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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九章 洗三
 正月里便立了,但眼下惊蛰都过了,还不知在何处连。

 太阳一天比一天有温度,却也没耽误下雪。

 郭圣通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她偏过头望向窗前。

 窗纱被挽起规规矩矩地挂在银钩上,透过薄如蝉翼的丝帛隐约可以看见又在下雪。

 她伸了个懒,长长地唔了一声。

 常夏在外听着动静,忙蹑手蹑脚地进来。

 “夫人…”

 郭圣通应了声“什么时辰了?”

 常夏回身瞧了眼刻漏“未时五刻了。”

 她是用过午膳后睡的,这么算来睡了快一个时辰了。

 足够了,再睡下去一天都昏昏沉沉,晚上还睡不着。

 她撑坐起来“公子回来了吗?”

 今儿洗三,孩子被刘秀抱到前头去了。

 况儿在她生完孩子的第二天就赶回来了,母亲昨天也到了。

 只是都不在她跟前,忙着在前头招待客人。

 她要坐月子,倒落得清闲,什么都不用管。

 常夏轻轻一抚掌,侍女们便鱼贯进来,手里捧着铜盆牙粉手巾等物。

 盥洗更衣后,郭圣通坚持要下榻:“榻上窝了几天,我觉得我都快捂馊了。”

 自进了冬,窗户便被封得死死的,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她觉得自己身都没好味,尤其是那没洗的头。

 好在月子里不能同,她是自个儿独睡的,平里又在头发上扑了香粉,还不至于在刘秀心中留下邋遢的印象。

 可别人看着凑合,到底还是没有自己舒服重要啊。

 夜在榻上躺着,她是真躺够了。

 常夏拿不准主意,羽年便去叫了医来。

 医上前给她把了把脉,退到一旁点头道:“只要不出屋见风,适当地走动一下有助于夫人的产后恢复。”

 有了这话,郭圣通终于被允许下了地。

 她忍不住瞪她们:“我学这么多年医,怎么我的话就不能听呢?”

 常夏和羽年捂嘴笑,都不说话。

 郭圣通踱了两圈后便觉得有些酸难忍,便又歪到了软榻上。

 羽年取了被子来给她搭在腿上,坐在榻前的小枰上给她

 “是这吗?”

 “嗯…再下去一点…左边一点…”

 羽年力道正好,一下一下按得她舒服地直叹气“我才十六,这啊疼的跟六十六一样。”

 羽年笑“您啊,这是怀孕累的。月子里好好将养就补回来了,年纪轻恢复的快。”

 母亲也这么说,人人都这么说。

 但她仍觉得没法安心,前世她生了五个孩子啊!

 光是想到这样的苦以后还得受四回,她就头皮发麻。

 虽说一回生二回,可生养一个就得大半年,能麻木的了吗?

 更重要的是,她前世给刘秀生了那么多孩子,他还是半点情分都不念,只记得如何对不起那个贵人。

 她生那么多孩子干什么?

 得不到父亲的疼爱不算,还得陪她一起受苦?

 她不要。

 她心绪越来越,搅得她想哭。

 她咬着憋回去。

 她从前并不曾如此伤悲秋,可是未来太惨淡,她虽是重生而来,究竟记不完全前世的事。

 她实实在在算来还是只有十六岁。

 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如何会不盼望耳鬓厮磨的甜蜜呢?

 可她的良人很快就不是她的了,等待她的会是大半生的空虚寂寞。

 她如何能明媚起来?

 什么都不去想,只活在当下?

 她偶尔也浮起过这个念头,可用几年的快乐去换得余生的悲苦吗?

 她不要。

 她还是想做吕后第二。

 她想,她越来越懂霍光王莽为何那般痴权利了。

 大权在握的感觉着实不错,最起码外面的风光无限足以庇护她的亲人,足以遮挡住心底的千疮百孔,足以保全她最后的骄傲。

 她叹了口气,慢慢阖上双眼。

 羽年见她不想说话,便也静默下来。

 捏了足有两刻钟后,郭圣通伸手拍拍羽年示意她停下:“行了,手多累呢。”

 羽年道:“夫人想吃些什么吗?”

 坐月子期间,每天都是雷打不动的四正餐三顿点心,吃的都是温、热、平的食物。

 这也就算了,还少盐少的厉害。

 再好的食材,再精细的做法,味道上寡淡下来能好吃吗?

 郭圣通这几天简直是捏着鼻子哄着舌头下去的,如今听着吃真是半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可这样的日子还要过七天,上一旬后才能略微多添点。

 郭圣通估摸着等快出月子时才能吃着正常饭菜“不要那些汤啊水的,没盐喝着真难喝。看有没有点心什么的,给我来一点。”

 羽年道诺,转身回去了。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她掀了被子趿拉上丝履,踱步到窗前。

 阳光和煦,屋里热气又氤氲上去,廊下的雪竟在消融,滴滴答答地敲在台阶上。

 再过一阵子,向地方该有草冒出头了。

 那时,雪肯定还是没化干净,但到底意透出来了。

 她喜欢春天。

 春天的一切都是新生的,充的希望。

 她在窗前站了半刻钟没有,羽年便回来了。

 羽年身后跟着几个小侍女,手里都提着食盒。

 她们手脚麻利地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摆好后,便退了出去。

 郭圣通走到食案前来。

 核桃酥、豆沙菊花酥、南瓜饼、糖炒栗子、糯米桂花糖糕,再配上雪梨石榴汁和石磨豆浆,一起热腾腾地挥散着香甜味道。

 嗯,还是甜食好,有没有盐不是那么重要。

 她坐下来,每样点心都只了几块又喝了半碗雪梨石榴汁便得不行了。

 甜的一吃多,又想咸的。

 她恹恹地站起来,刚净手完,刘秀抱着孩子回来了。

 她忙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过来。

 见孩子被裹得严严实实地,又摸了摸额头见体温正常,才松了口气,抬眼看向刘秀:“我母亲和况儿呢?”

 刘秀见她眉眼虽还是清丽少女模样,但这股舐犊情深实在已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了。

 他心下又是高兴又是心疼,语气柔得能滴出水来:“他们累了一天,我叫他们回去早些歇下,明天再过来瞧你。

 你呢?

 今天怎么样?

 累不累?”

 郭圣通脸上一红,而后瞟到屋子里的侍女们都齐齐低下了脸退出去就想瞪他。

 他干嘛要这么拧着劲说话?

 跟嗓子里灌了两斤一样。

 大白天的,能不能把地上的脸捡起来先?

 她抱着孩子坐到了榻上去,没有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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