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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担心与不安
 “叔叔,您好像心满意足!”我对诺埃尔-多热鲁说,他在去火车站的途中,轻快地走路并且吹着快乐小调的口哨。

 “是的。”他回答,像一个下了决心的人那么高兴。

 “叔叔,您下了决心?”

 “非常重要的决心。它使我一夜睡不着。但事情已完结!”

 “我可以问您么?”

 “当然。是这样,我拆掉了围地的木棚,要在那里建立一座圆形的建筑…或者可以说是梯形实验室。”

 “作什么用?”

 “为了发挥那事物的作用…那事物你是知道的。”

 “怎样利用开发?”

 “是这样。有一项利益巨大的发明,利用它会给我带来我一直在寻找的财富。我并不是要寻找财富本身,而是因为它能为我提供资源,有了它我就能继续我的工作,不必因次要的顾虑而停下来。维克托里安,上百万,上百万的金钱可以获得。有了几百万,我什么不能做?我这里面有很多想法(他拍拍他的前额),有很多的设想要证实!它需要很多金钱!…金钱!…金钱!…你知道我不在乎金钱!但我需要几百万来完成我的工作…几百万…我将有几百万!”

 他控制住自己的激动,抓住我的手臂,向我解释:

 “首先是,把围地拆清并整平。在上面建立的梯形实验室中有五行阶梯座位向着墙壁…当然这墙壁保留着,因为它是最主要的。但我把它升高和扩大,当它完全显时,人们就可以毫无阻碍地从所有的座位上看见它。你了解,对么?”

 “叔叔,我了解。但您相信人们会来么?”

 “是否人们会来?怎么你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你是知道的。人们将用金子来抢得一小块地方!我是这样有把握,我把所存的一切,我的最后一分钱都投入了这件事中。在一年中,我会获得无数的财富。”

 “叔叔,这地方很小,您只能有一些有限的座位。”

 “一千个座位,一千个舒服的座位!开始时两百法郎一个座位,以后要涨到一千法郎!…”

 “噢!噢!叔叔,这些座位是天的,受下雨、寒冷、恶劣天气的影响…”

 “你的这种反对意见我早已想到过。围地在下雨天将关闭。我需要白、太阳、光线,甚至其他能增加开放的次数的条件。但这并不重要!每个座位要价二千法郎,必要时涨到五千法郎!我可以对你说,这没有限度。没有人愿意在没来过诺埃尔-多热鲁的围地前就死掉。啊!维克托里安,对这点你是不怀疑的!…说到底,现实超出你根据眼睛所看到的最奇特的想象。”

 我不住又问:

 “叔叔,有新的事情发生了么?”

 他摇摇头回答说:

 “不是什么新鲜的事,而是它们首先使我能够带着我已具有的东西去找到真理。”

 “叔叔,叔叔,”我对他说“您认识真理么?”

 叔叔说:

 “我的孩子,我完全认识真理。我认识我的事业和在我之外的一切。在黑暗的地方,只有一道闪耀的光亮。”

 他声音十分严肃地继续说:

 “这是难以置信的,我的孩子。这超出最奇怪的梦想,但仍留在事实和肯定之中。当人类得知它时,一种神圣的颤抖将震动大地,那些到这里来朝圣巡礼的人将跪倒在地上…像我过去一样…跪下来,像合起双手祷告并哭起来的孩子。”

 在我看来,这些话显然是夸大的,似乎是精神失常,但我却被他那兴奋、热烈的情绪所影响。

 “叔叔,我恳求您对我解释…”

 “我的孩子,过些时候吧,当所有的问题都清楚时。”

 “您害怕什么呢?”

 “对你,一点也不害怕。”

 “对什么人呢?”

 “没有人。但我怀疑…也许是错误的。但是,有理由使我相信有人窥视我,有人千方百计要发现我的秘密…某些迹象…某些东西被移动…特别是,有一种模糊的预感。”

 “叔叔,这一切都是不明确的。”

 “我承认,是很不明确,”他停下来说“请原谅,如果我的小心谨慎夸大了的话。让我们谈别的事…维克托里安,谈你,谈你的计划。”

 “叔叔,我没有计划。”

 “你有一套计划,但你对我隐瞒着。”

 “什么计划?”

 他停下来对我说:

 “你爱贝朗热尔。”

 我不想提出异议,因为我知道诺埃尔-多热鲁前一天在围地的银幕前。

 “叔叔,的确,我爱贝朗热尔,但她不爱我。”

 “维克托里安,她爱你。”

 我显出有点不耐烦。

 “叔叔,我要求您不要坚持说下去。贝朗热尔不过是一个孩子,不清楚她所希望的,不能怀有认真的情感,对她我不愿再想了。在我这方面不过是出于一时任,我不久就会好起来的。”

 诺埃尔-多热鲁耸耸肩膀。

 “恋人的吵架!维克托里安,这是我要对你说的。我们将整个冬季在围地工作,确定5月14梯形实验室揭幕。此前一个月是复活节假期,在这假期中你与我的教女结婚。不要提出异议,我负责这件事。我还负责你们两人的新婚财产和你们的前途。我的孩子,你要知道,如果家里有许多金子——这是无可置疑的——维克托里安-博格朗将放弃那份不能使他有足够闲暇去从事个人研究的职业,他可以留在我身旁…他的子也是这样…对,我说他的子,我不会改变主意。再见,我的孩子。不要再说些什么了。”

 当我转身走开时,他又召唤我:

 “维克托里安,拥抱我。”

 我特别温柔热烈地拥抱他,我听见他低声说:

 “很难说我们是否会再见了,在我这样的年纪!…而且我受着威胁…”

 我提出了异议。他又重新拥抱了我。

 “你有道理。说真的,我说话颠三倒四。想着你的婚礼吧。贝朗热尔是女人中的瑰宝,而且她爱你。再见。我会给你写信的。去吧。”

 我承认,诺埃尔-多热鲁的雄心壮志,至少是关于他的发明的探索,在我看来似乎不是荒谬的。我对于围地的幻象的描述可以免去我对信任的理由的说明。目前我不想再谈幻象这件事,也不想多谈那神奇的银幕上三只困扰人的眼睛和幻形的大问题。但我怎能让诺埃尔-多热鲁支配我的前途美梦呢?我怎能忘记贝朗热尔的态度,她的敌视和模棱两可的行为?

 当然,在随后的几个月中,我经常尝试紧抓住对意想不到的幻象的甜美的回忆,抓住贝朗热尔俯身向我的温柔面容的形象。但我很快就抗拒起来,并且大声说:

 “我看错了!上帝原谅我,我认为是爱恋的柔情不过是一个女人在俯下身来的男人之前的胜利的表示。贝朗热尔并不爱我。她靠在我肩上的举动是出于一种精神上的缓和,她感到羞愧,又立即推开我而跑掉。还有,第二天她不是和那个男人相约见面么?不就是为了与他见面,她在我离开时没有说再见么?”

 我离开后的几个月是很痛苦的。我徒然写信给贝朗热尔,但得不到回信。

 至于叔叔的信,它们只谈到围地。工作进行得很快,梯形实验室建立起来了,墙壁也改变了。到了三月中,最后的消息是只剩下安置已定制好了很久的一千个座位和安上保护银幕的铁帘。

 就是在这时期,诺埃尔-多热鲁的焦虑不安又开始了,至少是他在信中谈到了这种情况。他刚在巴黎购买的两本书,他偷偷地阅读以免有人从他阅读的选择中知道他发明的秘密的两本书,被拿走后又放回了原处。那写笔记和化学公式的一页纸不见了。花园里出现了脚步的痕迹,他那自从库房被拆掉以后就放在了寓所工作间里的书桌被砸开了。

 我得承认,最近的这件事不能不使我警惕起来。叔叔的担心是有事实根据的,显然有人在寓所四周走来走去,他还走进来,执行一个很容易猜到的计划。我不由自主想到那戴夹鼻眼镜的男人以及他与贝朗热尔的关系。怎么能清楚呢?

 我对少女又作了一次探测。

 “你知道寓所发生的事,对么?”我在电报中这样写“你如何解释这些事呢?在我看来,似乎这些事具有相当的重要。你要是感到一点不安,请通知我。在这期间,小心监视…”

 我连续发了两个电报。贝朗热尔坚持的沉默,不但没有使我苦恼,反而平息了我的担忧。若是发生危险,她肯定会叫我回去。不会,不会,是叔叔看错了。他的发明使他狂热地将自己看成受害者。当接近预定的向世界展示他的发明的日子,他害怕了,但这种害怕又没有任何原因可以辩解。

 几天过去了。于是我给贝朗热尔写了一封二十多页的信,但这信一直没有发出。在这封信里,我对她多方责备。她的行为使我生气。我忍受着痛苦和嫉妒的心绪。

 最后,3月29我接到叔叔用挂号寄来的一卷纸和一封清楚明白的信,我始终保留着它,下面是原文的复写:

 我亲爱的维克托里安:

 最近发生的事件和某些我将向你叙述的十分严重的情况将证明我已成为一个巧妙策划的阴谋的目标,面对这阴谋,我也许已太迟于保护我个人了。但我的责任最少是,在威胁我生存的危险中,保藏好那人类将感谢我的伟大的发明,采取你肯定认为有用的预防措施。

 于是我写了一个详细报告——我过去一直拒绝这样做的——说明我的发明,我为此进行的研究以及实验所得的结论。这结论是驳不倒的,它绝不是或多或少有点可靠的设想。不论这结论是如何令人难以置信,如何违反种种已被承认的法则,但我宣布的是真理,没有别的。

 在我的报告中,我还补充了一个十分明确的关于技术进程的说明,这些技术将应用于我的发明的实现和正常的运行。我还补充了我考虑的对梯形实验室在财政方面予以利用的特别方式,广告、宣传、事务的发展和在花园及寓所的位置上建造第二个梯形实验室以后的发展,这第二个实验室将出现在墙壁的后面。

 这个报告,我和信件一起封好用挂号寄出。我要求你除了我发生不幸外不要打开它。为了小心谨慎起见,在报告中我没有写下化学公式,这是我工作的结果,它是我的发明的基础。你会看到这公式,它被用一块尖铁刻在一张很薄的小钢板上,我一直把它带在我背心的夹层里。这样,你手上将拥有探索需要的全部东西,而且只有你一个人拥有。对于这探索,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才能或科学的准备,报告和化学公式就足够了。主宰了这两者,你将是你的地位的主宰者,没有人能从你那里拿走我留给你的奇异的发明所带来的物质利益。

 现在,我亲爱的孩子,让我们希望我的种种预感是假的,希望不久我们能一起庆祝我预定的可喜的事,首先是你和贝朗热尔的婚礼,虽然我还没有获得她肯定的回答,而且一些时间以来,她显得像你所说的那样,脾气有些古怪。我不怀疑,你的回来会改变她的无法辩解的拒绝。我亲切地拥抱你。

 诺埃尔-多热鲁

 接到这封信的时间已太晚,我已无法乘晚上的快车回去了。还有,我需要立即赶回去么?我不应再等等其他消息么?一个偶然的注意使我停止了犹豫。在思索中,在我无意识地把信封在手里翻来翻去的时候,我发现它曾被开打过,然后又粘上,粘得很马虎,像是时间很仓促。

 立刻,形势在我面前显得十分严峻。

 那个在这封信被邮寄出之前就打开了它的人,无疑就是诺埃尔-多热鲁揭发其阴谋的人,现在这个人已知道诺埃尔-多热鲁在他的背心夹层里带着写着主要化学公式的薄钢板。

 我仔细检查了挂号寄来的包裹,看到它没有被打开过。虽然我决定不去看叔叔的报告,但出于偶然我解开了绳子,看到一个硬纸筒。在这纸筒内部,有一卷纸,我急忙展开,这是些白纸,只有一些白纸。报告被盗窃了!

 三个钟头后,我登上夜车,它在星期天白天到达巴黎。当我走出默东火车站时是下午四时。敌人知道了叔叔的信、他的报告和取得化学公式的手段至少已有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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