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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天阑之琴
 细雨悬停三尺处。

 有古琴横放。

 虽为俞燮甲灵力所化,但从外部而观,与古古香的真琴别无二致。

 身似桐木,弦如纯丝,长三尺六寸五,与一年三百六十五周天相合。

 琴身有五弦。

 一弦属土为宫,分旺四季。弦最大,用八十一丝,声沉重而尊,故曰为君。

 二弦属金为商,应秋之节。次于宫,弦用七十二丝,能决断,故曰为臣。

 三弦属木为角,应之节。弦用六十四丝,为之触地出,故曰为民。居在君臣之下为卑,故三弦下八为此也。

 四弦属火为徵,应夏之节。弦用五十四丝,万物成美,故曰为之事。

 五弦属水为羽,应冬之节。弦用四十八丝,聚集清物之相,故曰为之物。

 君臣民事物,五弦五意。

 由古至今,源远长。

 但自八荒魔尊琴天阑惯用五弦琴后,琴身五弦又多出了一种含义,分别对应神、魔、妖、佛、仙,与七道逆行堪舆的五针有异曲同工之妙。

 古琴音域有三类,一为散音,二为泛音,三为按音,合称为“太古之音”,亦或者“天地之音”,其最大特点为“静”,这里的静不单单指安静的环境,还指抚琴时安静的心境。

 无论是散音、泛音、按音,都深得静之髓。

 其中散音松沉而旷远,容易让人忆起远古之思,泛音则如天籁,有一种清冷入仙之感,按音相对更加丰富,可猱余韵,可细微悠长,时如人声人语,时如人心之绪,缥缈多变。

 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则同大地,称为天地人三籁。

 故而古琴一器具三籁,既可状人情之思,也可达天地宇宙之理。

 琴天阑以琴入道,由道入魔,魔突发时往往连他自己也不能控制,故而五弦之中他最擅长拨动的并非是引申出“魔”的第二弦,而是以四十八水羽之丝制成的第五弦。

 那第五弦既是物,也是仙。

 物多为死物,不具灵

 仙跳出红尘,最是超脱。

 由物入仙,本就是一种由死入生的转变。

 秦苍抵触仙道,是因为他曾与雪轻影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即便那段经历的结局是以他的重伤濒死收场,他也不能像仙那般抛却所有的七情六,达到一个完全离开世俗的理想状态。

 而琴天阑这一生从未陷入与女子的感情纠葛之中,他醉心于道,不受男女之情的干扰,时刻能步入物我两忘的境地,因为对道的执念太深,他时常走火入魔,跌入魔障,但到关键时刻,他总能以第五弦的仙意压制自己的魔

 不比神魔漫长却比许多神魔还丰富的岁月中,琴天阑只有过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误。

 那一次他再也无法用第五弦的仙意控制自己的魔,让自己保持理智,只能用最为癫狂的魔的状态去操控八荒魔珠发动最原始野蛮的毁灭攻击!

 那自然是他与古青云的决战之时。

 能够和一个完完全全的求道者牵扯上因果的只有他的道友。

 故而悟得仙意的琴天阑一度不承认什么道友之说。

 直到古青云的出现,那样的“僵局”才被打破。

 被一剑刺穿魔心,魔血溅洒天地的琴天阑临死那一刻都记不起一个修炼魔道的自己具体是从什么时候起竟将一个秉持正道的对头当作道友。

 当然,古青云也记不得了。

 等到古青云以自身佩剑将自己兵解的那一刹那,模糊不清的记忆片段才首度出现被拾起的征兆。

 只不过那时,显然有些晚了。

 诚然,悟道境大能可以步入轮回,可以转世。

 但谁能保证前世的人就一定能够在下一生相遇?

 那个能以神王修为战神皇的栗陆氏族长陆伯涯,至今都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名为檀溪的女孩。

 尚被神魔界限困锁的他们,在轮回中磨灭记忆的可能只会更大。

 …

 俞燮甲不知晓琴天阑是如何通晓仙意的。

 他可以肯定的是,在琴天阑遇见古青云之前,琴天阑就已经开始掌握仙意,论熟练度,自然不能与往后成就八荒魔尊之时相比,但论意境和超脱层次,尚是一个背着古琴游走四方的少年琴天阑,绝对要比一位烦恼与修为与俱增的八荒魔尊更强。

 那时的琴天阑,心中的魔还算不得真正的魔,只是一种少年对于未来的向往与执念。

 那时的琴天阑,心中的仙才是真正的仙,起源于物,却又超脱于物,恰似枯木逢,万物生灵。

 灵气初生,琴弦便已开始颤动。

 只一声响,便如仙至。

 修炼了大半辈子魔道的俞燮甲突然间接触这等超脱仙意,难免有些不适应,但联想到自己现在是准备以鱼身拨此琴,化解柳乘风带给他的危机,他忽然也就见怪不怪,很快释然。

 古琴头上部统称为额,额下端镶有用以架弦的硬木,有“岳山”之名,是琴的最高部分。

 底部分设大小两个音槽,较大的音槽位于中部,称为“龙池”,较小的在尾部,称为“凤沼”,意为上山下泽,龙凤相呈,象征天地万象。岳山边靠额一侧同样镶有一条硬木条,称为“承”,其上一般有七个弦眼,用以穿系琴弦。其下通常为七个用以调弦的琴轸。两侧又有“凤眼”和“护轸”,自以下,方才是琴尾,镶有刻有浅槽的硬木,名为“龙龈”,用以架弦,龙龈两侧的边饰称为“冠角”,俗称“焦尾”

 七琴弦上起承部分,经岳山、龙龈,转向琴底的一对“雁足”,象征七星。

 这便是七弦琴的普遍构造。

 但既然俞燮甲此琴与琴天阑惯用之琴一样皆是仿造古制,仅有五弦,自然也就没有七星之势,俞燮甲抚琴时也不会念及七星之法。

 意是琴天阑的仙意。

 技法却是他自己的技法。

 鱼尾自焦尾摆过,鱼身竖架在琴身之上。

 俞燮甲抚琴动作的大胆创新程度实在空前,观者要么啼笑皆非,要么匪夷所思,没有谁会发自内心地去称赞他的这个动作。

 即便是能够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方面的聪明人,也只能抛开他的动作,去深究他所营造的意境。

 在细雨悬停之后,就一直隐匿暗处,等待致命一击的柳乘风如是。

 借助魂力探测此处战况的炎帝姜榆罔也如是。

 但相较于其他探测者,姜榆罔有着两个旁人无法企及的特质,一是他本身就是魂魄状态,动用魂力时更加不易被人发现,二是他并不属于这个时代,是从远古而来。

 人有三魂七魄。

 未修成元神,踏入神魔境界的伏羲、女娲、神农乃至其他一些与人族有牵连的种族,同样是三魂七魄。

 昔年姜榆罔服回梦仙草,元神化去,一开始虽是三魂七魄的游离状态,但凭借炎帝之威,他依旧可以匹敌寻常神魔,然而随着魂魄各自寄居一叶,窃入轮回后,他的力量与记忆也是被切割得零星破碎,很多东西,在他的头脑中都变得不完整。

 被秦苍从神魔图带出的这一魂一魄,所承载的记忆同样不完整,很多隐秘之事,都是通过道祖神魔图的重演,他才再度记起。

 至于这一魂一魄本就记得的事,实在不多。

 凑巧的是,琴的由来恰在其中。

 琴因何生?

 因伏羲氏。

 伏羲氏的创造实在太多,数不尽,道不完,先天八卦只是其中一种最具玄妙的代表,除却八卦之外,素来以高雅闻名的古琴也是伏羲氏的一项智慧结晶。

 只不过伏羲之琴与后代的五弦琴七弦琴都有着很大的不同。

 伏羲之琴,一弦便长七尺二寸,有如人高。

 其中也没有岳山、龙龈、焦尾等,只有靠头一侧的天柱,靠尾一侧的地柱,使得声出而隘,徘徊不去,乃有余韵,弹奏起来或许并不灵活,但因为有效琴弦特长,琴弦震幅大,更加容易让琴音绵延不绝。

 伏羲琴通常以梧桐作面,杉木为底,通体髹紫漆,发小蛇腹断纹。

 这些特质,一度在伏羲氏天帝以及前几任地皇时期广为传,各族纷纷效仿伏羲制琴之法,无人思取改进,皆从伏羲之风。

 始作改进的是神农氏。

 以琴天阑为代表的一批的琴者,所惯用的五弦琴的特征,便是依照神农氏的风格而来。

 以纯丝做弦,刻桐木为琴,可轻柔飘忽,可沉重刚烈。

 故而在姜榆罔探测到俞燮甲化成鱼身弹奏仿神农氏风格而造的五弦琴时,他的眼中没有讽笑,只有无尽的缅怀和思念。

 “想不到时隔多年,我竟然能在玄域之中看见秉持着神农氏之风的五弦古琴…看来咒帝的诅咒也并非我想象的那么强大,至少没有磨灭掉所有远古的传统。”

 姜榆罔一面感慨,一面将魂力探测到的画面传输入秦苍脑海。

 不多时,秦苍便惊疑道:“俞燮甲竟然化作了鱼身,还想以鱼身抚琴?”

 姜榆罔忽而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秦苍道:“可在他弹奏的琴曲之中,我感受到了一丝琴天阑的意境。”

 “琴天阑?”姜榆罔轻咦一声,显然他并未听过琴天阑的名号。

 “就是上一任八荒魔珠的掌控者。”秦苍解释道。

 姜榆罔哦了一声,又追问道:“噢,很厉害么?”

 秦苍道:“对于全盛时期的你而言,他不值一提,可神魔之下,他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我之所以能炼出琴心,与他有很大关系。”

 姜榆罔托腮道:“听你言下之意,似乎这琴天阑并非你炼出琴心的全部原因。”

 秦苍道:“的确,除了琴天阑之外,还有一个人是炼出琴心的助力,严格说来,我认识她还要比琴天阑更早。”

 “此人是男是女?”

 “女人。”

 闻言,姜榆罔突然来了兴致,摆出一副刨问底的架势,含笑问道:“那这女子姓甚名谁?”

 秦苍眉头已微微皱起,但还是耐心回答道:“苏语琴。”

 “苏语琴,能与琴用言语交流,还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我就能猜到她的琴艺一定不同凡响!”

 “是啊,她号称琴绝,是我在未来景象中见到的第一个人。那时我听到了她的琴声,一下就被那股声音吸引,她的琴与琴天阑的琴乃至所有人的琴都不同,无论你是精通琴艺的同道中人,亦或者对琴艺丝毫不懂的门外汉,你都听不出她指尖划过琴弦时所用的究竟是散音、泛音还是按音。但却能在瞬间感受到那股天然的静谧氛围,并且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与其说那是噬人的魔力,不如是独特的魅力,在遇到她之前,我从未想过有人能将琴弹奏到这种超然于世的地步,哪怕是所谓的仙也不行!琴弦合风雅,绝诗觅知音,这个琴绝的名号她的确配得起。”

 姜榆罔脸上的笑容忽然收敛,隐约间有些认真的模样,但更多的还是意外。

 “认识你不算太久,但我知道你是个习惯用沉默掩饰自己的人,为何提及这琴绝苏语琴,你的话突然增长了这么多?”

 “这…”秦苍一时语,竟是无言以对。

 姜榆罔于是试探问道:“你喜欢她?”

 秦苍立时道:“不可能。”

 姜榆罔笑道:“连开天辟地的盘古始祖都能陨落,伏羲氏和女娲氏都能跌落神坛,连光明都能坠入黑暗,连善良都能变成罪恶…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秦苍反问道:“我和她是因为一道能够预见部分未来的神秘圣器才产生集的,迄今为止,我们都没有真正见过面,连对话都是隔着不同的时空,我的脑海中记得她的身影,她在现实中却未必记得我的相貌。换成是你,你会喜欢上一个与自己没有真正碰过面,宛如梦中人的女子么?”

 姜榆罔道:“梦里才是最美好的,因为内心深处对现实失望不,渴望在另一个空间维度中实现自己的想法,才会衍生出梦境。梦中人,未必不能是心上人。”

 “心上人?呵呵,我的心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装不下芸芸众生,只能装下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人。人是没有固定的善恶划分,但印象却有好有坏,好的印象会成为我脑海中珍贵的记忆,坏的印象则会成为难以愈合的疤痕。我并不幸运,除了少数几人外,别人带给我的印象和记忆都是负面的,一颗心就那么大,方寸之地疤痕密布,早就不坚固了,这种情况下,我不可能再让别人轻易地进来。更何况,那个给我造成最多疤痕的人还未彻底走远。”

 “因爱生恨?恨而不灭?这样的话…很累啊!”

 “还好,习惯疲惫的人对劳累的感觉并不清晰。”

 “但四周的黑暗会时刻提醒着你,让你失方向,错失光明。”

 “那倒也无妨。”

 “此话怎讲?”

 “一个失去了接触光明机会的人,应当有足够的能力忍受黑暗。”

 “…”

 姜榆罔沉默了。

 沉默后是叹气,他开始有些理解秦苍的性格为何如此不讨喜。

 一间封锁了许久的黑屋子,在遇到那把钥匙之前,只能通过门窗间的隙来窥见光明。

 那些透而进的光亮自然有限,驱逐不了屋子里的黑暗。

 这间屋子的主人长久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孤僻,不合群,思维方式奇特而怪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开始还会有人抱着好奇心与他接触,但随着好奇心的泯灭,关系也就此终结,你走你的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很少有人会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一类人,更多的都是带有目的地接近。

 包括他姜榆罔,与秦苍接触也有自己的目的。

 只不过相较于已经给秦苍造成诸多无法愈合的伤痕的雪轻影,姜榆罔还不至于让秦苍陷入复杂难解的恶循环之中。

 他也绝不希望秦苍一直都被困在那间黑屋子里。

 “你说那俞燮甲的琴声有琴天阑的意境,在我看来,那是仙意。一个魔能够具备仙意,意味着他的心中绝不仅仅是黑暗,趁此机会,你也好生学学。”沉默许久,姜榆罔如是道。

 秦苍笑道:“我可从未掘弃光明。”

 姜榆罔不解道:“那你为何将自己的心锁得这么死?几乎不留后路。”

 秦苍道:“有一条后路,那便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一直在等那一天,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那一天做准备。”

 姜榆罔似是懂了,却仍自担忧道:“我还是怕你成了魔就回不了头。”

 “不疯魔,不成活。活着就够了,回不回头早已无所谓了。”

 秦苍自嘲一笑,旋即作闭目沉思状,继续借助姜榆罔的视角观测上方两位魔门之主的战况。

 …

 ps:时间晚了,分两章发来不及,故而五千字大章一并送上。再过十几分钟就是二月一号了,新的一年,新的一月,我要干件“大事”!

 柳乘风不愿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也不愿做,但这本书几个月洋洋洒洒将近一百一十万字,拿着全勤低保勉强度,实在让人唏嘘,觉得没有多少意义。

 但路是自己选的,就要咬牙坚持。

 我当然有写快餐小白文的能力,但我不会去写,因为我写小说为了赚钱不假,却不全是为了赚钱,该有的东西我还是会有,不会过分地追求商业化,把自己的文章变成无脑套路

 不用心,是写不出好作品的,钱赚的多与少,从来不是衡量一部作品好坏的标准,只是与作者辛勤劳作的回报挂钩。

 为了生活,我自然需求回报,但我要回报的方式是通过用心写的东西去换取,而不是复制粘贴,只一味地升级打脸去套钱。

 这本书是玄幻,但玄幻就从来不意味着一定要添上没有营养的标签,我要写的就是蕴藏道理的东西,再添加一些文艺的东西进去,这就是我的风格。

 喜欢的请你继续喜欢,不喜欢的请你试着喜欢。

 正版读者希望你继续支持,盗版读者希望你偶尔也来支持。

 不多说了,2月份,我进击月票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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