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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步
 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有那么几秒,我以为自己躺在自家的单人上。直到翻身的时候光的背撞上一堵有温度的墙。

 对哦,这里是旅馆。躺在我旁边的是柱哥。我们上了…

 敝不得我全身都痛。

 昨夜种种,像是跳片的老电影一样,一个画面一个画面的回我记忆中…

 在我身上的体重,滴在我身上的汗水,洒在我身上的吻,飘在我耳边的呼吸,还有我自己羞人的呻,和他终于进入我身体时我忍不住痛而发出的喊叫…我哭了…他吻掉我的眼泪,吻住我的,然后再一次进入我…

 这就是全部的记忆,全部的声音。他说了什么吗?好像一句也没有…

 我又试著动了一下。两腿之间传来的疼痛让我忍不住轻呼出声。

 一只手突然从下面圈住我的。我被动的翻转过来,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原来他也醒了…

 “为什么不多睡会儿?”他问我。

 我看着他,这个和我有了亲密关系的男人。为什么我仍然觉得他离我很远?

 “柱哥,你姓什么?”问他的时候,我有意无意的痹篇了他的眼睛,视线落在他结实的肌上。

 沈默了一会儿,我听到他的声音说…

 “我姓何。”

 “你叫什么?”

 “柱嘉。”

 “哪一个‘家’?”听上去仿佛是“住家”他说他是孤儿…为他取名的人是谁?是希望他成为一个“住家”的人吗?

 “‘嘉宾’的‘嘉’。不是很好写。”

 “没关系,我会记住的。”我看着他的肌说。

 何柱嘉…我想我会记住这个名字。

 “阿兰?”他似乎发觉了我的不对劲。“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我突然笑了。在上交谈果然很容易开口呢…

 “你说反了。”我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什么?”他不理解我话里的意思。

 “我说你说反了。”我把视线从他肌上移开,刚巧落在天花板上。哎?怎么这儿也有镜子?昨夜都没留意到…看着镜相里裹在被单下相依相偎的两条人影,我突然好想哭。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如此澎湃而又颠三倒四的情绪让我从心底感到恐惧。

 “我什么东西说反了?”他打算追问到底的样子。

 “有话要说的应该是你,不是我。”

 搂著我的胳膊突然僵硬。温度也仿佛一点一滴的失…

 “告诉我吧,我该怎么帮你们?”我抬头看向他写著“震惊”二字的眼睛。“虽然我们已经上了,可是我还是很笨的。我不确定我能为你们的农场做什么…”

 “阿兰!”他喉间迸出我的名字。

 我不理他。我决定把该说的一次倒干净。

 “你们不是想对付姓胡的吗?那我是不是该去告他?只要让他惹上官司,他就不会有心思打农场的主意了。你们跟踪了他那么久,我是他唯一的把柄…对,我去告他强未遂。我要不要请律师?报纸会把这件丑闻登出来吧?一个身上有官司有丑闻的地产经纪是不会有人跟他做生意的吧?那样农场就安全了…你说这办法好不好?”我最后很礼貌的征询他的意见。

 “阿兰…”从他双间飘出的依然只有我的名字。

 我突然翻身下,忍著全身的痛将衣物一件件穿上身。视野开始变得模糊…真的很痛啊…“阿兰你听我解释…”

 “你别过来!”我的尖叫声阻止了他冲向我的动作。他只得坐在边,一动不动的凝视著靠在墙边的我。

 “为什么要瞒著我呢?”我声音无力。泪水再也承受不了空悬在眼眶边缘的重,一滴一滴落在光洁的地砖上。

 “为什么呢?为什么接近我?为什么要利用我呢?”我已经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也看不清他的脸。“是因为我笨吗?我是个很好骗的笨女人?姓胡的这么想,所以他骗我上。你也是吗?”

 “阿兰,我没有骗你!”

 “哦是的,你没有。我怎么忘了,是我主动要和你上的,你没有骗我…我真笨,是不是?”我突然觉得这一切很可笑。我笑了出来。

 拾起地上的挎包,我有些踉跄的走向门口。

 “阿兰!”

 “对了…”已经来到门边的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到前,我从挎包里掏出那件叠得平平整整的灰外套,递给他。

 “本来打算昨天还你的,现在还也是一样。”

 他同时抓住外套和我的手。

 “昨晚你到底为什么…”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回自己的手,又一次朝门口走去。

 这一次,他没再叫我。

 怎么看我都像个走在时代前端的新女呢…我有些自嘲的想。不但比男人先走下,还走得这么潇洒…

 门板合拢的瞬间,我默默对自己说…

 再见了…柱哥…

 我搭乘早上第一班地铁回家。子鹃正等著我。仿佛昨天才见过的充血的眼睛,糟糟的头发。我相信她肯定又是一夜没睡。

 我突然觉得很内疚。当了三年室友,我似乎一直在让她心。尤其是最近一个月…

 “你昨晚到哪儿去了?”她坐在沙发上问。

 我默默坐到她旁边,疲倦的把头靠在她肩上。

 “和柱哥在一起?”她又问。没推开我。

 我轻轻“嗯”了一声。

 “做情侣该做的事?”

 我不再说话。

 领口突然被一把拉开,出触目惊心的红红紫紫。

 “你们真的做了?!”子鹃从沙发上跳起来。

 她不给我靠,我只好倒向沙发另一端。

 “你…你…你究竟有没有脑啊!?!?”子鹃咆哮著冲回自己房间,又旋风一样的冲回来。一只牛皮纸信封重重摔在茶几的玻璃板上。

 “你给我仔细读读这个!”

 怀著一点点好奇,我出信封里的纸张。写在最上头的几个字捉住了我的视线…

 何柱嘉…

 “这就是你那个好柱哥!”子鹃在我耳边吼道。“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跟踪那个姓胡的地产经纪才会找上你!还有他家那片农场,姓胡的一直在打那块地的主意。他想对付姓胡的,所以打算拿你被下葯这件事来做文章!他根本就是为了利用你才…”

 “子鹃…”我著隐隐作痛的太阳打断她超大分贝的碎碎念。“这些我都知道了。”

 室友果然呆在当场。

 “你…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我明明昨天晚上才拿到这些资料…”

 “你请私家侦探查他?”

 “对,我查他!我就是怕他利用你!包怕你傻傻的被他利用!”子鹃爆怒的在我面前团团转,每说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这个混蛋!王八蛋!杀千刀的大骗子!如果我能早一天拿到资料…”

 “柱哥没有骗我…”他只是瞒了我。

 “你还说他没骗你!?他明明都已经把你…”“是我主动的。”我的声音居然没有异样。好奇怪。

 “你说什么?”子鹃因怒火饿涨红的脸上出现了困惑。“你…你主动的?那你当时…”

 “我已经听到他和他那三个兄弟的谈话,所以我知道他们的计划。然后我才问他要不要跟我上。”

 “你疯啦!?”子鹃一掌盖上我额头,再摸摸自己的额头比对温度。“还是发烧烧糊涂了?”

 我由她去猜。不过我也告诉她:“我很清醒。”

 “阿兰…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子鹃的愤怒已经沈淀了不少。她现在写在脸上的只有担心。

 “别问我。”我拍拍她的手,起身朝浴室走。“也别为我担心。也许我只是不想让这个骗局照正常的步骤走下去…也许我只是不想给他最后骗我的机会…也许我只是想让这一切快点儿结束…也许我只是…”

 我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淅淅沥沥的水声里。

 我仍在“振发活海鲜”继续我的打工生涯。

 老板又给我加薪了。和上回一样也是十五块。我算了算,如果每个月都能有这样的加薪,用不了几年我的月薪就能翻一翻。几年…听起来很久,实际上可能很快就会过去的吧?当初做了两年打字员,日子不也一晃就过去了?

 柱哥没再出现。一次也没有。

 老板问过我。问我是不是和柱哥闹别扭了。我笑着说没有,然后继续去端我的盘子。老板也就不再过问。我感激他的体谅。

 又过了几天,老板突然拿给我一份报纸。

 “这人好像是上回找你麻烦的家夥。”他指著社会版一则头条让我看。

 我一眼瞥到照片上穿黑西装戴眼镜的胡某人。这人上报了?我突然有些站不住,险些摔倒在柜台前。那些密密麻麻的铅字仿佛变成一大群动的黑蚂蚁,让我作呕。

 柱哥…你到底还是办到了…姓胡的不会再有机会去收购你阿公阿妈的农场…恭喜你…

 “这家夥居然侵公款,果然是斯文败类…”老板的声音飘进我有些混乱不堪的大脑。

 …哎?侵…公款?不是强未遂吗?我一把抢过报纸。

 “阿兰,你要看你可以说嘛,不要用抢的,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老板絮絮叨叨的声音逐渐飘远。我的空间里只剩下手里那张报纸,和那些密密麻麻的铅字。

 我一行一行的读下去。

 “胡××…经匿名信举报…亏空××地产公司公款一百二十六万…经查属实…追诉法律责任…判有期徒刑十五年…”

 再读一遍。还是没有看到“强未遂”四个字。我终于搞明白这是一篇完全与我无关的报道。

 真的…与我无关…

 那…柱哥呢?和他有关吗?那封匿名的举报信…会是他寄的吗?

 我想知道…不,我不想知道。我怕自己知道那些不该知道的…哦,我真的不知道了…

 又一个难得有假的周末。

 子鹃硬是拉著我去逛街。还自作主张的替我买了好多衣服鞋子带项链什么的。

 “我并不需要这些东西。”我对她说。衣柜里那几件衣服已经够穿了。而鞋子我一向只图穿著舒服,穿惯了一双就不再更换,直到穿得不能再穿为止。不晓得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一双超大号的运动鞋…和一双粘了土的灰袜子…

 “哎呀,不穿放在衣柜里配也好啊!”子鹃冲我嚷嚷,马不停蹄的拉著我朝下一间服饰店冲杀过去。她边走边数落我:“你那衣柜哪儿像女人用的嘛!?简直单调死了,不是蓝的就是白的,不是白的就是灰的…”

 是哦,我最常穿的三种颜色…蓝的,白的,和…灰的。

 我有不少灰色的衣服呢…灰长裙,灰衬衫,灰衣,灰长…活像个“灰”姑娘似的…没有水晶鞋也没有灰T恤和灰外套的灰姑娘…

 “阿兰你快一点啦!电车要开走了!”子鹃拽著我冲下月台,可惜还是迟了一步。电车缓缓开动,速度逐渐加快,最后从我们面前呼啸而过。

 “都是你啦,老这么慢的!”子鹃埋怨我,独自拎著十几个纸袋找地方坐去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

 空气里有音乐的声音。

 我仔细听了听,居然是布兰妮的OopsIDidItAgain。这首歌红了那么久吗?记得好久以前在车站就听过这个MTV…好久好久以前…

 月台空的。仿佛除了我和子鹃就没别人了。那时候也是,整个月台上只有我一个人…然后有些脚步声停在我身后,还有很吵很吵的说话声…就好像现在…

 对,那时候我也没有回头。我只是听著他们谈话里的内容。不是故意要听,也没有刻意不去听。因为他们制造的噪音实在太大了…

 Bowling…滑板…StreetFighter…啤酒…Pub里的漂亮MM…

 真的很像呢…连谈的内容都一样…一群周末出来找乐子的闲人。和我一样?和我不一样…

 可是,仿佛又少了点儿什么似的…是什么呢?

 我听了又听。从不经意的听变成了全神贯注的倾听。

 我突然想到了。是大嗓门…没有我熟悉的那把大嗓门啊…所以才觉得如此陌生…

 “×哥,待会儿吃什么?”

 我忽地回头。幻听,一定是幻听。我绝对没有听到“柱哥”两个字…

 再熟悉不过的黑眸碰上了我的视线。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灰T恤,灰外套…

 怎么会呢?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他呢?真有这么巧的事吗?为什么一模一样的情形会重演?究竟是谁在导演这场戏?为什么…为什么他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过?

 Oops!Ididitagain…

 Iplayedwithyourheart,gotlostinthegame…

 他默默的看着我。飘忽的乐声像一道咒语漫进我们中间静止的空气。

 Oops!YouthinkI’minlove

 ThatI’msentfroma波ve…

 I’mnotthatinnocent…

 他想说什么吗?他想吗?我…希望他说什么呢?还是…我又想说什么呢?我能说什么呢?

 Youseemyproblemisthis…

 I’mdreamingaway…

 Wishingthatheroes,theytrulyexist…

 Icry,watchingthedays…

 Can’tyouseeI’mafoolinsomanyways…

 柱哥…为什么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不懂…我很笨的…

 Can’tyouseeI’mafoolinsomanyways…somanyways…

 电车进站的声音刺破了一样的寂静。我仿佛听到子鹃叫我。

 可我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柱哥…为什么我会再见到你呢?为什么…

 子鹃的叫声越来越近。我终于被一把拖进车厢。

 他的身影在车门合拢的隙里消失…我突然冲到窗边,隔著一层玻璃,茫然的看着月台上四个不同颜色的影子逐渐溶进浓浓的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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