨和怒,同样不需要他,可是时间流逝,并没让她真正放下,她反倒开始期盼…多傻?多傻!

 见她笑着流泪,华与剀别开眼,握了握拳,哑声道:“我让丫鬟进来替你更衣。”窦月芽没有回答,她的心像是被狠狠碾成粉末,不痛也不动。

 要她走…她走,把她给人…她认了!事已至此,一切都无所谓了。

 华与剀走出门外,让丫鬟进房将她搀起,她像个无知觉的木偶由着丫鬟梳发更衣,没一会儿工夫便打理好,然而她身体虚弱,步伐虚浮,拒絶丫鬟搀扶,反倒是撞到桌子,搁在桌上的玉匣应声落下,碎成片片,震得她心惊惶。

 “发生什么事了?”巨大声响令华与剀急步入门,武赐三和几个侍卫跟着。

 “没事,我只是撞倒了玉匣…”垂眼着着碎成片的玉匣,原本装在里头的短笺散了一地,玉饰更是粉碎;一如她碎得不成形的心。

 玉匣里装的,全都是她最珍贵的,短笺上的字句在在代表着他对她的重视,曾几何时,走样至此?在泪水滑落之际,她瞧见玉匣软缎底下出信纸一角。

 “你别动,这儿交给丫鬟整理。”华与剀伸手要将她扶起,却见她手伸向玉匣,从红色缎布底下,出几封折起的信。

 信封上。署名是给她的,但那字迹是她不曾见过的娟秀。

 “欸,这不是我写给你的信?”

 “你写给我的?”她微诧抬眼。

 “是啊,你尚在近泽时…怎么会在这玉匣里?”

 窦月芽摇了摇头。“不对,你的字不是苍劲有力的吗?怎么会是…”

 “我的字总被四哥嫌,说我的字像姑娘家的字体,没有脾气。”

 “你四哥认得出你的字?”

 “当然,我可是跟着四哥一道习字的。”他说完,就见窦月芽无力地坐在冰冷地板上。“盛兰,先起来吧,别坐在地上,寒意伤身。”

 窦月芽被他扶着在桌边坐下,手指却死死掐着信封。

 不对…这和华与剎成亲那晚玉昙交给她的信,字迹截然不同!她无法辨别是因为她根本不曾看过与剀的字,可是华与剎是识得的,为何他没道出这其中有问题?这是否表示他在意的不是谁写来的信,而是她的回答…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藉她怒他,对不?可他又怎么会把与剀的信搁进这玉匣?

 “这枚通宝银…原来四哥还带着。”华与剀捡起两枚通宝银,扬笑试图缓和她的心情。“你见过吗?通宝银有两枚瑕疵品,当时铸造错误,有一枚两面都是通宝,另一枚同样是夔龙。”

 窦月芽颤着手接过,这两枚通宝银,是华与剎临行前丢进去的,而此刻拿在手上看,两面竟都是通宝,而另一枚竟都是夔龙…在他手上明明是一枚的,怎会变成两枚?她怔愣着,脑袋像是有什么想法正汇集着。

 “小时候四哥最喜欢拿通宝银戏我,象戏法变来变去,我永远也赌不赢。”

 “…可是,我从没猜错,一次都没有…”她低声喃着。

 这是为什么?她的棋技不如他,摇玉骰更没赢过他,唯有赌通宝银…而他总是在最后拿出通宝银,让她有机会扳回一城,这又是为了什么?

 两枚同字同龙的通宝银,只要他手法纯,就可以决定亮出哪一枚,但总让她赢,分明代表他的宠溺,可是…那般宠溺她的人,为何突地改变决定?

 “是吗?”华与剀察觉她像是发现什么,催促丫鬟。“好了,快去准备。”

 “我的玉匣…”她抚着玉匣碎片。

 武赐三捡起她手边碎片,怕割伤她的手。“公主,不打紧的,这玉匣只要到近泽就买得到,当初王爷回去带紫花时,顺道挑了这只玉匣。”

 “紫花是王爷带回的?”她诧问。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带回栽种在兰苑里…

 他为了她做到这样,心竟怎可能突然生变?!

 “是啊,还是王爷亲自栽种的呢?王爷那里要见王妃,玉昙总说王妃睡了,好几回都扑了空。”

 “玉昙这么说?”她呆愣,一时消化不了突来的消息。

 那紫花,竟是与剎亲手栽种的…可玉昙为何不让与剎见她?

 “是啊,她…”

 “好了,别说了,得赶紧上路。”华与剀赶忙打断武赐三的话。

 为何一直催促她?“与剀,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华与剀勉强笑了笑。“我先去准备马车,你好了就下来。”

 看他像是怕被追问般地带着武赐三快步离去,更教她起疑,愣在原地,直到丫鬟催促,她才抬眼道:“帮我找个匣子。”

 “是。”

 待丫鬟先后离开找匣子,她随即起身,加快脚步往外走去,站在廊栏边一望,到处都是侍卫,刚刚瞧见与剀身后跟着几个侍卫便让她觉得不对劲,如今更加证实她的猜测。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有问题,与剎定是隐瞒了她什么!正忖着,余光有抹影子掠过,她侧眼望去,竟在廊道转角处瞧见一抹天青色的身影。

 “玉昙…?”她吶吶地道,举步走向转角,果真瞧见玉昙。“玉昙,真的是你?!”虽说天色霾,但她不会认错的!

 “公主…对不起。”玉昙一脸愧疚。

 她正要追问,后颈却遭重击,软倒在有力的臂膀上,而那男人…

 “华与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玉昙是他派到她身边的眼线?

 黑暗铺天盖地袭来,她不想,如果与剎在成亲那晚就察觉不对劲,恐怕早已对玉昙起疑,而她竟还误会他杀了玉昙…可他为何不解释?是怕她伤心,还是怕她不信?抑或是…为了让她失望,好让她远离他,远离危险?

 天色昏暗,恢宏宫殿内阗暗无声,华与剎一身银白色盔甲独坐龙椅,他微闭着眼,轻晃着白玉捻金丝酒杯,听着殿外广场上炮声四起,杀声正隆。

 痛楚如刃,从后脑蔓延,痛得他得钦酒缓痛。

 好痛…可是,再痛,也比不过见月芽落泪引发的心痛,所以,他要忍,只要过了今晚…他能到近泽,牵着她的手看余晖…

 黑暗中,他微掀长睫,冷戾肃杀的眸,闪动危险光痕。

 瞬间,有几抹影子跃入殿内,他掀一笑,酒杯一抛,起龙椅旁的长剑,在来者尚来不及防备时,迅雷般地在空中划过,霎时血溅宫殿。

 “王爷!”卓凡跟着踏进殿内,明显是追着几人而来。

 “华与则呢?”他低问着,徐步走出殿外。

 一刻钟前,长济候麾下兵马联合兵部皇城外的防军涌进宫内,但他早将近泽最鋭的五万大军调派进宫戒备。如他所料,华与则是絶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他坐上龙椅,而他也絶不可能容许华与则在这世上多待一刻钟。

 虽说桂子玦的东北军因为路上大雨耽搁,来不及赴京,但…无所谓的,他浑身亢奋着,消减了几分头痛,犹如征战前,身体每一处都鼓噪着。

 “王爷,至今还是不见华与则。”

 “是吗?”他眯眼看向远方,好似瞧见南庆门外又有兵马到来。“卓凡。”

 “属下在。”

 “你要为本王保重着。”

 卓凡微愕抬眼,不懂他何出此言。

 “可是本王…要大开杀戒!”他跃起,玄披风被风刮得猎猎作响,迅疾电般地窜入敌阵,所到之处,血溅四方。

 他忍得够久了!这段时间,为了月芽,他一再忍让,一忍再忍,可天晓得他向来就不是个懂得忍让的人,口里这股闷气,非找个出口!而今晚是无月的夜,适合掩埋一切丑陋,待黎明升起,这王朝即将重生。

 卓凡迅速跟上他的脚步,追随其右,而其弟卓勤也跟着会合,守在其左,不让任何人伤及华与剎半分,可事实上…别说伤他,就连刀剑都砍不到他面前,对手便已身首异处,从丹墀来到大全门,整整两百匹马的长度,成了血染修罗道。

 “华与剎!”华与则一马当先,从大全门外急驰而来。

 “等候多时。”华与剎长剑柱地,却在见到他从马背上抱下的人时,笑意凝结。

 “四弟,记不记得宫宴时,有个贼人掳了二皇子妃你是怎么处置的?”华与则笑得万般愉悦,如同那一晚,冰冷的剑就搁在窦月芽颈上。

 那冰冷触感将昏厥的窦月芽惊醒,双手动却发觉像被捆绑动弹不得,虚弱张眼,竟见华与剎就在几步之外,整个广场因为两人对峙而各退一方。

 完了…她竟然成了被用来威胁的道具。

 “四弟?”华与则笑眯眼。

 华与剎忍着头部痛楚,稳住心间震动,不让瞬间汗的掌心甩了长剑。“我只能说哥想有所成就,还真是缺不了女人。”他扬笑讥刺。

 他不该心软的,就算朋芽再倚重玉昙,他还是该杀了她!他对玉昙早就起疑,甚至认为是与剀特地安的眼线,直到那一封信才教他确认幕后指使者是华与则。

 睿王府他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华与则不可能也不该进得了睿王府,但是有玉昙引路…那就难说了。可恨他一步踏错,竟让她身陷险境!

 “能成就大业,男人女人皆该重用,你也该承认,玉昙起了不少作用,至少她从中做的手脚,确实动摇了你。”

 “所以你注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是吗?”他扬笑,猝不及防的大步向前,斜挥长剑,剑锋削过了窦月芽的发髻,扫过华与则的颈项。

 华与则猛地扯着窦月芽退上一步,闪过致命一击,却已见血。

 几乎是同时,卓家两兄弟上前,就等华与则疏忽,夺回窦月芽,岂料他却像是早有防备,大吼道:“把她给本王拉上去!”

 “停!”华与剎赶忙阻止卓家兄弟再向前。

 瞬间,箭翎飞掠过去,箭矢绑着长绳,长绳另一端则系住窦月芽的双手,当另一头猛地扯动,窦月芽随即被高高悬起。

 华与剎想也没想地往前冲去,足点卓勤肩头,往上跃去,却只摸到她的鞋,又落回地面。

 “混账,给我住手!”华与剎往高处望去,握住长剑的手青筋迸现。

 “四弟,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一样挥剑…但是,你失了准头对不?你终究还是怕伤到盛兰,所以剑锋偏了,对不?”

 华与剎泠凛面容,鸷慑人。“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那也要你过得了这一关!”见窦月芽已经被高悬在大全门底下,华与则一声令下。“放箭!”

 华与剎往旁望去,就见大全门外的弓箭手早已持弓拉弦待命,而那箭领上全都系着火药,他想也没想地再度往大全门跃去,就在半空中,一张铁链织成的网将他从头套牢,横向一扯,让他重摔在地。

 “与剎!”窦月芽放声喊道,在半空中不断地摇晃。

 “王爷!”卓家两兄弟冲上前护他,然而华与则的人马在一声令下也上前应战,瞬间双方混战,挡住了卓家兄弟的去路。

 “华与剎,你可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华与则喜出望外,简直不敢相信一场胜负难料的战争,竟因为一个女人而让他占尽了上风。

 “等你割下我的首级再开心也来得及。”华与剎尚未放弃,只因窦月芽仍在险境。他不能放弃!他做了这么多,就为了要保住她…絶不能让任何人伤她半分。

 “不,我是打算将你万箭钻心!”华与则放声大笑,突地见到天空降下鹅般的雪,不仰天大笑。“这是今年的第一场瑞雪,就连老天爷都觉得这皇位合该是我的!来人,放箭”

 “不!”窦月芽声泪俱下地吼着。

 她不知道老天为何让他重生,更不懂为何让她穿越来此,但既然他们在最不可思议的状况相遇,那么老天是否该给予另一个结局就算他曾经将这王朝玩得天翻地覆,就算他手段残骇人,可既让他重生,岂不是该给予他扭转错误的机会?

 至少、至少给她道歉的机会,至少让她再一次抱抱他,至少…让她陪着他一道走…别让她辜负一个爱她至此的男人!

 大雪忽地漫天飞旋,闪动着银光。就在箭翎出的瞬间,月牙从云层后头脸,迸出清冷光芒,打在她衣襟底下的月牙玉佩,光芒迸散开来,将她团绕,瞬间眼前的景致快速飞掠,停止的瞬间,他就在眼前。

 华与剎惊诧地望着平空出现的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温热黏腻的感觉教他胆颤心惊。

 “月芽!”他舍了长剑,探手抓着跪坐在地的她,瞪着箭头从她口穿出,他浑身颤着,不曾有过的炽烫酸麻充斥着他的眼。

 窦月芽张了张口,笑了笑,开口,喉间却像被紧掐住,教她无声地哀号着。

 “不!”华与剎隔着铁链网,抚着她的喉口她的脸,泪水模糊着他的眼。

 巨大的痛,在口爆开,令他脑袋空白,恐惧瞬间充盈心间,得豆大的泪从眼角滑落。

 窦月芽使尽最后气力紧捧着他的脸,张口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嘴型告诉他--

 “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我害了你…”

 他不住摇头,魅眸痛苦地紧缩着。“你可以误会我,可以不爱我…但你必须活下去…”他忍受被误解,选择不解释,就为了让她全身而退。

 他不管天下苍生,更不管王朝兴衰,可他要她活下去!用尽所有方法,只为让她退出斗争之处,可为何…

 “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她笑着却脸血泪,很想再说些什么,可她好冷,她的嘴不听话了,她动不了了…

 “月芽?”他紧抓着她,望着她脸色逐渐灰败,手不再抓着他…他喉头不断抖颤,发出细碎的哭嚎声。“不…我不登基,我带你回近泽,我都安排好了,到时我们去逛玉铺子,我们策马逐,划舟访月,我会为你栽种庭院的紫花,咱们当不管事的王爷王妃…只要你说好…我都好,我可以封剑不杀人,我不会再胡乱责罚人,我…留下来、留下来!”

 他哭嚎着,将她拥入怀里,可倏地,她竟平空消失,不留半丝余温,教他错愕地瞪着身旁,泪水还噙在眸底,可她已不见踪影。

 他疯了吗?是他的错觉吗?

 “王爷!”

 卓凡的声音传来,以剑打掉袭至他面前的箭矢,他徐徐往前望去,就见华与则一脸错愕,惊惶地喊着放箭。

 月芽不见了…如果不是他,月芽不会消失…

 卓凡一剑斩断了铁链网,华与剎拾起长剑,向华与则的口,同时卓勤从后方奔来,踏过卓凡肩头,往前跃去,砍下口中剑的华与则首级,高声喊道:“大皇子首级已取,拿下叛军!”

 华与剎望着瞬间逆转的局势,看着大全门外,华与剀和武赐三领兵前来,就连桂子玦的东北军也到了…他身子却摇摇坠。

 没有…他找不到月芽…没保住他爱的人,他还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头好痛…没关系,再痛一点、再痛一点,如果不将月芽还给他,就让他痛到死去,让他回到最初,让他可以好好珍惜她!

 “王爷?”卓凡在他倒下前将他扶住,却见他状似昏厥,怒声喊着--

 “开出血路!一个不留!”

 后来局势如何,华与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在无尽的黑暗中寻找她的身影。

 这天地间,唯一能让他大恸大悲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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