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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一帝一后,一夫一妻
 外界风云,室内寂静如常。

 独坐在铜镜前的婉约女子像往昔一样,拿着一把桃木梳,专注地打理着自己的缕缕秀发。

 她的动作轻柔缓慢,齿体与发丝间的摩擦力度始终恰到好处,既不过轻,也不过重,短短片刻时间之内,她的发丝便由微微散变得柔顺异常,配合她天生的如雪肌肤,以及如一泓清泉般的双眸,此刻的她对于很多男人而言都有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哪怕她只是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秋风深,夜更冷。

 她却似乎已习惯了这种清冷,眉宇间没有丝毫异色,只是一遍遍地梳理着自己头上的青丝,不厌其烦。

 士为知己者死。

 女为悦己者容。

 独坐在铜镜前的伊人为谁梳妆?

 她知道。

 很多人都知道。

 唯独那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也罢,似懂非懂,总比一窍不通要好。

 她时常这么安慰自己。

 今,似乎恰好是她与他相识的第五百个年头了吧。

 这般时间,已相当于数个凡人的一生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而草木总是容易被狂风暴雨吹折,所以人的生命总是那么短暂脆弱,脆弱到连她这个向来自认不怎么伤悲秋的女子都为之惋惜长叹。

 长叹之余,也有庆幸。

 因为他与她都不是凡人,一个是昔时的神农氏公子,而今的炎帝,一个是昔时的女娲氏圣女,而今的帝后。

 与生俱来的身份血脉赋予了他们很多东西,这其中便包括修行天赋与寿元。

 那在无数人眼中高不可攀的神魔界限,对于他和她而言却并非什么难事,尽管前者是属于大器晚成的一类人,也依旧在千年之内成功跻身神魔之列。

 所以按照常理而言,哪怕五百载年华就此逝去,他与她在相貌上也都不会衰老多少。

 可这世间的许多事情都不能按照常理来论断。

 在接任炎帝之位的第二年,他便率先白了头,在之后的数十年里,他更是频频出老态,不复当年气盛。

 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却没有办法改变和阻止。

 就如她无法让他少处理些军国大事,多花些时间来陪伴她,即使她后来为他和神农氏诞下一名帝子,也依旧不能。

 很多个夜里,她都想冲进他处理政务的偏殿,大声问问他为何要如此待她,将她这么多年以来积攒的怒气怨气一并释放。

 可直到轩辕黄帝亲率大军将他们围困在阪泉河谷中,她都没有这么做。

 非是不能,实乃不愿。

 她不愿让早已头白发的他陷入更深的疲惫之中。

 她不愿让各方势力觉得神农氏内部矛盾烈,有机可乘。

 她更不愿让少有交谈这四个字变成相对无言。

 华乐兮,名中有乐。

 她却已有多年不曾尝到快乐的滋味了。

 最近的一次,是五十年前,她与他的孩子刚刚出世之时。

 那时她心欢喜,抱着怀中的襁褓婴儿,久久不愿撒手,在榻上傻笑了很久,笑声中既有对新生命喜爱,也有对他的期盼。

 后来他果然准时赶至,可停留的时间仍自不久。

 在吩咐了侍者好生照顾她们母子,以及为孩子取名之后,他便整理衣冠,踱步离去。

 她瞧了他的背影很久,一直目送着他走出殿门,连气息也是消失不见,很多话想要说,但终究还是一同烂在了心里。

 等那些侍者纷纷去准备滋养药物之时,她望着怀中的孩子,沉默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

 姜太安。

 太平长安。

 很好的寓意,她能够在第一时间明白他为孩子取此名的含义。

 可还有许多东西是她不明白的。

 譬如九妃之中她姿最好,身份最高,才情最大,又居后宫首位,却为何在很多时候受到的关爱还不及他对侧妃的一半之多。

 若是实在不爱,当初不娶便是。

 女娲氏圣女这一身份虽极具分量,但却并非唯一,每一代都会设立八个名额,以当代女娲后辈中天资实力最为出众,有望振兴种族的八名女子担任,除此之外,还有十六圣子等等,她不过是女娲氏八大圣女之一,且在接任圣女之位时,他已经快要坐上第八任炎帝的宝座。

 所以那时他若是下定决心拒绝联姻,女娲氏高层即便动怒,也不会冒然对他和神农氏出手。

 可他由始至终都未曾说出一个不字,不管是在人前还是私下,他都是一副坦然接受的模样,新婚之夜,他也不曾刻意冷落她,而是与其共度良宵,也就是那一刻,姜榆罔这三个字在她的心中彻底占据了无可替代的地位,她开始畅想着两人的美好未来。

 可那未来,真的迟迟未来。

 五百年秋,转眼逝去,恍然不觉间,铜镜前的她竟也生出了丝丝银发,眼角亦是有些许皱纹浮现。

 若只是如此倒也没有什么。

 毕竟华乐兮也拥有接近神皇的修为,纵使多年以来因为诸多烦闷心事而提前出现老态,但这种老态也会被限制,不会太过离谱,所以她的面貌看上去仍旧不超过三十岁,银白发丝也不过十余而已,依然不失风韵,只是不再绝代。

 可关键在于她的心也在渐渐老去,不再充希望。

 无尽的落寞与失意下,这个曾以自身风华倾倒无数青年才俊的绝美女子愈发像个木偶,不笑不痛,不悲不喜,无人来寻她时,她便始终坐在铜镜前,整理妆容,梳理发丝。

 知为谁。

 也不知为谁。

 不管是青丝还是银发,一并梳理。

 一如她不再纠结因果,不再在乎因果。

 …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月中帝子隐真香。

 枫林碧水浅淡妆。

 灯下天姿人不识。

 唯对铜镜自心伤。

 此伤有谁见?

 此伤有谁知?

 他见。

 他知。

 他至。

 华乐兮不知道姜榆罔是何时来到她身边的。

 但她在铜镜内见到那个熟悉却又陌生,想见却又不想见的身影后,她本古井无波的心境立时出现了动摇的迹象,不敢她如何凝聚心神,如何运转法力,都无济于事。

 何以如此?

 只因她在五百年前偶然邂逅那个名为姜榆罔的年轻人时,便在不知不觉间中了一种毒。

 其无无味。

 其有悲有喜。

 不知所起,不知所栖。

 不知所踪,不知所终。

 唤作一字。

 情。

 …

 华乐兮没有转身。

 姜榆罔也没有上前。

 一帝一后,一夫一

 就这么通过一面铜镜来相见彼此。

 外界有兵戈练声,有军队巡夜声,有士卒酣睡声等等不下十余种的声响,但在这间相较于伊川的宫殿不知简陋了多少倍的木屋中,却是安静地过分。

 在这等情况下,恐怕就是一细小的银针掉落在地,姜榆罔与华乐兮也会第一时间将那道声音捕捉。

 无声的沉默中,两人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

 谁都想率先开口,可话至嘴边却又有诸多顾虑。

 只是相较于女子,身居炎帝高位且又是铮铮男儿的姜榆罔明显要多出一分果断。

 所以在沉默半晌之后,他终于率先对那仍自在铜镜面前梳妆的女子说道:“我来晚了。”

 声音之中,一片歉然之意。

 “噢?”

 一道轻咦声自华乐兮的口中响起,她虽仍自不曾转过身来直视姜榆罔,但无形之中她的眼神还是不紧紧落在了镜中那道既温和也霸道的修长身影之上。

 “早来晚来,对你,对我,又有什么分别呢?”

 华乐兮自嘲一笑,清澈动人的眼眸中充哀伤。

 姜榆罔的脸色却没有多大变化,因为早在来之前,他的脑海中便已推演循环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华乐兮也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他已习惯了这个男人不近人情的一面。

 只是她却不知,这短短的一瞬间,在姜榆罔的心中掀起了多大的,那些翻腾起的花又化作了怎样锋利的刀刃,连他这尊有并山河气魄的炎帝,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千疮百孔。

 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犹豫之,姜榆罔身形骤移,忽然一举来到华乐兮的身后,从她手中夺过那把沾染了发丝香气的桃木梳,又从口中轻轻呼出一气,将桃木梳上的气息散尽,只留下自己的烙印。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专注地凝视着一个小物件。

 至少华乐兮之前不曾见过。

 所以当她瞧得这一幕后,还未来得及惊叹姜榆罔的速度,便是陷入了极度的意外与震惊中。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突然从她手中夺过桃木梳是为了什么。

 她同样不知道姜榆罔下一步意何为。

 姜榆罔自己却清楚无比。

 故而在华乐兮作势起身之前,他便探出另外一只手掌按住了她的肩膀,动作轻柔,却封住了华乐兮体内所有的道法力量,只剩下女娲氏的血脉力量不曾被影响。

 那是她此刻仅剩的力量,他却肯定她不会动用一丝一毫。

 不只是因为他了解女娲氏的血脉之力的特,更是因为他了解她。

 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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