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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孤单独行
 我第一次真真实实地融入了B市的生活,然后发现,原来这座城自有她的美丽。几千年的文化积淀,她别具魅力。

 生活慢慢变得多姿多彩。我这才了解原来的自己有多么任,多么偏激,多么的不成。这些体会却是以沉重的昨天为代价的。

 人总是要成长,成长的代价或轻松或沉重,现在明白也不算晚吧。

 如果现在我遇到一个能好好相处的人,我肯定就嫁了。平平凡凡地上班回家带孩子伺候老公,做平凡世界里的平凡夫

 周末我邀集大学同学同喝免费欧式下午茶。阳光,茶点,优美的环境,懒洋洋地躺沙发上不想动弹不想说话。刘京提醒我:“子琦,注意坐姿,保持淑女风范。”

 是啊,这等环境里想鲁都不太好意思。我坐好,再看看大家,都坐得正儿八经,互相瞧着,吃吃地捂着嘴笑。

 女人在一起就是这样,话说三句就会扯到终身大事。

 要在苏河那小地方,二十出头就嫁人了,现在大家都二十**的人,留B市的六个人都还没嫁出去。在外地的小玉女儿已周岁,网上发来相片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看得大家口水直。薇子说早知如此当初就回老家,黑龙江边上憨厚稳重的汉子肯定拿她当宝。

 她一说,大家都笑了,七嘴八舌说起当时在宿舍第一次会面的场景。我进去的时候手里两个提包,中等型号。刘京看我一件件往外掏东西,突然问我:“你冬天最厚的就这件防寒服?”等我再拿出呢料裙子说是冬天穿的,刘京已经快要晕倒。

 搞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刘京夸张地说:“你小心被冻死。”正摇头的时候薇子拖着个麻布口袋进来,身后还摆着口大皮箱。

 大家都去帮忙。本以为那只大口袋里装的是铺盖枕头,结果薇子不好意思地说,是她妈妈给她做的棉衣棉。一套衣服装了一个麻袋。等她拿出来展示。一屋人惊叹,我笑着说:“你们那里是把被子裁成衣服穿,有那么冷?”

 薇子形容,最冷的时候吐唾沫,掉地上时就能听到脆响。

 我和薇子成了一南一北的鲜明对比。第一个在B市的冬天,我们屋的女孩儿一人买了件军大衣做出门装备。我不喜欢也没办法,那时候一个屋的同学爱集体发疯。说起那年冬天的军大衣就扯到了友好男宿舍的集体光头。

 言谈间声声叹息,感叹时光飞逝,青春不在。感叹世上的好男人如此狠心放七个如花似玉的好女人独自惆怅。

 田华突然羞涩地低下头,睫抖动:“今年节我结婚!”

 此话无疑起公愤。几个人轮番上阵盘问,田华才吐吐地代情况。她居然是网恋!我们想晕倒,这年头,最不敢信的就是网恋。“你了解他吗?”“你见过没有?”“网上没撒谎?”“家哪儿的?在哪儿工作?实地考察过没?”

 对我们不敢相信的问题,田华只好一一如实汇报:“网上聊了四个月就见面了,然后就开始,有两年了,还行,节结婚。”

 不管怎么说,这是在B市的舍友里第一个结婚的。五个人羡慕之余决定集体出主意,不热闹不行。我想田华可能都后悔了,把老公交给这几个老女人折腾,还给她时多半只留一口气在。

 我主动担负起陪她选购家具装饰的重任。只要杂志上有的,消费在她允许范围内的,我都陪她去买。我的职责就是凭着脸去打折讲价。

 我子急,没过几天约着田华去看东西。她想买盏有古意的灯。

 灯具店太多,我们耐着子一家家逛。田华逛街出了名的有耐,有体力,她去香港三天就在街上逛了三天,走烂了一双鞋。能把鞋走烂要么是质量不过关,要不就是她太能走。我能肯定是后者,我们已经从上午逛到了傍晚,她精神依旧,一副不买到合心意的就绝不罢休的架势。要是前面这几家装潢一的灯具店再没有,我打算砍竹子编个灯笼送她。

 灯具店的装修本就隔绝了大部分天光,加之又近傍晚,店里一盏盏灯越发光溢彩,朦胧温馨。

 弈就这样,在消失了两个月后出现在灯火流离处。我看到他时正隔着一片水晶帘子。一颗颗珠子衬着灯光织出一幅璀璨的光芒。

 他陪着一个娇小美丽的女孩子在看灯。我的视力好得连他嘴角弯起时脸颊上漾出的小褶皱都瞧得一清二楚。

 他正指着一个灯和服务小姐说着什么,又转过头对女孩子说话。轮廓分明的脸上温柔一片,只柔到了眼底,女孩如花似的甜笑。

 我想叫他,又喊不出声。

 田华捅捅我,也往那边瞧:“那不是展云弈?子琦。”她去水晶帘子,手指碰到发出几声脆响,震得我心神一跳,赶紧拉着田华往后面躲。庆幸的是这家店像宫一样,用七弯八拐的布置去映衬灯的美丽。

 他没有看到我,他的眼神没有往我这边瞟过一眼。我拖着田华和他们捉藏,等他们走过门口的位置,毫不犹豫地从大门闪身而出。

 田华默默地跟在我后面。老远,我们才放慢脚步。田华小心地说:“我听说你们分手了,分手怕什么,大大方方打招呼也不是什么事儿。”

 我忙点头同意:“是啊,我当时不过就是条件反,动作大了点。现在继续去买灯?”

 田华叹气:“当我白痴看不出来啊?我送你回家吧,今天不买了。”

 我很感激她体谅。老实说,我现在没有陪她去买灯的心情。

 一直到回家,我还在回想弈的样子。和照片上比对,多了份深沉,少了点朗。是他的新女友吗?他已经可以找到一个对她施以温柔笑容的女孩子了。我有点想哭,又哭不出来,心里发酸,好像又不是难过得不行。

 我一个劲想象要是当时叫住了他,会是什么样?他是惊喜?是冷淡?是面无表情?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如果他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遇到个人似的,打声招呼就带着别的女人离开,我肯定会心碎。

 在我心里,他始终是照片里笑着朝我走来的展云弈。

 我给郁儿打电话。郁儿不知道他回来了。

 他悄无声息地回来,又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我对自己说,洗澡睡觉,明天好好研究下印度餐厅的设计氛围,顺便吃辣辣的咖喱饭。

 既然他也在重新选择开始,我也一如既往地过我的简单日子。

 再纠又是一种痛。

 在B市,我最怕过两节。一是情人节,二是节。情人节那天,那六个还没嫁出去的人居然纷纷有约,我知道城市大了每人有每人的空间,没嫁人不见得没有恋情,只是没说而已。办公室只有几个没着落的大龄青年留着为杂志社做奉献。

 其实情人节前倒是忙,等到出了刊就轻松了。我翻阅着情人节特刊说:“节前对如何过情人节做了种种推荐。大家觉得最好的项目是什么?”

 没人理我。我嘴臭,为他人做了嫁衣不说,还要人去夸,有人理会才怪。

 终于大李起身一呼:“要不今晚没节目的都一起过过?刚好两男两女,搭对。”

 同志们哄然响应。四个人挤眉眼互开玩笑,地点也不含糊,选了前期杂志推荐的某私家菜馆。本来情人节订座困难,硬是凭着给人家做过广告要了一张桌子。

 刚落座,大李和阿成头接耳一阵窃窃私语,嬉皮笑脸对我和另外一个女同事菲儿说:“你看我们是不是换换座儿?两男坐一边,对俩女的,情人节这样坐看上去就傻。”

 我和菲儿四周一打量,像我们这样四个人一座的真的少,几乎都是成双成对,含情脉脉两两相望。有单个人的,一看就知道在等另一位大驾光临。

 阿成又接着说:“谁和谁搭对儿?”

 我和菲儿商量了下,菲儿说:“我们猜单双。”四个人一起伸手,决定了今晚的男女伴。我和阿成坐在了一边。调整座位后再打量,都忍不住笑。

 菲儿说:“大李,今晚你可要尽到男伴的本分!”

 大李嘿嘿笑着:“从现在起到送你回家,我一定站在你身边不离不弃,想吃什么说,哥哥帮你布菜,绝对服务周到。”

 阿成也笑着对我说:“现在我就是你男朋友,任打任骂任罚,子琦,你要我去摘天上的星星,我绝不会端盆水来装月亮。”说完挑衅地瞧着大李。

 菲儿借机撒娇:“瞧瞧人家阿成,话就说得比你甜!”

 大李浑身一抖:“大小姐,别麻我成不?咱们不内讧,不中敌人的计啊,哥哥其实比他实诚多了。”

 菲儿与大李入戏,看上去就跟真的情侣一样。阿成笑嘻嘻盯着我,提示我咱俩也不要输给他们。

 吃过饭,四人兴头不减,特别是他们俩懂事地送我和菲儿一人一枝长茎玫瑰,情人节似乎真的有了情人。

 找了家酒吧,人多得吓死,好不容易挤了个卡座,要了一瓶索尼伏特加开始南北对抗赛。我和阿成一组对大李和菲儿。

 从没和他们一起喝过酒,没想到酒量都不错。音乐震耳聋,骰子哗啦啦地响,笑声细细碎碎。如果这样过一个情人节,我愿意。

 人群里我仿佛看到弈靠在吧台喝酒。一个人,那么落寞。待我拨开人群走近了,靠在吧台喝酒的不过是个陌生人。

 我随着音乐在舞池慢慢摇摆,酒在麻醉我的神经,忘不了就忘不了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强求。

 菲儿他们也加入进来。在这热闹与放肆的宣中,我心里有处地方轰然倒塌。

 我想我是醉了。四个人都醉了。摇摇晃晃走在空寂无人的大街上,我大喊:“如果有人求婚,我马上嫁给他!”

 菲儿扑过来抱住我:“哦,子琦,嫁我好不好?”

 我一声叹息:“你比我醉得厉害!”话一出口,才发现,不管脚步踉跄,头脑发热,我清醒无比。

 回到家,找了个瓶子好阿成送的玫瑰。酒喝到半醉是最好,飘飘然,晕乎乎。可惜我不习惯一个人喝酒,没准儿会成天灌自己。这感觉啊,真好。

 我觉得这个窝今天分外整洁,分外温馨。我没有换过窝,在这里,我能感觉到弈的气息,他皱着眉帮我收拾衣物,又洗又切东西。他的什么啊?我想起那桌子凉菜,忍不住笑。

 洗个澡上,天真凉了,伸手拿过桌上的照片放在枕头边上,我想和他说话。

 我说,弈,我感觉孤单。这么孤单。他笑着朝我走来。

 我说,酒吧的喧嚣,热闹的人群只能加深心底里的寂寞。他仍笑着朝我走来。

 我睡着,梦见他真的笑着朝我走来,身边没有其他女人。

 情人节一过,节就跟着来。

 菲儿似乎和大李走近了。我们相互开玩笑。我看见阿成买了袋装烤鸭,他老家在佳木斯,节要回家,给家人买的吧?我随口问:“给咱爸咱妈买的?”

 南方人不太清楚说“咱”和“我们”的区别。以为都是一样。在北方话里“咱爸咱妈”是我和他共同的父母,我说出口了才发现语病。

 阿成憋着笑说:“对,给咱爸咱妈买的。”

 我想我肯定脸红了,不示弱地瞪他:“占我便宜啊?”

 阿成哪肯放过这等机会,继续嚼舌:“要不,啥时候你也带我去见见咱爸咱妈?”

 我气得无语,不理他。倒是一旁的大李和菲儿笑得乐不可支。大李讪笑着说:“情人节才过完就打算上门儿?你俩速度快啊。菲儿,我也想见见咱爸咱妈。”

 菲儿一脸促狭的样子,配合极了:“好啊,要见咱爸妈,也拎只烤鸭去。”

 我哭笑不得。

 娟子来电话问我回不回去,我说路远不回了。她说节后给我寄苏河的腊。听了都想回去,又怕看着老房子伤感就放弃了。

 节前我在超市狂购物,囤积食品打算在家过。物价涨得飞快,一斤生菜要卖到十元。拎着大包小包走出超市就后悔,出租车根本见不着空车。再过几个月买辆便宜二手车开算了,成天去广告坐公车也费时间。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我会对开车萌发出强烈的**。

 拎着东西费劲地往公站走,一辆车在我身边停了下来。我听到弈在叫我,我转过头,真是他。

 我愣着,他旁边坐着上次买灯见过的女孩儿。他冲我喊:“上车,送你回去。”

 我不知所措。后面有司机开始按喇叭,我眼中只看到他在说话,他旁边那女孩儿好奇地盯着我。

 我只觉得狼狈。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斜挎着包,因为东西太重,包已有从肩上掉下来的迹象。头发几天没洗,油油地贴在头上,一双皮鞋沾了泥水。

 而他身边的女孩子年轻美丽,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是清澈,弈喜欢的女孩子都有一双清澈的眼睛。我的眼睛里早已没有那种纯纯的清澈了呢。我只顾着胡思想,手上突然一松,东西已被弈接了过去,他不耐烦地说:“再不走,那些司机要跳下来揍人了。”

 我一醒,果然后面司机已经不停地按喇叭,正骂人呢。我赶紧拉开后门坐上去。路上没有说话,我只顾悄悄地偷看他。

 我有多久没见着他了?我模糊地想,上次他买灯看到过一次,又隔了两个月吧。这样在街头碰面算是机会多呢还是少呢?这四个月他都在B市吗?和我想象的见面都不一样呢。一点气氛都没有,成了人搭顺风车似的正常。去年秋天,他还情意绵绵陪我去泰山,短短几个月呢。我茫然。

 突然听到他问我:“子琦,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不知道多去几次?”

 “街上购年货的人太多,挤一次就够了。”怎么我的声音会这样平静?不带一丝异样?

 弈没再说话。他身边的女孩子倒叽里咕噜打开了话匣子。她的声音很软,不是本地人。提了一大堆问题,我听见弈温柔地一一回答。

 我看着车窗外迅速后退的行道树,还有戴着护耳骑车的人,不去听他们的对话。我和弈之间隔着前后排,却像隔着一个世界。

 车里响起音乐声,是我喜欢的《生如夏花》,我怔怔地听着。朴树低哑的声音唱着: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我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啊!惊鸿一般短暂,像夏花一样绚烂…

 弈突然说:“子琦,你的手机?”

 我回过神,手忙脚从包里掏手机,我刚按下接听键,阿成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我不好意思地往前座瞟了一眼,后视镜里似乎闪过弈的笑脸。“什么事啊?你到家啦?”我问阿成。他提前两天走,现在应该早到了。

 阿成乐呵呵地说:“子琦啊,咱爸咱妈可想你了,问你什么时候来看他们。”

 我脸一红:“去你的,又来了。”想起那个玩笑,笑了出来。“回来带礼物啊。”

 “没问题,咱爸妈做的好吃的统统给你们带回来。节你真的一个人没回老家啊?可怜…”

 阿成还在贫嘴。我不想挂电话,这样说话省得我坐在车上尴尬。又不知道和阿成说什么好,就拿着手机听他唠叨,看到车拐进小区,才挂掉。

 拎着东西下车,礼貌地对弈说谢谢,和那女孩儿说再见,再不看他们,咬着嘴一步步往家走。

 我怕回头,我不敢回头。这便车搭得我窝囊。

 晚上,我瞪着桌上的照片骂他:“人家说喜新不厌旧,你怎么这么不时尚?”我拿起照片抚摸他的笑脸,轻声对他说:“你真的不再笑着朝我走来了么?”

 我找了个鞋盒。把他所有的照片都收了起来。桌上只有阿娘的照片,阿娘不变的慈祥。我对她撒着娇:“我一个人了呢,真的一个人了呢。”

 阿娘笑着说她会一直陪着我,我安心睡去。

 突然间醒来。外面天蒙蒙亮,呈微微的蓝色。我一看时间,才凌晨四点。穿好衣服下,走到窗边,外面房子檐边已一片雪白,碎小的雪花细雨般飘下,无声无息。

 我瞧着,失声痛哭。

 这个飘雪的凌晨,我在租住的房间里一个人哭得泣不成声。

 如果我不再看到他,就不会搅起心里的悲伤。我平静地从他面前走过,不过是用骄傲筑成护住心痛的堤防。

 从遇到我再送我回家,到节结束,弈没有再出现过。

 节过去同事们陆续恢复上班。阿成果然带回来大堆当地特产分给大家。专门拿过一份送到面前,还是那句话:“子琦,咱爸咱妈特意给你做的呢。”

 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阿成继续努力:“咱爸妈身体还好吗?”

 我认真地说:“我爸妈不在了。”办公室里气氛一下子僵住。

 阿成尴尬地摸摸鼻子:“那个,子琦。”

 我瞧他的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啦,我又没生气。”

 见我笑了,阿成才松口气,正要说话,总编走进来扔过几张帖子说:“下周有个酒会,装饰行会组织的,你们几个没事的都去玩吧,记着打扮漂亮点。”

 三月寒料峭,恼人的风卷起晕黄的沙影直把整座城包裹得雾蒙蒙的。一出门墨镜,纱巾,长长的防寒服,要多丑有多丑,走进社里,外面的这层保护装置一,才长吁口气。

 菲儿他们正商量着什么。我走过去听到她问我:“子琦,今晚酒会你去吗?”

 我忘得一干二净。杂志社接这样的邀请函多的,不见得每次酒会都会去参加的。

 菲儿提醒我:“今年装饰又有新流行,据说今晚来的行业巨头多。要是能搭上线,就这块银子不会少赚哦。”

 菲儿说得对,开第一个大型酒会,而且是杂志的金主们,多识得几家装饰公司高层是件好事。听说还有一些设计名家出现。我向来以为广告设计与装饰设计异曲同工。前些日子帮家专卖店设计橱窗,竟然赚了一月工资,我觉得这行大有钱途。慢慢做,说不准我对郁儿说的两年时间买车供房的建议真能实现。

 想起白花花的银子,就想象我已开着辆二手小车,快乐地当着房奴。现在买辆二手小车不成问题,可房奴嘛,唉,我连当房奴都不够格呢。

 有了房,我在B市就算真有个家了。衣食住行,在这里,住是排在第一。田华买房买在了郊县,三十几万买了间二手房,图的是便宜。刚开始都觉得远,现在地铁一通她的房直涨到六十万。郁儿的窝买的时候六十几平米五十多万,现在足足涨了十来万上去。

 我要求不高,能有三十平米就够了。想想就觉得外地人安家太不容易。可是,老家的房子送给了娟子,我还没家呢。蜗牛是最爱家的,走那儿把房子背那儿,如果在苏河修间房再搬到B市,哇,那得多少银子?

 正对以后的美好生活发挥想象。菲儿伸手在我面前一晃:“回神!去不去啊?”

 我去,我怎么不去。我现在就去打扮,前前任老总训过话,一个邋遢的丑女要拿到单子付出的努力会比漂亮女孩多得多。

 晚上七点,我们杂志社一行五人说说笑笑去赴会,进入会场就分散找寻目标下手。这次不同情人节,非要男女搭配。我们自然地选择了女女组队。

 菲儿和我端起一杯酒穿梭在人群里,见着面的笑着招呼,见着不的有机会就搭讪。搭讪是门艺术,菲儿是大师级,只需紧跟她就行了。

 菲儿总结经验有几点,一是牵线搭桥。利用已的面孔介绍熟悉新面孔。二是先入为主,不等人家反应,热情把对方归入曾打过交道道貌岸然者。三是请君入瓮,这就需要我离开她了,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端杯酒站那儿,过会儿自会有人主动上前。

 跟着她穿花蝴蝶般加深了面孔的印象后,我与菲儿找了个角落中场休息。我问菲儿:“名片散完才收工?”

 菲儿说:“那当然,要对工作负责。”说着说着眼睛里光芒一闪。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怎么又是他?云天手的业务范围是不是广了点?只听到菲儿在背弈的资料:“展云弈,三十二岁,未婚,双料硕士,云天集团董事长,一年前出过八卦。”

 我听得心里一跳,又听到她叹气:“人家不过比我们大几岁,就后半辈子不愁,太不公平!”

 我问菲儿:“你认识他?”

 菲儿摇头:“听报社朋友说起过。”她眼睛慢慢亮起来:“从来不知道云天还有这种业务,现在就去认识。”说完就往那边走。

 我没有跟去,闪到更远的角落,隔着人群慢慢看他。他穿着蓝灰的西装,很合适。我一直说他是衣架子,比着头顶量他的身高,他恰好比我高一个头,我算算差距,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他脸长十八公分,我双手挥动认真地比给他看,这么长的脸!弈笑着挠我:“敢说我脸长,嗯?”

 想着想着不自地笑起来,旁边一个声音在问:“看什么看笑了?”

 阿成笑嘻嘻地站在我身旁。这会儿工夫,菲儿已成功和展云弈接上头,回头对我们示意。阿成乐了:“菲儿做公关比她做广告强,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男友。”

 “你错了,你没见着大李的眼睛就跟着菲儿打转吗?”我下巴一抬指向大李。

 “没想到情人节还真成就了一对善缘。”阿成感叹。正说着,菲儿和弈竟朝我们走过来。我是该走呢,还是若无其事?最终还是没挪开脚,平静地看着他们走近。

 菲儿介绍我和阿成与他。弈含笑说:“能老是遇着人,也是缘分,是吧?子琦。”

 我笑着不语。

 菲儿高兴地说:“原来你们认识。”

 弈对她解释:“以前子琦做过云天的业务。”

 原来变成了业务关系。很好。

 弈接着说:“新成立了家装饰公司,刚起步,正想和你们杂志联系,子琦,你和你同事下周一来我公司谈谈好吗?”

 菲儿很雀跃,站在展云弈身边对我使眼色。

 业务是吗?把银子送上门来是吗?我没想到有一天会赚展云弈的钱。我半晌没吭声,菲儿忙接口:“好,我们下周一一定来。”

 没说两句,弈有礼貌地转身离开。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世事无常,人在情非。菲儿急急地对我说:“大好机会,你高兴傻了?半天不说话。”说完又是一笑“今晚最实在的收获。”

 我不动声的工夫练到了第几层?我看着弈心跳都没加速。是情到浓时情转薄?还是此情只可待追忆?

 早早退出酒会,菲儿没有反对,已经收获颇丰,没必要把自己那么累。大李求之不得,正好找着机会送菲儿回家。

 我看菲儿甜甜的笑容,估计这对男女成功几率大增,就等着有天正式对大家宣布了。

 阿成一定要送我。坐上他那辆捷达,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开车了:“阿成,能帮我看辆二手车么?”

 阿成笑着说:“终于要开车了?你不怕啦?”

 我说:“别人都说开车是练个手,慢慢就适应了。”

 他兴致很高:“是啊,没车是很麻烦,现在带你去练练手?”

 阿成一气把车开到了附近一个新小区。这里新开发的,路很好,人不多,晚上更是空旷。我换到驾驶座,手上一下子冒冷汗,我紧张,点了几次火都没把车发动。

 阿成笑着安慰我:“不急,你油门轰大点。”

 自从拿了驾照,我几乎没开过车,一直怕上路。也许是阿成的耐心,我慢慢熟悉起来。车开得很慢,阿成也不会像从前教练那样一个劲催我加油再加油。

 开了足足一小时,阿成鼓励我说:“你开车很稳呢,会越来越好的。”

 我靠边停住车,摸出香烟:“么?”

 阿成没有问我怎么会吸烟,接过一支点燃。

 我叮嘱他:“别说出去啊,影响形象。”

 他笑笑。

 有时候我觉得阿成像大海,会是很哥儿们的那种。大海比我小两岁,阿成与我同岁。但是他比大海细心。他对我说:“子琦,你老早就和展云弈很吧?不仅是谈业务认识的吧?”同事之间很少问对方的私事,除非是很好的关系。

 我没回答,反问他:“你家里催你女朋友了吗?”

 阿成苦笑:“节回家相亲都几茬。家里人不急,我还急呢。在这里有个女朋友总比单身强。”

 我俩都不说话了。对于外地人来说,在B市有个家,有个人在家里等你,日子就过得完全不一样。

 看烟顺着车窗儿哧溜被窗外的风走,我笑笑说:“面包会有的,牛也会有的,你会找着可心人儿的。”

 阿成又开始贫嘴:“要不咱俩凑一对儿?如了咱爸咱妈的愿!”

 我自卑地回答:“二十九岁的男人正新鲜,二十九岁的女人是豆腐渣。我不想出门挨飞刀,说糟蹋了你这枝花。”

 阿成坏坏地笑:“这样不正好?我太有安全感了。你只能吊我这棵歪脖子树上。”

 我眼睛一瞪:“怎么着也得找棵紫檀木才显品味。”

 “我可没听说紫檀有枝枝杈杈供人上吊,树顶子上嘛,你跳着挂绳子,能够上么?”阿成不屑地说。

 “哥哥,这你说错了,我没说要上吊,我直接劈了它做成棺材,躺里面睡着,能保百年不坏,还没人来抢。”我狠狠地说。

 阿成大笑,笑声在夜里传出好远。这一刻我知道我又多了个哥儿们。

 他并不知道,我的那棵紫檀木远远长在深山里,我只能在山脚下远远望着。也许,我真该寻着棵合适的歪脖子树吊死了事。只是,我希望死得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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