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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宋家
 英国公府的上房位于英国公府的中路,是个五间四进的宅子,前面是英公国府的前院、正厅、花厅,后面是个带佛堂的花园,从宋墨居住的颐志堂出来,穿过一道种着翠竹的斜巷了。

 他走进院子,见身材高挑,秀雅端丽,眉宇间若有若无地透着刚强和傲气的母亲正神色有些茫然地站在台阶上望着院角的香樟树发呆。

 宋墨手中的香囊霎时如团燃烧着的火焰,灼热灸人。

 这株香樟树是母亲三十岁生辰时,大舅从福建送来的,当时不过人高,现在已经齐檐了。

 “你来了!”蒋氏笑着和儿子打着招呼,坐了葡萄架下的石凳上。

 葡萄藤才刚刚芽,春日明媚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蔓照在她的脸上,原本乌黑亮泽的青丝里竟然有了几银丝。

 宋墨心头酸楚,趁着丫鬟给他们端茶倒水的时候走出了母亲的身后,笑着按住了母亲的肩膀,亲昵地道:“娘,您都有白头发了,我帮您拔了吧?”

 蒋氏抿了嘴笑,望着儿子手中长长的银丝,半是感慨半是欣慰地道:“您都要娶媳妇了,娘也该老了!”

 任宋墨再沉稳内敛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他顿时脸色通红,赧然地喊着“娘”

 儿子难得的窘迫取悦了蒋氏,她笑着问宋墨:“你在真定遇的那个姑娘有多大?”

 能让儿子吃瘪,可见是个胆大心细、聪明伶俐的丫头。

 “您问这个干什么?”宋墨的脸更红了,不依地嚷道。“人家已经订了亲!”

 话音一落,母子俩人俱是一愣。

 风吹过葡萄架,绿的芽儿在春风中颤颤巍巍地晃动。

 宋墨尴尬得不行。

 母亲不过好奇问问,他怎么鬼使神差地出这么一句话来。

 想这些。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更不自在了,道:“严先生建议我和魏廷瑜结。我也觉得这主意不错。正想着怎么跟宗耀一声,想办法和这个认识认识。”

 蒋氏意味深长地笑。

 她心里有点可惜,却知道再下去不免有辱姑娘家的清誉。

 宋墨脸上却挂不住了,左顾右盼地道:“爹爹呢?怎么没有见他?”

 “他去了三公主府。”她顺着儿子转移了话题“你爹不敢请太子出面,怕连累了太子,想请三公主去探探皇上的口气。”这里。她情绪低落下去“皇上既然对保你大舅的折子留中不发,我已和闵先生商量过了,那请那些从前跟过你大舅的人上折子弹劾你大舅…只是平里走的得太的不好出面,免得皇上起了疑心…怕怕皇上已经有了主意。不管我们怎么做也是徒劳无功的…”

 三公主恩荣是元后沈氏所生,皇上的嫡长女,备受皇上的宠爱。

 驸马石祟兰是长兴侯石端兰的胞弟,和英国公是发,关系非常的好。

 这样有用吗?

 还不如打点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汪渊呢?

 宋墨想着,胡乱地点了点头。

 气氛突然间变得沉闷起来。

 宋墨捏了捏掌心的锦囊,半晌才鼓起勇气喊了声“娘”,低声道:“我有话有跟您…”

 “什么?”蒋氏抬起头来,眼底还有残留的茫然。显然没有听清楚儿子刚才了些什么。

 宋墨了口气,正想把刚才的话对母亲重新一遍,谁知道母亲已精神一振,正地道:“我想为你求娶你二舅家的含珠表姐,你觉得如何?”

 他睁大了眼睛,然后慢慢抿紧了嘴

 蒋氏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声音因为理智而显得有些淡漠:“我知道,你从和你四舅舅家的撷秀表妹玩得好,可你撷秀表妹却是庶出。我们家虽然不在乎,你父亲却是个极重嫡庶的人,首先你父亲那一关通不过。你二舅走得早,只留下了你表姐这一个,别的人好歹还有父兄照拂,只有她,自幼失怙,孤苦伶仃没个依靠…”

 宋墨微垂着头。

 含珠表姐喜欢的是大舅母家在蒋家习武的族侄尹挚。

 外祖母、大舅母都知道。大舅母为此把尹挚丢了大舅的军营,还跟他:“我们蒋家的姑娘不嫁孬种,你想娶含珠,拿军功来做聘礼。”

 尹挚走的时候,送给含珠表姐一支金簪,是央他递给含珠表姐的。

 可生死面前,这些儿女情长又算什么呢?

 阳光投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在眼睑处投下一层阴影。

 “婚姻大事,本应该父母做主。”他轻轻地道,柔和的如佛面的春风“我听母亲的!”

 从有主见,从不听人摆布的儿子突然出这样一番话,深深地刺痛了蒋氏,让她都戛然而止,若有所失。

 感受蒋氏的伤感,宋墨握住了母亲的手:“娘,我没觉得委屈。”他安慰着母亲“含珠表姐也很好,上马能弯弓,下马能行书,她要是嫁过来,母亲也有个做伴的…我会跟爹爹,是我中了含珠表妹的,这样他不能反对了。”他着,朝着母亲展颜一笑。

 那笑容,璀璨而明亮,仿佛初升的太阳,不带一丝的忧虑。

 蒋氏的眼泪籁籁落下。

 这些都不值得掉眼泪!

 宋墨抿了抿嘴,把一直攥在手心的锦囊拿了出来:“母亲,这是徐青刚刚送来的…”

 他的话还没有话,蒋氏已急急地抓过了锦囊。

 薄薄二指宽一张条纸,却重若千斤。

 蒋氏了一遍,擦了擦眼睛,又了一遍。这才抬头望着儿子,脸色已是一片苍白:“是真的吗?”声音嘶哑,显得有些目光涣散。

 宋墨狠心地点了点头。

 蒋氏觉得天眩地转,有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一阵嬉闹声渐行渐近。次子还有些稚的声音清楚地传了过来:“快点,快点,我要给娘亲。”

 她定下神来。接过长子递来的帕子,慌忙地擦了擦眼泪。

 宋墨也坐直了身子。

 等拿着把弓箭的宋翰跑过来的时候,母亲和哥哥正优雅地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喝茶。

 他拉着母亲的手撒着娇:“娘亲,娘亲,您,您!”

 跟过来的厮跪在地上,将手中大红的漆盘高高地举起来。

 漆盘里放着一只肥硕的锦。箭斜斜地在锦的背上,出雪白的箭羽。

 “我比哥哥还在厉害吧?”宋翰得意洋洋地望着哥哥“哥哥十岁的时候才跟着五舅去狩猎呢!”

 他今年才八岁,比宋墨五岁。

 蒋氏勉强出个颜,称赞着儿子:“嗯。我们天恩比哥哥厉害多了!”

 天恩是宋翰的名。

 尽管心中很是悲伤,但宋翰有些天真烂漫的话还是让宋墨心中里轻快了不少。

 这应该是家中后花园里养的那只锦了。

 弟弟连给他特制的弓都拉不,怎么可能得这样深?

 多半是被那帮厮赶他面前,然后对着锦下去的。

 还有可能是那帮厮早把这只锦杀了,等弟弟朝着草丛里一通,他们再颠地跑去把这只已经藏在草丛里的锦给揪了出来…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无意让弟弟失望。

 “是不错的!”宋墨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宋翰更加得意了,他指着漆盘中的锦大声地吩咐厮:“把它丢灶上去。让灶上的婆子今晚加菜。”

 厮点头哈地捧着漆盘退了下去。

 他紧挨着母亲坐下,大人般地伸了个懒:“今天可真累啊!”

 蒋氏和宋墨都出个淡淡的微笑。

 宋翰眼珠子转身,猛地跳下了石墩,道:“娘,我要回去换身衣裳。”

 “去吧!”蒋氏还有大事和长子商量,笑着吩嘱了宋翰身边服侍的媳妇丫鬟几句。待次子的身影消在了门口,她的笑容也慢慢消失。

 “天赐!”她开口眼水光闪动“闵先生知道了吗?等会我去你那里,和闵先生、罗先生、严先生一起商量商量该怎么办!”声音平静无波,已经冷静下来。

 闵先生是大舅的幕僚,大舅出事后,他从福建赶过来的。

 罗先生却是大舅留在家里的幕僚,帮着五舅处理家中的庶务。

 严先生虽然曾经做过大舅的幕僚,早年跟了他,算是英国公府的人了,大舅的事,还是以闵先生和罗先生为主。

 母亲没有崩溃,宋墨很骄傲。

 他恭敬地应是,和母亲定了时候,退了下去。

 蒋氏手脚发软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宋墨却见弟弟躲要门口合抱的桧柏下朝他招手。

 他笑着走了过去。

 “哥哥,”宋翰忧地望着宋墨,声地道“大舅是不是要下诏狱了?”

 虽然自己和母亲都瞒着弟弟,但大舅的事已经闹得城风雨,弟弟又十分聪颖,想必已经知道,再瞒下去只会让弟弟觉得被愚,不如告诉他实情。

 “少听人胡八道。”宋墨略一思忖,道“大舅现在只是被问罪,清楚没事了。”然后笑道:“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下诏狱的!”想调节一下气氛。

 宋翰仔细打量着哥哥的神色。

 哥哥挑了挑眉,目光中带着几分兴味。

 他不由脸色一红,一溜烟地跑了:“我知道了!”

 清脆的声音飘在上空,让宋墨出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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